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住在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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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雲

最近,一只野生東北虎闖進黑龍江省密山市的村子裏一通鬧騰,最終被控制並送往飼養繁育中心的新聞,在互聯網上引起轟動,畢竟這只吼聲如雷的猛虎跟動物園裏的“大花貓”相比,前者才真稱得上是威風凜凜的百獸之王。

說來僥幸,這只老虎在村子裏造成的唯一嚴重傷害,就是撲倒一名婦女,造成這名婦女的肌肉損傷,並無生命危險。相比之下,在中國古代不絕於書的“虎患”,才真的是屍骨累累、觸目驚心。而按照迷信的說法,凡是被老虎吃掉的人都會變成倀鬼,引誘其他的人來被老虎吃掉,這就是“為虎作倀”一詞的由來。周作人曾經說:“中國關於鬼怪的故事中,僵屍固然最是兇殘,虎倀卻最是陰慘。”道出的就是倀鬼自殞虎口,不但不知復仇,反而替兇手張目的可悲和陰毒。

一、敲墻“短頸人”,癲狂真僮仆

論及對“倀鬼”一詞的詮釋,大概沒有比清代學者俞蛟在《夢廠雜著》中的一段話更加準確和精妙的了:“凡遭虎嚙而死者,其鬼名倀,隸事虎不敢他適。虎出為之前導,遇阱與伏弩,往往引避,恒於夤夜誘人開戶而出,令虎攖之,或其人碩偉,虎不能攫,倀自後曳其足使仆,以奉虎。虎攫人,倀嬉笑隨其後,為解衣帶,虎俟裸而後食。”面對此種居心歹毒、行事惡毒的倀鬼,俞蛟憤憤然曰:“噫,倀故助虎為虐者也!夫人生前為人戕害,死而有知,必為祟以圖報復,何以被虎嚙者,其鬼不以為仇,反以為德?其愚實甚,而其莫可解也!”有人說倀鬼這樣做的原因是“人死於虎,必待有踵而死者,魂始得投入人胎而復生人世,謂之替身,即謂之輪回。”俞蛟卻認為這只是荒唐之言,絕不可信。

《夢廠雜著》

俞蛟是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當地平水村有座古剎名曰顯聖寺,當地有個姓吳的農民,租了寺廟的田地耕種,便在附近一座土屋居住。一天深夜,忽然有人在墻外呼喚他的名字,吳某問是什麼人,回答說是他家的鄰居,“汝妻患心疾垂斃,凂予傳語,當促歸勿緩”。吳某說野外多虎,明早我再回家吧。那人說我豈不知道野外多虎,之所以冒險趕來,實在是情況危急,沒想到你這個當丈夫的都不如我這個外人在乎家人的性命!吳某一聽,趕緊披上衣服,打開家門,卻見那人已經前行,“惟燈光隱隱可見”,遠處還傳來呼喚聲,吳某急忙跟上……第二天一早,“途次血肉狼藉,吳某衣履宛在,知遭虎嚙”。而他的妻子聽說兇訊,哭著趕來,說昨天自己並沒有發生心疾,也沒有勞煩鄰居傳話,“皆倀之幻為也”!

《子不語》中亦寫過倀鬼誘人之烈。新安縣有個名叫程敦的書生,有親戚在深山中建造了一座莊園,“後圃園亭頗有幽趣”,程敦前往遊玩。到了晚上,主人特地命人將莊園的門鎖上,“蓋其地有虎也”。這一日初更時分,月色微明,狂風驟作,突然一個僮仆要出莊園,問他去做什麼,他又說不出來,大家怎麼都勸他不住,便報告了主人。主人親曉諭之。僮仆不得已,便要翻墻而出,但由於圍墻太高,他怎麼都翻不出去。就在這時,忽然從墻外傳來了隱隱的虎嘯聲,主人讓人抓住那個僮仆,不許他動彈,僮仆發了瘋一樣癲狂撞叫。程敦心知有異,登上一座小樓往外望去,只見有一個短頸人在垣外以磚擊墻,“每擊,則此僮輒叫呼欲出,不擊乃定”。程敦趕緊告訴主人,一切都是倀鬼在作怪,幹脆把僮仆綁縛起來,“至五鼓,此僮睡去”。天蒙蒙亮時,程敦和主人再一次登樓觀望,“則見一虎自西邊叢薄中躍去,而倀不復見矣”。

二、身遭虎所嚙,撫虎猶慟哭

倀鬼的陰慘,有時真的是不能細想,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栗。

《右臺仙館筆記》中寫西湖五老峰上相傳有虎穴,但是很少有人真的遇到過老虎。道光年間,有個姓高的人看中了那附近的一塊風水寶地,打算在那裏修建墳墓。誰知工程快要完工時,忽然聽到一陣比一陣猛厲的虎嘯聲,工人們嚇得全都逃走了,墓地也自然就爛了尾。高氏十分生氣,“募求能得虎者”。恰好旁邊有座翁家山,山中人多膂力,便集體應募捕虎。他們在老虎出沒的地方設下塗了劇毒的巨弩,一個人在樹上觀察動靜,其他幾十個人則手執火槍在山下埋伏著,事先約定,只要警哨發現老虎的蹤跡,就點燃爆竹,山下的人迅速上來相助。這一天,山中遙遙傳來老虎的吼叫聲,樹上的警哨瞪大了眼睛觀察,發現一個倀鬼先從樹林中鉆出,來到伏弩之處說:“此不利於大哥”,將伏弩轉移到其他的地方,然後就往前走了。警哨俟其去遠,跳下樹來置弩如故,然後重新爬上樹去。不久,老虎來了,“觸機弩發,虎中其毒死”。倀鬼聞聲復還,見虎已死,擡頭發現了正在樹上的警哨,“踴躍欲上”,警哨嚇得趕緊擊石取火,點燃爆竹,頃刻間,劈裏啪啦的聲音響振山谷。山下所伏之人一擁而上,火槍齊鳴,倀鬼才倉惶逃去。

《右臺仙館筆記》

我不知道讀者看到“踴躍而上”四個字時是什麼感受,反正我讀到這一句時,有一種看僵屍片的既視感,實在想不到倀鬼居然要替殺害自己的兇手報仇,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腦回路。

與之相類的還有《太平廣記》中的一則筆記。唐朝長慶年間,有個名叫馬拯的人,“性衝淡,好尋山水,不擇險峭”,這一日他來到衡山祝融峰,遇見一個名叫馬沼的人,兩人合力殺死了一只化成僧人的老虎,然後匆匆下山。天色已晚,路上他們遇到一個獵人,正在道旁設下弓弩,獵人對他們說,山上多虎,你們現在下山會被吃掉,不如跟我上樹躲避,我在樹上已經搭建好了一座棚屋。馬拯和馬沼悸怖之下,“遂攀緣而上”。夜深之時,忽見山路上走來了三五十人,“或僧、或道、或丈夫、或婦女,歌吟者、戲舞者”,他們來到設下弓弩的地方,生氣地說剛剛被兩個賊子殺死了我們的禪師,誰知又有人想害我們的將軍,他們把弓弩上的箭矢發射出去以後,才一起離開。獵人低聲告訴馬拯和馬沼:“此是倀鬼、被虎所食之人也,為虎前呵道耳”,然後下樹重新在弓弩上設好箭矢。就在獵人剛剛回到棚屋的時候,“果有一虎,哮吼而至,前足觸機,箭乃中其三斑,貫心而踣”。逡巡,那些倀鬼奔走而回,伏在老虎的身上大放悲聲。馬拯和馬沼按捺不住,跳下樹來大聲叱責他們道:“汝輩無知下鬼,遭虎嚙死,吾今為汝報仇,不能報謝,猶敢慟哭,豈有為鬼不靈如是?”倀鬼們這才醒悟過來,感謝而去。

《太平廣記》

三、虎毒不食子,倀毒狠過虎

不過,若論倀鬼之“陰慘”的登峰造極,得說是清代著名小說家吳趼人在《趼廛筆記》中講的一則故事。

《趼廛筆記》目錄

廣東清遠的一個老翁,帶著他的兒子來到佛山售賣一副完整的虎骨,“既得售主,交易畢,翁撫所獲金而悲”。別人不明就裏,問他所悲何事?他潸然曰:“此虎已傷吾家三口,幾滅門,幸而有今日,是以悲耳!”

原來,這老人有兩個兒子,“長子死於虎,長子婦饁於田(給種田的人送飯),亦死於虎”,而老翁的老伴有一天進山打柴不歸,第二天,鄰居在山腳發現了她的衣服,“血猶涔涔也”,估計也是被老虎吃掉了。當天晚上,老翁的小兒子夢見了母親,母親告訴他說:“某山某樹下,有窖金,掘而取之,一生吃著不盡矣!”醒來後,小兒子將夢境告訴了父親,老翁說只是場夢,不要放在心上。誰知第二天小兒子又夢到母親說:“母命也,而以為妖耶?且吾亦何必誆汝!”然後讓他傍晚前往藏金的地點,“吾陰魂當佐汝也”!小兒子只好依照母親的吩咐,準備了楮帛(紙錢)上得山來,“將祭山神及其母,而後取之”。

就在快要到達藏金地點的時候,路邊忽然轉出一個老者,說天色漸晚,“山行多虎狼,子何冒昧也”。小夥子怪他多事,不予回答,繼續前行。老者拉住他,“必不可往,往則禍作”!小夥子說我是奉母命前往,哪裏會有什麼災禍!老者說你奉的什麼母命,你母親不是已經葬身虎口了嗎?小夥子很驚訝,因為這個老者並不是本村人,如何能知道母親的死因,便厲聲詰問。老者說我不僅知道你母親的死因,還知道你此去是想取窖金,不過只怕你是有去無回!小夥子大驚失色,說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老者指著旁邊一棵古榕樹說你登上去等一會兒,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小夥子猱升樹上,“俯視老者,已失所在,四顧了望,都無蹤跡”。正訝異間,“日既暝,忽聞虎嘯聲,木葉簌簌下”。小夥子“大懼,藏葉濃深處,竊窺之,“見其母引虎至彼樹下,仿徨四望,如有所覓,引虎與語,語未竟,虎咆哮怒吼,母撫虎項,若慰藉之者。虎少馴,母復徘徊瞻眺,啾啾作鬼聲,虎又咆哮,如是竟夕”。一直等到村雞遠唱,其母才帶著老虎離去。小夥子下了樹,雙股戰栗,不能動彈,“疑老者為山神而感之也,焚所攜楮帛以謝之”,然後踉踉蹌蹌逃回家,跟父親一說,父子倆“相戒不復入山”。誰知當夜那老虎竟進了村裏直撲其家,父子大懼,計無所逃,多虧院子裏有兩口水缸,他們藏在裏面。“俄而虎竟毀門入,鬼聲啾啾,若為之導”,但終於沒有找到人而離去。天亮以後,村民們都來慰問,父子倆從水缸裏爬出,說明事情原委。村民們齊心協力,設下陷阱,在老虎又一次襲進村落時,銃弩齊發而斃之——老翁在佛山所售之虎骨,由來即此。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而倀鬼之厲,竟還在老虎之上,仿佛不引導著仇人把自家滅門就誓不甘休似的。倀鬼的現實之喻,顯而易見,就是蘇軾在《漁樵閑話錄》中所言“巧詐百端,甘為人之鷹犬以備指呼,馳奸走偽,惟恐後於他人”之輩;而吳趼人的指向則更加明確:“吾獨怪夫今之倀而人者,引虎入境,臠割其膏腴,吮食其血肉,恬不為怪,且欣欣然自以為得計者”,聯想到《趼廛筆記》成書的時間,正是列強瓜分中國尤為酷烈的年代,便可以知道吳趼人所痛斥的“人其面目、鬼其肺腸”,究竟是哪路貨色了。

責任編輯:顧明

校對: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