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在田間撥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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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錢成熙

一部剛剛上線兩周的紀錄片《中國這麼美》,讓許多觀眾心裏打滿了問號:這是一部風光紀錄片嗎?我會看到什麼?航拍鏡頭下的中國嗎?為什麼要取這麼“大”的一個標題呢?

但是打開視頻,你看到的是中國的鄉村風光、音樂人和對著鏡頭有點不那麼自在的平頭百姓。總導演王聖誌是這麼說的:“《中國這麼美》,其實就是中國人這麼美。”從《早餐中國》到《文學的日常》《下飯菜》,再到《中國這麼美》,無論是拍煙火氣中的美食,還是作家們的對談,或是這次樂隊的旅行,他始終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因為人才是最美的風景。”

《中國這麼美》,每周四騰訊更新一集

為了拍中國人的美,王聖誌和他的團隊,邀請九組音樂人:痛仰樂隊、九連真人、莫西子詩、鐘立風、五條人、小河…… 奔赴九站旅程,無論是田間地頭,還是大都市的弄堂小巷,他們尋訪那些在地的人和事,發現他們的美,也歌唱他們的美,就像海報上說的那樣,“歌唱平凡的人間”。

在已經播出的兩集裏,痛仰樂隊去了福建的一個縣城:政和,而音樂人莫西子詩和鐘立風則去了雲南的建水。這兩者都不是典型旅遊目的地,甚至政和就是一個普通的南方小縣城,談不上什麼發展旅遊業。

然而,你能看到蜿蜒清澈的溪水,看到茉莉花田,還能認識住在山上村子,做了一院子木頭馬和木頭小車來玩的老宋夫妻倆。

而樂隊成員呢,每人頭上粘一枚薄荷葉,就騎著借來的舊自行車,一路呼嘯著進入山村深處。

痛仰樂隊的主唱高虎坐著村民做的小木車玩得開心

這一集裏,樂隊總共認識了兩對不同的農民夫妻,一位鄉村教師和一位茶農。他們是平平常常的人,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他們真實、快樂,遠離於物質社會的世俗評價體,有自己的自由和成就。

他們熱心地帶著遠來的樂隊吃蜂蜜、采草藥、采茉莉、做茶葉、下水捕魚、玩木制滑板車……在這些場景裏的樂隊成員,就是普通人。他們打開心扉,談起母親與故鄉,談起樂隊首演的趣事,談起過去生活的捉襟見肘。

就這樣,在村口潺潺小溪旁,在青山疊嶂的夕陽余暉裏,樂隊一次又一次擺開裝備,為村民們唱歌。天地為幕席,山川為舞臺。這是你在任何體育館音樂廳,或是音樂節上,都看不見的演出現場。這些歌也是為這些人而唱。

夕陽下,樂隊為村民獻唱

《再見傑克》唱的是老宋夫妻,他們砍竹為生,文化有限、金錢匱乏,可是,雖囿於深山,卻因葆有童心得以自由——山野、樹木、溪流,大自然就是老宋的遊樂園,即便生活再苦,也要“讓我歡樂一點,讓我歡樂一點,不要讓疑問留停在心間”。

《為你唱首歌》送給木金夫婦,妻子為了支持丈夫的書法夢想付出良多,高虎說:“她就像他的薩菲娜”。所以他在他們的村子裏唱:“每一個天使都熱愛美麗,所以我才懂得你珍貴”……

《願愛無憂》唱給畢業返鄉支教的年輕女老師葉相美,她幾乎包攬下村小學的所有課程,只為保住這個留守學生稀少的小學不被取締。

葉相美和她的學生們

《不要停止我的音樂》則是高虎在北漂遭遇困窘時所寫,在音樂理想幾乎被現實所動搖的時候,他寫下這首歌,是他堅持夢想的宣言——同時也是曾為保存中國老茶而砸鍋賣鐵的茶農楊豐的故事。不要停止的不僅僅是音樂,它可以是任何在現實生活的困頓和銼磨中讓你堅持的熱愛和信念。

到了建水,莫西子詩和鐘立風則跟著詩人於堅,在小城的慢生活中,找到快樂的意義,在這裏,仿佛你隨時可以起舞,可以隨時念一句詩,也可以隨時唱一首歌,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王聖誌說,其實他根本沒去那些特別獵奇的秘境,或是所謂的世外桃源,“拍九連真人的時候,我去了連平,這是一個縣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哪裏有風景,但人就是風景。”

莫西子詩和鐘立風在建水高歌

澎湃新聞私家地理專訪了王聖誌,聽他細細聊聊中國那些最美的風景。

澎湃新聞:之前你拍美食紀錄片,拍文學紀錄片,現在“跨界”到音樂,但在之前的采訪中你說過你不懂音樂,那你怎麼拍音樂紀錄片呢?

王聖誌:我真的聽不懂音樂,我是個五音不全的音癡。本來我有顧慮,但是作家韓東說過一段話:最好的遊記都是異鄉人寫的。有著對這個地方的陌生、好奇,以及他的無知所帶來的探索。好奇、陌生跟無知就是我的優勢,不是我的劣勢。

臨出發之前,我根本不做什麼功課,我要在現場重新發現他們的音樂。如果我是音樂專業,我對他們的發現只能停留在音樂中,采訪只能停留在旋律或者節奏上,但是我不懂音樂,我就能把他們當成一個普通人拍,我才不管什麼音樂家不音樂家,什麼著名樂隊,不管你是高虎還是誰,在片中統統會變成普通人。

高虎和政和的小學生們在一起

澎湃新聞:那他們在片中演唱的曲目是你選的嗎?不懂音樂,你是怎麼選的呢?

王聖誌:我的拍攝是以每首歌為對象,比如高虎的那首《我為你唱首歌》,我看懂了歌詞,是關於每一個天使都熱愛美麗,關於不管在怎樣的條件下,愛情都是平等的,無論窮富,愛情都是人生命中的靈丹妙藥。我聽著這首歌,就想到了我去過的一個小山村,認識的一對夫妻,我一下子就覺得,他們就是這首歌裏的主角。

再比如《再見傑克》,我就想到了老宋夫妻,因為老宋這種自己逗自己玩,逗自己樂的狀態,也特別像這首歌的歌詞。我在給每首歌找主角,找歌唱的情緒,原本是只屬於高虎的歌,被我用普通的故事,為它註入血肉和魂魄。這首歌能不能走向大眾,走到個人生活裏去?這對我來說太關鍵了。

樹上的老宋

澎湃新聞:所以你是先定歌單,再拍攝?那音樂人會有異議嗎?

王聖誌:會呀。在我剛開始拍的時候,我還沒能表述得這麼清晰,樂隊首先不理解我在拍什麼,片子出來前,也沒人知道它會是這樣的。

有人就會對我說,我不想唱這首歌,這首歌太老了,是我十年前的歌。比如說張尕慫,他問我:“你為為為為什麼沒選《姐姐》那首歌?”那是他的代表作。而我選的是他的《擊壤歌》。這首歌甚至在他的演唱會上都很少唱,為了拍攝,他又重新開始熟悉這首歌。但我在這首歌裏看到了故土難舍的情緒。很巧的是,在張尕慫的家鄉的一個山頭我居然找到了一個人,整個村只剩他一個人住在那個山頭。你以為他很貧窮,走不掉嗎?不是的,他只是不喜歡城裏,他喜歡山上的空氣,喜歡那裏的水,喜歡那裏的黃土。而我在“擊壤歌”看見了他。

張尕慫在甘肅

澎湃新聞:在歌曲中註入故事後,你覺得音樂人後來有理解嗎?在他們的現場演繹中你看到了這些當地人的故事嗎?

王聖誌:開拍時,我會讓他們先去接觸人,每一天上午都去拜訪村民,去人家家裏吃飯,了解別人的故事。到了下午開始唱歌的時候,你會看到他們的表情跟在舞臺上不一樣,不是演唱會上帶動氣氛的神情,而是很沈醉,沒有浮誇的動作,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唱。我想,他們是在別人的故事裏重新發現了自己的這首歌。

導演和音樂人交流

澎湃新聞:當地人知道他們是幹嘛的嗎?

王聖誌: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出於一種淳樸的熱情來讓我拍他們。他們不知道他們將會跟一首歌連接在一起。

其實,這個片子不能說是純紀實片,這戶人家、這個人,和這首歌其實是毫無關系的,他們沒有聽說這個歌手,沒聽過這首歌。那麼他們的生活怎麼和這些陌生人聯系在一起的?這就需要我去做一種情緒的虛構。做得好了,就會像我說的那樣,讓一首歌重新有了血肉和魂魄。這是用音樂,給他們庸常的生活,去鍍上一層金。

所以這部片子很美,每一集都是這樣三四個小小的散文詩,很多人看完後,會說它有“文學性”,確實也是有。

建水的一支民間小樂隊

澎湃新聞:你說過《中國這麼美》是在向慢慢消逝的傳統生活方式致敬,但同時也要警惕懷舊之中有太多過濾和美化。那麼,在這種鍍金和文學性之下,你怎麼做到警惕?怎麼區分致敬和美化?

王聖誌:《中國這麼美》的很多內容,特別是建水這一集,就是在拍生活方式。或者你看木金夫妻,他們認識上百種植物的名稱,他們不會把所有綠色的菜都叫做青菜,每種菜都有它們的名字,木金的老婆養蘭花養得也特別好,他們是賺錢不多,可依舊要認真地去伺候幾盆蘭花,或者去書法裏找到自己。

我很贊賞這種生活方式,但為什麼要保持警惕呢?因為不能失去生活的現實性,否則就會變成造一個夢,虛構一個歲月靜好的世外桃源,這是不對的。

比如老宋夫妻,我會說到他們為了蓋房子,欠了很多錢。老宋為什麼不識字,雖然他們輕描淡寫,但現實是家裏孩子多,老宋要和父親幹活,供他的兄弟讀書。他們住在山上,好像世外桃源,但老婆有一次生病都沒人知道,差點病死。雖然我在片子裏只點了一下,但還是希望觀眾看到生活的現實。希望大家在看到他們的詩意棲居的時候,不要忘了荷爾德林的原話是這樣說的:“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莫西子詩、鐘立風和詩人於堅在建水的米軌鐵路上

澎湃新聞:在短視頻為王的時代,為什麼還去拍一集時長一個小時的紀錄片?

王聖誌:是這樣,一個小時的片子本身就是逆潮流而動的,很多人說,沒有懸念的話,大家怎麼看下去。但我想說的是,就算是10分鐘的片子,很多人也沒辦法看下去。所以10分鐘的片子也好,60分鐘的片子也好,如果觀眾能看完10分鐘,我就覺得很了不起,為什麼要制造虛假的懸念去騙觀眾往前走?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觀眾,這 60 分鐘的這個節目裏面,你可以就像看短視頻一樣,隨時點進去都行,不用記得前面發生了什麼,因為各個片段之間毫無關系,只用情緒來聯結。這不像讀小說,要承前啟後,你隨時點進去,隨時就是一首詩,從哪一句開始都可以。我不需要你看六十分鐘,我也知道很多觀眾十分鐘都看不完,但隨時進去,隨時能有一首歌安撫到你,溫暖到你,就行了。

責任編輯:徐穎

校對: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