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棺材蓋子打開一點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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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寒風習習,枯草瑟瑟的荒崗上,潛山縣縣令倪春巖突然感到一陣心慌。

那位瘋了一樣拉扯著掘墓工人的衣襟和鍬鎬,死活不讓他們把屍骨重新掩埋的寡婦的哭叫聲,仿佛利箭一般刺入他的耳鼓:“公以莫須有之言,開人之墓,啟人之棺,翻覆人之屍骨,死者何辜,遭此荼毒!既啟棺而又欲蓋之,既開墓而又欲封之,此非未亡人所敢從命也!”倪春巖知道自己這回麻煩大了,搞不好就是仕途的終點。

在決定開棺驗屍之前,死者的親屬們都表示強烈反對,幾個好心的下屬也勸過他,“僉謂關系甚重,倘檢驗無據,恐於公多有不利”。而自己當時說的是:“我一個窮酸書生,僥幸科舉中第,領著朝廷的俸祿為官,如遇冤獄,坐視不理,哪裏對得起黎民百姓!我意已決,如檢驗無據,甘心坐罪,雖粉身亦無悔也!”

粉身碎骨固然無悔,但縱使開棺也破解不了這樁謎案,恐怕才是真正令人懊悔的吧!

一、第一次開棺:竟無微傷

《隨園詩話》

倪春巖,浙江錢塘人,他的事跡在《隨園詩話》、《清稗類鈔》和《裏乘》等清代筆記中零散見載,大致可知他出身貧寒,完全靠著刻苦讀書考中進士,在乾隆年間曾任安徽潛山縣縣令,後來又升為安慶府同知。雖然官職始終不大,但他的官聲非常好,“廉明公正,四民愛戴,皆呼之曰‘倪青天’”。

一般來說,古代為官者只要被冠之以“青天”,大多是在斷獄一事上有特殊的作為,而倪春巖恰恰是因為破獲了一樁被“譜入傳奇,播之管弦”的大案,而名聲大噪的——筆者根據上述筆記中的相關記錄,為讀者還原這一奇案的真相。

這年冬天,倪春巖有事下鄉,行至山前,“忽有蠅成群飛繚輿前,左右揮之不去”。倪春巖覺得奇怪,這苦寒時節怎麼會有蒼蠅?他命令落轎,跟著那些蒼蠅往前走,來到一處荒崗之上,“見一墳新築,濕土未燥,群蠅棲集其上”。他找來亭長問此墳所葬何人,亭長說此乃“前村某甲新冢”。倪春巖又問某甲的年齡、死因、家中尚有何人等等,亭長說某甲二十多歲,病死的,家中尚余一妻。倪春巖便直奔某甲家中探訪,見其妻“態度妖蕩,知非善類”,便厲聲說:“我昨夜夢見你丈夫渾身是血找我申訴,說是被你所害,橫遭慘死,這是怎麼回事?”面對倪春巖的“裝神弄鬼”,某甲妻不但沒有驚詫或慌張,反而橫眉怒目,硬語抵牾,這讓倪春巖更加相信某甲的死因存疑。他“召其族長並左右鄰至,一一研詰”,但這些人都說某甲確系病死。

再四鉤稽,茫無端緒,倪春巖“心終不釋,乃執意開墓啟棺檢驗,以決其疑”。

在我國古代,開棺驗屍是非常少見的行為,一般來說,哪怕案件有再大的疑點,一旦蓋棺就算“論定”,重新掘開墳墓打開棺材,會被認為是對死者的侮辱,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更被認為會觸怒鬼神,招致民怨洶洶,所以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輕施此舉……面對人們的勸阻,倪春巖公開表示,如果檢驗發現某甲確系病死,自己願意對開棺造成的後果負責,“雖粉身亦無悔也”!

“乃率領族長、左右鄰等,登山開墓啟棺。”因為下葬迄今天氣寒冷,甲屍絲毫未曾腐壞,仵作“由首而足,由腹而背,細意檢驗,竟無微傷,惟骨瘦如柴,確系病瘵而死”。某甲之妻頓時大鬧起來,上演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倪春巖依然保持著縣令應有的風度,他對圍觀的鄉親說:“死者無辜,而令其屍身暴露,是我的過錯,我甘願領罪。”於是他先讓掘墓工人重新蓋棺封墓,然後拜謁巡撫,面陳事情的來龍去脈。巡撫雖然一向很器重倪春巖的才具和為人,但這回也責怪他孟浪。倪春巖提出,希望給自己三個月的期限,對此案密加訪察,如果過期還沒有找到某甲被害的證據,甘願罷官去職。巡撫同意了。

《清稗類鈔》

二、第二次開棺:死蛇猶存

倪春巖脫下官服,扮成算卦的,開始秘密查訪此案,但兩個多月過去,依然一無所獲。

這一天傍晚時分,他走到鄉間一處荒僻處,“見一漁人垂釣河濱,就而問路”。那漁夫和他閑聊起來,談到高興處,便邀請他回家一起吃飯。沒走上半裏路,便至其家,“茅屋數椽,一老嫗當門而坐”。漁夫將釣得的魚給了老嫗,請她烹以待客,然後給倪春巖介紹:“這是我老母親,身體尚算強健,齒目俱幸無損,只是有些重聽。”倪春巖本來就性情豪放,也不拘束,等魚做熟了,便與漁夫對飲起來,吃得開胃,聊得開心,交杯換盞之間不免稱兄道弟。倪春巖問漁夫,何以當此壯年,尚無妻室?漁夫連連擺手道:“先生切莫說娶妻之事,我還想多活些年呢!”倪春巖聽著奇怪,問他這話從何說起?漁夫酒已微醺,便說:“不瞞你說,我從小好賭,可家裏窮,賭資不夠的時候,就難免做幾回穿窬胠篋的買賣(指盜竊),後來被官府抓住,受到懲治,從此痛改前非。孰料前不久一次賭博中,輸了個精光底兒掉,我萬不得已,便思重作馮婦……聽說前村某甲家中頗為小康,而且某甲體弱多病,長期臥床,易於下手,便趁著夜深人靜摸上門去。甲宅仆媼俱已睡熟,萬籟寂然,我由屋頂一躍至地,見甲房燈尚未息,便伏窗窺之,誰知不窺則已,窺之真令人駭然也——”

倪春巖聽得毛骨悚然,他知道漁夫一定是看到了某甲遇害的真相!於是追問漁夫接下來的情形,漁夫推三阻四,不肯言說,奈何倪春巖催逼不已,他才說:“我伏窗潛窺,但聽某甲臥床呻吟,其妻側坐床前,默默若有所思,忽然她站起身,裝作挑燈燃燭,趁機向床後招手,一個男子像鬼魅一般無聲地從床後鉆出。某甲之妻拿出一塊布,跳上床將丈夫的嘴纏閉,那個男人則把某甲綁縛結實。某甲本來就有病在身,掙紮無力,只能任由他們作為。這時那對奸夫淫婦將某甲的褲子脫下,把一根細長的竹管對準他的肛門,然後拿出一條早已準備好的小蛇,掐著蛇的腦袋塞進那根竹管,又用火燒蛇的尾巴,小蛇因為疼痛,便由某甲的谷道竄入腹中,只聽某甲大喘一聲就斷了氣。那對奸夫淫婦解開綁著某甲的繩子和纏在他嘴上的布,在顫巍巍的燭光下相視而笑……目睹這一切,我感到無比殘毒,悄悄地離開了,至今想起還覺得不寒而栗,你說娶了某甲之妻那樣的女人,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聽完漁夫這番話,倪春巖只覺得周身寒徹,半晌方問:“你為什麼不去報官呢?”漁夫說:“某甲雖然慘死,但身上沒有傷口,聽說本縣縣令倪公開棺驗屍都沒有結果呢。何況倪公最恨竊賊,我要是去告訴他實情,而他卻不相信,恐反受罰,不如安分緘口為妙。”倪春巖說:“我是個算卦的,看你面相,晚福甚隆,也許現在就是個機緣呢。”漁夫搖首不語。

第二天一早,倪春巖跟漁夫作別後,回到縣衙,立刻令衙役招漁夫前來。漁夫不知道縣太爺找自己什麼事,來到公堂之上,“戰兢伏地,不敢仰視”。倪春巖笑道:“剛剛分開,你就不認識我這個算命的朋友了嗎?”漁夫擡眼觀看,大驚失色,連稱死罪。倪春巖安慰他道:“我不怪罪你,你也別害怕,某甲之事,還請你作證。”

漁夫豈有不依之理。

倪春巖飛簽抓捕某甲之妻,“並族長、左右鄰至,令漁人與某氏對質,某氏猶強辨不已”。倪春巖頂住重重壓力,決定進行第二次開棺驗屍。這時距離上次開棺已近三月,“時交仲春,甲屍已潰爛”,但也正是因為屍身潰爛的緣故,“臟腑畢見,腸中死蛇猶存。”

某甲之妻俯首認罪。原來某甲生病後,其妻與人勾搭成奸,他們見某甲雖然病痛纏身,綿惙床褥,但一息尚存,猝難遽絕,便尋思用什麼方法能殺害他又逃過仵作的屍檢。正好看到有個賣藝的乞丐養有一條小蛇,“二人有觸於心,以百錢購得,而致甲命,死果無傷可驗”。

兇手得到了嚴懲,而倪春巖也沒有忘記嘉獎那位漁夫,“給錢小作貿易,俾溫飽以終身焉”。

三、黎世序斷案:入口不同

必須承認,筆者在根據筆記重新還原上述案件時,刪去了一些明顯是為了增強可讀性而胡編亂造、故弄玄虛的內容,比如倪春巖破不了案時就去城隍廟祈神,當夜夢見“城隍神遣人贈萬年青草一盆”,第二天他碰上的漁夫名字就叫“萬年輕”……此類杜撰固然增強了倪春巖的“神性”,但卻淡化了他成功破案的真正原因:百折不撓的質疑精神和腳踏實地的查訪工作——這一點恰恰是最值得後人學習和膜拜的。

《蝶階外史》

無獨有偶,鹹豐初年高繼衍所撰的《蝶階外史》中,亦有一類似的案件,寫嘉慶年間的江西南昌知縣黎世序,被上級調派到臨縣查辦一起案件:丈夫突然死亡,留下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死因存疑。黎世序下令開棺驗屍,結果“驗無據”,寡婦一張狀紙先告到按察使那裏,又疊控於省垣巡撫處,上級只能說黎世序是發了羊癲瘋替他遮掩。黎世序請了一個月的假,明察暗訪,“周行縣四境”,二十多天還沒有探查到什麼。就在沮喪關頭,他躲雨碰到一個賭徒,倆人聊得投機,竟結為異姓兄弟。然後說起坊間奇聞,賭徒告訴黎世序,最近他去某家行竊時,“掘後墻,探首入”,看見一個女人夥同謀殺親夫,他們趁著丈夫熟睡,“自瓷盆中出小蛇一,置某口,以剪剪蛇尾,蛇痛極,入腹中”,丈夫慘叫了幾聲就氣絕身亡,然後“婦人與男子收蛇尾並剪,置盎中,埋牖下”。黎世序趕緊派人搜查了死者的臥室,挖開窗下的地面,果然在一個瓷盆裏找到了斷掉的蛇尾和一把剪刀,人證物證俱在,寡婦及其奸夫只能認罪伏法。

倪春巖和黎世序所斷的這兩起案件,從犯罪動機、作案手法、滅罪手段等等諸多方面都非常相像,差別只在殺人小蛇的“入口”不一樣。因為倪春巖和黎世序在任時都有斷案如神的名聲,所以筆者很懷疑是民間流傳中,將某人辦過的案子“轉移”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從筆記中的記錄來看,倪春巖辦案時間在先,且在民間被編成戲曲,流傳範圍很大,但《裏乘》的作者許奉恩也強調,他在《蝶階外史》中看到了黎世序“與此相類”的辦案事跡,這就證明《蝶階外史》對此案的記錄更早一些……到底是誰copy了誰的,或者真的發生過兩樁采用相同手段的殺人案,就無法考據,不得而知了。

不過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倪春巖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的“苦出身”。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記有一段趣事:雍乾之際的一代名臣尹繼善任兩江總督時,對倪春巖的吏才非常賞識。尹繼善和袁枚是極好的朋友,倆人都好吃,在飲食上極其講究,有一陣子尹繼善布置給袁枚一個任務,就是到各位下屬的家中蹭吃,看誰的家宴裏有什麼稀見的佳肴,就“開單密薦”上來。袁枚樂得終日醉飽,“惟於春巖治具之日,攢眉不薦”,因為倪春巖生活節儉,討厭在飲食上靡費金錢,“而平素不曾訓迪庖人故也”。既然主人吃得粗疏,對廚子又無更多要求,所以袁枚來了也只能蹭到些粗茶淡飯了。

窮酸書生、一根筋、不忘本、江湖廟堂都來得去得……說起來,倪春巖端的算是個奇人。他的詩寫得很好,在當時就有“清新拔俗”之名,其中一首《紅梅》,末兩句曰:“蜂蝶未知芳信早,清高到底是梅花”,想來倪春巖寫的時候,胡子定是一翹一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