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臉被人打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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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歸來

汶滔滔

完結|約289萬字

簡介

上一世掏心掏肺去愛一個人,到頭不過一場空,所以這一世她只想做沒心沒肺的人。好姐妹的陷害,夫君的薄情,讓她高舉繈褓中的女兒,在冰冷的水裏掙紮至死。*明洪武二十七年,醫藥世家羅家出了件怪事。死去兩天的三小姐又從棺材裏爬出來,不光病好了,性情還像變了個人。人人都羨慕羅家教出了一個好女兒,連王爺將軍之流的大人物也隔三岔五地登門拜訪,可三小姐本人卻不熱心。沒有人發現,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在某個特定時分燒過的熾烈恨意。*歸來,是為了拯救還是毀滅?歸來,是為了犧牲還是成全?

第001章獲罪關入水牢

一夜北風,讓碧青的琉璃瓦染了一層白霜,煞是好看。偌大的王府,從府外看,就是北方大宅子的高院厚墻,但府內卻是江南風情的亭臺花閣。

“蕾香,何嬪娘娘起了嗎?”一個穿戴體面的女人問廊前的丫鬟。

起來一會兒了,還沒梳洗,徐姐姐有要緊事

徐四娘欲言又止,隨後又笑道:"沒什麼要緊的,就是來向你家娘娘問安。"

徐四娘是周側妃的陪房,服侍過王爺幾回,也算半個主子。況且如今周妃當了家,府裏頭一半的大小事都經徐四娘的手,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起當初在大寧府的慘淡光景,怎麼不讓人唏噓。

那時節,周妃被診出懷疑染了肺癆雪上加霜的是,周妃的娘家在朝裏出了事,連王爺也是愛莫能助。幾次周妃都想投井一了百了,卻讓何嬪給拉回來。

何嬪是醫藥世家裏出來的小姐,頗知醫理。她說周妃患的只是普通的喉疾細心調理定可康復下人不願給周妃端藥,何嬪就自己煎了藥送去。可謝王妃以"怕過病氣給王爺"為由,將周妃和何嬪關在寄園裏禁足,一關就是幾個月。

謝王妃在府裏向來不得人心,某日有一個跟王妃有隙的,將此事報給老夫人。老夫人是王爺的乳娘,又是個吃齋念佛的善主,一聽說此事就要放人。可謝王妃就是攔著不讓,說園中有病邪,應一把火燒了。一番吵嚷驚動了王爺,王爺對老夫人一向禮敬,當即下令放人。

不過盞茶工夫,周妃和何嬪就被引到了正堂眾人一瞧之下均吃了一驚,周妃紅光滿面的,哪像個有病的人?更叫人驚訝的是,這兩人被關在一個荒園子裏缺吃少穿的可如今看上去,二人穿戴素潔妝容一絲不亂,也未見消瘦。

老夫人幾句問下來,才從周妃口中得知,全靠何嬪每日裏衣不解帶的照顧,她的喉疾才能完全康復。周妃含淚說,何嬪不僅把下人每日送來的食物全留給她,還不辭辛苦地在園裏種滿了草藥,全靠那些藥治好了她的病。謝王妃頓時面上生出尷尬,斥責那些下人連主子的吃用也克扣。

老夫人對何嬪大加贊揚,問她躬親種藥是不是很辛苦的事。何嬪回答說,其實多虧王妃讓病人靜養,周妃才康復得這麼快,而且下人們服侍周到因為衣食無憂,所以自己閑來無事才種了些花草

這番說辭不光讓謝王妃臉上好看多了,連王爺也不禁多看了何嬪幾眼。在王府一群艷若桃李的姬妾裏,何嬪就像是一朵從河邊走來的素蓮美得無聲無息,沈靜裏帶著淡淡的藥香。從此後,何嬪不但得了老夫人的賞識還深受王爺眷顧,恩寵在這府裏是獨一份的。彼時,朝中也傳來了消息,說是已查清原來周妃娘家與謀逆案並無幹涉,周家子弟都官復原職。

半年前,謝王妃逼死了一個丫鬟,隨後有人發現這丫鬟懷有王爺的骨血,王爺得知後震怒,責令謝王妃閉門思過,如何把當家鑰匙交給了周妃。周妃也是個感恩圖報的,直到現在提起了當年的舊事,還會一邊拭淚一邊念何嬪的好。自從她當家後最無微不至的就是何嬪這裏,經常遣了身邊最親信的徐四娘來問安和送東西。

“外面是徐姐姐嗎?娘娘讓姐姐進來說話。"屋裏面的丫鬟揚聲喊道。徐四娘推門進去,只見窗下的菱花鏡前坐著一人,因為是逆光,所以只看到一個窈窕的剪影。徐四娘屈膝一福,笑道:“娘娘今日身子可大好了?"

鏡臺前的那個女子對著銅鏡微微一笑:"已經爽利多了,勞周妃姐姐惦記,四娘你快坐吧。"她就是王爺的寵姬何嬪了。

徐四娘坐了,才註意到冬草正在給何嬪梳頭冬草梳好一個反綰髻後,笑問:“娘娘今天戴哪個簪子?"何嬪搖頭:"怪沈的,反正不出去,就省了吧。”徐四娘笑道:“剛路過東花園,我見海棠花開得極好,娘娘何不讓人摘幾朵來別上,清香安神"何嬪笑道:“冬草,你快去摘來。"冬草應聲下去

何嬪看一眼徐四娘:“周妃姐姐有事交代嗎?”

徐四娘點頭答道:"是啊,前些日子我們娘娘對賬時發現一筆銀子有錯而這銀子是老夫人在世時撥給那……牧原堂的。”

何嬪蹙眉問:"差了多少?"

徐四娘四下看了一眼,才壓低聲音說:“兩幹兩。

何嬪沈默片刻,無聲嘆息道:“這裏面的原由我雖然大概知道,但老夫人好糊塗呀,雖然一筆兩千兩的舊賬不是不能找補齊全,但是此事一旦為王爺所知,豈不兩廂難堪?"

徐四娘連忙安熊道:"娘娘莫擔心,好在我們娘娘發現得早,賬也重新做過了,不怕別人來查。”

何嬪點點頭:“這樣就好。”

徐四娘又用極低的聲音說:"可是我們娘娘聽說謝王妃也已經盯上了這段公案,保不準要去王爺那裏賣口舌所以想求您擔下此事,將老夫人撇清幹系,也好給老夫人留下一個身後的清白名聲"她怕何嬪不答應,又加上了一句,"如今賬面上已經補平了,咱們就統一口徑,說經您的手撥過三百兩銀子,是用於救濟災民的。"

何嬪擡手撫過菱花鏡上涼涼的玉石柄,有點傷感地說:“我知道老夫人一生種善緣結善果,只有這一樁事動了私心,從前我不理解她的心思還勸阻過幾次,現在我也做了母親,才知道了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兒的那種心境……”說道這裏聲音有一點點哽住的意思,半晌她站起身來,轉而對徐四娘笑道,“湉姐兒該餵奶了,走,咱們去瞧瞧她吧。’徐四娘明白,這件事何嬪就算是應承下了,於是心頭暗自松了一口氣。

湉姐兒是個早產兒,兩個月大的時候才會睜眼睛,如今大多時候都懨懨的,很少哭鬧。何嬪心疼女兒,所以不願意請奶娘奶孩子,她自己不顧產後虛弱親自帶著女兒。大夫開給湉姐兒的各種溫補藥材,何嬪總是先自己慢慢飲上一大碗,再將奶汁哺餵女兒。

"您真真是把湉姐兒當眼珠愛護,"徐四娘嘖嘖嘆道,“別說咱王府裏頭,就是一般的富家府第也見不著夫人自己奶孩子的哪個不請上一幫奶媽伺候著。奴婢小時候聽人說,奶.水是精血元氣輕易不能損了,您倒不忌諱這個。”

何嬪看著女兒沈寂的睡顏,溫柔一笑:“我小時也聽人說,吃一口親娘的奶,長大就會變聰明,所以…"說到這裏她眼睫下投映出兩道落寞的影子。

徐四娘也忙笑道:“所以娘娘才這般聰慧,敢情是這個緣故!

兩人正閑話家常,忽聽見院外嘈雜得厲害。何嬪把女兒放回搖籃,皺眉向外看去。徐四娘也很生氣,大斥道:"什麼人這樣沒規矩,跑到何娘娘門口放肆!”

剛說完,遠處走來了一個人。徐四娘頓時唬得臉一白,伏身跪下:"婢妾狂言,王爺恕罪!

來人頭戴赤金簪冠一襲晴藍長衫,腳下走得非常快,幾步就繞過地上的徐四娘,誰也不去看就徑直向正堂而去。徐四娘也不敢起身,求助般的看向何嬪。何嬪安撫一笑,解圍道:"還不去給王爺沏壺香片!"徐四娘連忙退下。

何嬪也走進了正堂,卻看到王爺臉色鐵青,茶色雙眸如一片深不見底的汪洋,正直盯著她看,不由也嚇了一跳。方自強笑道:“怎麼啦,一進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哪個捋了你的虎須?"

王爺雙手握拳,一言不發,只死盯著她的臉瞧這時,門外拉拉扯扯的進來一大幫人,除了謝王妃、周側妃、萬側妃、古嬪等主子,並一眾管事和,另外還有幾個粗布麻衣的大漢。

何嬪詫異地看一眼眾人,又看一眼王爺,滿腹疑惑:"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王妃穿著一身百鳥朝鳳曳地裙春風滿面地坐到王爺旁邊說:“何氏,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知罪!"

何嬪端端正正地向尊位上的人行禮,口中答:"不曾做過的事,讓妾身如何認罪?"

謝王妃杏目圓睜:"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周管事賬本拿給王爺瞧瞧。"立刻有人將一冊藍本呈上,王爺隨手扔在桌邊,謝王妃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何氏,老夫人生前最中意你,所以你就以幫老夫人救濟災民為名,開了間牧原堂,對不對?"

何嬪挑眉:“妾身的確經手過牧原堂的貨源和賬目,牧原堂贈醫施藥,救人無數,有何不妥?"

“救人當然沒有不妥,"一旁的周妃突然開口語出驚人,“可偷人卻是重罪。

何嬪大驚失色,瞪著周妃的臉,問:“姐姐你說什麼?

周妃突然失聲大哭一旁的萬側妃和古嬪紛紛遞上帕子,齊聲勸解。“莫傷心,為了這種人,當真不值得。”“正是這個道理,那起小家子出來的,上不了臺面白辜負姐姐的一番心。""看她的娘就知道了,什麼娘就教出什麼女兒……呸呸呸,該說有娘生沒娘養才是真的,聽說她是在鄉下的農莊上養大的,那些汙穢事兒見得多了,自然有樣學樣。”

何嬪原本跪在地上,聽了這話霍地站起來,向說這話的古嬪走去,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古嬪被扇得一楞,捂著臉哭起來:“王妃你看她當著王爺和你的面就敢出手打人,背著你們什麼事做不出來?”

謝王妃火冒三丈,喝道:“賤婦,你私通男人拿公中的銀子去倒貼奸夫,還有臉打別人!”

何嬪也不再跪下,直接立在眾人中間,冷冷道"我一沒做對不起王爺的事,二沒貪過半兩銀子剛剛那一下是替王爺教訓古嬪,她身為王爺嬪妃嘴裏不幹不凈,實在給王爺丟臉。”

古嬪哭叫著跑過來,想要以牙還牙,周妃連忙攔住她哀求:“別這樣,大家姐妹一場,求古妹妹看我的面上不要生她的氣……”

場面亂成一團,堂上坐的王爺再也按捺不住吼道:"全都給我閉嘴!”頓時,哭的、鬧的、竊竊私語的都安靜下來,齊齊看向王爺。謝王妃一字一頓地說道:“妾身顧及王爺的顏面,想讓她自己認罪,可是她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王爺,這麼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你說此事如何處置?"

王爺黑著臉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謝王妃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喊道:“來人快把徐氏帶進來。”立刻有人把徐四娘領進來。徐四娘膝行到王爺腳下,哭道:“王爺恕罪,何嬪威脅奴婢說有膽子泄露半字,就要冤枉奴婢偷盜,割了舌頭扔進水牢。奴婢不敢幫她隱瞞,才跟周娘娘說了……湉姐兒不是王爺的女兒!”

謝王妃冷笑:"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就猜到了說什麼早產,又說什麼心疼女兒要自己帶女兒,全都是幌子!根本就是個野種!"

古嬪厭惡地扭開頭:“呸,真是什麼娘教出什麼女兒。

何嬪臉上一片慘白,嘶啞著嗓子罵道:"你們個個在胡說什麼!我和湉姐兒潔潔白白,舉鬥三個尺有神明,你們也不怕遭雷劈!"

謝王妃勃然大怒,指著堂外喊:“所有奴才都死了!還不快去掌這個賤人的嘴,給我狠狠地掌嘴!"立刻來了幾個婆子按住何嬪,膀大腰圓的王婆卯足勁下去,連扇了何嬪幾十個耳光。轉眼間,就見何嬪雪白的臉頰高高腫起,口中鼻中往外汩汩冒血。謝王妃斜眼看了看坐在那兒紋絲不動的王爺,嘴邊揚起勝利的笑容。

何嬪眼中含滿淚花,擡頭看向她的夫君,那個俊美得仿佛謫仙的男子,慘笑道:“朱權,連你也不信我嗎?你也認為我是那種女人嗎?"

王爺垂著眼皮研究自己的玉扳指,微掀薄唇:“從前不信,現在不能不信。"

周妃上前幾步跪到何嬪面前,用錦緞衣袖給她止血,大聲痛哭:“妹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瞧你現在的模樣,姐姐的心也在流血,妹妹你好糊塗啊!”

何嬪的目光移到周妃臉上,仿佛頭一回見她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周妃避開那道目光,轉身向王爺哭訴:"爺,妾身只求您千萬留妹妹一條性命,妾身願意讓出當家鑰匙,每日吃齋抄經來減輕妹妹的罪孽。妹妹對妾身恩同再造,妾身和妹妹的情分勝過親姐妹,所以妾身原本是不信此事的直到周管事領了他們來。"說罷指向堂外的幾個大漢,"聽他們說了前因後果,這才信了,榮四,把和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吧。”

叫榮四的男人跪在門邊,說道:"小的們是腳夫,家住北城外,平日裏拉拉腳賺幾文散錢。直到一年前,有個叫綠瓶的丫鬟打扮的人找上我們,出手豪闊,說是雇我們擡轎。打那以後,每天夜裏都讓我們在七丕巷口等待,隔三岔五的,那個綠瓶會帶著一個穿著鬥篷、用兜帽遮臉的人來乘轎,如果到三更不來,就讓我們自行離去。

堂上雖然擠滿了人,可卻安靜得可怕。突然,呂婆從外面進來,跑到周妃身後一陣耳語。周妃皺一皺眉,轉頭對王爺說:"爺,早上我讓呂媽媽把綠瓶扣下對質,沒想到那丫頭自己心虛起來,趁人不備撞墻死了。”

王爺沈默不語,謝王妃冷笑:“死了一個,還有好幾個呢!把賤婦身邊的那些丫頭押來!”一時藿香冬草被帶上堂來。謝王妃問:"說,何氏的王事,你們知道多少?從實招來!"

藿香冬草伏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搖頭道:"何嬪夜晚的確外出過,可奴婢全不知情,求娘娘開恩,饒奴婢性命!

周妃給榮四遞了個眼色,榮四立刻繼續說道“上月小的把轎子擡進家客棧,因之前喝多了酒想找東廁方便卻迷了路聽一個房中傳來女子的呻吟,心中好奇就貼在窗戶上看,見到一男一女正在窗邊的花幾上成其好事。因為離得很近,小的不但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還看見她的胸口有三顆小小的紅痣,肚臍上貼著花鈿…..

"夠了夠了!”王爺勃然變色,抓過手邊的茶杯向地上狠狠一摜吼道“滾滾,全都滾下去!'

一看情形不好,下人率先退走,然後周妃、萬妃等也帶著各種表情離開轉眼屋裏只剩王爺、何嬪、謝王妃和她的兩個親信婆子。王爺看向何嬪憔悴的臉,一片淩厲逼人心底:"何當歸,你可認罪?"

何嬪心如死灰尖聲笑道:“好歹毒的手段,好,好!哈哈,真好!朱權,如果你怕我泄露你的秘密,贈我三尺白綾我無話可說,為了我的女兒我甘願赴死!可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也忍心潑汙水!這般折辱我們母女,你的良心真好啊!好!好!”

謝王妃聽得一臉疑惑,王爺臉色大變,疾步上前一腳踢向何嬪的心口。

何嬪吐血飛出幾丈,又撐著地面爬起來,用毒蛇一般的目光死盯住王爺:“我不恨周菁蘭,不恨徐四娘,也不恨謝巧鳳,她們的心思我懂…….朱權你知道麼,我最恨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好恨,我好悔,為你賣命十幾年,為你失去一雙兒女,換來的就是你這一腳!”

王爺雙目血紅,咬牙道:"用熱炭把嗓子燒壞扔進水牢!"

謝王妃追問:"還有她生的那個野種呢?”

“一起扔進去!"幹答漠然轉身

謝王妃立刻看向身後的婆子,二人忙將何嬪拖下去

王爺臉上無喜無悲,低聲囑咐道:“剛才你聽見的話,要忘得一幹二凈,到死都不能想起來。

謝王妃惶恐地垂下頭:“妾身曉得了。"

第002章不能轉世的人

兩個月後,王府的仙月閣走水,謝王妃和幾個丫鬢婆子來不及逃走,被燒死在裏面。周側妃正位再次拿到了那把當家鑰匙。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徐四娘神色慌張關上門說,“奴婢昨兒去瞧了一眼,那女人居然還活著!"

周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餓也該餓死了吧!難不成還有人給她送吃的?"

徐四娘搖頭:“奴婢聽人回報,說她水性極好舉著她女兒的繈褓在水上浮了幾天,剛開始外面的人聽見那嬰兒一直在哭,後來哭聲弱下去,漸漸沒有了……監視的人就悄悄伸頭去看,只見她手裏的繈褓不見了,剩她自己浮在水上,一手抓著條活魚一手抓把蝦,拿起就往嘴裏送……"

"生吃魚蝦?!"周妃掩口驚呼,煩躁地發問"這可如何是好?她一日不死,我一日寢食難安我知道,她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

徐四娘提議:“咱們手裏有鶴頂紅和斷腸草不如,今夜……”

“絕對不行!"周妃拍案而起,“讓人查出她是被毒死的,那第一個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徐四娘低頭噤聲,周妃也不再說話,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手中把玩著一對鴿血石。片刻後,

她騰地坐起身,勾唇道:"快去把桂花樹下的壇子起出來,今夜……本妃親自去會會她!”

王府後園有一口深井,井水甘甜,據說直通護城河。早年一個丫頭投井死了,井也就被封了,只是偶爾會用來關押犯錯的下人,府裏人稱“水牢此刻,水牢的井壁上貼著一個長發覆面的單薄自影,在呼嘯的夜風中,讓人不寒而栗。

"妹妹……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一襲紅色鬥篷的周妃突然出現在水牢上方,笑吟吟地朝下方的白影招手。

白影一動不動,不像是活物,倒像是幽靈。周妃也不在意,蹲下身繼續說:"哎呀,姐姐差點忘了,妹妹已說不成話了,噴嘖,真可憐……耳朵應該還能用吧,那就讓姐姐說,妹妹光聽著就好了。前些天,揚州羅府來信說,令堂大人聽說了妹妹的不幸遭遇,病情益發得嚴重,唉,沒過幾天就咽氣了……”

井底的白影微微一晃。周妃笑容滿面:“本想瞞著妹妹的,可轉念又一想,你們母女一場,總要哭一哭以盡哀思。

井底的白影輕輕顫抖。周妃用絲帕拭一拭眼角,嘆息了一聲:“妹妹,你別怪姐姐狠心,同為女人,你應該明白,夫君的愛對一個女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我跟了王爺整整二十年,從沒見過他對那個女人像對你這般上心。我眼睜睜睢著,瞧見王爺越來越喜歡你,我心裏就越來越害怕……

“娘娘給。"旁邊的徐四娘遞上一個小瓷壇

周妃接過壇子,一邊用指甲剔開封泥,一邊侃侃而談:“所以我精心為你設了這個局,為了能同時除掉你和你的女兒,我當真是花費了不少心血其實,上一次我太心急了,計劃裏面還有不少漏洞,王爺又是那般精明的人物,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才能成功。可沒想到的是,王爺居然也沒有深查下去,直接就給你入了罪。由此可見,王爺也不想留你了,姐姐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周妃剔好了壇子的封泥,用絲帕擦了擦手,壓低聲音說:"江山兩代易主,王爺還能穩居王位,我知道都是你在背後為他籌謀。可作為女人,你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他覺得不安,生怕有一天你會泄露他的機密。雖然他是真的喜歡你,但你別忘了,他可是太祖爺的兒子,太祖爺登基之後的作為,你總還有印象吧.......”

井底的白影一陣顫動,帶起了一道道的漣漪周妃笑著撥開磁壇的蓋子,口朝下,底朝天,將壇中之物盡數倒進了水牢裏。突然,井底的白影開始劇烈掙紮,從水面上撲騰起來又沈下去,沈下去又撲騰起來,翻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浪。

這種逍遙蠱,初時會疼上半個時辰,隔半個時辰後再次發作。以此類推,疼痛時間不斷加長到了第三日,人將會活活疼死。據說這樣死去的人魂魄俱銷,甚至無法投胎轉世。"周妃轉身,揮帕子作別道,“妹妹慢慢地享受吧。"

※※※

風吹樹搖,大雨將臨,燈晃影動。

"真明,怕是要來暴雨了,趕快叫上幾個人,去將山門關好。"一個道姑打扮的女人走進後堂。

名喚真明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姑,聞言據著嘴,拉著另外兩個小道姑跑出門外。山門是用烏木、生鐵和樹漆做的,有上百斤的分量,因此關門上鎖是所有小道姑心目中的苦差事。真明氣惱不已:“已經深秋時節了,怎麼倒下起暴雨來,真討厭,有好事時怎麼不見她叫我!

"你師父一向偏心真靜,誰不知道那真靜是個最會討好賣乖的。"一同出去的小道姑接嘴“我聽說前面的靈堂上,瓜果點心擺了滿滿一桌,蜜瓜和香芒每個都有這麼大!"說著用手一比劃。

另一個小道姑一臉羨慕道:“大戶人家就是闊氣,掃出門的一個死人,還給搭上那許多好東西咱們這些活著的人卻吃一口也不到。

真明的眼珠轉了轉:"不如,咱們晚上去幫忙守靈?師父師伯她們問起來,咱們就說真靜膽子小所以特意去陪她的!"旁邊的兩個小道姑立刻拍手贊同。

不久,空中烏雲密布,風聲嗚咽。一個驚天裂空的閃電後暴雨傾盆而下。道觀的偏殿被布置成靈堂,堂中停放著一具小小的棺木。那戶人家派來送靈的幾個老婆子全躲懶去了,守靈的僅有一個十一歲的小道姑真靜。真靜照著師父的吩咐,每炷香燒完之後就念一遍超生經文,再燒一串紙錢。

聽說裏面躺的也是個苦命人,真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寫照,聽說她到了十歲上,才住進本該讓她住的朱門大院誰知卻沒有享福的命,不到半年就天亡了。真靜一邊燒紙一邊瞧著棺木發呆為那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女孩兒惋惜,那樣好的相貌,從此只能被黃土掩埋,不見天日。

靈堂外,雲朵淡滾向東湧去,狂風不停地呼嘯而來。雨絲,好像化作千萬條琴弦,彈出了急促的聲音。

“吱呀--”靈堂上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唬了真靜一跳,“什、什麼人,快出來!”

“哈哈,哈哈哈!”角門邊上傳來一陣笑聲和低語,“真沒出息,不知道你師父為什麼相中她去守靈。”"得了,你也不比她強多少。”"不過這地方....還真有點兒慎人。”

聽著那些聲音都很耳熟,真靜松了一口氣,埋怨道:“真明、真術真恭,不帶這樣嚇人的,這裏不是玩耍的地方,快快離開吧。"

角門邊大模大樣的走出來三個人,顯然不把真靜的話當回事兒。

真明斜了她一眼:"死妮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真術徑直跑到香案旁,拿起一塊芙蓉糕就往嘴裏送笑道:“多虧真明的好主意,否則就只便宜真靜一人了。”

真靜瞧在眼裏急在心裏,阻攔道:"好師姐求你們安分些吧,師父就是怕出這樣的事才讓我一個人守靈。等三七一過,供品還能少了你們的?

真明、真術、真恭圍著香案坐了一圈,各自撿了喜歡的點心糖果,連吃帶拿的。真恭一邊用褡褳裝蜜瓜,一邊厲聲威脅真靜道:"你要是敢說出去以後保準讓你在觀裏呆不下去!”

真靜咬著下唇聲音帶一點兒哭腔:“放下放下快放下,死者為大,你們怎麼能拿靈堂裏的東西呢?人家看重咱水商觀才把治喪的事托付給咱們不光給了十果十盤的祭品,還給觀裏添了一大筆香油錢,你們跑這裏來順東西不是存心讓觀主師伯丟臉嗎?"

真明冷笑一聲:“就你嘴皮子利害,我不信你一口都沒吃過,晚飯時分也沒看見你,怕是已經在這裏吃飽了吧。”

冤枉啊晚飯時劉大嬸給了我兩個饅頭,我就邊吃邊守靈了,"真靜的眼淚在眼眶中閃動,大聲嚷嚷道,"索性就一嗓子喊人過來,瞧瞧你們做的醜事,驚擾了何小姐的魂魄,當心她來顯靈來懲罰你們!"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把天空劈成兩半,一陣撕心裂肺的雷聲響起來。

“死蹄子,你滿嘴胡說什麼!”真恭將盛滿吃食的褡褳扔開,狠狠推了真靜一把,“還敢喊人?信不信,我現在就治死你!"真靜被推倒在地上,突然,她張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麼嚇人的東西一般全身都僵住了。

真恭罵道:"你還敢裝模作樣的!"真明真術順著真靜的目光看了一眼,頓時也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恭急了:"你們兩個又怎麼了?”而二人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並不理睬她,於是,真恭自己也回身去看個究竟。

“啊--啊--啊--"一陣淒厲慘絕的叫聲響遍了水商觀的每一個角落。

偷懶去睡覺的幾個守靈婦立刻被驚醒了,跑到靈堂裏,只看了一眼就驚叫連連,跳著腳倒退出來。一炷香的工夫,便將觀中的太息師太、太善師太、太塵師太全都引來察看情況。

太善師太皺眉走進靈堂,遠遠看見屋裏的燈火蠟燭全都熄滅了,香案上的盤碗淩亂,地上的瓜果滾成一片,而真明三人坐在地上瑟瑟發抖,以為是她們偷供品被抓住了張口便怒斥道:“你們三個沒出息的東西,手裏不幹不凈的,又惹出了什麼禍!”然後,她不經意地朝靈堂上方望了一眼,立刻也傻住了。

一片素綢白花中,棺木中躺著的那個人,現在……居然是坐著的。一陣風吹過,白綢迎風招搖,帶來陣陣涼意讓棺中人打了一個噴嚏,也讓眾人驚恐地連連後退。

從真明她們進來偷點心時,何當歸就已經睜開眼睛了。她清楚地聽見真靜與那三人的爭吵,也聽見真靜口中說著什麼“何小姐”雲雲。何當歸聽著她們的對話,突然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這裏似乎是……靈堂?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已經死在水牢裏了嗎?

何當歸只覺得渾身無力,仿佛骨頭都散了架強自掙紮著坐起來,想看清楚這裏的一切。一陣風吹過。她凍得縮成一團。忍不住打了個噴嘯。

等看清了對面幾人的臉,何當歸仿佛看見鬼一樣,神情詭異地盯著那些人一人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幾個人都是她童年時寄居的那個“水商觀”的道姑。怎麼會這樣?自己明明被周菁蘭害死了,周菁蘭的話語還猶在耳邊,…人將會活活疼死據說這樣死去的人,魂魄俱銷,甚至無法投胎轉世.”可是,長長的噩夢醒來,為什麼會再見到十八年前認識的人?

十八年前,年僅十歲的她在“水商觀”裏寄居了半年,受盡各種欺淩,日日盼望著家裏人來接她

十四歲的時候,她因為救了寧王府的老夫人榮光地嫁進寧王府;

十六歲時,她得到寧王的青睞,二十八歲生下一個女兒,隨後和母親女兒一起被害死。

時隔十八年,再次見到真靜、真明、太善、太息等人,居然還是童年初見時的模樣,沒有絲毫的改變,怎麼會這樣?等一等,如果她沒有記錯,太善應該在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何當歸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泛著月白的光澤,瘦小纖細得不可思議...這分明是一雙小孩子的手!何當歸的瞳仁因驚恐而放大

真靜最先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著頭嘴裏念念有詞:"何小姐,我知道我們攪擾您的靈堂實在不對,也知道您年僅十歲就仙遊了心中一定不甘,請您大人有大量,寬恕眾人的罪行,真靜一定會日日為您燒錢念經,望您發發蒸悲,早歸仙班,莫在塵世繼續停留…"真明聽了,也跟著“咚咚咚"地磕響頭,真術真恭也非常想磕幾個頭送走冤魂,可手腳已不聽使喚了。

何當歸看著棺木前的香案,酥糖、佛手、芒果和桃子的香氣一陣陣地湧上是端,她的心頭突然一片敞亮。這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絕對不是夢……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現在就是十八年前的水商觀,而自己--

還活著!

第003章前世今生交錯

何當歸的目光在靈堂裏掃過一圈,最後落到被真明她們撞倒的一個烏木牌上。

九個金漆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愛女何氏當歸之靈位”,下面另有一排篆刻小字,寫著“明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初七立”一十八年前的牌位,十八年前的靈堂,十八年前的道觀,還有自己………十年前的身體。

這一年,她十歲。

她來不及去理清混亂紛雜的思緒,現在她只知道,她想要活下去!

“真靜小師傅,能給我一碗水喝嗎?”開口說話時,何當歸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正在磕頭念經的真靜聽見棺中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莫非…冤鬼勾魂…相中了自己?這樣一想,真靜立時魂飛天外,仿佛提線木偶一般,兩眼發直全身僵硬地倒了碗水,輕飄飄地移到棺材旁邊,把碗舉過頭頂。見到這景象,真明三人眼白一翻不省人事了。

何當歸雙手捧碗,無視靈堂內外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著清水。這泓涼水勝過她從前喝的燕窩雞湯:這個粗瓷碗,勝過她從前用的金杯玉蓋。

一滴不剩地喝光碗中水,何當歸偏頭看著遞水給自己的真靜,感激一笑,真靜呆呆地不做任何反應。何當歸明白,自己突然從棺材裏坐起來要水喝確實嚇人,也不多言,拉過真靜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說:“你莫怕,你摸一摸,我還有熱氣兒,我沒死,我還活著。”

真靜立刻回了神,圓溜溜的眼裏盛滿恐懼。何當歸繼續拉著她的手,按壓自己的脈搏。真靜望著那張面如白紙卻鎮靜異常的小臉,驚恐的心也出奇地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手不再發抖,然後真的摸到了對方那溫涼的肌膚和跳動的脈搏。

訝異替代了恐懼,真靜連忙大聲叫道:"真是熱的,何小姐真的沒有死!師父,你快來看看啊,何小姐還活著!快讓大夫給她瞧瞧!”

太善師太年近五十,到底見多識廣些,眼見著死了兩三天的人又活過來,心中雖然納罕但也相信了。她暗暗思忖道,聽聞這何小姐原本就三災六病的,又放在靈堂上吹了兩天的冷風,好好的人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何況是一個半死的人。興許這只是回光返照吧,只要等她吐了那口熱氣……”

想到這裏,太善說:“天色已晚,又下著雨,去哪兒請大夫呢?況且何小姐剛緩過來,最要緊的就是靜養,真靜,你快扶著她去東廂房歇著吧。"然後,扭頭看一眼主持太息師太,“師姐,你覺得如何?”太息師太念了一句禪語,就不再多言,太善滿意地點頭笑了。

真靜心頭泛起一片疑竇別說半山腰的莊子上就有大夫,單是她的師叔太塵,也有一些診脈開方的本事。一個人能死而復生是何等的機緣,怎麼聽師父的語氣,卻是讓何小姐自生自滅的意思.真靜突然又想起來,東廂的屋子已經久不住人了,窗紙破得連風雨都擋不住

何當歸面無表情的瞟了太善一眼,抓著真靜的手爬出棺材,展顏一笑:"那就勞真靜師傅引我去東廂休息吧。”真靜遲疑地點一點頭。

等二人走遠了,幾個被派來送靈的婦人團團圍住了太善,七嘴八舌地發問:

"師太,你離得近,你看她是真的活過來了嗎?我們要不要連夜去給二夫人報信?""出了這種幺蛾子,師太不如你給作法驅驅邪?""我一直有個畏寒的老毛病,是不是不能近那些陰冷之物?""好歹送我們幾道符紙辟一辟吧,你也看到了,她一定是怨外祖家對她不好,所以回來勾魂索命的!"

太善等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完了,才笑道:"報信兒什麼的先不急,如果這何小姐就只能撐半天一晌的,咱們巴巴地去驚動了貴主,不是讓老太太和太太們空歡喜一場嗎?如果惹得老太太又掉一回眼淚傷幾天神的,豈不成了咱們的罪過。”

李九光家的連連點頭:“對對對,老夫人身上一直不好,二夫人請了相士來看家寶,說西跨院裏住的那個人命硬克長輩,可不就是說她了。你瞧,現在都死挺了還能活過來,還能喝水說話,可不是應驗了相士的話了!"

高大山家的也附和道:"活著時沒有油水撈,指望能掙她一回死人錢,可她卻不消停,這下子可好了,殮葬錢入土錢都不經手了,還要我們自己倒貼去報信的車轎錢!怪不得家裏面私下都說,她是個賠錢貨!

劉貴家的聽她們說得粗俗鄙陋,皺眉道:"已大半夜了,是好是歹都明兒再說吧。靈堂的東西先這麼擺著過幾天再做計較。

眾人看了這麼一出“夜半驚魂”,早已頭暈腦脹,紛紛散去了。

水商觀的東廂,跟何當歸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真靜從十來間屋子裏挑選了半天找了間相對好一些的把何當歸扶進去躺下。那屋子四面進風,冷得像是冰窖,除了何當歸躺著的木板床,只有一張四方桌子,一條四腿凳子。

"何小姐,這裏最清靜,適合你休息,"真靜找了件道袍給她蓋上,"你先略躺一躺我去師父那裏要些衣物被褥、暖爐熱湯的,給你驅驅寒。"說完就要跑出去。

“等等!"路上一直緘默的何當歸突然開口。

真靜看著眼前柔弱的小人兒,安撫地一笑:“你不用怕,我馬上就回來。”

“告訴我,現在是何年何月?我叫什麼名字?”何當歸發問。

“哈?!"真靜一呆。"快!告訴我!”

真靜撓撓腮幫,答道:“年月現在是洪武二十七年九月,至於你的名字,靈位上倒是寫了,可我不認識字啊……"

何當歸聞言閉上了眼睛,沒有錯,沒有錯,這真的是十八年前。心念一轉她往懷裏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片金鎖。這是她剛滿月的時候,母親請巧匠給自己打的富貴長生鎖。她愛惜地摩挲著金鎖,苦笑一聲,那時候,恐怕是一生中母親最疼自己的時候。

兩歲時,她的父母和離,何校尉把外面養的妾擡了正妻,還特意在族譜上把母親改成“羅姨娘(離)”,於是她從正妻之女變成了姨娘之女,也就意味著從嫡女降為庶女母親離開何家時賭氣將年幼的自己也一起帶走,帶回了娘家。一開始母親大概以為,何校尉不過一時被狐貍精迷惑了,才會跟她和離,等他想女兒了自然會回頭求她,把她們娘倆重新接回去。

因此,住在娘家的母親依然買通了何家的下人,探聽何校尉和那位新夫人的近況。誰承想,母親聽到一半兒就邊哭邊罵,將屋裏所有夠得著的東西統統砸得精光粉碎。原來新夫人早在做妾的時候,就給何校尉生了個大胖小子,年紀只比何當歸小一個月,何老夫人和何校尉對嫡長子的愛護勝過心肝,只字不提她們娘倆的事。從那以後,母親再也不願意抱著何當歸唱歌了。

四歲的時候外祖母見何家真的不打算要何當歸了,就跑到母親的院子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彼時,何當歸已經懂事,聽到“拖油瓶”、"留不得”之類的話很怕母親真的會不要自己,日夜憂懼哀思,於是生了一場重病。外祖母趁機說服母親,把小孩子放到城外的農莊上更容易養活。母親那時才二十三歲,對何校尉的無情無義恨之入骨又不想只守著一個女兒自斷前程,就同意把何當歸送走。

三年之後,母親聽信“改嫁同姓之人不算失貞還被人叫一聲何夫人,名聲上也好聽"的說辭通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比她小三歲的落魄子弟何阜。可是,成婚兩年始終不能受孕,大夫診出她早年曾用過大量的麝香,現已無法生育。母親突然想起了她唯一的女兒,於是把已經九歲大的何當歸接回身邊,讓何當歸每日"爹、爹”的圍著何阜喊,讓何當歸學彈琴、學跳舞逗何阜開心。

沒想到,在何家住了還不到一年,何阜花錢疏通了關系,謀到一個正八品的京衛指揮使司知事去應天府赴任的那一天,卻沒帶上她們娘倆,只讓幾個仆役挑了行李就匆匆地走了,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撂下。何家的這座宅子是母親帶去的嫁妝,母親托人把宅子典出去,帶著何當歸再次回到娘家。

外祖母兩年前就去世了,如今當家的是二老爺的夫人孫氏。母親心灰意懶,羞於留在娘家,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三清觀裏聽經文。十歲的何當歸如履薄冰地在外祖家裏住了半年,不知什麼原因就人事不知被棺材擡講了水商觀

前一世,這個時候的何當歸,也同樣是這樣在冰冷的棺材裏醒過來,額角一片淤青,腳踝嚴重扭傷,卻完全記不起發生過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睡在棺材裏。

那時,有人問她怎麼會死而復生,她回答說只記得做了一個夢,看見三個幼童為搶一粒糖豆而打架,糖豆滾在地上,被她撿起來吃了下去,然後就醒了過來。

之後,這些話傳到外祖家裏,老夫人和大夫人特意請了人來解夢。具體說了什麼沒有人聽見,不過,從此外祖一家就把何當歸扔在了水商觀,讓她“修身養性”還給了太善五十兩銀子,讓太善給她請個師傅學一學《女德》《女訓》。

觀裏一開始把她當成客人養著,一日三餐雖然簡陋,分量倒都很足,只是每日都要誦經懺悔。隔三岔五的,太善就在晨課時讓她給眾人背誦“悔過文”。內容是太善和太塵親自撰寫的,大意是說她生來就是不祥之人,一生克父母、克外祖父外祖母,克得兄弟姐妹都不能降世求各路仙官寬恕她的罪孽等等。那時候的何當歸聽不懂文言,不知道悔過文”究竟在說些什麼,別人讓她背,她就如數背下來,而能聽懂文言的道姑,就一邊聽一邊捂著嘴笑。

兩個月後,太塵去了趟外祖家想匯報一下教導”的成果,順便再討些"看顧費”誰知,太塵連二太太的面都未得見,管事婆子在角門上塞給她五貫錢,像打發要飯的一樣把她打發走了。自此之後,何當歸突然降級成了水商觀最下等的人,活兒不敢少做,飯不能多吃,如果不是真靜偶爾給她留些剩飯,恐怕她已經第二次躺進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