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少見——
一部泰劇,在我們的熱搜上整整掛了三天。
排名一天比一天高。
從熱搜第44,到第11,第6……
為什麼?
甚至不用刷劇。
僅看劇名Sir就知道:
它又一次壓在我們那條一貫敏感的神經。
禁忌女孩2
เด็กใหม่ 2
禁忌在哪?
首先,當然在我們中國觀眾敏感的“尺度”——
鮮血淋淋,以暴制暴,毫不遮掩。
爽必然是爽的。
否則不會坐擁如此流量:
其次,更在於泰劇標誌性的“變態”。
只有爽嗎?
不對,留意每次熱搜後的那個表情,都是“哭”。
爽,應是震驚,暢快,興奮才對。
哭什麼?
在Sir看,這才是《禁忌女孩》的膽量。
這個以解構為主旋律的時代,對禁忌和尺度的冒犯,不再稀缺。
早戀、墮胎、性侵、校園暴力……
這些甚至都不算“禁忌”。
它真正要“解禁”的——
是冒犯本身的虛無,與冒犯之後,無盡的絕望。
01
闖禁
《禁忌女孩》采取單元劇模式,每集一個小故事(第二季入坑完全沒問題)。
第一季8.5,第二季開分8.8,都是高質量。
剛開始吸引Sir眼球,是設定。
它幾乎把所有成年人想到的,想不到的陰暗面,濃縮進滿是未成年人的校園。
看看當下我們的社會新聞就知道了。
凡是校園新聞,總能引起驚濤駭浪。
因為——
校園,是一個極脆弱,也極封閉的系統。
老師,學生,家長,各有各的利益,又互相依賴。
平日相安無事,一出事,所有人都要牽連。
導火索,便是來路不明的轉校生娜諾(Nanno)。
按照設定,娜諾不死不滅,沒人知道她從哪來到哪去。
她唯一任務——“掀桌子”。
挑撥出校園中被壓抑的人性之惡,然後大鬧一場。
手起刀落,鮮血直流,屍橫遍野也不在話下。
(假裝這裏有圖)
活脫脫的一個泰國版“川上富江”。
第一個故事就相當勁爆。
高中生未婚先孕怎麼辦?
泰國某高中,校草納奈。
學習好,長得帥,還有官銜。
老師喜歡,同學愛戴,家裏有錢。
同時,也渣得離譜。
管不住下半身,堪稱情場小泰迪,見好看的女孩就想撩。
使花招,追到手,上床。
小小年紀,已經讓很多女孩為他墮過胎。
但因為他是尖子生,受害者也不願聲張,他能逍遙自在,逃避責任。
目標出現,復仇開始。
娜諾轉校到這裏,納奈一眼看上。
長得這麼漂亮,肯定得追啊。
迅速開始計劃:
一起上課,吃午餐;當眾送禮,表白;一同出行,摟摟抱抱……
最後,卿卿我我。
熟悉納奈本性的同學們,看在眼裏,卻沒有一個想要拯救這個半只腳踏入火坑的轉校生。
甚至,開盤賭博:娜諾什麼時候會和納奈上床。
你們覺得娜諾多久之後會願意獻身?
娜諾也不是乖乖被宰的羊。
這天,空蕩的課室裏,兩人終於纏綿起來。
可臨門一腳,娜諾突然喊停——
- 不行,太快了。
- 快嗎,還要等多久?
- 一分鐘。
5,4,3,2,1……
臥槽。
這前戲,有創意?
完事之後。
當校草上提著嘴角在兄弟面前炫耀,自己又突破最快上床速度,精確到分鐘:
3天3小時33分鐘。
娜諾出場,從一疊賭註裏,拿出自己當初押下的答案。
嗯,同樣精確到分鐘:
3天3小時33分鐘。
雲淡風輕,拿走桌上所有錢。
錢還只是小事,復仇才剛剛開始。
校草那邊麻煩更大。
和娜諾發生關系後,他逐漸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
身體,越來越虛。
肚子,越來越大。
還特別想吃酸,想嘔吐……
去醫院一查,醫生反問:
你是不是做過變性手術?
沒等納奈否認,醫生直接給他致命一擊:
你懷孕了,三個多月,女孩。
校草驚了,瘋了,大男人怎麼能懷孕?
已經沒有時間抱怨了。
肚子一天天變大,事情終於敗露——
校草迅速跌落神壇,變成同學們口中的笑柄:
大著肚子,當眾嘔吐,床上雄風不再。
學習一落千丈,學生會不要他,狐朋狗友們也把他當笑話。
最難過是,父母把他趕出家門,他不得不躲起來,甚至扮成女孩,戴上口罩讓自己不要太惹人註目,人不人鬼不鬼。
慘不慘?
但。
如果在這裏就回答慘的話,怎麼對得起之前被他傷害過的女孩們?
娜諾就是要讓這個渣男經歷一遍女孩們受過的痛苦。
懷孕,孕吐,墮胎,分娩,甚至是坐月子,哺乳。
一個都別想逃。
納奈挺著肚子躲到一座爛尾樓裏。
他喝墮胎藥,喝到吐一屋子血。
痛到拿起刀,準備物理解決,但又怕死。
最終找了一家黑診所想打胎,沒想到……
對方卻幫他把孩子生了下來。
一個未婚先孕的爸爸,制造成功。
這一集結尾,校草看著孩子,掀起衣服,屈辱地給孩子哺乳。
完成了人類歷史上少有的,字面意義的“又當爹又當媽”。
這樣了,娜諾還不忘來補上一刀:
看到你是個好父親,和一個好母親,我就放心了。
殺人誅心……
高中生未婚先孕怎麼辦,Sir不好回答。
但男高中生未婚先孕會發生什麼,相信你們已經十分清楚,明白。
這就是《禁忌女孩》的爽劇節奏 :
在這裏,不會再有苦大仇深。
只有一種打破俗世枷鎖,讓你可以咬牙切齒發泄的爽快。
02
闖現實
前面Sir說了,《禁忌女孩》不只是一部爽劇。
你可以說它極端,說它誇張。
但你不知道——
它已然為更扭曲的現實,體面地蓋上一層裹屍布。
第三集,富家女米妮作弊被處罰。
她拒不認錯。
大晚上喝酒飆車,直接撞死一車人。
其中,有舉報她的同學,以及娜諾。
然而,她的父親卻決定幫她掩蓋真相:
1、沒有喝酒;2、剎車失靈。
然後在電視機前博同情。
找律師給她手把手寫證詞,把罪責推到別人身上。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所有人都知道證詞是胡說八道,結果米妮只是被罰錢,以及公共服務。
法律饒了她,娜諾可饒不了她。
她把那些受害者對米妮的詛咒,變成真實:
米妮沒踩剎車,那就打斷她的腿!
米妮滿口謊言,那就打掉她的牙齒!
死者的父母希望聽到真話,她不說,那就割斷她開車的手。
暴力吧,血腥吧?
相對無辜喪命的受害者,已經手下留情了。
最後,在精神和肉體雙重壓迫下,米妮跳樓自殺。
惡人終有惡報?
作品裏的宣泄,都是徒勞。
劇中有一個臺詞:
再添一樁無罪釋放富二代的事件。
“再”?
嗯,故事還有一個版本。
現實版本:
2012年9月,前泰國首富,紅牛創始人許書標的孫子沃拉育,飆車撞倒一名巡警,並將他和警用摩托車拖拽幾十米遠。
致使該警員死亡。
事後調查,沃拉育涉嫌酒駕、毒駕、超速等一系列違法行為。
△ 現場還原
之後他被捕,然後交錢保釋,開始走法律程序。
怎麼走的?
連續八次,他以海外出差身體不好的名義,申請延期開庭,一直延期到2017年。
期間,“身體不好”的沃拉育在社交媒體上,繼續炫耀著自己的奢侈生活:
私人飛機度假,出國旅行,住1000美元的高檔酒店,享用美食,看F1比賽等等。
忍無可忍的檢方下達通緝令要將他逮捕。
可就在逮捕令簽署的前三天,2017年4月,沃拉育從泰國出逃,至今未歸案。
三年之後的2020年7月。
泰國檢方突然撤銷所有指控,有消息稱受害者家屬拿到了300萬泰銖的補償。
不出意外,消息曝光,民怨四起,逼得泰國總理不得不在7月26日,下令繼續徹查此案。
走上正軌?
看看這次又是怎麼走的——
總理下令三天後,案件一位目擊證人就因車禍死亡,他曾出面作證沃拉育沒有超速。
Sir不敢說這之間有沒有聯系。
但時至今日,9年時間裏,此案還未了結。
所以,為什麼禁忌女孩的故事,總會做得如此極端?
當壓抑的情緒發泄,必須,也只能出現在文藝作品的時候,故事中的“爽”的土壤,恰恰是普通人最深刻的絕望。
越極致的暴力背後,越是小心翼翼的茍活。
03
無路可闖
《禁忌女孩》的每一個故事幾乎都有原型:
墮胎,富家女醉駕,泰國版N號房,校園霸淩,直播自殺……
在對社會事件重新編排演繹之後,勾起的,是觀眾隱藏在內心的憤怒。
有時,它也不惜超越現實。
比如,校園霸淩。
第五集,新入學的學生被學長要求做一些下流的事情來表達服從。
言語侮辱,脫衣服,體罰……
娜諾就出手把這學長,變成了新生。
重新體驗了一回什麼叫淩辱。
當人?
不,當狗。
比狗都還不如。
以暴制暴,用最直接的方式反擊校園霸淩。
再比如,獨裁式的學校管制。
第六集,學校用各種手段去壓制學生。
限制男女之防,禁止交往,禁止戀愛,關閉網絡,限制自由……這還只是最輕的。
關禁閉,體罰,拿學生的前途逼迫學生屈服。
甚至動手傷害學生,拔掉了娜諾這個反抗者的舌頭。
終於,逼得學生暴動。
學生們殺死老師,開始自治,徹底掌握絕對自由。
事件更極端,不滿被放大。
創作者們就是要挑起你極端的憤怒,最後借著娜諾這個神祇,來一場審判,惡人終有惡報。
《禁忌女孩》成為了年度爽劇。
發泄完,然後呢?
第二季《禁忌女孩》並沒有止步於此。
註意,從第一集開始。
一個纏著紅絲帶的女孩,就開始在娜諾面前晃悠。
她神秘地出現,送助攻,讓娜諾的報復變得更加極端。
第二季的一個重要角色,尤裏。
相比於娜諾,她是一個更殘暴版本的“禁忌女孩”。
沒錯,連禁忌女孩都需要競爭上崗了。
當然,這不僅是尺度上的升級。
更是格局上的鋪開——
如果說,娜諾作為神祗出現,讓你體會到錙銖必報,伸張正義的快感。
那麼,尤裏出場,才讓你感受到“神”可以隨時被替換的可怖。
大部分人看劇時都被大尺度吸引眼球。
忽略了一句重要臺詞。
第七集。
被家人當搖錢樹的女孩決定離家出走,因娜諾的介入,失去一切。
她一句反問,擊中娜諾:
“我有錯得這麼離譜嗎,你有必要這樣對待我?”
娜諾輕蔑的眼神,第一次遲疑。
對啊。
報復是爽,是大快人心。
挑動人心,宣泄憤怒,讓人受到懲罰之後,事情解決了麼?
沒有。
罪惡,並沒有因為娜諾的存在而減少;悲劇,反因為她的介入而增加。
這也是為什麼Sir始終強調,《禁忌女孩》不止一部爽劇。
表面上,它在懲奸除惡的路上一路高歌。
但你扒開它。
骨子裏,和平凡的我們無異——
比起反思和行動,我們更傾向於用更激烈的宣泄,去掩蓋現實的空虛和無力。
Sir註意到關於此劇最新的熱搜,是一個問句:
而話題頁裏,最高贊的評論,這樣說:
因為你不敢做的,她都做了
說對了,但只對一半。
你的“不敢”,她做完,做盡。
並用結果告訴你——
當你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因為看見“惡”,就想伸張“善”。
而不去追問這些惡從哪裏來,如何來,為什麼來。
你的“不敢”,連懦弱都不是。
它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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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吉爾莫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