最近半年多，做夢極其頻繁。小華姐快遞《如夢之夢》的劇本給我，正是巧妙得時。早起，早早到辦公室。坐在工位上，大玻璃窗外，水綠如藍，天高氣清，閱讀氛圍極佳。用了三四個早上，粗略翻完，走馬觀花。賴先生的劇本遠早於諾蘭的《盜夢空間》，異曲同工，高明至極。
在一個故事裏，有人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裏，有人說了一個故事。莊如夢戲秦始皇，身死灰滅，遁入太虛夢境。整個故事是否是他從另外一個時空裏做的一個大夢？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何如？如夢之夢。故事徐徐拉開大幕。醫師，5號，江紅，顧香蘭，王德寶，伯爵一一登場。
賴先生到底要講一個什麼故事？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好劇本正是如此。讓每個人都看到不一樣的故事。
“你這一生中的謎，必須用別的謎來解。就像有的夢要穿過其他的夢才能醒來，你必須一個個走過，才能走出這場連環夢。”5號的孩子死了，老婆人間蒸發，自己得絕癥即將離世。他無法理解命運的不公。踏上了靈魂自救之路。
5號在法國遇見江紅，同是天涯淪落人。江紅消極避世活在過去。5號時日無多心有不甘。互相慰籍的日子可能有了感情，但這種算不上愛。在這個夢裏，是不是有幾種可能？例如5號留下來，或者江紅陪著5號繼續往前，過完他最後的日子？可惜沒有。葉子的離去，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誰辜負誰？誰也說不清楚。
經江紅安排，5號得知伯爵存在。伯爵是5號的前世嗎？也許是也許不是。因伯爵線索而拉回上個世紀30年代的上海。伯爵愛顧香蘭嗎？也許只是愛她的容貌和獨特於西方女性的東方魅力吧。香蘭呢？明顯不愛伯爵。她是被動的。被伯爵從上海這個籠子拉到巴黎這個籠子。有那麼一點點可能，她認為自己要自由了。但也是她以為。伯爵假死隱匿，香蘭打回原形。我們有幾個人是自由的，大多和顧香蘭差不多吧。伯爵需要的是控制、順從、新奇。當他發現無法做到，要麼拋棄要麼逃離。
在上海的王德寶呢？他愛香蘭嗎？可能他愛的是愛的感覺。就像初戀一樣。沒有道理，感覺到了就是了。可惜，往往沒有結果。即便後來再次在歐洲相逢，但破鏡尚可重圓，感覺已經不可能是當年的感覺了。
5號，在上海聽老年顧香蘭講完了自己的一生，伯爵和王德寶的一生。最後顧香蘭在自己懷裏死去。在別人的生命歷程裏，5號也許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也許沒有。但他似乎獲得了自由與解脫，認識了自己，看見了自己，完成了與自己的和平相處，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和死亡。但是，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只是5號的一個夢？或者顧香蘭們都只是在敘述自己的夢境？
莊生曉夢、黃粱一夢、南柯一夢。我們可以把每一個夢，看做真實；也可以把每一個真實看做一個夢。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實實虛虛，真真假假，前世今生來世，因果，無常，真情，假意，肉體，靈魂，認知自我，看清他人……一部劇，不同的場景，不同看劇的人，看到不同的表述，也許就是它成為經典的理由吧。
五號病人最後說，“我們都是建築師。我們都在蓋自己的房子，這輩子，我沒蓋好，希望以後有機會，我能蓋一個好房子。”可是，有下輩嗎？
前陣子一位親人離世。走的時候恰好親人都不在邊上。我不知道彌留之際人是否有意識。但希望死亡是在另一個時空的夢中醒來。在殯儀館，工作人員把屍身拉出來，打開臉給大家確認，推進爐子。一個小時後，出來一堆骨頭。這個人從此只在別人的談資和印象裏了。整個喪事期間，我不斷浮現，我們和親人和旁人的關系到底是什麼？外人對自己的意義到底在哪裏？什麼是我應該去真正追求的？人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只為自己而活？
被牢牢的鎖在某些夢裏。無能為力。但究竟是逃不出，還是壓根不想逃？現實中也一樣，被許多事情控制住，無力跨步，不敢邁步。其實也應該像5號，通過穿越到別人的夢裏，去找自己的答案。給生命一個交待。
很期待看現場演出，據說很治愈，疫情後第一場公演就是在武漢。可是，票難買。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