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簸箕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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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50年代時,舊城有一種行當,就是專門為別人擔水,他們中有專為各飯館茶館擔水的,也有專為住家戶擔水的,當然也有兼而為之的。他們的工作就是從井中汲水然後送往用戶家中,收取一定的服務費 ,以維持生計。

我市地處大青山南麓衝積扇平原,地下水資源十分豐富,水位很高,五十年代前掘地數尺就出水了,並且水質非常好,清冽甘甜,是優質的飲用水 。舊城的玉泉井、海窟井、四眼井都是名泉名井,是各茶館及富有人家首選的汲水井,從淩晨到傍晚汲水的人絡繹不絕,經常要排隊汲水,用水車或水桶運回去。當然還有很多水井分布在居民區,水質也不錯,是市井百姓主要的汲水井。 這些水井都是公用的,誰都可以來打水。後來有些人家為了方便,在自家院子裏打了洋井,也就是壓水井,一般人是不能隨便進去打水的。好像是1956年公私合營後,這些院子的壓水井也對附近居民開放了,並約定俗成地有了個打水時間(尤其是到了冬季滴水成冰的季節)。一到時間人們就抓緊時間去打水 ,畢竟壓水井的水既幹凈又甘甜,而且汲水方便。

一些飯館茶館用水量大 ,多有一名夥計兼職或專職運水。普通百姓家多是自己打水,但有些體弱年邁的人、一些長年患病的人以及一些因種種原因而不能自己打水的家庭,便花錢雇一個工人替自己家擔水,這樣的雇工就是擔水工。早先的擔水工多數是在水井中用水鬥提水,倒入桶中 ,水滿後挑上送入雇主家,倒入水缸。後來就逐漸在壓水井取水,凡是雇主無特殊要求的都不再去水井汲水。現如今許多機關單位和一些家庭用水都是買桶裝水,由送水工人騎上電動車裝載上送去,然後肩扛手提地送到用戶家。實際上這些送水工和五十年代的擔水工有某種相通之處。

擔水工的全部“生產資料”或者說“裝備”,就是一根扁擔兩只水桶,外加一個水鬥子一個井舌頭即水碗,前者是挑水用的,後者是壓水用的。壓水前需要先把水碗放在井頭和水管結合處,俗稱井頭嗓子眼,再上水鬥,倒入一些水,隨即上下壓動井把,這是“叫水”;壓動幾下井把,井水就“叫”上來了。這就可以正常壓水了。要放水時,先要取出水鬥,再把水碗取出來,水就下去了。在冬季,必須切記取水後放水,否則就會凍壞水管。

那時有個擔水工老六就負責給我們附近那一片需要水的人家擔水。老六約40歲的樣子,光頭,濃眉大眼厚嘴唇,肩上常年戴一副墊肩,腳上春夏秋三季是一雙球鞋 。臉色本來黑,加上風吹日曬就更黑了,眼神中有一些兇氣,話不多但很衝,孩子們都怕他,大人們也不惹他。“你看他的臉黑憤憤的,快別招惹他,離得遠遠的哇!”家長們都這樣安頓自家的娃娃。 每當打水時,老六放好水碗、安上水鬥,把桶裏的水倒進井口裏,按動幾下井把 ,水很快就“叫”上來了。他壓滿兩捅水,架起扁擔挑上送水去了,排隊的人們趁此機會趕緊輪流支上桶壓水。一會兒工夫老六回來了,人們不管壓滿沒壓滿自己的桶,立刻停下來挪開自己的桶,讓老六先壓水。老六也理直氣壯地把自己的水桶支上壓水,大有姜子牙到此諸神退位的神氣。也有個別會來事的,討好地把自己桶中的多半桶水倒在老六桶裏 ,他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好像理該如此。也有那個別不識眼色的孩子,看到老六來了不讓位繼續壓,老六過去左手一把推開他 ,右手把那水桶提起挪開,支好自己的桶壓水,還惡狠狠地剜了那孩子一眼,那眼神仿佛是罵:不進眼的東西!那孩子以後再看見老六就立馬離開,心中不滿卻不敢吱聲。

到了冬季冷凍寒天的,人們抓緊中午時間打水 ,就顯得更緊迫了。個別人水壓得滿,擔起來哆哆嗦嗦不穩當,水就晃蕩出來灑在地上。如果碰巧讓老六看到,老六的臉就立刻拉下來了:壓下那麼滿做甚呀?不能多跑一趟?看看灑下多少?都成了冰灘了,不怕滑倒摔斷你的胳膊腿!那人頭也不敢擡地走了,老六一邊嘟嘟囔囔地罵著,一邊到房東家用簸箕撮些爐灰墊上。隔不上三兩天,還得用斧子鐵鍬把冰刨起來,撮到院外倒掉。

也是一年冬天,老六把這一片二十幾家的水送完了,準備下鬥子放水,卻看到還有幾個人排隊,正猶豫不決時,排隊的一個成年人說,老六你走哇,我負責下鬥子放水 ,鬥子和水碗放在房東家。老六聽了說:“也行,一定啊!忘了小心我罵你!”那人一連串答應了幾個忘不了 ,老六才走了。你看這老六人粗卻心細,天快黑時又想起來這事,不放心回來檢查,卻發現沒下鬥子沒放水,都凍住了。這老六可氣壞了。他先回去燒了一壺開水,又夾了一捆柴火,趕回來把開水倒進井口化冰,又點著柴火烤水管,折騰了半天。好在沒凍實,總算化開了。他收拾完後,就往那個成年人家走,正碰見那人披了件棉襖急匆匆出院門往來跑,迎頭對面碰上,老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那人一句話也不敢回應。過了一會兒才拉著老六回家讓他暖暖身子,喝口熱水消口氣 ,又拆開一匣匣好煙讓他抽。這才說:“我正準備下鬥子放水,又來了幾個打水的,我不忍心攆他們,天又冷,我就先擔水回家 ,心想稍後就去下鬥子,誰料忘記了。這不猛地想起來,就……”老六惡狠狠地說:“你還有理了?”他連忙賠不是,好話說了千千萬, 老六才悻悻地走了。不過老六也不是對誰也這樣,如對老譚就例外些。老譚中等身材,戴一副圓形眼鏡,花白的頭發朝後攏著,五十大幾了,說哇也不算老,但這人實在是有點怪:他走路時上身前傾,黑框圓眼鏡和光禿禿的下巴伸在前邊,兩只手乍開著前後擺動,雙腿不是自然邁步,而是擡得很高又放得挺輕,好像怕踩著什麼東西,又好像是踩在棉花上。這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挑水時只是兩只小桶,兩桶也裝不滿別人的一桶。遇到他壓水,老六便不著急,站在一旁等著他壓滿水桶,偶爾也會奪過井把自己給他壓滿。他搓著雙手一個勁地說:“謝謝 。”等他支支架架、搖搖晃晃挑著兩小桶水走了,老六才自言自語地說:“唉!這人咋活成這個 Q樣……”

一到夏天,特別是放暑假後,半大小子們就成了挑水的“主力軍”。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自我意識開始膨脹,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不再願意和母親或弟妹擡水了,他們要表現自己不吃十年白飯了,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刷存在感”。同時也把挑水當成玩耍,覺得有趣。但他們畢竟人小個子低,力氣也小。他們壓水時,是先把井把擡起來,然後雙手抓住井把雙腳離地吊起來,用身體重量把井把拉下來;有的是跳起來用肚皮壓住井把,用身體重量把井把壓下來。這樣壓水很費勁,也來得慢,壓夠半桶就行了,不然挑不動。最後把扁擔鉤子穿過桶梁再倒過來掛在扁擔頭的套環內, 這樣桶就離開地面可以走了。老六看到了就喊:“少擔點,小心壓得不長個了!”

除了下大雨,老六都得去擔水送水。有一天下著毛毛細雨,老六沒有軍人、警察穿的那種軍用雨衣,也沒有投遞員穿的那種油布雨衣,當時還沒有塑料雨衣 ,只戴一頂破草帽、穿一件爛夾襖去擔水。路上又泥又滑,他的球鞋鞋底早就磨得沒了花紋,老六怕滑倒只顧低頭看路,草帽就擋住了前面的視線。誰知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也是低頭看路 ,正巧迎面碰在老六前面的桶上。老六來不及躲避,一個趔趄,腳一滑兩桶水全灑了。小女孩一看是老六,嚇得哇一聲哭了,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咋辦。老六說:“走吧,沒事。”扭頭挑著兩只空桶走了。

到了六十年代中後期,傳進來一種新的水鬥子,和老六用的老式水鬥子相比是既輕巧又方便:兩塊圓鐵板中間夾一層橡皮,中心用螺母把鐵拉桿固定住,按在井頭上就行。這種水鬥子制作方便,料也好找,求機修車間的師傅一會兒工夫就能做好。不久,家家戶戶幾乎都有了這種水鬥,這樣就不必搶時間趁老六送水的空隙挑水了……

再以後就沒再看到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