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玉墜斷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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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筆小生

天啟四十二年,江山易主之際,朝廷內憂外患不斷。連渡出世的時候,他師父只給了他一個任務,那就是搞錢。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剛踏上發財的道路,就遇到了一只成天除了吃就是哭的攔路虎,逼著他在背離掙錢養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前言

天啟四十二年。

老皇帝沈屙宿疾,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上早朝,朝廷中人心不安,因為老皇帝到現在都沒有定下太子人選。

諸位大臣都不明白皇帝在想什麼,因為當朝兩位皇子,大皇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小皇子吃喝玩樂件件不落,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深思熟慮的。要不怎麼說龍心難測呢?老皇帝就是不下旨,他自己這口氣憋不憋得慌不知道,但是當朝大臣們都快憋死了。

此時,在距離京都很遠的一個深山老林中,名揚四海之後隱居在此的歸一道人接了飛鴿傳書,回頭掃了一眼自己四個弟子,然後把老三叫了過來,苦口婆心地將當今形勢給他分析了一遍。

“當今亂世,為師讓你踏入高堂,你可知為何?”

老三是個面癱,他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垂眸鏗鏘有力地說道:“除暴安良,伐罪吊民。”

歸一道人皺起了眉:“不對,你再悟。”

老三頓了頓,又道:“忠君報國,維護正道。”

歸一道人氣得一拂塵拍在這個徒弟腦袋上,恨鐵不成鋼道:“搞錢!搞錢!亂世最好發財!發財!發財!發財!明白嗎?”

老三:“……徒兒明白了。”

敲詐反被敲詐

漆黑的夜,烏雲壓得很低,京都上空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閃電如巨蟒忽閃而過,映得天空一片大亮。

街道上的積水像是被巨石砸開,水花飛濺而起,發出嘩啦水聲,幾道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群戴著鬥笠的官兵正追著一道騎馬的黑色身影飛快地穿過街道。

“此黑衣人意圖靠近反賊大牢,鎮巡司全體全力追剿!”

鎮巡司司主一張口便灌進了雨水,聲音在大雨中聽起來有些支離破碎,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好讓視線稍微清晰一點兒。

距離前面的黑衣人越來越近,眼看就可以動手了,遠處突然出現一道撐著傘的身影,司主臉色一變:“前面那位公子,快躲開,有賊人作亂!”

“不好!有危險,先保護百姓!”

“連渡,救人!”

撐著傘的公子似乎楞了一瞬,隨後朝後退了一步,但黑衣人已經朝他撲了過去,意圖挾持,濃烈的殺氣帶起夜風,吹起公子的墨發。

又是一道閃電破空,撕裂夜的黑幕,那公子慌得六神無主之時,連渡足尖踩住馬背騰躍而起,飛身過去,一把撈過公子攬在懷中。

“抱緊,別動。”他低聲道,手中的刀出鞘而去,黑衣人側身躲過,手腕翻轉,提劍抵擋,只聽“咣”的一聲,兵刃劇烈碰撞,似乎連空氣都在震顫。

連渡的刀是臨行時師父送他的,削鐵如泥,黑衣人的劍從中間斷開,俯身吐了一口血。連渡帶著人退至一旁屋檐下,將刀橫在胸前,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握刀的手腕。

身後鎮巡司眾人一擁而上,黑衣人雖受傷,還是身手靈活地逃去,眾人緊追不舍。司主道:“連渡,照看一下。”

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連渡低頭去看懷中的人。

公子的手搭在連渡的肩膀上,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他從連渡的懷裏擡頭,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公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驚魂未定地站穩,規規矩矩地向連渡行了禮:“多謝大人相救。”

錦繡閣的緞子,避雨閣的傘,是個有錢人。

“不必謝。”連渡站得筆直,謹遵師命,不動聲色地開啟了敲詐模式。他將刀送進鞘中,冷靜而有條理地說道,“城中有宵禁,你深夜上街,罰銀二兩;我為救你受傷,醫藥費一兩銀子,總共三兩。請問你是現在給,還是我隨你回去再給。”

“……啊?”公子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隨後蹙眉上下掃了他一眼,有些擔憂地問,“你受傷了?”

“嗯。”連渡淡淡地應了一聲。怕對方不相信,他使勁捏了一下拳,擡起右手給那公子看。燈籠在風雨中搖曳,燈光也飄搖不定,他常年握刀的手雖布滿繭子,卻很白,因而虎口處那一道紅痕十分明顯,像是剛剛被刀震開了口子。

連渡一瞧,不好,力氣用小了,“傷”看起來有些輕,恐怕訛不了一兩。他正想說自己受了內傷,就見面前的公子猛地握住他的手,又驚慌又震驚地問道:“這麼嚴重?”

連渡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還沒說話,公子又紅了眼眶抱著他的手,像是他快要不行了一般,難過地說道:“快找個醫館看看吧,正好我的膝蓋也疼,我們一起去瞧瞧,就是不知道這麼晚了能不能敲開門。”

去醫館?那不行,手上的印子一會兒就會沒了的。連渡想要拒絕,公子根本不給他機會,拉著他的胳膊就要走,剛走了一步,就倒吸一口冷氣,扭頭要哭不哭地看著他:“我的膝蓋好痛啊。”

連渡瞧了瞧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公子毫無磨損的褲子,莫名有了異曲同工的感覺。耳邊是喧鬧的雷雨聲,一道閃電劈下來,他瞬間就明白了——同道中人!

他面癱的臉猛地變白,直接退了幾步,半邊身子都到了雨中,公子看到了,急急地朝他走過來。

連渡終於明白了什麼叫作洪水猛獸——這大黑天的,四處無人,一強一弱,若這公子訛詐他,他豈不是有嘴也說不清?

連渡:“你別過來。”

公子:“你快過來,我們打傘去。”

連渡:“我不去,你別過來。”

公子:“怎麼能不去?必須去看看。”

出山幾月,連渡已經深諳敲詐套路,見公子又要扯他的袖子,直接從懷中摸出半兩銀子扔到他身上,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雨幕:“適可而止,我先走了。”

開玩笑,去醫館就不止半兩了!這公子看起來人模狗樣,還挺貪婪!

冤家路窄

鎮巡司中十分安靜,昨天的黑衣人被抓之後咬毒死了,一早上司主的臉都是黑的,大家都不敢吭氣。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還有人的臉比司主的臉還黑。

連渡敲詐反被敲詐,心中十分不爽,原本沒有表情的臉更加冷若冰霜了。路過司主書房的時候,他聽到裏面在吵架。

司主:“這趟任務牽連到的東西太多了,我不想讓我的人牽扯進去。”

連渡大步流星地走過。

其他人:“完成之後,俸祿可是翻一倍,你且問問你手底下的人。”

連渡大步流星地折回來。

他直接推門,一只手握著刀,一只手扣在門上,一雙眼睛幽深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潭,都快發出綠光了,偏偏氣質冷清,看起來沈穩又靠譜。

連渡微微擡起下巴,一本正經地看著那個說漲俸祿的人:“我能完成。”

司主簡直被氣笑了:“你能完成?你知道是什麼嗎?你就……”

連渡偏頭瞇著眼睛漫不經心地看了司主一眼。

司主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倒不是怕連渡跟他動手,就怕在這小小的書房內,連渡這個認錢不認人的東西跪下求他不要死的時候,大夫來不及趕過來拯救他。

連渡武功高強,至於到底有多強,他沒有跟別人較量過,但是在他心中,這天下暫時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所以當他得知那任務只不過是護著小皇子去林縣賑災的時候,心中一動——任務完成之後俸祿可是翻一倍呢。

出發的那天,他趕到城門口,一眼就瞧見了坐在馬背上的少年。少年正在看一把長劍,一臉贊嘆的表情,不經意擡眼,正好和連渡四目相對。

少年呆滯了一瞬,接著臉上現出了欣喜;連渡也呆滯一瞬,然後一臉震驚。少年看到他似乎高興過頭,手一松,劍“啪嗒”一下砸在馬背上,刮出一道血痕。

駿馬受驚,仰天長嘶,失了控,朝著連渡這個方向奔了過來。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小皇子小心!”

“護駕!護駕!”

小皇子臉色慘白,抱著馬脖子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渡倒吸一口冷氣,生怕這人出點兒意外再訛上自己,他足尖輕點,猛地躍起,伸手就要去抓韁繩,然而這小皇子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理解成了連渡要抱他下去,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松開馬脖子,朝連渡撲了過去。

一個“有情”,一個“無意”,連渡還沒抓到繩子,就憑空被投懷送抱,兩人在半空中相撞,毫無防備的連渡直接被撲倒在地,腦袋磕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簡直要吐血。

小皇子絲毫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那樣壓在他身上,淚眼汪汪地吸了吸鼻子:“嚇死我了,多謝你……啊,你的頭流血了。”

他邊喊邊晃連渡,連渡被晃得喘不過氣,閉著眼冷冰冰地說道:“再晃下去就不止我一個人流血了。”

小皇子不解地望著他。

由於突發此等意外,賑災隊伍只好等第二日再出發。深夜,連渡帶著傷敲開了司主的門:“這個任務,我能不能不去了?”

司主披頭散發地起來開門,氣得火冒三丈:“不去可以,扣俸祿一年!”

連渡掉頭就走:“大晚上別胡說,誰不去了?”

果然非常不祥

連渡無比後悔接下這個任務,因為他覺得小皇子容易讓他破財,於他發財的大計明顯不利。但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隊伍次日還是準時出發了。

小皇子因連渡兩次救了他,自己還害得連渡受傷,心中非常愧疚,熱情地想要和連渡聊聊,卻被連渡無情拒絕了。

小皇子騎馬和他並列前行,他長得唇紅齒白,臉上帶著委屈,手指繞著韁繩,撇嘴問:“連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連渡扭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敷衍:“怎麼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皇子從身後的包袱裏掏出了桂花糕,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那我可以請你吃點心嗎?”

連渡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貧窮的他望而卻步的芙蓉閣新品。他的目光在小皇子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又在他鼓鼓囊囊的包袱上瞟了一眼,眼神都不自覺地柔和了。他接過點心:“當然可以,你還可以請我吃其他的。”

於是一路上兩人一起分享了八寶鴨、叫花雞、甜棗和蜜餞……

夕陽透過樹葉灑落下來,斑斑點點的,如同殘缺不全的枯葉。一陣風吹過來,連渡眉梢一挑,身形微動,從馬背上跳下來,不消片刻,樹林之中果然殺出了一群人。

小皇子嘴裏還叼著半塊點心,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人迷茫地問:“這些人要幹什麼?”

連渡:“……打劫的。”

“來人,護住銀子!”好在護衛們十分警覺,訓練有素地將銀子團團圍住。

這群強盜顯然經驗豐富,其他人打作一團,強盜頭子一眼就從這麼多人中間挑出了最好捏的軟柿子,沒有說半句廢話,握著劍直衝著小皇子而來。連渡在旁邊近距離地觀察到了小皇子的表情——先是恍然大悟認出這是一群強盜,隨後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再然後見有人提劍衝而來,呆滯地張了張嘴,劍到眼前了才震驚得紅了眼眶,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哆哆嗦嗦地退了退:“連大人!連大人!救救救……”

連渡實在是無語了。真行,堂堂皇族是怎麼教育出這種傻白甜的?

他彈刀出鞘將劍擋下。這個老大武功高強,招招淩厲,霎時間刀光劍影,虛實交錯。那邊的護衛死的死,傷的傷,連渡一轉頭就看見小皇子被人捂住嘴,淚眼汪汪地望著他說。

他動作一頓,一柄劍就架到了他脖子上。這小皇子果然是他命中克星。

那夜兩人被綁在在強盜窩的柴房柱子上,連渡盤算著怎麼把這夥強盜一鍋端了,保住賑災銀兩。他正不動聲色地磨著繩子,小皇子忽然湊到他耳邊道:“連大人,你別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這麼一說,連渡腦中猛地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問:“什麼秘密?”

小皇子得意地挑了挑眉,壓低聲音道:“我擔心出意外,所以設了計,外面箱子裏的銀子都是假的,真正的賑災銀兩走的官道。”

連渡無語了。

果然很不祥。

他面無表情地回頭去看小皇子:“你一開始告訴我,我們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你再早點兒說,說不定我們早就脫身了。”

小皇子疑惑地皺眉:“現在晚了?”

當然晚了,外面那群強盜現在肯定發現銀子是假的,一準會過來殺人。連渡話還沒說出口,柴房的大門就被一腳踹開,強盜頭子笑得無比猙獰:“老子長這麼第一次被耍,給我弄死!”

小皇子倒吸一口冷氣,用腳去踢連渡:“連大人!連大人!他們要殺人了啊啊啊啊啊……”

連渡朝天翻了個白眼,他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弄死的。盡管帶著小皇子這個拖油瓶,他也只是肩膀挨了一劍,兩人成功地逃了出去。小皇子的腳程太慢,連渡只得負傷帶著他用輕功躥出老遠。

兩人停在了一片樹林。連渡憋著一口氣,用刀在地上給兩人畫了個圈:“別出去。”

小皇子張口要說話,連渡瞟了他一眼:“別說話。”

小皇子看著他的傷就要哭,連渡又道:“不準哭。”

小皇子被嚇得一哆嗦,緊緊地閉上嘴,手指絞了絞衣袖。連渡滿意地盤腿而坐,昏迷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渡被肩上的傷疼醒了,那種鉆心的疼讓他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睛,正巧對上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

小皇子見他醒了,驚喜地晃了晃手中的東西:“這種止血草藥果然有用!你感覺怎麼樣?”

連渡感受著肩膀的疼痛,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猛地吐了一口血。鉆心的疼從傷口一路蔓延到心口,他一把抓住小皇子的手,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氣憤:“這種跟止血草長得很像的草是毒草,你……”

小皇子被他嚇得蒙了,淚眼汪汪道:“對不起,我分不清。”

連渡正要發火,小皇子從懷中摸出油紙包好的一只雞腿,小心翼翼地瞅著他,吸了吸鼻子:“我藏著的,你要不要填填肚子?”

說著自己的肚子先叫了好幾聲。

連渡竟然完全沒了脾氣。

有錢救世主,沒錢是飯桶

林縣在北,兩人為了早日和賑災銀會合,一路走山路,抄近道。連渡輕功絕頂,捉兔子是一把好手。這日,兩人正在吃烤兔子,小皇子喜歡吃兔腿,於是建議連渡把四只兔腿都給他。

連渡心道,你哪裏來的大臉?一擡頭就見小皇子從鞋子上摳下一顆珠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和田玉,我跟你換。”

連渡眼珠轉了一圈,心道,這小哭包身上是不是有個百寶匣?他從善如流地接過和田玉,心甘情願地把四條兔腿給了他。接下來的一路,連渡又得到了不少寶貝,兩人一路走,很快到了災區附近。

這次旱災受災的範圍不是很廣,但形勢非常嚴峻。縣城外隨處可見面黃肌瘦,餓得只剩皮包骨的災民,四周根本找不到能吃的東西。小皇子頭一次見這種世面,站在原地好久沒有動,隨後失魂落魄地繞著城墻走了走。

連渡見四周沒有威脅,便抱著刀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片刻後,感覺有人拉了拉衣袖,他睜開眼。

是小皇子。小皇子布滿灰塵的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淚痕,淚痕處露出嫩白的肌膚,看起來有些滑稽。他抿著唇,難得有些嚴肅地問:“你還有吃的嗎?”

連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只手要錢,一只手去懷中掏東西。不料小皇子窘迫地抿了抿唇,腳尖踢飛了一塊兒石頭,低聲道:“我沒有東西跟你換了。”

連渡面無表情地把伸進懷中掏東西的手收回來,淡淡地說道:“真巧,我也沒有吃的了。”

小皇子震驚地擡頭去看他,四目相對,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慢慢地湧出了淚水,在眼眶中盈盈閃動。

連渡的手微微一抖。

小皇子委屈地說道:“我感覺我有錢的時候,你看我就像救世的主,度生的佛,沒錢的時候,你看我就像吃飯的桶,害群的馬,你太過分了。”

連渡嘴角微微抽動,他表現得真的這麼明顯?

小皇子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半只烤兔。主要是因為他太能哭了,連渡一看他哭就頭疼。他看著小皇子揣著烤兔一溜煙走遠,走到一個枯瘦的小女孩面前,溫柔地把兔肉撕開,正要遞給小女孩兒,卻被女孩兒一把搶過狼吞虎咽,連骨頭都要吞下去了。

連渡看著一臉蒙的小皇子,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有些虧只有自己吃過了才能長記性。

小女孩兒被兔肉噎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拼命地吞咽,小皇子手忙腳亂地給她拍背,囑咐她慢點兒吃。他們的動靜太大,以至於周圍的災民都圍了過去。

“給我點兒吃的吧,求求你了。”

“大貴人,給我們點兒吃的吧,快餓死了啊。”

小皇子被越來越多的災民圍著,手足無措。這時,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搶”,災民一窩蜂地朝小皇子衝了過去,嚇得他臉色慘白,腳下一絆,跌倒在地上。他驚恐地朝後挪:“連大人,連大人……救救救……

連渡嘆了口氣,他翻轉手腕,快刀出鞘,筆直地飛過去,插在小皇子面前的地上,帶起一陣塵土,迷了災民的眼。這樣赤裸裸的威脅下,災民停下了腳步,不甘心地看著嚇傻的小皇子。

連渡走上前把人拎到一邊,小皇子蹲在地上抿著唇,一向單純清澈的眸中染上了復雜的情緒。過了許久,他開口道:“看這種情況,賑災銀還沒有到,怎麼辦?”

連渡蹲在他面前,心中其實也有些發愁——這麼下去,俸祿翻倍可能不保。他道:“我大師兄熟知天文地理,如果他在,賑災銀早就到了。”

小皇子又問:“災情很可能會引起疫情,到時候可能要死更多人。”

“我二師姐醫術絕頂,如果她在,就不會發生疫情。”

小皇子擡頭看著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那你能有什麼用?”

連渡冷眼看著他,手腕微微一動,刀鋒出鞘,露出半指長,寒光掠過兩人的眼睛,小皇子吞了一口唾沫,慫慫地閉上了嘴。

當晚兩人沒有入城,在城外的林中過了一夜。晚上連渡睡得正熟,突然感到一個腦袋鉆進了他懷裏,他忍住沒有動,然後那人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這個雞腿真香啊。”接著,竟一口咬了下去。

連渡疼得渾身一顫,正要動手打人,忽然發現樹林中冒出了一雙又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把他們包圍住了。

要錢不要命

受這次旱災影響,狼群都餓壞了,忍不住下山來找食物。連渡面無表情地把小皇子推醒,小皇子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慢慢坐起來,含糊不清地問:“要吃飯了?”

連渡扯開他揉眼睛的手,輕聲道:“不,要餵飯了。”

小皇子疑惑地睜開眼睛:“餵飯?餵什麼……”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臟猛地停跳,全身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狼?”隨後驚恐得一躍而起,掉頭就要跑。他不動還好,他一動,狼群就猛地朝他們撲了過來。連渡一把扯住小皇子的後襟,飛快地躍到樹上。他萬萬沒想到,這群狼還會爬樹。

小皇子驚訝地說道:“狼還會爬樹?我第一次看見。”

他的聲音竟然帶了一絲驚喜和振奮,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連渡氣得額角的青筋一跳,冷聲道:“你再亂動,就是最後一次看見了。”

一匹狼一口咬住小皇子的袖口,被連渡一刀斬斷,他攬著小皇子飛快地移動,狼群在後面追得很緊。這群畜生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吃了他們加餐。晚風吹在臉上,小皇子的聲音被吹得斷斷續續:“怎麼會有狼?它們會去城門口吃人嗎?”

連渡實話實說:“餓極了就會,這裏離城門不遠。”

小皇子沈默了好久,又說:“我聽司主說你武功深不可測,可以以一敵百,那你能殺了這群狼嗎?”

“可以,但是費時費力,不劃算。”

小皇子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摸了摸胸前,躊躇了片刻,說道:“我母妃在世時,送了我一塊價值連城的玉墜,我送給你,你把這群狼殺了好不好?”

連渡的腳步猛地停住,他揮刀斬斷身後的樹枝,暫時擋住了狼群,隨後在地上站穩,一把抓住小皇子的手,輕聲問:“價值什麼?”

小皇子:“我母妃的嫁妝,價值連城。”

連渡的眼神瞬間變了,在黑暗中,眼睛竟然比狼的眼睛還要亮幾分。他輕輕推開小皇子,聲音如夜色一般冷清:“你退下。”

殺狼的事情連渡以前沒有做過,但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很快,夜色中便傳來狼此起彼伏的淒厲慘叫,濃烈的血腥味在樹林中彌漫,最後一匹狼倒下的時候,月亮還掛在樹梢。

連渡身上被咬了兩口,衣衫已經被狼血浸透,以刀支地站在那裏。小皇子咽了一口唾沫,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擔憂地問:“你有沒有事?啊,你被咬了!疼不疼啊?”

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若是以往,連渡早就不耐煩地兇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價值連城的玉太誘人,還是他習慣了他的絮叨,他只是看著小皇子要哭不哭的眼睛,伸出手,艱難地吐了一口氣:“玉。”

小皇子的聲音一頓。四目相對,小皇子氣得鼻子都歪了。他一把扯下玉墜,用力地塞進連渡的手裏:“錢錢錢,你就知道錢!要錢不要命了嗎?”

他氣得扭頭不理連渡。自己生了一會兒氣,他突然楞了一下,跑到一具狼的屍體面前,蹲下細細看了看,面色逐漸凝重起來:“這不是普通的狼,這是北國的戰狼,我之前見過。敵國的狼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小皇子仰頭去問連渡,連渡把玉放進懷裏,問道:“你是用哪根手指頭思考,覺得我會知道?”

小皇子:“……”

賣主求榮

狼群的事情讓小皇子耿耿於懷,他千叮嚀萬囑咐連渡,回去之後一定要將此事告訴司主,告訴皇上,敵國說不定會趁這次災情搞事情。

但是連渡覺得,以這次災情的嚴重程度來看,如果單憑敵國是搞不起什麼事情的。不過他對這些事情不怎麼關心。他眼觀鼻,鼻觀心地把傷口處理好,但由於沒水,不能洗澡,只好忍著。小皇子居然沒有嫌他身上的狼血臭,亦步亦趨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樹林又等了幾天,一天夜裏,城中忽然炸起了煙花,小皇子從地上爬起來,指著煙花精神振奮:“賑災銀到了!我們快去!明天就可以安排換糧了。”

連渡穩坐在地上沒動,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半晌他才淡淡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些地方有進無出,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再擡頭小皇子已經朝著城門口跑去了,顯然沒有聽到他的話。連渡揉了揉太陽穴,咬牙切齒地站起來跟了過去。

連渡帶著小皇子翻過了城墻,朝約定好的地點走去。城中家家閉戶,整個城都陷在黑暗之中,只有約定的地方燈火通明。小皇子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剛進去就楞在原地。

大廳中站滿了人,每個人手中都握著弓箭,尖尖的箭頭對準了他們。

小皇子蒙了:“你們幹什麼?張大人呢?賑災銀呢?”

“賑災銀被強盜劫走了啊!我弟弟也一同被殺害了啊!”屏風後響起一個聲音,大皇子走了出來,搖著扇子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現在小皇子死亡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朝廷,我心急如焚地趕來林縣探查消息。”

小皇子傻了:“啊?我沒死啊!大哥你說什麼呢?”

連渡簡直不忍直視小皇子,這智商基本可以告別人生了,現在死或許能幫他早日解脫。

大皇子嗤笑一聲,扭頭對著連渡道:“幹得不錯。”

連渡嘆了一口氣,他沒有看小皇子,幾步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大皇子:“人給你帶到了,現在可以把承諾我師父的賑災銀讓我帶走了吧?”

大皇子笑了笑,眼神毒辣:“你殺了我二十幾匹戰狼,這筆賑災銀我得扣一半。”

連渡眼神不變,他輕微地動用全身的真氣,四面的窗戶忽然嘩啦一下全部關閉,燭光飄搖欲滅。他將刀橫在身前,輕描淡寫道:“你如果執意扣錢,就會知道我不僅可以殺二十幾匹戰狼。”

大皇子一驚。

小皇子終於反應過來,他氣得眼眶通紅,恨恨地退了幾步,指著連渡破口大罵:“你竟然把我賣了?我哥怎麼會有戰狼?他明顯跟敵國串通了!連渡,連渡,你怎麼能是這種人?”

說著說著,他就要哭。連渡看他一副窩囊樣子,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怒火控制不住躥上了頭頂。

瞧瞧,都是皇子,年紀僅僅相差一歲,一個已經知道用金錢謀利,用計謀奪權,一個只知道哭哭哭,鬧鬧鬧!

連渡氣得臉色鐵青,差點兒忍不住直接給他一個痛快:“閉嘴,不準哭!”

小皇子楞了一下,幹脆號啕大哭起來:“你把我賣了還不讓我哭?你以為你是誰?你現在還能管得了我?”

連渡廢話不多說,直接一刀劈了過去,小皇子身後的桌子“哢嚓”一聲斷成兩半。連渡用行動告訴他,自己當然可以管住他的嘴。小皇子噎了一下,閉上了嘴。

大皇子或許是知道連渡的實力,痛快地讓他把銀子拉走。但是銀子數量過於龐大,賑災的銀子又有刻印,連渡只能先找個隱蔽的地方將它們藏起來,等他回去告訴師父,聽師父的定奪。

拿你祭天,逼宮退位

連渡藏好銀子,去大皇子的營地轉了一圈,發現守衛的人竟然悄無聲息地全部換了一遍,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他覺得不對勁,鬼使神差地去了關押小皇子的房間。

畢竟是兄弟,大皇子還是給了小皇子體面。他身上已經洗幹凈了,換了一身白衣,被綁在椅子上,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通身淩厲的氣質,竟然也有了皇家的氣勢。然而還沒等連渡欣慰一會兒,小皇子肚子就叫了好幾聲,他嘆了口氣,撇著嘴就要哭。

連渡恨鐵不成鋼地從房梁上跳下來,小皇子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臉上一喜,隨後就垮了臉,冷臉看著連渡,不屑地哼了一聲:“看樣子我大哥看守得不夠嚴密。”

連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誠實地說道:“天下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小皇子沈默了許久才擡起頭,眼睛中含著淚水,卻再沒有半絲的委屈,只是倔強地不肯落下淚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大約也想明白了,大哥如此明目張膽,怕是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我擔心他和敵國勾結,要傷害父皇。你可以幫我救救父皇嗎?”

終於開始動腦了。

連渡輕聲道:“三日後,拿你祭天,逼宮退位,與北國平分這天下,我幫不了你。”

師父讓連渡出山的時候,他並沒有多問。師父做事情總有自己的道理,他雖然貪財好色,但是心存大義。如今他在江山易主之際選擇了大皇子,為了朝廷穩定,必得永除後患,小哭包不得不死。

但連渡心中隱隱覺得,也許師父選錯了人呢?小哭包雖然貪吃貪玩兒,沒腦沒膽,沒見過世面,沒心眼,沒……打住,不能想下去了。

小皇子眼神越來越沈寂,隨後像是被熄滅的蠟燭,漆黑得讓人看不清情緒。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對視了許久。小皇子忽然開口道:“我死可以,江山易主也可以,這些都是不可更改的事情了,但是連渡,賑災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別讓那麼多人死?”

連渡忽然就想明白了,小哭包這不行,那不行,但是他善良啊!他手腕猛地翻轉,用刀氣將小皇子身上的繩子震碎。萬萬沒想到,小皇子身上的繩子竟然設了機關,數十道冷箭朝兩人飛來,連渡一把將人拉進懷中,劈手擋開幾支,但還是被射中了。

小皇子楞住了:“你幹什麼?”

連渡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但是他知道,如果小皇子死了,自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心安。外面突然燈火通明,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圍了過來。

他手中的刀劈開房頂,攬著小皇子一躍而起。大皇子站在黑暗中冷笑著:“給我殺了他們。”

羽箭鋪天蓋地朝他們射過來,連渡絲毫不放在眼裏,然而還沒等他動用真氣,全身的力氣就忽然像是被卸掉了一樣,兩個人從半空中往下掉。

小皇子被這突發狀況嚇得閉上眼睛大叫:“連渡連渡連渡,你怎麼不飛了!”

連渡臉色慘白,師姐以前經常拿他們幾個試毒,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他道:“你房間的箭上有毒,是我師姐配的軟筋散!你……你幹什麼?你瘋了?”

小皇子不顧一切地反手把他抱在懷裏,無數的箭朝著他們飛了過來,小皇子竟然要用自己的肉軀幫他擋箭。

連渡瞳孔驟然緊縮,心臟一瞬間停止了跳動。箭雨密密麻麻印在他的瞳孔裏,兩人急速地墜落,小皇子滿臉都是淚水,他吸了吸鼻子,輕笑了一聲,道:“連大人,謝謝你。”

連渡目眥欲裂,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撕開,他想說點兒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讓人震驚的是,大皇子射了那麼多箭,竟然沒有一箭射中他們,兩人平安地落了地。

小皇子明顯不信,他摸著自己的背:“我是不是死了?還是我說在做夢?”

連渡不想回答這麼白癡的問題,只靜靜地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站在黑暗中:“你師父拜托過我留你一命,現在你親手殺了我弟弟,我就放了你。”

連渡說:“師父,你的身高和大皇子的身高明顯不一樣,你又矮又胖,師姐的易容術也救不了你。”

“大皇子”身子一僵,氣得跳出來,一把扯掉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歸一道人的臉,破口大罵:“你這個逆徒,逆徒!”

後記

年邁的皇帝雖然身體不好,但是腦子還是好使得很。他很早就發現了大皇子跟敵國勾結要謀反的事情,而小兒子又毫無王者潛力,於是立太子之事一拖再拖。他日思夜想,想到了自己往日的好友。

歸一道人愛財早就揚名四海,他借護送小皇子賑災一事假意和大皇子合作,將自己的徒弟送到大皇子麾下,表足了誠意。於是大皇子承諾他,待連渡將小皇子送到之後就可以拿走全部銀兩。

但是大皇子並不完全信任連渡,半路上幾次截殺兩人,只是連渡太厲害了,無一次成功,竟然讓連渡成功地把人送到了林縣。

皇帝的人和歸一道人早就隱藏在林縣,為了不驚動敵國的人,憑借師姐絕頂的易容術和歸一道人毫無破綻的偽聲,他們不動聲色地把大皇子和身邊的人換了一遍,只等逼宮的時候臨時反戈,把敵國的人殺個片甲不留。

為了刺探連渡對小皇子是不是真的忠心,才有了後面這一出戲。

連渡就很不理解了:“為什麼要看我是不是對小哭包忠心?”

歸一道人輕描淡寫道:“皇上出了一大筆錢把你買了,以後你就是小皇子的貼身侍衛。”

連渡:“……”

這是反過來把他賣了?

十年後,皇帝深夜伏案批奏折,看到林縣又有了旱災,他頓了頓:“連渡?”

連渡如鬼魅一樣出現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什麼事?”

皇帝半偏著頭去看身後的人,他眉眼淩厲,半瞇著眼的時候有幾分老皇帝的深不可測,再也沒有往日愛哭包的模樣。

連渡不由得有些恍惚,只聽到皇帝輕聲問道:“我比之父皇如何?”

連渡看著他:“天下歸一,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就連我的俸祿都翻了好幾倍。”連渡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你做得很好。”

皇帝像是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擔般舒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泛紅,沈默了許久才輕聲說:“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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