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袿子破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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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許嘉璐《中國古代衣食住行》,北京出版社1988,第1-49頁

註意:配圖為書中所無,是編輯所加,選自重回漢唐漢服店;配圖與正文內容並不一一相關;資料僅供學術參考。

二、體衣

1.衣與裳

當衣與裳並舉時,衣指上衣。

短上衣叫襦(rú,如)。《說文》:“襦,短衣也。一曰*[上“日”+下“難”(nàn,難去聲)衣。”*[日+難]衣就是暖衣,意思是說襦是禦寒衣。襦又有長襦、短襦的區別。長襦稱褂,僮仆的長襦叫裋(Shù,樹),短襦又叫腰襦。但是在古代作品裏一般只稱襦,不分長短。例如辛延年《羽林郎》:“長裙連理帶,廣袖合歡襦。”《世說新語·夙惠》:“韓康伯數歲,家酷貧,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蘇軾《喜雨亭記》:“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但詩文中卻說“腰襦”。例如《孔雀東南飛》:“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小襦”可能就是腰襦。杜甫《別李義》:“憶昔初見時,小襦繡芳蓀。”

(圖文不相關)

既然襦本身就有長有短,為什麼又說襦是“短衣”呢?這是與“深衣”相對而言的。《禮記》有《深衣》篇,《經典釋文》引鄭玄註:“深衣者連衣裳而純之以采也。”(純:鑲衣邊。)《深衣》說:“短毋見膚,長毋被土。”深衣長至踝部,襦與之相比,的確是短衣。鄭註又說:“有表則謂之中衣,以素純則曰長衣也。”這是說“深衣”一物而兩名,就其外面還加罩衫而言,又叫中(內)衣。可見深衣是貼身穿的。(表:在外面再加一件衣服。素:沒有顏色的帛。)

襦是一般人(包括奴仆)平時所服,深衣(中衣,長衣)則是貴族上朝和祭祀時穿的,庶人以深衣為禮服。

古代上衣也有單、夾之分。《說文》:“褝,衣不重(chóng,蟲)。”“袷(夾),衣無絮。”《世語新說·夙惠》:“晉孝武年十二時,冬天晝日不著復衣,但著單練衫五六重。”古詩《婦病行》:“亂曰:抱時無衣,襦復無裏。”《釋名》:“有裏曰複,無裏曰褝”。襦而沒有裏子,那是已經破爛成單衣了。復襦也可在裏面加絮(依王念孫說,見《廣雅疏證·釋器》)。《孤兒行》:“冬無復襦,夏無單衣。”這個復襦可能就指有絮的襦。《世說新語·方正》:“山公(名該)大兒著短袷車中倚。”短袷恐即無絮的復襦。單衣(褝)又叫袗(zhěn,枕)。《孟子·盡心下》:“舜之飯糗(qiǔ,求上聲。幹糧。詳下)茹(吃)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

貼身穿的上衣又稱為“褻衣”。《漢書·敘傳》:“夫餓饉流隸,饑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褻,儋(擔)石之畜(蓄),所願不過一金。”顏註:“褻謂親身之衣也。”司馬相如《美人賦》:“女乃弛其上服,表(露出)其褻衣。”褻衣也就是中衣,古代寫作衷衣。《說文》:“衷,裏褻衣。《春秋傳》曰:‘皆衷其衵服。’”“衷”即貼身穿,衵(nì,膩)即貼身衣,也就是褻衣。《紅樓夢》第六回:“[襲人]趁眾奶娘丫環不在房時,另取出一件中衣,與寶玉換上。”褻衣又稱為“私”。《說文》:“褻,私服也。”《詩經·周南·葛覃》:“薄汙我私,薄澣我衣。”(汙,等於說費力地洗。)又稱澤,是因為貼身而沾汗澤。《釋名》:“汗衣,詩謂之澤,受汗澤也。”《詩經·秦風·無衣》:“豈日無衣,與子同澤。”鄭箋:“澤,褻衣,近汙垢。”

(圖文不相關)

古代的罩衣叫裼(xì,習)。《禮記·玉藻》:“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君子狐青裘豹褎(同袖),玄綃衣以裼之……犬羊之裘不裼。”這是說國君和貴族穿狐皮的裘,都要罩上與狐毛顏色相宜的裼衣。庶人穿犬羊之裘,不加裼。裼的作用是給衣著增添文飾。《玉藻》:“不文飾也,不裼。裘之襲也,見美也。”鄭玄註:“裼,主於有文飾之事。”襲,即衣上加衣。衣加文飾是一種禮儀的要求,所以《玉藻》又說:“君在則裼,盡飾也。”例如《左傳·哀公十七年》載,衛太子疾要殺掉渾良夫,衛侯說,當初跟渾良夫訂盟,允許免除渾良夫的三次死罪,於是太子疾讓渾良夫陪著衛侯進食,“良夫乘衷甸、兩牡、紫衣、狐裘,至,袒裘,不釋劍而食。太子使牽以退,數之以三罪而殺之。”三罪即衷甸(卿乘坐的車)、紫衣(國君之服)、袒裘帶劍(對君不敬)。所謂袒裘,即解開裼衣露出了狐裘,這是很“不禮”的。

裼衣外還可以再加上一層外衣,謂之正服。《左傳·哀公十七年》孔穎達疏:“裼衣之上乃有朝祭正服,裘上有兩衣也。”如果脫去最外面這件衣服,又露裼衣呢?也叫裼,或稱袒(tǎn,坦)裼。《儀禮·聘禮》:“賓出,公側授宰玉,裼,降立。”鄭註:“裼看,免上衣,見(現)裼衣。”《內則》:“不有敬事。不敢袒裼。”由於袒裼是脫去外面的正服露出裼衣,所以又引申為脫掉衣服露出肌膚。《孟子·公孫醜上》:“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Cheng,程。與裸同義)於我側,爾焉能浼(mei,每。汙)我哉!”“袒”的本義就是露體。《禮記·曲禮上》:“冠毋免,勞毋袒。”孔疏:“袒露身體。”袒又專指露出臂膀。《漢書·高帝紀》:“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顏註:“袒謂脫衣之袖也。”脫衣之袖為袒,袖有左右,因此又有左袒、右袒之分。《儀禮·覲禮》載,諸侯向天子請罪,“乃右肉袒於廟門之東”。鄭註:“右肉袒者,刑宜施於右也。”《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荊條,可以當鞭子,表示甘願受罰),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廉頗也應是右袒。鄭註又說:“凡以禮事者左袒。”《禮記·檀弓下》:“延陵季子適(往)齊,於其反也,其長子死……既封(堆起墳頭),左袒。”紅白喜事都是“禮事”,所以左袒。據此,劉邦哭義帝時也應該是左袒。

附帶說說襜褕(chanyu,挽於)和衫。(釋名》:“[衤+屬],屬也,衣、裳上下相連屬也。荊州謂禪衣曰布[礻+屬],亦曰襜褕,言其檐褕宏裕也。”《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元朔三年,武安侯[田恬]坐衣檐褕人宮,不敬,[國除。]”《索隱》:“檐褕謂非正朝服,若婦人服也。”《漢書·外戚恩澤表》記載此事,顏師古註雲:“襜褕,直裾禪衣也。”古書舊註一說襜褕為短衣,依據上述三家之說,恐怕還是衣、裳相連博大舒適的禪衣,為平日家居所穿。(關於“裾”,詳下。)

(圖文不相關)

衫字的出現較晚。《說文新附》:“衫,衣也。”其實就是《說文》的襑字:“得,衣博大。”《釋名》:“衫,芟也,芟無袖端也。”衣服博大穿著輕松,沒有袖端(即今舞臺上古裝的“水袖”,詳下),穿著方便(依今人黃焯先生說)。馬縞《中華古今註》:“古婦人衣裳相連。始皇元年,詔宮人及近侍官人皆服衫子。亦曰半衣,蓋取便於侍奉。”後代的衫即泛指長衫。如元稹《六年春遣懷之一》:“重行猶存孤枕在,春衫無復舊裁縫。”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春衫蓋平日所穿,而青衫已是指官服了。

古代的上衣還有“襠”(dang,當),也寫作當;又稱裲(liang,兩)襠、兩當。《釋名》:“柄襠,其一當胸,其一當背也。”《廣雅·釋器》:“裲襠謂之栢腹。”袹腹,《釋名》作帕腹,“橫帕其腹也。”《儀禮·鄉射禮》:“福(fu,福)……其中蛇交,韋當。”(福,指插箭的器具。蛇交,畫成蛇身相交的圖案。韋:熟牛皮。)鄭註:“直(值)心背之衣曰當。”可見襠類似今天的背心、馬甲。但肩部稍寬,即《唐書·車服誌》所說“短袖覆膊”。《隋大業長白山謠》:“長白山頭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樂府·企喻歌辭》:“前行看後行,齊著鐵柄襠。”沈約《歌辭》:“陽春二三月,單衫繡裲襠。”

裳,在《說文》為“常”的異體字。“常,下裙也。裳,常或從衣。”“帬(裙)”下雲“下裳也”。常、裙二字互訓,說明裳就是裙。《詩經·小雅·斯幹》:“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鄭箋:“裳,晝日衣也。”又《豳風·七月》:“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釋名》:“裙,下裳也。裙,群也,聯接群幅也。”怎樣聯接群幅呢?《儀禮·喪服》鄭註:“凡裳,前三幅後四幅也。”古代布帛幅窄,只有二尺二寸。七幅,計十五尺四寸。古代尺短,即使如此,折合成今尺也有四米多了。

2.寒衣

以上介紹的都是單、夾衣,下面談談冬季禦寒的衣服。

(1)裘

古人最常見的冬服是裘。

裘是皮衣,毛向外,所以《說文》在“表”字下說:“古者衣裘以毛為表。”上文說過,貴族穿裘,在行禮或待客時要罩上裼衣以增加服飾的文采。這是因為獸毛外露,通體一個顏色,不好看。例如《周禮·司裘》:“掌為大裘,以共(供)王祀天之服。”鄭眾註:“大裘,黑羔裘,服以祀天,示質。”所謂質,即樸實無華。

用以做裘的皮毛多種多樣,例如狐、虎、豹、熊、犬、羊、鹿、貂,後來還有狼裘、兔裘等。其中狐裘和豹裘最為珍貴,為達官貴人所服,鹿裘、羊裘則最一般。例如《呂氏春秋·分職》:“衛靈公天寒鑿池,宛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曰:‘天寒乎?’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陬(zōu,鄒)隅(屋角)有竈,是以不寒。民則寒矣。’公曰:‘善!’令罷役。”《左傳·襄公十四年》:“右宰穀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辭曰:‘余不說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穀是衛國大夫,衛獻公逃往齊國,他先跟從逃亡,後來又回到衛國,國內反對獻公的一派要殺他,他說當初就不願意出亡,並以狐裘羔袖打比方,衛人果然饒了他。杜預解釋道:“言一身盡善,惟少有惡,喻己雖從君出,其罪不多。”狐裘是珍貴的,只有袖子是羔皮,所以用來比喻過失是局部的。

狐裘的價值也並不一,狐腋下之皮毛最為輕暖,因而是最高級的。狐腋純白,所以又稱狐白裘。古書中提到這種裘的地方很多,都反映了服之者的高貴身份。如《晏子春秋·外篇》:“[齊]景公賜晏子狐白之裘,玄豹之茈(cǐ,此。同䘣、,指衣邊),其資(價值)千金。”《史記·孟嘗君列傳》:“[秦昭王]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狐白裘。’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一裘千金並非誇張,齊景公賜給晏子的也是如此昂貴。《墨子·親士》:“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千鎰(yì,益。二十四兩)之裘,非一狐之白也。”(《說苑》等書中也有這類的說法。)就是李白《將進酒》中說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也並不能以“吹牛”視之。

狐、貂、貉所制的裘既然名貴,所以在古代作品裏就拿來做富有的象征。例如高適《營州歌》:“營州少年厭原野,狐裘蒙茸(毛亂的樣子)獵城下。”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陸遊《三月十七日夜醉作》:“去年射虎南山秋,夜歸急雪滿貂裘。”《論語·子罕》:“子曰:‘衣敝組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由:子路的名)也與?’”“衣狐貉”即穿著名貴的狐皮或貉皮的裘。

因為這些皮料又輕又暖,所以又統稱輕裘、輕暖。《論語·公冶長》:“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孟子·梁惠王上》:“抑輕暖不足於體與?”蔡邕《衣箴》:“今人務在奢,嚴誌好美飾。帛必薄細,衣必輕暖。”

上面提到的“羔裘”是羊皮衣中的高級品,與一般的羊裘不能並論。《左傳·昭公二十九年》:“[魯昭公]賜公衍羔裘,使獻龍輔(玉名)於齊侯,遂入羔裘,齊侯喜,與之陽谷。”齊侯因得一件羔裘而把陽谷邑給了公衍,雖不能說這羔裘價值連城,但其貴重也很可觀了。《論語·鄉黨》:“緇衣,羔裘。”皇侃疏:“是君臣日視朝之服也。”至於羊裘就不同了。《淮南子·齊俗訓》:“貧人則夏披葛帶索”,“冬則羊裘解劄”。因此衣羊裘常常說明一個人的貧困。《史記·劉敬列傳》:“婁敬(後改姓劉)脫輓輅,衣其羊裘,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指劉邦)言便事。’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婁敬把羊裘跟“褐”(粗麻、毛的編織品,詳下)相提並論,而又與“鮮衣”、“帛”相對而言,可見確為貧者所服。《後漢書·馬援傳》:“[援]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乃盡散以班(頒)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絝。”這是說馬援自己生活簡樸。羊毛可以做氈,羊裘日久,毛變得板硬也像氈,所以羊裘又稱氈裘,多用以表現北方的生活。《史記·蘇秦列傳》:“君誠能聽臣,燕必致氈裘狗馬之地。”(《戰國策》略同。)蔡琰《胡笳十八拍》:“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

鹿裘也是粗劣之裘,大約是因為上古中原地區鹿較易得而皮又不如狐、羔輕暖的緣故。《列子·天瑞》:“孔子遊於太山,見榮啟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用繩子系腰)。”《史記·自序》:“夏日葛衣,冬日鹿裘。”《淮南子·精神訓》:“文繡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堯布衣揜(掩)形,鹿裘禦寒”。《晏子春秋·外篇》:“晏子相[齊]景公,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是奚(何)衣之惡也?’”

(2)袍、襺

袍、襺(同繭)也是禦寒之服。《說文》:“袍,襺也。《論語》曰:‘衣敝組袍。’”“襺,袍衣也。以絮曰襺,以組為袍。”《禮記·玉藻》:“纊為繭,組為袍。”鄭註:“衣有著之異名也。纊謂今之新綿也,組謂今纊及舊絮也。”《說文》:“組,紼(fú,扶)也。”“紼,亂枲(xǐ,洗。麻)也。”綜合起來看,袍與襺的區別在於絮(“著”)在衣服裏子與面子之間的東西不同,絮新絲綿的叫繭(襺),絮亂麻和舊絲綿的叫袍。顯然,袍是比較低級的。《詩經·秦風·無衣》:“豈日無衣,與子同袍。”這首詩寫的是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彼此間相互鼓勵。袍是戰士所服。《論語·子罕》:“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組袍而且破,跟狐貉之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後漢書·羊續傳》載,漢靈帝想讓羊續當太尉。按當時的習慣,羊續應該獻上一千萬錢,而且對皇帝派來取錢的人也要送大筆錢財,但羊續“乃坐使人於單席,舉組袍以示之,曰:‘臣之所資,惟斯而已。’左右白之,帝不悅,以此故不登公位。”羊續以簡樸不貪著稱,在這以前他任南陽太守時,即“常敝衣薄食,車馬羸敗,其資藏惟有布衾、敝袛裯,鹽麥數斛而已”。亂麻和舊綿絮做成的緼袍,正與他的性格和生活狀況相符。《史記·範睢蔡澤列傳》載,範睢改名張祿,在秦做相,魏之須賈出使到秦,範睢裝成傭人的樣子去看他,須賈說:“範叔一寒如此哉!”“乃取一綈袍以賜之。”綈是較粗糙的絲織品,這裏的袍也是緼袍,對於“為人庸賃”的勞動者來說,已是很好的寒衣了,所以後來範睢在數落了須賈的過錯之後說:“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意,故釋公。”

繭(襺)則比較高級。《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方暑,闕地下冰而床焉,重繭衣裘,鮮食而寢。”這是記述楚國的申叔豫裝病的情況。暑天穿了兩件繭,又套上裘,以示身體極為虛弱,但又熱得受不了,所以在地上挖坑,放下去冰塊,再擺臥具躺在上面。杜預解繭為棉衣,孔穎達說是新絲綿絮的袍子,都與《說文》、鄭註相合。絮是由繭抽繅而成的,所以把綿絮也叫繭,再進而把絮綿的袍子叫繭,這是很自然的。段玉裁說:“絮中往往有小繭,故絮得名繭。”這倒不見得,有小繭的絮是制造得粗糙的或是今之所謂“絲綿頭兒”。

古人的絲綿絮在穿臟了以後要在河面上洗。《莊子·逍遙遊》:“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以洴澼絖(纊)為事。”《經典釋文》引李頤說:“洴澼絖(píng pì kuàng,平辟礦)者,漂絮於水上。”洴澼又叫漂。《史記·淮陰侯列傳》:“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饑,飯信,竟漂數十日。”《集解》引韋昭說:“以水擊絮為漂。”這兩個例子同時說明,遠在先秦和漢代就有人以洗絲絮為業,足見以絲絮做衣、拆洗絲綿衣在當時是很普遍的。

袍有另一種含義。《廣雅·釋器》:“袍,長襦也。”《釋名》:“袍,丈夫著,下至跗(腳背)者也。袍,苞也。苞內衣也。婦人以絳作,衣裳上下相連,四起施緣,亦曰袍。”《禮記.喪大記》:“袍必有表,不褝,衣必有裳,謂之一稱。”(表:指罩衣。一稱:等於說一副、一套。)鄭註:“袍,褻衣,必有以表之乃成稱也。”清人任大椿《深衣釋例》說:“蓋袍為深衣之制,特燕居便服耳,故雲褻衣。若無衣以表之則不成稱。”這樣看來,另一種袍類似後來的長袍、大褂,單層,因為是貼身穿的,不便裸露,所以要在外面再加一層衣。這和現在不宜穿著睡衣襯褲見客是一個道理。

3.上衣的形制和部件 (1)衣領

古代的衣領有兩種。最常見的是交領,即衣領直連左右衣襟,衣襟在胸前相交,領子也隨著相交。現在舞臺上古裝戲的男子服裝多是交領。另一種是直領,即領子從頸後沿左右繞到胸前,平行地直垂下來,也就是古裝戲裏的女子服裝或官員、員外等在家時穿的那種衣服。《方言》:“袒飾謂之直袊(領)。”郭璞註:“婦人初嫁所著上衣直袊也。”《漢書·景十三王傳》:“時愛(榮愛,廣川王之姬)為去(劉去,廣川王名)刺方領繡。”晉灼註:“今之婦人之直領也。繡為方領上刺作黼黻文。”

(2)衣襟

衣襟是與領相應的。交頸的衣襟向右掩(即左襟壓右襟),在右腋下用兩根細帶相系。衣襟又稱衽,所以《論語.憲問》說:“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右衽是中原地區之服,左衽與被發都是邊遠、文化不發達地區的服飾。後代即以“左衽”指不服從朝廷的遠方敵人。《陳書·宣帝記》:“左衽已戡,幹戈載戢。”

衽又稱䘳、衿、襟。《說文》:“衽,衣䘳也。”“䘳,交衽也。”《爾雅·釋器》:“衣眥謂之襟。”(眥:zì,自。眼眶,這裏指兩衽相交處。)因為衣領與衣襟是同一幅布連裁下來的,衣襟相交,領也就相交,所以古人說“交領”也就是指“襟”。進而襟(衿)又可以指衣領。《詩經·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毛傳》:“青衿,青領也。”孔疏:“衿是領之別名。”但在古代作品中提到的襟,含義一般都與今天相同。例如杜甫《蜀相》:“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漢書·蘇武傳):“李陵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本胡人,由漢降匈馭,封王)之罪通與天。’因泣下霑(沾)衿。”今天成語有“正襟危坐”,意即斂正衣襟端正地坐著。因為衣襟正當胸部,所以又說胸襟、襟懷。

(3)衣裾

在古代作品中還常常見到裾字。《漢書·鄒陽傳》:“今臣盡智畢議,易精極慮,則無國不可奸(同幹,幹謁);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曹植《神女賦》:“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晉書·許允傳》:“[許]允入,須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又《溫嶠傳》:“溫嶠為劉琨右司馬,琨使嶠至江南奉表勸進,嶠欲將命,其母固止之,嶠絕裾而去。”對於裾到底是衣的前襟還是後擺,歷來說法不一。從上面所引的幾個例子可以得到證明:言曳,即拖著,顯然裾應在後;許允由坐而起,其妻自是以後捉之;溫嶠欲去,其母也必是從後捉裾,於是他才“絕裾”。

(4)袖子

袖字又寫作衰。古代的袖子較長,垂臂時手不露出,所以古代作品中常提到“長袖”。如《史記·範睢蔡澤列傳》:“韓子曰:‘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曹植《七啟》:“長袖隨風,悲歌入雲。”修有長的意思,所以又說“修袖”。張衡《南都賦》:“修袖繚繞而滿庭,羅襪躡蹀而容與。”曹植《洛神賦》:“揚輕袿之綺靡,翳修袖以延佇。”古代的袖子不但長,而且寬大,所以又稱“廣袖”。梁簡文帝《小垂手》:“舞女生西秦,躡影舞陽春。且復小垂手,廣袖拂紅塵。”梁元帝《歌曲名詩》:“縠衫回廣袖,團扇掩輕紗。”寬而長的袖子並非只是跳舞時所穿,《後漢書·馬廖傳》:“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可見是社會風尚。《漢書·佞幸傳》載,董賢以儀貌受到漢哀帝的寵幸,“常與上(皇帝)臥起。嘗晝寢偏藉(壓住)上袖,上欲起,賢未覺(醒),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袖被壓而可剪斷,可見較長。古代作品中說奮袖、振袖、揮袖、拂袖,也都是因為袖子長。例如楊惲《報孫會宗書》:“奮袖低昂,頓足起舞。”張協《洛楔賦》:“振袖生風,接衽成幃。”《宋史·劉沆傳》:“[沆]奉使契丹,館伴杜防強沆以酒,沆霑醉,拂袖起,因罵之,坐是出知潭州。”也是因為袖大,所以可以藏物,《宋史·石元孫傳》:“賈昌朝因入對,探袖出《魏誌·於禁傳》以奏。”《史記·信陵君列傳》寫信陵君去接管晉鄙的軍隊,朱亥“袖四十斤鐵槌,槌殺晉鄙”。裝書、藏槌,袖子窄小了是不行的。

袖又稱袂(mèi,妹)。《禮記·深衣》:“袂之長短,反詘之及肘。”這是說,袖子的長短標準是從手部向上反折,要達到肘部,也就是袖長是臂長的一點五倍。這是“法定”的長度,在實際生活中未必如此嚴格。因為袂與袖同義,所以也就和“袖”一樣,可以說長袂、修袂、廣袂、奮袂、振袂、揮袂等。

古代還有“祛”(qǖ,區),《說文》:“衣袂也。”清代朱駿聲在《說文通訓定聲》中說:“析言之則袂口曰祛,統言之則祛亦言袂也。”“析言之袖曰袂,袂口曰祛。”所謂袖口,即像今天古裝戲中的“水袖”。《左傳·僖公五年》:“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踰垣而走,披斬其祛,遂出奔翟。”孔疏:“其袂近口又別名為祛。此‘斬其祛’,斬其袖之末也。”既然“統言”祛也指袖,所以在哪裏是專指,哪裏是泛指,就要結合上下文來判斷了。例如《詩經·鄭風·遵大路》:“遵大路兮,摻執子之祛兮。”又《唐風·羔裘》:“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毛傳》並雲:“祛,袂也。”這是因為《遵大路》是寫挽留“君子”的,攬袖並不一定是非攬袖口不可。《羔裘》的下一章說,“羔裘豹褎”,兩章為避重、換韻而變字,這是民歌常用的手法,若解為袖口,反而顯得原詩啰嗦了。

(5)衣帶

古人的上衣外面要系帶。《禮記·深衣》:“帶下毋厭(壓)髀,上毋厭脅(肋骨),當無骨者。”《說文》:“帶,紳也。男子鞶(pán,盤)帶,婦人帶絲。”又雲:“紳,大帶也。”“鞶,大帶也。”鞶帶即革帶。綜合起來看,大帶用以束衣,革帶用以佩物,革帶不直接系在身上而是系到大帶上。至於《說文》之所以說鞶是大帶,那是因為“通言之,革帶亦或謂之大帶”。(孫詒讓《周禮正義》)

大帶可以用絲。《詩經·曹風·鸤鳩》:“淑(善)人君子,其帶伊絲。”鄭箋:“其帶伊絲,謂大帶也。大帶用素絲,有雜色飾焉。”根據《玉藻》可以知道,在上古,諸侯和大夫都用素絲帶,士用練(煮過而較潔白的絲),並飾以黑邊。後代有所謂金帶、玉帶,都是在帶上飾以金、玉;是官員的服飾。《老學庵筆記》卷一:“方臘破錢塘時,朔日,太守客次有服金帶者數十人,皆朱勔家奴也。”又,“紹興三年,兵革初定,始詔依故事服金帶。”《新唐書·王播傳》:“[王播]自淮西南還,獻玉帶十有三,遂得再相。”

“紳”在《說文》中雖然也解為大帶,但《玉藻》說:“子遊(孔子的弟子)曰:‘參分帶下,紳居二焉。”“凡侍於君,紳垂。”鄭註:“紳,帶之垂者也。”即紳是大帶結住後余下下垂的部分,許慎的解釋是“統言”。《論語·衛靈公》:“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子張書諸紳。”因為紳是下垂部分,所以可以提起來臨時當作記錄本。又《鄉黨》:“疾,君視之,東首(頭向東躺著),加朝服,扡(拖)紳。”站著紳自然下“垂”,躺著只好“拖”。皇侃疏:“孔子既病,不能復著衣,故加朝服復之體上,而牽引(拖)大帶於心下,如健時著衣之為。”

古代作品中常常提到縉紳(搢紳、薦紳)。這是古代官員的裝束,因而也作為官員的代稱。《說文》:“縉,帛赤色也。”《後漢書·朱景王杜等傳》:“宰輔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顏師古據《說文》作註:“縉,赤色也。紳,帶也。或作‘搢’,搢,插也,謂插笏(hú戶)於帶也。”(《說文新附》:“搢,插也。”)《史記·封禪書》:“其語不經(常)見,縉紳者不道。”《集解》:“李奇曰:‘縉,插也。插笏於紳,紳,大帶。’”《索隱》:“姚氏雲:‘縉,當作搢。’鄭眾註《周禮》雲:‘縉讀為薦,謂薦之於紳帶之間。’”從古代文獻使用這三個詞的情況看,三詞同義,不應一解作素色帶,一解作插於帶。李奇、鄭眾的說法是對的。縉、薦是搢的假借字。《史記·五帝本紀》:“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訓),薦紳先生難言之。”《集解》:“徐廣曰:‘薦紳,即縉紳也,古字假借。’”顏師古註《漢書·郊祀誌》說:“插笏於大帶與革帶之間耳,非插於大帶也。”笏是古代君臣朝見時手裏拿著的狹長板子,用來說話時指指畫畫或記事。《禮記·玉藻》:“凡有指畫於君前用笏。”又稱手板。《梁書·劉孺傳》:“後侍宴壽光殿,詔群臣賦詩,時孺與張率並醉,未及成,高祖取孺手板題戲之日:‘張率東南美,劉孺洛陽才。攬筆便應就,何事久遲回?’”

4.脛衣 (1)褲子

“褲”字古代寫作絝、袴。《說文》:“絝,脛衣也。”《釋名》:“袴,跨也。兩股(大腿)各跨別也。”段玉裁說:“絝,今所謂套褲也。”這說明古代的褲子沒有襠,只有兩個褲筒,套在腿上,上端有繩帶以系在腰間。袴又稱褰、襗(Zé,澤)。《說文》:“蹇,絝也。”“襗,絝也。”《方言》:“絝,齊魯之間謂之䙭。”䙭即褰的俗字。襗為褻衣(見上文),可能因為褲也是近身受汙澤,所以用襗為別名。

《禮記·內則》:“[童子生]十年,出就外傅(老師),居宿於外,學書記,衣不帛襦袴。”鄭註:“不用帛為襦袴,為大溫傷陰氣也。”大約小孩的褲用麻織品,這與後代棉、皮套褲只適用於老人、病人是一樣的。

紈(wán,丸)袴為有錢人的服裝,所以後來專用以指富貴人家不務正業的子弟。因為紈是織造較為細致的生絹。《漢書·敘傳》:“[班伯]與王[鳳]、許[商]子弟為群,在於綺襦紈絝之間,非其好也。”顏註:“紈,素也。綺,今細綾也。並貴戚子弟之服。”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陸遊《書嘆》:“布衣儒生例骨立,紈袴市兒皆瓠肥。”(瓠:hù,戶。即葫蘆。)兩首詩都以紈袴與儒生對比,即包含著紈袴者不學習、不向善之意。

若以毛皮為袴,就是簡樸艱苦的了。上文所引《後漢書·馬援傳》例:“[援)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乃盡散以班(頒)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袴。”《舊唐書·婁師德傳》:“婁師德為豐州都督,衣皮袴率士屯田,積谷百萬。”“韋”即皮(見上),所以又說韋袴。《後漢書·祭遵傳》:“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身衣韋袴布被。”

古書上曾提到“窮袴”,其形制就跟現在的褲子差不多了。《漢書·外戚傳》:“左右及醫皆阿意言宜禁內(指宮人),雖宮人使令皆為窮絝,多其帶。”服虔註:“窮絝有前後襠。”顏師古註:“即今緄襠袴也。”這種褲子通常稱為裈(kūn,昆)。《說文》:“㡓,[巾+忽](sōng,松。同松)也。裈,㡓或從衣。”段玉裁說:“自其渾合近身言曰㡓,自其兩*[衤+龍](褲管)孔穴言曰*[巾+忽]。”“若今之滿襠褲,古謂之㡓。”顏師古註中的緄也就是裈。《晉書·阮籍傳》:“獨不見群虱之處裈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兆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裈襠,自以為得繩墨(規矩)也。君子之處域中,何異夫虱之處裈中乎?”《世說新語·任誕》:“[劉]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宇為㡓衣。諸君何為入我㡓中?”’因為魏晉南北朝放誕之士有意穿裈,所以有人戲以裈為晉服。《老學庵筆記》卷八:“翟耆年字伯壽……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裝。一日往見許顗彥周,彥周髽髻,著犢鼻裈,躡高屐出迎。伯壽愕然。彥周徐曰:‘吾晉裝也,公何怪?”’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乃令[卓]文君當壚(酒店放置酒壇的爐形土墩),相如自著犢鼻㡓,滌器於市中。”《集解》:“韋昭註曰:‘今三尺布做形如犢鼻矣。”’顏師古說:“即今之松也。形似犢鼻,故以名雲。”《玉篇》:“松,小裈。”這樣看來,犢鼻裈很類似現在的褲衩、短褲。在古代這是貧賤勞作者所穿。司馬相如在市場上大穿其犢鼻裈,也是為了顯其貧賤以出老丈人卓王孫的醜。

和上衣一樣,為了禦寒,裈可以做成夾的,或絮進棉、麻。《世說新語·夙惠》:“韓康伯數歲,家酷貧。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鬥,謂康伯曰:‘且著襦,尋(一會兒)作複裈。’兒曰:‘已足,不須複裈也。’母問其故,答曰:‘火在熨鬥中而炳熱,今既著襦,下亦當暖,故不須耳。”陸遊詩:“翁饑不能具小飧,兒凍何由成複襦。”用的便是這個典故。

(2)蔽膝

古代下體之衣還有蔽膝。顧名思義,這是遮蓋大腿至膝部的服飾。《方言》:“蔽膝,江淮之間謂之棉,自關東西謂之蔽膝。”《說文》:“褘,蔽膝也。”《釋名》:“韠,蔽也,所以蔽膝前也,婦人蔽膝亦如之。齊人謂之巨巾,田家婦女出自田野以覆其頭,故因以為名也。又曰跪襜,跪時襜襜然張也。”《禮記·玉藻》孔疏:“他服稱鞸,祭服稱*[革+犮](同紱)。”這樣看來,蔽膝、褘、韠、*[革+犮]是同物而異名(有人認為韠是蔽膝的合音字)。根據古代註釋家的描述,我們可以想見古代蔽膝的形制與現在的圍裙相似。所不同的是,蔽膝稍窄;而且一定要長到能“蔽膝”;並不像圍裙那樣直接系到腰上,而是拴到大帶上;其功用主要不是保護衣服,而是一種裝飾;可以用皮革制成。古代作品中提到蔽膝的地方很多。例如:《漢書·王莽傳》:“[莽]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又,“於是莽稽首再拜,受綠韍袞冕衣裳。”溫庭筠《過華清宮):“鬥雞花蔽膝,騎馬玉搔頭。”《詩經·檜風·素冠》:“庶見素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兮。”皮日休《九諷》:“荷為裯兮芰為襬,荃為䘿兮薜為褘。”(裯:dāo,刀。短衣。䘿:jué,決。類似短袖衫。)

《說文》:“市,韠也。上古衣蔽前而已。”市即韍。字又寫作芾。《詩經·曹風·侯人》:“彼其之子,三百赤芾。”鄭箋:“佩赤芾者三百人也。”(古代的禮制,大夫以上才佩赤芾。)又《小雅·采芑》:“朱芾斯皇,有玱蔥珩。”(皇:同煌,光彩的樣子。玱:qiāng,槍。玉聲。蔥珩:蒼色的佩玉。)又《小雅·采菽》:“赤芾在股,邪幅在下。”(邪幅:類似後代的綁腿。)孔引《乾鑿度》的註:“古者田漁而食,因衣其皮。先知蔽前,後知蔽後,後王易之以布帛,而猶存其蔽前者,重古道,不忘本。”鄭玄在箋註這首詩時也說:“芾,大(太)古蔽膝之象。”原始人以獸皮遮羞禦寒,生產方式改進了,有了布帛,這是勞動人民的創造,不是什麼“後王”的發明;至先秦還有韠、*[革+犮]、芾,其意也並不在於“重古道”。除去了這些後世經學家附會的意思,《乾鑿度》註的話是可信的:蔽膝是古代遮羞物的遺制。鄭玄也看出了這一點,雖然他用的是後代的名詞“蔽膝”來稱呼古物。

5.制衣的質料

署名孔鮒(秦漢之際人,孔子後代)著的《孔叢子·居衛》說:“夫錦繢紛華所服不過溫體,三牲太牢所食不過充腹,知以身取節者則知足矣。”大意是:衣服再好也只是禦寒,食品再豐,也不能吃得更多,知道按照身體的需要節制衣食之欲的人,就是懂得滿足了。這是儒家勸導君王不要過分奢侈。實際上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在服裝上從來是相差懸殊、等級森嚴的。這同樣符合儒家的原則。《孔叢子·刑論》就說:“中國之教,為外內以別男女,異器服以殊等類。”(器指車及所用器物,詳後第二、第四編。)

不同等類者的服裝除形制與佩飾的不同外,質料的差別也很大。

上古無棉花,衣服除皮毛外只有絲、麻。富貴者穿絲織品。絲織品統稱為帛或繒,其中又分為多種,常見於古書的有:絹、縑、素、紈、紗、綃、綢、羅等。

絹是生絲織的,即繅出的絲未經煮練漂洗而織成的帛。縑是用雙絲織成的細絹。素也是生絲織成的,與練相對而言,練是煮白了的縑帛。

絹是絲織品中的基本產品,所以歷代王朝在向人們征斂時絹與谷同是賦租的內容。《三國誌·魏誌·武帝紀》註引《魏書》所載曹操的命令說:“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而已。”《新唐書·食貨誌》:“國朝著令‘稅’出谷,‘庸’出絹,‘調’出繒。”這在歷代都是農民的沈重負擔,所以白居易在《秦中吟·重賦》中寫道:“浚(同峻,等於說殘酷盤剝)我以求寵,斂索無冬春。織絹未成匹,繰(繅)絲未盈斤。裏胥迫我納,不許暫逡巡……昨日輸殘稅(指未完成的金額),因窺官庫門:繒帛如山積,絲積似雲屯。”統治者征斂來的絹主要是供發放官員俸祿或賞賜之用。

縑雖然較細,但與絹是同類。《古詩·上山采靡蕪》:“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素是白而細致的繒帛,織縑、素所費的工是差不多的。古代的一匹四丈,“五丈余”比一匹也差不了多少。“新人不如故”只是由於對前妻的感情未斷。素既未煮練,也未加任何繪繡,所以《釋名》說:“素,樸素也,己織則供用,不復加巧飾也。又物不加飾皆自謂也,此色然也。”富貴者衣服是要有“巧飾”的,所以素不被他們服用,頂多用作內衣(裼衣)或帽子的裏子,但“兇服”則要用素。例如《禮記·曲禮》:“大夫、士去國,踰竟(境),為壇位,向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孔疏:“去父母之邦,有桑梓之戀,故為壇位,向國而哭,衣、裘、冠皆素,為兇飾也。”後代孝服以本色白布為之,就是古素服的遺留。素字有樸素、無雕飾、白白地(如《詩經·魏風·代檀》:“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原始的、平素等義,便都是從它本是未經巧飾的絲織品這一點引申出來的。

練是白色的,所以也作為喪服之一種。古人服喪十三個月為小祥,小祥之祭叫練,就是因為祭時穿練制的巾衣。練雖細,但也樸實無文,因此若平時穿練做的衣服就是儉樸的了。《漢書·王莽傳》:“莽欲以虛名說(悅)太後,白言親承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贍(富足)者多,太後宜且衣繒練,頗損膳以視(示)天下……莽帥(率)群臣奏言,陛下(指太後)春秋尊(年歲大),久衣重練,減禦膳,誠非所以輔精氣、育皇帝、安宗廟也……願陛下愛精休神,闊略思慮,遵帝王之常服,復大(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盡歡心,備共(供)養。”因為練色潔白,所以古人常以“練”喻指清澈的河水或瀑布。謝脁《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李白(金陵城西樓月下吟》:“解道澄江凈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玄暉是謝脁的字。)蘇轍《雪浪齋》:“窗中縞練舒眼界,枕上雷霆驚耳門。”《水經註·廬江水》:“懸流飛瀑……上望之連天,若曳飛練於霄中矣。”甚至屋檐下的雨水也可以稱練。韓愈《秋雨聯句》:“簷垂白練直,渠漲清湘大。”

在古書中還可以常見到“綈”(tí,題)。例如前面所引《史記·範睢列傳》中須賈“乃取一綈袍以賜之(指範睢)”。綈是厚繒,質地較粗,所以張守節的《史記正義》說綈袍即“今之粗袍”。君王若穿綈衣就是很儉樸的了。《史記·.文帝本紀》:“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繡,以示敦樸。”

綃(xiāo,消)、紈、縠(hú,胡)、紗都是絲織品中的精細者。

綃是生絲織成的。曹植《洛神賦》:“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紈與綃接近。《戰國策·齊策》:“下官糅羅紈,曳綺縠。”縠比綃、紈還要細薄,與紗同類,現在的縐紗即古代的縠。因為它輕而薄,所以古人用霧形容它。宋玉《神女賦》:“動霧縠以徐步兮,拂墀聲之姍姍。”《後漢書·宦者傳》:“南金、和寶、冰紈霧縠之積,盈仞珍藏。”紗比縠還要輕。《漢書·江充傳》:“充衣紗縠褝衣。”註:“輕者為紗,縐者為縠。”《老學庵筆記》卷六:“亳州出輕紗,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一州惟兩家能織,相與世世為婚姻,懼他人家得其法也。雲自唐以來名家,今三百余年矣。”但近年來考古工作者已經在地下發掘中發現,我國在漢代已經有了這種紗。陸遊以為唐時始有,是因為文獻上面沒有這方面的記載。由此也可見這種薄紗在當時的珍貴和不多見。

達官貴人的衣服不但質料精美,而且還要加上文采。在復雜的織造技巧與刺繡工藝還沒出現以前,制衣的絲帛要染,或在上面繪上圖案。《周禮·考工記》:“畫繢之事,雜五色。”鄭註:“繢以為衣。”孫詒讓《正義》:“鄭因此是畫,故謂在衣。然此經畫繢章采當通冠服旗章等而言,鄭約舉……為說耳。”《尚書·益稷》:“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花)、蟲作會(繪)。”這說明古人不只在衣服上,而且也在旗幟上畫上各種圖騰以為徽識。

衣服上的繪繡圖案不但標明地位,更主要的是標明富有。《說苑》:“晉平公使叔向聘於吳,吳人拭舟以逆之。左五百人,右五百人,有繡衣而豹裘者,有錦衣而狐裘者。”《史記·項羽本紀》:“項王……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漢武帝也說過這樣的話。《漢書·朱買臣傳》:“上拜買臣會稽太守,上謂買臣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子今何如?’”揚雄《逐貧賦》:“人皆文繡,余褐不完。”這都是把繡衣當作富貴的象征。刺繡不止用於衣服。在古代文獻中關於錦繡用於幃帳房屋的記載很多,這反映了封建統治者的窮奢極欲。前面所引的《史記·文帝本紀》,即以“幃帳不得文繡”說明文帝生活儉約。這從反面反映出通常帝王之家幃帳都是要繡的。又如賈誼《治安策》:“白縠之表,槁紈之裏,緁(qiè,妾。等於說綴)以偏諸(花邊、絳子),美者黼(fǔ,府。白黑相間的花紋)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墻……且帝之身自衣皂(黑色)綈,而富民墻屋被文繡。”《淮南子·主術訓》:“百姓短褐不完,而宮室衣錦繡。”可見遠在漢代就以錦繡裝飾房屋,在這之後歷代都有增無已。

繪與繡都是在絹帛織好後再加工的。那種直接織出花紋圖案的織品叫錦、綺。錦衣為今人所熟悉,綺字則不大為人所知。《漢書·地理誌》:“齊地……其俗彌侈,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與上面所引《淮南子》文的意思相同,古人常以有綺文的織品跟老百姓的衣服加以對比。例如《史記·平原君列傳》:“李同日:‘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後宮以百數,婢妾被綺繡,余粱肉,而民褐不完,糟糠不厭(飽)。”

老百姓的衣服與富貴人的衣服形成鮮明的對比。《孟子》上說,如果國君施行“王道”、“仁政”,讓百姓“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足見當時的平民是穿不上絲織品的。《列子·楊朱》說:“[田夫]不知天下之有廣廈隩室,錦纊狐貉。”當時確是如此。百姓只能穿麻、毛編織品,最常見的是上文例子中提到的“褐”。

(圖文不相關)

褐是用麻或毛撚成線編織的粗衣,不但重,不光華,而且不暖。《孟子》趙岐註說褐“若馬衣”,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勞動者的生活與馬羊相等。但是即使是這樣粗劣的衣服,也不一定能得到,“褐不完”、“不得短褐”的情況也是常見的。《詩經·豳風·七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足見自古已然。《韓詩外傳》卷九:“士褐衣缊著未嘗完也。”曹植《雜詩》之二:“捐軀遠從戍,毛褐不掩形。”“士”與戰士尚且如此,勞動人民的情況就更可想見了。《史記·商君列傳》:“夫五羖(gǔ,古。黑羊)大夫……被褐食(Sì,四。餵)牛。”五羖大夫叫百裏奚,原為春秋時虞國大夫,虞被秦滅,淪為楚人的奴仆,後由秦用五張黑羊皮贖回。“被褐”正是當時“下等人”穿衣的情況。

但古代作品中提到“褐”並不全是寫實,常常是借此另有含義。例如陶淵明《飲酒》十六:“敝廬交悲風,荒草沒前庭。披褐守長夜,晨雞不肯鳴。”這是以穿褐表示自己貧窮而又不做官,當時他穿的未必就是褐。《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間道亡(逃回趙國)。”這是讓人化裝成貧苦人以遮人耳目。左思《詠史》之五:“被褐出閶闔,高步追許由。”這是他表達蔑視當時的官場和門閥制度,表示自己要作個隱士,其實他是不會“被褐”的。《晏子春秋·內諫上》載,齊景公登高看到齊國的鼎盛後說,人要不死多好啊。晏嬰回答說:“若使古而無死,丁公(戰國陳氏齊的祖先)、太公(即姜太公,名尚,春秋姜氏齊的祖先)將有齊國,桓、襄、文、武(都是齊景公的先人)將皆相之,君將戴笠(鬥笠)衣褐,執銚(yáo,姚。大鋤)耨(nòu,小手鋤)以蹲行畎畝之中,孰暇患死。”這是以“衣褐”作為農夫的標誌之一。杜甫《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贈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則又以“短褐”指代平民。古書上還以“釋褐”表示做官,如《陳書·沈炯傳》:“炯少有俊才,為當時所重。釋褐王國常侍。”沈炯的祖、父都做官,他從來不會衣褐,但褐既然是平民之服,一做官就告別了平民生活,所以要說“釋褐”,這個“褐”已經沒有了原來實指的意思。

未完待續,下一節介紹“足衣”,即鞋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