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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被我的前任扛刀追了三條街。
我前任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長明宮宮主,生得眉眼狹長面若好女,兩年前剛到京城就被我一棒子打暈擡進公主府調戲了三個月,膩味了便又派人將他給送出了府。
可沒想到我只是平常發揮吃了不認賬,他卻情字當頭碰了便不想走。
臨行那日他白衣飄飄,艷麗如花的眉眼死死盯著我,而我漫不經心地靠在門上欣賞著剛做好的蔻丹,語重心長道:“少年,一輩子很長的,我們只是玩玩罷了,不要當真。”
路行重沈默片刻,卻是微微一笑,頓時春色迤邐:“原來如此。”
忘了說,長明宮是江湖有名的魔教,最喜歡拿屍體練蠱,所以他那日差點掐死我。
窒息間我拼命掙紮,他雙眼泛紅地湊近我耳邊,輕聲細語的呢喃:“我殺了姐姐,然後把姐姐練成蠱好不好,這樣姐姐便一輩子都不會拋下我了。”
路行重這人不能處,明明說好了好聚好散,他偏要死纏爛打,一言不合就要弄死我,活脫脫一個病嬌。
想我這麼多年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頭一次踢到這麼塊鐵板,每天醒來窗前堆的都是路行重愛心滿滿的蜥蜴蜘蛛蛇,差點嚇得精神萎靡。
恰逢我的發小宋歡成親,眾人歡天喜地鬧洞房時只有我愁得抱著酒壇子哼哼唧唧,將事情一股腦兒地說給了她去。
她穿了一身大紅喜服,將過於英氣的眉眼暈染出了幾分柔和,掀了蓋頭豪邁地抱著個酒壇子聽我訴苦,反觀她那清俊如竹的夫君,只敢拿著小酒杯一口一口的抿,姿態優雅清貴。
酒氣醉人,她不顧形象地靠在我肩頭語重心長:“要是從前,我高低幫你廢了他,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看向不遠處的碩長身影,眼中盛滿清亮微光。
“我有夫君了,得顧家。”
二
宋歡是當朝將軍嫡女,從小便會耍刀弄槍,京城裏的公子哥沒有一個能打得過她,打小出了什麼事情也是她替我出頭。
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兒,生來便是大周的掌上明珠,敢欺負我的人身份品階都不低,但宋歡說上就上,三兩下就把那些人打得滿地找牙。
我們兩個吵吵鬧鬧了二十多年,明明說好誰先脫單誰是狗,可她卻被葉閣老家的小兒子給迷得七葷八素,二話不說就跟著上了花轎。
滿堂喜色裏我抱著她哭得稀裏嘩啦,眼見新郎官臉色越來越黑,宋歡只得長話短說:“阿雲,你過了年就二十五了,人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好歹也得找個伴兒啊。”
我拽著她喜服的衣角死不撒手,手指卻被她一根根狠下心掰開,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夫君手牽手笑著進了洞房,我只得胡亂摸了把眼淚,重新抱起酒壇子一口一口的悶。
我一人喝幹了三大壇酒,醉得厲害,迷迷糊糊隨便摸了間房就倒下了,哪裏還顧得下躺倒後的那一聲悶哼?
結果就是第二日一醒來,我便驚恐地抱著被子和身邊那人大眼瞪小眼,只覺得天翻地覆。
綠地大紅花這樣色的艷俗花紋,顯得那人一張醜臉在大紅花的映襯下更加猙獰,我感覺自己差點尖叫。
想我衛卿雲,大周嬌寵的小公主,從出生起身邊環繞的便都是翩翩如玉佳公子,從來還沒有受過這種恥辱。
他醜到什麼程度呢?一張臉上面五官跟被狗嚼了又吐出來一樣,歪鼻斜眼形容猥瑣,我感覺我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更可怕的是,如今那張臉上還做出一副眼淚汪汪的模樣。
我強忍住將隔夜飯吐出來的衝動,試探著朝那人開口:“請問……”
那人聞言渾身一顫,嗷得仰天一嗓子將我嚎得虎軀一震。
門突然被人大力一腳踹開,然後床帳也唰的一聲大大拉開,明晃晃的日光刺得我眼睛一疼,等再反應過來時我便看到了宋歡震驚的面容。
身旁那位仁兄反應更大,一米八幾一小夥抱住宋歡哭成了個一歲半的狗:“妹妹!她……她……”
未盡之言更加引人遐想,宋歡雪亮的目光唰的一下就看了過來,我深吸了口氣,艱難道:“你聽我解釋。”
“阿雲。”宋歡也深吸一口氣,卻是朝我豎起了一個大拇指,敬佩道:“原本我以為你說要調戲完全京公子的豪言壯語是假的,沒想到如今你連這玩意兒都能下得去口,我敬你是條漢子。”
我搖頭想拒絕,剛剛還趴在宋歡身上嚎得撕心裂肺的仁兄頓時便止住哭聲,陰森森地看了過來,對我揚起了拳頭。
武力值懸殊太大,我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將話吞回去,吩咐饅頭將消息封鎖,誰敢說出去我就活埋了誰。
三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京城眾人的八卦程度。
不出三日,我在宋歡婚宴上搶了個醜八怪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據說那醜八怪天天在家裏扯著麻繩要上吊,哭著喊著要我負責。
京城百姓笑得好大聲,說我個棒槌終於有人收拾了,根本就不具有良好公民該有的一點同情心。
饅頭拿著鏟子盡職盡責地問我要埋哪個,我心如死灰,制止了躍躍欲試的她,說不必了。只能跑去又抱著宋歡的腰拼命嚎:“你從哪裏找來這麼個玩意兒,太醜了。”
宋歡憐愛地摸著我的腦袋安慰,說那是她庶出的兄長,因為容貌奇特所以一直養在外邊,前幾日特地趕回來參加婚宴,沒想到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而且……”宋歡頓了頓,看向我的視線格外的意味深長,“據他說,那夜是你……”
“如果。”我抹了把鼻涕,淚眼汪汪地打斷她:“我是說如果,這種事情能用錢解決嗎?”
我打定主意吃了不認賬,可宋歡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這種事情你應該去跟太後說。”
這件事情不出意外也傳到了我母後耳中,據掌事姑姑轉述,她當天高興地吃了三碗飯,然後看到宋朝畫像時三天沒吃下飯。
宋朝就是宋歡庶弟,那位醜得驚天動地的仁兄。
母後將我叫進宮,用憐愛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喃喃自語:“看著也沒啥毛病,這孩子眼神咋那不好使呢……”
我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名聲沒臭之前我出身尊貴又美貌非常,求娶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可我一個也沒答應,而是跑去南風館一擲千金買了十個男寵。
朝臣們紛紛上書指責,而我絲毫不以為意,說既然男子能三妻四妾,我又如何不能?
當初我母後氣得十天半個月沒召見我,但如今她拿著宋朝的畫像表情猙獰的認可了我當年的所作所為。
怪我太天真,以為事情會有轉機,結果母妃直接大手一揮寫了個賜婚聖旨,並貼心地把我送出了宮。
她語氣裏十分無奈,說:“孩啊,要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我從前調戲美男都是親親摸摸,根本就沒有真刀實槍上過,所以也沒啥把柄。宋朝只是在一張床上一起睡了一晚上,就被逮著八卦滿天飛,宋老將軍更是逢人便哭訴他兒子的清白,一眾流言蜚語把我母後搞得壓力山大。
人老了就格外註重養生,母後已經被這事愁得好幾天都茶飯不思,難以入眠,為了自己的健康長壽,她便打算忍痛割愛,犧牲一下我的幸福。
出宮時下了點小雨,我抱著聖旨仿佛抱著一塊燙手山芋,想到自己將來要和那醜八怪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對,不禁悲從中來。
可才悲到一半,我便看到了撐著油紙傘緩步而來的路行重,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邪氣上挑的眼緊緊盯著我,當真美人如畫。
然後美人微微一笑,掏出了身後的大刀,刀尖明晃晃地朝我劈來。
我見事情不對拔腿就跑,路行重在身後扛著刀窮追不舍,聲音在雨中陰森森的響起:“看來還是我對姐姐太好了,不然姐姐怎麼會跑到別的男人床上,我還是把姐姐殺了,然後再練成蠱好了……”
他追了我三條街,眼見那刀尖離我頭頂還有三寸,突然一把雪白長劍斜刺過來,直接挑飛了路行重手中的大刀。與此同時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衣身影從天而降,面上被一個銅制面具嚴絲合縫地擋住,只露出一雙幽深似潭的眼眸。
這情景讓我有片刻恍惚,可突然那人對我拋了個媚眼,粗啞嗓音含春帶媚:“公主。”
我直接虎軀一震,也認出了這是宋朝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就往旁邊挪了兩步。
細雨如絲,打濕了路行重的一身白衣,他不知從哪裏又掏出把刀,刀尖跟他的笑容一樣森寒:“竟然是姐姐的夫君,那當然得剁了餵狗。”
語氣溫柔至極,說出的話也令人不寒而栗,我在旁邊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這孩子入什麼不好偏要入魔教,學什麼不好偏要學殺人……”
二人譴責的目光齊齊刺過來,我立馬改口:“還有我幹什麼不好,偏要去招惹這純情孩子,只是在一起吃了幾頓飯就對我情根深種。”
我話音剛落,刀劍相交的聲音便驟然響起,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雨中糾纏不休,招招都是把對方往死裏整,我見狀貓著腰想跑,一把匕首便嗖的一聲盯在我眼前,斬斷了我額前散落的幾根發絲。
與此同時宋朝的聲音輕飄飄傳來,暗含警告:“公主想去哪裏?難道不想看著為夫幫你宰了這個奸夫?”
我聞言立馬抱頭蹲下,心酸的想千錯萬錯還得是我的錯,怪我天生麗質難自棄,竟然引得那麼多人為我爭風吃醋。
四
他們兩個都是武功高強之輩,一打就打得天翻地覆,難舍難分,從白天一直打到黑夜,我淋著雨在旁邊蹲麻了腿,成功感染了風寒。
宮裏太醫一把年紀了還得顫顫巍巍地抖著手幫我把脈,看過來的眼神宛如我是個智障:“都那麼大個人了,看到下雨咋還不會往家裏跑呢?”
我吸吸鼻涕,即使裹在被子裏也是很倔強的那個:“因為愛情。”
太醫開了方子,饅頭親自在門口支了個爐子煎藥,還貼心地幫我掖好被角拉起床帳,讓我睡個好覺。
門外團團圍滿了大內高手,連只蒼蠅都放不進來,更別說路行重和宋朝那倆二貨。
正當我打算美美的休養一下時,床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一個腦袋鬼鬼祟祟的探進來,朝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皇姐。”
我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指向門外:“滾。”
敢打天子的全大周上下應該就我一個,可衛景川絲毫沒放在心上,輕車熟路地抱住我胳膊就開始拿腦袋往上蹭:“皇姐我錯了,你暫且再忍幾日,等我搞定長明宮路行重就不能來煩你了……”
他狗皮膏藥一般黏住就甩也甩不掉,和我相差無幾的精致臉上滿是撒嬌討好,我卻是咬牙切齒,放低聲音道:“那你就應該去告訴路行重,那調戲了他三個月叫他茶飯不思的王八蛋不是老子,是你!”
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長明宮雖然是江湖門派,但近幾年行事越發狠辣,而且根據探子來報,路行重好像還跟北齊王室頗有淵源,衛景川思來想去,便打算尋個由頭將人綁了套套話,順帶再尋個機會剿滅長明宮。
北齊與大周素來不和,背地裏經常小動作不斷,我表示理解,轉頭便將在街上轉悠的路行重一棒子打暈扛回了公主府。
我強搶民男已經是家常便飯,把人光明正大扛回去也不會太引人註目,頂多被人在背後惡狠狠的啐一句禽獸不如。
之後我便興衝衝跑去去江南遊玩了三月,再回來時便發現衛景川這貨不知道幹了些啥,直讓路行重念念不忘,還一口咬定我就是與他共處一室了三個月的人。
身為一個品性正直的公主,我連續經歷了兩年的精神折磨都沒將這事給吐出去。可這次不一樣,這次路行重兇神惡煞的是真他娘想要我命。
衛景川自知理虧,留下一大堆補品賞賜後就麻溜地滾了。讓我一個人心事重重,躺床上一病就是半月。
期間我府上的男寵卯足了勁的給我送藥膳點心羹湯,每一個我都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們我一定會連湯帶渣全部喝完,但轉頭我就全部放在了地上,導致宋歡來看我時差點就將腳邊的湯碗給全部踢翻。
宋朝帶了個面具跟在她身後,毫不客氣的一腳一個碗,直接踩滿了遍地的碎瓷片,我指指門外,冷靜的讓他滾。
他驕傲仰頭一哼,語氣裏止不住地得意:“我可是太後娘娘欽點給公主的駙馬,生是公主的魂死是公主的鬼,公主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叫深情,但從這貨口中吐出來那叫不要臉。我矜持地扭過頭不打算看他。
宋歡好笑地看著我們,但不一會兒卻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明黃色聖旨朝我抖開。
“阿雲吶,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五
聖旨是我母後寫的,角落裏還蓋了鳳印,可上面所有字連在一起,就像個晴天霹靂一般朝我劈來。
我母後年輕時候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一輩子循規蹈矩慣了,而我則生性張狂放浪,生平愛好就是調戲美男,好幾次都差點把她氣到當場升天。
前些日子終於逮到個機會幫我賜了婚,雖然人是醜了點,可在她眼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關了燈啥都一樣。
婚事好不容易解決了,接下來要整治的就是我的作風問題。
聖旨是她親自派人送到宋府的,上面說既然我與宋朝不日便要締結婚約,更應當修身養性,掃濁去塵,還讓宋朝當監工,要我把府上的所有男寵一個不落的送出去。
我抱著枕頭痛哭流涕,宋歡不知何時已經溜了,徒留宋朝站在床前溫柔體貼的給我遞帕子,面具下笑意盈盈。
“殿下別難過。”他嗓音粗啞,語氣卻溫和不已,“以後有宋朝一人伺候你便是。”
我想起他面具後的那張醜臉,翻身下床就要跑,卻被他拎著領子按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男寵陸陸續續的站了滿院,宋朝將人一個個看過去,意味深長的感嘆道:“公主這些人都長得不錯,也難怪公主每天樂不思蜀。”
我聞言連忙挺直脊背倔強的進行抗爭:“看在人都比你好看的份上,能給我留兩個嗎?”
他冷笑一聲,明明沒說話,我卻好像聽見了做夢兩字。
小廝抱了兩箱白花花的銀子站在一旁,宋朝清清嗓子,負手道:“公主不要你們了,一人領點銀子趕緊滾蛋。”
我震驚於他的粗俗,底下眾人卻驚喜於這個結果,紛紛眉開眼笑的排隊領錢,而笑得最開心的幾個前幾天才甜甜蜜蜜的跟我表衷心,說公主貌美如花舉世無雙,他們就是死了也不願意離開我。
饅頭看著我麻木的表情,忍不住出言安慰:“殿下別傷心。”她瞥了一言宋朝,閉眼咬牙道:“再不濟還有駙馬陪著你。”
我麻木的嗤了一句:“呵,男人。”
待領完銀子的散去後,院子裏也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幾個,氣衝衝的上前跟宋朝叫板:“我們辛苦伺候了公主這麼久!陪她夜夜笙歌吃喝玩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幾個破銀子就想打發了我們,簡直就是做夢!”
夜夜笙歌四字極其辣耳,宋朝眼神淩冽如刃般掃過來,我嚇得渾身一顫,連忙義正言辭道:“你們能不能不要造謠,本公主一向潔身自好,為駙馬守身如玉,不要想著區區幾句話就能這樣汙蔑本公主的清白!”
饅頭和其他小廝看我的眼神極其的不忍。
相比之下,宋朝就理性了許多,他溫柔的詢問了管家京城最荒的寺廟位置,然後將人用麻繩一串綁起,像犯人一樣把人拉在馬車後面,打算親自將人送去清修。
京城最荒的寺廟在白鳳山,名字不錯,但山裏鳥不拉屎荒無人煙,宋朝一個人去還不算,非要把我一起拉上,山路搖搖晃晃直顛得我胃裏翻江倒海,剛下車就吐了個昏天地暗。
期間宋朝幫我端茶倒水,捶腿捏肩,動作一絲不茍,貼心程度讓饅頭自愧不如。
待我喘勻了氣,他卻冷不丁拋出了一個問題來:“剛剛我發現殿下的男寵都具有一個特征,都是一樣的長眉入鬢,雙眼含春,身姿修長若竹。”他擡頭與我四目相對,眼中盛了一泓幽泉,仿佛能照映出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是為了思念誰嗎?”
山風呼嘯而過,兩邊樹葉沙沙作響,我若無其事的別開視線,一言不發。
雖然我的確是在思念誰。
六
我思念的人叫宋秋意,在九年前,他是宋歡從小引以為傲的兄長,大周最俊朗的少年郎。
宋家世代為將,宋秋意便也從小習武,十六歲時便能獨自帶領宋家軍平定邊關戰亂,回京時銀槍白馬的肆意風流,讓京城大半個姑娘都忍不住紅了臉。
貴女們站在樓臺上爭相給他丟帕子絹花,可他一個也沒接,而是輕點腳尖飛身踏入我所在的雅間,俊朗面上桃花眼熠熠生輝,直直朝我看來:“在下行軍路上待久了有點渴,能不能跟公主討杯茶吃?”
眾目睽睽下,我用扇子擋住大半邊燒紅的臉頰,含笑回道:“本公主的茶可不是你想吃就吃的,不知道小將軍用什麼來換?”
他不答,只是笑盈盈的將掌心向上朝我緩緩張開,露出裏面一支栩栩如生的蓮花發簪,花瓣粉嫩剔透,簪身瑩潤,與他身上的冷硬鎧甲格格不入。
“在下身無長物。”他朝我單膝跪下,眉眼間攜著京城獨一份的春色,一字一句道:“只有一顆喜歡公主的心還值點錢,不知道公主要不要?”
少年獨有的清朗嗓音響徹心間,我慌亂的用扇子擋住眼睛,羞的無處安放,過了許久,才只聲如蚊吶的說了一句好。
那根發簪在之後被我放入妝奩束之高閣,饅頭疑惑的問我怎麼不帶,我垂眸在帕子角落繡上一枝梨花,溫和笑道:“越是喜歡的,在心中就越是珍貴,便越是不敢染指半分。”
所以我一直不敢表明心意,大周最驕傲的公主在喜歡的少年面前楞是成了一個大氣也不敢喘的呆木頭,直把宋歡急得抓耳撓腮。
當知道我們在一起後,她心裏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跑到我面前將宋秋意從前的醜事竹筒倒豆子般全說給了我聽。
她說:“我哥他老早就喜歡你了,一直偷偷摸摸的讓我代他送東西,還悄悄在房間裏畫你的畫像,可還不準我告訴你,你也不許我告訴他,這麼多年,我都快憋死了,他那日送你的發簪,還是他自己做的呢,手指都劃破了好幾處。”
“如今挑破了多好,日後你們成親,你就是我嫂子,這樣我倆也可以永遠在一起,老了也能在一起玩。”
她興奮的勾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了許多,最後她側頭看向我,含笑認真道:“阿雲,我哥就交給你了,你們可要好好在一起啊。”
我笑著說好。
幾乎人人都因為我們在一起而道喜,連我最小的妹妹知道了都會奶聲奶氣的對著我誇一句郎才女貌,母後更是早就替我備好嫁妝,只等著宋秋意來替親。
可是宋秋意死了,死在了永和四年,大周與北齊的戰場上。
在他出征前,我還一跪一叩的去城外寺廟虔誠的求了平安符,親手替他佩在腰間,當時少年將軍狠狠將我摟進懷中,微微上挑的眼裏不羈又放縱,但語氣卻溫軟如三月春風。
“阿雲真好,我真想現在就把你娶回家做夫人,與你一生共白頭。”
可平安符騙了我,他也騙了我,在戰場上被敵軍一箭穿心,屍體被千軍萬馬踩踏成泥,湮入黃沙,連一絲一毫的念想都沒有留給我。
部下收斂了他的衣物,裝在棺木裏運送回京,全城百姓自發相迎,獨獨我一個人沒去,呆在寢殿裏不吃不喝的睡了三日,宮人們站在門口面面相覷,但沒有一個人敢進來勸我。
到第四日時,宋歡闖了進來,她滿臉憔悴,身上還披著麻衣孝布,可還是死死按著我,將點心捏碎了塞進我的口中。
她的語氣很平靜,仿佛那個差點將我噎死的人不是她一樣:“阿雲,人就這麼一輩子,你就這樣跟我哥去了不值當,你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活著,沒準就將他氣活了呢?”
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於是我起身喚人梳妝打扮,大張旗鼓的去京城最大的南風館一擲千金點了十個小倌,每日便是尋歡作樂。
宋秋意的棺槨擡著從摟下經過,哭聲一陣陣響起,我充耳不聞,只是待送葬的隊伍遠去後,將人全部趕了出去,躺在軟榻上墜入一個沈沈夢裏。
夢裏我走在京城長街上,暮色四起,燈火從遠方陸續亮起,身邊行人歡聲笑語的走過,我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突然便有一個人拉住我的手將我帶出了人群。
我擡頭一看,少年一身銀甲落拓,笑意盈盈的看過來,眼中映著璀璨燈火,奪目至極。
隨後他輕聲開口,語氣帶笑,卻又似是遺憾般道:“阿雲,我真的很想看你穿嫁衣的樣子。”
當時已是深秋夜裏,宋秋意的衣冠冢已經立在了宋家祖墳,我於夢中醒來,終於在想起少年面容時泣不成聲。
因為我知道,從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埋葬於沙場起,我便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穿嫁衣的機會了。
七
聽完所有故事,宋朝指尖微動,卻是沈默良久一言不發。
他面具後的黑眸裏帶了幾分難耐,不自覺間便帶了幾分故人的模樣,嘴唇緊抿片刻,但還是問道:“為何在如今告訴我這些?”
馬車碾過石子陣陣顛簸,我身體一歪,順勢撲進他懷中,感受著他一剎那緊繃的身體,卻是笑了。
隨後我湊在他耳邊,溫和著語氣一字一句道:“因為你快死了。”
話音剛落,破空之音便突然響起,宋朝抱著我就地一滾,他剛剛還待著的位置頓時就刺進來一根閃著寒光的箭簇。
趁著他楞神,我一把推開他迅速跳下馬車,那些男寵已經掙脫繩索,此刻手握刀刃,紛紛往宋朝所在的馬車衝去。
饅頭冷靜的站在我身後,看向眾人之間那道遊刃有余的黑影,忍不住贊道:“宋公子身手不錯。”
我側頭看去,宋朝一襲黑衣立於刀光劍影之間,因為覆了面具所以看不見神色,一把尖刀從斜後方刺入,他堪堪避過,手中劍身狠狠打在那人身上。
人人都想置他於死地,可他卻不傷一人,只是將他們打暈,我平靜的接過身後人遞過來的茶水飲下一口,輕輕咬住舌尖迫使自己清醒。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我想嫁的只有宋秋意一人,其余人的性命在我這裏都如同螻蟻一般,可母後聖旨不可違,於是我只能殺了他。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在眾人圍攻下他漸漸力竭,動作漸漸便有些吃力,一人眼尖看出破綻,手中刀劍毫不留情的刺過去,卻是一把挑開了他臉上面具。
秋風漸起,金黃樹葉零落成泥,其余人面帶遺憾的齊刷刷放下刀劍,那人頓時高興的手舞足蹈,興奮的衝我大叫道:“殿下,我拿下他的面具了!”
我充耳不聞,只是看向杵劍而立的宋朝,片刻後,他緩緩的擡起了頭。
不是醉後醒來的那張醜陋面容,這張臉堪稱俊美至極,長眉入鬢,眼若含春,可與從前不同的是,一道刻骨傷痕從他額角蔓延而下至嘴角,宛如無瑕美玉上出現的裂紋。
九年來零零碎碎的夢中,我曾多次夢見這張面容,如今隔著眾人的距離四目相對,他看向我,黑眸幽深,好半會兒才開口:“你詐我。”
被賜婚醜將軍,大齡公主不樂意,無意摘下他的面具她改主意
那粗啞嗓音裏隱隱有些委屈,我只覺得恍如隔世,好半響才大大方方點頭:“是。”
根本就沒有什麼荒郊野嶺殺了他的計策,早在前幾日,我便將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讓他們誰能毫發無傷的搞掉宋朝臉上的面具,我便給誰五千兩白銀,保他此生衣食無憂。
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那些人聞言各個都摩拳擦掌,眼冒綠光,我肉疼的咬牙切齒,想著要不是宋朝防我防得緊,我便自己上了。
所幸一番算計,即使故人面目全非,但還是終於死而復生的站到了我面前。
八
我風風火火的闖進了宮,正是午後,衛景川剛好小憩醒來,看向我的目光懵懵懂懂,剛要開口便被我狠狠一巴掌摑翻在地。
宮人們嚇得寒蟬若禁,侍衛魚貫而入,紛紛面色肅穆的抽刀向我,寒刃在前我卻絲毫不懼,只是冷眼看著衛景川艱難的被攙扶著起身,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屏退眾人。
我那一巴掌用了十打十的力氣,衛景川疼得齜牙咧嘴,捂著紅腫面頰好半響才啞聲開口:“你都知道了。”
我從牙關裏擠出字眼:“是。”
早在母後賜婚的那一刻我便發現了不對勁,九年前,宋秋意的死訊傳來時她便將我喚入寢宮,拿出了一堆適齡公子的畫像讓我挑選。
當時我剛剛從南風館被帶回來,發髻散亂醉眼朦朧,隨意拿起那一疊繪著俊朗少年的畫像,看也不看便扔在了地上,笑嘻嘻道:“兒臣看著些人都挺不錯的,要不全部送入兒臣宮裏做男寵好了。”
宮人面面相覷,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母後卻沒有出聲責罵,向來慈祥的面容難得帶了幾分不忍,嘆息道:“阿雲,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挨一挨就過去了。”
我拿起桌上燭臺擲在那一堆畫卷上,在相接的一瞬間火舌便貪婪的舔舐上了未幹的墨跡,宮人們見狀大驚失色,而我只是若無其事的換了一個坐姿,將耳邊發絲攏到腦後,半真半假的搖頭道:“我不。”
母後聞言也沒說什麼,只是之後再也沒有幫我議過婚事。
我熬成了眾人口中的老姑娘,就打算這樣荒誕滑稽的一輩子過下去時,昔日的少年郎卻又好端端的站到了我面前。
不僅如此,還人人都幫著他哄騙我,將我蒙在鼓裏耍得團團轉。
衛景川好久沒有說話,他起身親自倒了杯茶推到我的面前,低著頭愧疚道:“這件事,的確是我對不住你。”
九年前父皇駕崩,衛景川匆匆忙忙間被迫即位,北齊便看準時機張牙舞爪的打了過來,所幸宋秋意帶軍力挽狂瀾,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
勝是勝了,可宋秋意也受了不小的傷,正當他哼著歌包紮完傷口又要踏上戰場時,卻被突然出現在軍營中的衛景川給攔了下來。
這些年北齊雖然屢屢來犯,可每次都是挑著時機,所以衛景川便懷疑,在大周之內便藏著北齊安插進來的探子。
所以思考一番之後,衛景川便決定,也要派一個內應潛入北齊。
這個人必須熟知北齊人的所有手段,對北齊皇室了如指掌,而從小便和北齊對戰的宋秋意無疑是一個最好的人選,所以他才不遠千裏的來到邊關,打算親自勸說宋秋意。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此事成與不成,最對不起的人,便是遠在上京的我。
可宋秋意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明知此去可能便是一去不回。於是當日他死於戰場的消息便如風一般傳遍了大周,臨去前也只是說了三個字。
瞞好她。
我的確被瞞得很好,即使如今知道真相時心裏是再如何的驚濤駭浪,也只是死死咬著牙關,許久後才啞著嗓子出聲:“於是他便去了九年?”
衛景川看著我通紅的眼眶手足無措,但還是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是五年。”
在第五年時,宋秋意便被北齊給發現了,但在這五年中,被北齊安插在大周探子也被他一點一點給摸了出來,讓衛景川有機會借口拔除,順便還能借力將大周的探子給送進北齊的皇宮。
宋秋意拼死逃了出來,無論北齊人是如何的嚴刑拷打他也一個字都沒吐出去,衛景川下了死命令救人,最終才將不成人行的他從大周交界處給帶了回來。
宮裏所有太醫在看過宋秋意血肉模糊的身體時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整整花了三日時間才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他還是因為傷勢過重而陷入了昏迷。
長眠前,他死死抓著衛景川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從牙關裏擠出三個字:“瞞好她。”
深秋寒風瑟瑟,衛景川一直不敢擡頭看我,如同小時候每一次犯錯般小聲道:“對不起,皇姐。”
周身是富麗堂皇的宮殿,金色地磚熠熠生輝,上好的銀絲碳讓屋內暖如陽春,可我卻覺得一陣陣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全身,連胸腔都被凍出刺痛。
“你這個皇帝當的真他媽窩囊,榮華平安都要拿我愛的人去換。”我冷笑著一字一句道。
“皇姐。”衛景川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疲倦,只是道:“我沒辦法。”
身居高位之人也有難以言說的迫不得已,更何況是執掌天下的帝王。
他似乎是還想說什麼,但我已經不想再聽,直接大步踏出了寢殿。
九
馬車不疾不徐的行在長街上,我眼眶通紅的靠在馬車角落裏,時不時用袖子狠狠擦去滾下的淚珠,死死咬著牙關一言不發
饅頭被我這種擦眼淚的狠勁兒給嚇了一跳,但還是遲疑著問道:“公主,如今我們去哪?”
人生本來便跌宕起伏,不如意的時候更是要想辦法讓自己如意,我抹幹凈眼淚,冷聲道:“去南風館。”
於是馬車掉了個頭,又行向花街柳巷,聽說我來後老鴇笑得牙不見眼,親自把我迎進一間上房,我直接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金瓜子丟進她懷中,饅頭見狀立馬會意,吩咐道:“把你們這裏最俊的都找過來。”
自打我上次在這裏一擲千金買下十個小倌後,老鴇看我的眼神都是慈愛滿滿,從未怠慢過我,可如今我都待了一盞茶的時間,人卻還是沒有送過來。
我惡狠狠的拉開門剛想叫人砸場子,便對上了一雙沈穩黑色的眼眸,宋秋意定定的看向我,遲疑著喚了一聲:“阿雲。”
我重重砸上門,可不出片刻宋秋意便又走了進來,自發坐到我對面。
如今他沒戴面具,那道猙獰刻骨的疤痕便極其惹眼,我努力讓語氣變得冷漠,嗤笑道:“你不是死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他低垂著眉目,昔日那不羈放縱的少年將軍,在我面前有些委屈巴巴的開口:“聽說我死後你樂不思蜀,府上養了男寵尋歡作樂,我氣不過,便醒了。”
“是啊。”我撐著腦袋,一字一句道:“我養的那些男寵各個都俊美非常,你這幅模樣?怎麼還好意思來我面前晃悠。”
這句話傷人得很,可是他卻無動於衷,只是苦笑著問道:“阿雲,這些年,你想過我嗎?”
我火氣一下子就躥上來了,擡手想給他一巴掌,但顧及他身上的傷口,便只能起身狠狠一腳踹翻了案幾。
瓷器碎裂,茶水四濺的淋了他滿身狼藉,我死死盯著他,許久,才哽咽著道:“宋秋意,你怎麼問得出這種問題?”
他起身將我摟入懷中,溫柔的用指腹給我抹去眼淚,一如當年我崴腳了腳坐在樹下嚎啕大哭時,突然從樹叢間躥出的那個好看少年,一面輕手輕腳的替我按摩腳踝,一面惡劣的將我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不同的是,他比從前收斂了許多肆意,從前那銀槍白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終歸還是不復當年。
“阿雲。”他溫和嗓音在我頭頂響起,“我醒來的時候聽說你養了男寵,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高興,因為我一直希望的都是,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同尋常一樣平安喜樂一輩子。”
我靜靜的聽著,輕聲喚道:“宋秋意,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
這九年,人人都說我水性楊花,可那些男寵被我搶回去後卻是一個也沒動過,只是輪流著讓他們陪我用膳。
那些人同宋秋意像也不像,可當他們坐於我對面時,我便會清醒而又自欺欺人的忍不住想,若是我同宋秋意成親了,我們理應也會是這幅模樣。
如今我死死揪住他的衣擺,狠了狠心將他推開,明明眼淚鼻涕都糊了一臉,但還是兇神惡煞的將他推到墻上,一字一句道:“道理我都懂,但憑什麼就是不告訴我?”
我從小身為公主,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家國大義這四個字的分量,可我就是委屈,憑什麼所有人都要瞞著我?
“宋秋意。”我看向他面上的刻骨疤痕,心頭鈍痛,“當英雄好玩嗎?你是當的爽了,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
大周男兒裏,宋秋意曾經是最俊朗的哪一個,銀槍白馬的少年將軍,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裏人。
如今大半個猙獰疤痕橫杠其上,他只敢伸出指尖擦拭去我面上淚痕,輕聲道:“對不起。”
十
一整個秋冬,宋秋意都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後,我該吃吃該喝喝,可就是沒搭理過他一句話。
那些男寵都陸陸續續自發的離開了,走前還來苦口婆心的勸我:“殿下,既然人都回來了,那還是得好好過日子。”
我翹著二郎腿聽著,冷不丁問:“收了多少銀子?”
一聽到錢,他們紛紛眉開眼笑,順勢便道:“五百兩。”
一群吃裏扒外的東西。我氣得讓人將他們全都趕了出去,他們高興的像是在過年一樣,一個個欣喜若狂躥得比兔子還快。
從前我難過時就拉著他們一起喝酒,為了銀子各個都是百依百順的顧著我,旁人問起時卻道:“顯德公主,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吶。”
這期間路行重依舊堅持不懈的來騷擾我,但每次都會被宋秋意給按著打一頓,即便如此,他依舊會用勢在必得的目光死死盯著我,把我看的毛骨悚然。
最後一次我終於忍不住了,掰著他的腦袋轉向皇宮,咬牙切齒道:“調戲你三個月那王八蛋不是老子,是在那邊!”
一切問題似乎都解決了,可我就是沒和宋秋意說過一句話,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一樣,每天都會定時在會我窗前放一些小姑娘喜歡的稀罕玩意。
從前敢於京城縱馬,最是瀟灑不羈的少年郎,如今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在除夕宮宴上的時候,衛景川當著眾人的面恢復了宋秋意的身份,還給他加官進爵,封為了昌平候,宴席上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絲毫反對的聲音。
我醉醺醺的拎著酒壺,迷迷糊糊間想要是誰敢反對,我明天就第一個打爆他的狗頭。
席間我來者不拒,逮到誰就勾著肩膀往死裏灌,最後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時便已經到了宋秋意懷裏。
他穩穩的抱著我穿過長廊,冬雪簌簌無聲,紅梅香絲絲縷縷隨風而來,天地間一片寂靜無聲,我輕輕擡頭,便對上了他清淩淩如往昔的黑眸。
輕輕扯住他的袖子,我嘟囔著道:“給本公主抱緊點啊,要是摔了我絕對饒不了你。”
他似是輕笑一聲,輕車熟路的踏進我的寢宮,小心翼翼的將我放到被褥間,轉身要走時,卻被我狠狠扯住衣擺翻身壓在了床上。
“阿雲……”一片黑暗中,他有些慌亂,但我卻伸手在唇邊噓了一聲:“別說話。”
他果真不動了,黑眸在夜色裏熠熠生輝,流淌著別樣的情愫,我將頭枕在他胸膛間,聽著耳畔有力的跳動聲,安心的閉上了眼。
遠處有煙花炸開在漆黑夜空中,我突然輕聲開口:“從前你備了多少聘禮娶我?”
他想了想,面上帶了幾分驕傲的神色,恍惚間又是從前少年:“全部拿出來可是能饒京城三圈,我娶阿雲,自然要弄一個最有排面的場子。”
“好。”我應道,頓了頓,卻是又補充了一句:“那明日,你便來提親吧。”
沒辦法,山不就我我自就山,嘴上說著不在意,但宋秋意依舊會忍不住自卑他如今的模樣,明明心裏喜歡的要命,但卻連一句成親都不敢提。
黑暗中,他的指尖輕輕穿過我的長發,過了許久,才顫抖著說了一個字。
“好。”
遠處喧囂離我而去,我漸漸墜入沈沈夢中,夢裏是十六歲的上京初春,銀槍白馬的少年歡喜著給我簪上一根蓮花發簪,以滿城海棠為聘禮,讓我與他一生共白頭。(原標題:《遲遲秋意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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