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鍋巴好不好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我無法猜測在我之前,這裏曾重疊過多少山外來客的腳印。當我氣喘籲籲的爬上那七彎八拐的山路,站在窄窄的山埡口環視群山的蒼懷逶迤時,我還不知道在我無意落下的目光深處,會有一個多麼驚喜的發現,因此,我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又仔細的觀察許久,確定那不是一處裸露的地表後,才決定一探究竟。

同樣是七彎八拐,已是很輕松明快的下行了。

像是誤入了毒手藥王的藥王谷,那我會不會驚擾到正在培育七星海棠的程靈素?又或者一腳踏進了裘千尺的絕情谷,被她吐出的棗核一擊,便落入血紅的情花深處,身中劇毒......

滿腹狐疑的穿過那條狹長的入口,然後,猝不及防的迷失在了這古舊的山村。

還沒進到村莊呢,竟有點魔怔了,是置身在神話的傳說裏?還是誤入了聊齋的故事裏?有恍若隔世的錯覺,又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會不會殘留著一些前塵往事未曾忘卻,才會這樣一見如故呢!

搖搖欲墜的吊腳樓傾斜在村口,殘缺不全的老式土墻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滄桑,青瓦竹籬是每一戶宅院的組成部分,木凳桌椅,都帶著時光的駁痕。院壩裏滿是地衣苔痕,雜七雜八的長滿了青草,韭菜,豌豆苗,蒲公英正盛開著嫩黃的花朵。幾塊巨石不知曾經被怎樣驚天動地的擺放在了村裏,成為村民們晾曬的場地。

五月初,茶葉采摘已臨近尾聲,聽見村裏傳來七零八落的聲音,每家的院臺上都擺放著現代元素的炒茶機器,和老屋顯得格格不入。走進村口兩處無人的宅院,老舊,荒蕪,卻分明有生活的痕跡。木門凸顯出鮮明的年代印痕,鐵鎖被時光打磨的細致光滑,靜靜的泛出陳舊的冷光。幾扇格子木窗,幾道舊木門檻,斜放的木梯,吱吱作響的木板閣樓,竈屋很大,顯然荒廢已久,長長的老式壓面機像戰國時代的冷兵器,寒涼的被棄置在墻邊。取暖的火塘和案臺之間用細竹編排的籬笆隔開,籬笆早已破舊不堪,我想,那歪斜的姿勢一定是對主人絕望的等待後哀怨的表情。日光從青瓦罅隙間漏下來,於是,光被拉的又細又長,我好像突然看見高高的竈臺邊,七八歲的自己正站在小木凳上搖搖晃晃的洗碗,長長的光線在眼前浮現出那些總是看得見卻總也摸不著的塵埃......

房前屋後的空曠處擺放著許多木質蜂箱,蜜蜂在空心圓木的平剖縫隙間忙忙碌碌飛進飛出,我不禁恍惚,眼前出現的這一幕多麼熟悉,四十年前,在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這些不都是我曾經有過的生活場景嗎。

一只看起來年歲見老的黃狗躺在檐下曬太陽,聽見我們的聲音,也只是漫不經心的偏過頭來望了一眼,一副懶得理我們的樣子。院中有一對雞夫妻旁若無人的相依相偎,美美的給我們秀了一把恩愛,小雞仔們則在爸爸媽媽周圍悠閑的漫步,啄食。

村莊被植被豐厚的群山緊緊環繞,綠樹,松竹,慈母般溫柔的蔭蔽著每一處宅院。在這生機盎然的季節裏,滿眼都流溢著蓬勃的綠意,樹林,青草,翠竹,茶園,菜地,在藍天的映襯下更顯蔥綠。有農戶留在家中給采茶的雇工們做飯,她招呼我們坐下,又熱情的泡上新炒的綠茶。飯菜上桌,她出門隨意找處田坎呼喚一聲,山谷,實在太安靜了,所以無需用力嘶喊,便有三三兩兩的身影從茶園深處神奇的冒了出來,腰間掛著小巧精致的茶簍,一個個笑容滿面的走來。

我獨自走進又一處空置的宅院,輕輕地坐下,坐在那小小的陳舊的四腳木凳上,看著眼前悠悠遠遠,風輕雲淡的一切,所有的心事,似乎都從那斑駁的光影裏落在了林間,落滿了山澗,流水落花,隨風而散。

好想時間能停下來,就算不能停下來,也請走慢一點,再慢一點......

一處低矮的土墻邊,八旬老人一面慢悠悠的削著剛從地裏挖出的青筍,一面跟我們聊天。請我們喝茶的農戶說再過一個星期這村子就只剩他一個人住了。我們不免唏噓,她接著說老人住慣了這裏,當全村都搬遷去了山外,他還是舍不得離開,所以每年除了清明前後的一個多月這裏會有茶農和雇工外,其余時間就只他一人留守。我在想,這樣說來,一年中有將近十一個月的時間,一人,一狗,幾只雞,數巢蜂,加上廢棄的宅院,便是這山谷裏全部的煙火人間了嗎?老人就算歷經滄桑,通曉世理,可一個人,他不怕嗎?

站在另一間院落的門前,看黛瓦竹籬,聽雞鳴犬吠,讓綠樹新芽滑過指尖,眺遠處的山,拂近旁的水。暗想,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好羨慕樹蔭下的老人,慢條斯理的和我們說著話,聊著天,淡定的好像他這裏每天都會有人來訪一樣。但我才不信,我相信一定是有著前世牽絆的人,才會被未盡的緣分千方百計送來這裏。

羨慕俯臥在檐下的黃狗,滿院兒裏啄食的小雞,絲毫沒有被我們攪擾到的樣子。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遙遠的從前,我正坐在這大山深處的古老院落裏,淺淺陽光和著縷縷香茗,裊裊炊煙伴著清風幾許,蜜蜂在耳旁嗡嗡作響,蝴蝶在花間追逐嬉戲。

我像個莽撞的闖入者,突然出現在這戶隱秘的人家,無理的叩響老舊的門扉,只一眼,便穿越過悠長的時光,不遠處,隱約出現了薄霧輕濛的畫面,彌漫著一種夢幻般陳舊的灰白光暈,我拼命的想要擺脫這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卻又不住的在迷亂的思想裏掙紮回想,真的好像看見過一摸一樣的場景:一只狗,幾只雞,陪伴著心如止水的老人在這幽靜的山谷裏,在濃蔭圍蔽的院落中,過著平和,簡凈的歲月,春夏秋冬,花開花落,從不曾離開過......

也不知這迷樣的山谷,是否曾住著我縹緲的前世,好像冥冥之中有著宿命般的淵源,我註定會在今生的某一天,遇見這個村莊,走進這個村莊。那瓦檐下的柴垛,木梁上的竹簍,房前的籬笆,屋後的雞舍,那一塊塊木質蜂箱裏的蜜蜂都感覺是無比熟悉的。

回一回神,捋一捋思緒,悄悄問自己,是不是憑著前世殘留的記憶,回到了曾經棲身的家園......

我當然知道,無論有著什麼淵源,我,終究只是這密林山村裏的過客,時間不會停留,也不會放慢腳步,不管舍不舍得走,我都是要走的。

回程的途中,在村子的斜上方看見一棵樹,不很高,也不很粗壯,通身沒有絲毫綠意,顯然是一棵已經死去的樹,形似一把農戶用來翻曬稭稈麥草的三齒叉,同樣枯死的藤條和蔓草或依附或懸掛在樹身上,依然蒼勁的枯幹上還纏著些已被山風撕扯的不成樣子的紅色布條,我想,它或許是以一種圖騰的形式存在著的吧,紅色布條承載了信仰者的什麼願望呢,豐收?平安?長壽?姻緣?總之,那一抹紅對於掛上它的人來說一定是有著深遠的意義的。

這樹,不知在那斜坡上已經佇立了多少年,想起席慕容的詩《一顆開花的樹》,這棵樹,曾經也一定是慎重的開滿了花吧,也一定朵朵都是前世的盼望吧,可直到它走完自己的生命,再也不能發出一粒嫩芽,一縷新枝,再也開不出一朵美麗的花,也依然在原地站立,挺拔著,倔強著,堅持著,不肯倒下去做它下一世的輪回。

忽然想,人,如果可以在九霄黃泉,人間正道的滄桑裏任意切換該有多好,我們便可以和過去的自己重逢,回望前世,預見來生,只需氤氳一盞清茶的時光,就可給陌生的自己一聲問候,一眼回眸......

從小就有這種錯覺,明明是同樣的路程,卻總覺回去的路比來時的路要快很多。不一會兒就走回到山埡口,轉過身,讓目光穿過叢林,躍過蔓草,再依依不舍的看一眼那不被紅塵紛擾的村莊。

我想,我一定是在哪一世的輪回裏,從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走了出來,然後,冥冥中,註定我會在今生的某一天,在浮光掠影的恍惚間,回到這裏,找尋前世的記憶……

時隔半年多,我又來到這處大山,來到這雲林深處的人家。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從綠意蔥蔥到彩林片片,老人家依然獨自一人固守著寧靜的山村。

走過落葉滿徑的小路,翻過潮濕狹窄的山隘,我又遠遠的看見了那處近乎廢棄的村莊,枯樹依舊站成等待的姿態固執的俯瞰著下方。沿著小路往下,兩側枯枝藤蔓,交錯盤繞,不知名的紅色野果被鳥兒啄食成空殼後靜靜的躺在厚厚的落葉表面,醒目,嫣然。寂靜的群山被季節渲染了繽紛的色彩。我第一次見到了茶樹開花,白色的花瓣,鵝黃的花蕊,大多垂著頭朝下開放,和綠色的茶樹葉互相映襯,甚是美麗。

姐姐拿著她的小鋤,雖耳聽八方,卻眼觀六路的到處搜尋野菜,在這麼怡人的大山,這麼絢美的彩林裏,風景,依舊不及她對野菜的鐘愛。聽見林間有雀鳥追逐,羽翅在幹枯的灌木間扇動的聲音,而我們只在此山中,林深不知處,偶有三兩只從密林竄上樹梢,匆匆飛去,也不知是我們驚了雀鳥,還是雀鳥驚了山林。

下到村口,老人聽聞到腳步聲,知是有客到訪,走出來迎接,半年多沒見,還是那般滄桑面容,還是那般淡定神情,慢條斯理,帶著毛線帽子,樸素的衣衫外系著圍裙,將我們迎進他的小院,暖心的為我們泡上熱茶,衝上蜂蜜水,拿出野生的獼猴桃和曬幹的板栗。我又走進他雖簡陋卻幹凈整潔的老舊竈屋,竈口下方和側面碼放著整整齊齊的柴垛,石缸裏蓄滿清澈的山水,老式鐵鍋裏烘焙著一大片泛著金黃色的玉米粥鍋巴。右邊院臺上晾曬著還沒脫粒的麻籽,還有一些沒編織完工的棕葉掃帚。火盆還在我們夏天來時的位子,沒有絲毫移動。我問老人怎麼沒見那只狗,他說采茶結束就去山外他女兒家了。我心想,連狗狗也感覺寂寞了,老人怎麼就能在這裏呆得住呢。他帶我轉過屋角去雞舍看他養的又肥又壯的雞,帶我爬上木梯去閣樓看他編織的精巧的小竹筐,跟我講孫子怎麼帶他去西安做青光眼手術,講他年輕時在生產隊做廚師,講省城的客人來過後是如何的喜歡上這裏,講他的兒子是如何英年早逝......

他說話慢悠悠的,不緊不慢,像是自言自語。

走出竈屋,他用略作掩人耳目的方式執意送給我半斤茶葉和親手編織的竹制筲箕,這讓我很是詫異,忙亂拒收間才知因我半年前第二次來時給他買了點微不足道的禮物。他說他很感激我曾把他記放在心裏。說到這兒時,我挺難為情,因為來之前有猶豫過要不要買點東西,但想著現在已經是略顯寒冷的天氣,他一定去了山外兒女們的家中,不可能還一個人住在這荒寂無人的山谷,所以就空手而來了。

老人家真的好在意人情,也好記性,我原本想著他可能早就忘記了我,可沒想到我們圍坐在他的火盆邊時,他說我好久都沒再來這山谷,他還曾向我住在山外的同學打問過我(前兩次閑聊時聊到附近山外我一個同學是他遠房親戚)。我解釋自己因為怕蛇,所以雖喜歡爬山,喜歡尋幽探密,但從不敢在盛夏前後靠近山叢林深的地方。我真的很感動他能一直記著我,在這與世隔絕的山谷裏,能被一個倍感親和的老人記掛,好溫暖。平生最不能接受的是和別人混用水杯和毛巾,可是今天,我居然毫無芥蒂的端起了老人用搪瓷杯為我衝泡的蜂蜜水。我分明看見了他被歲月磨礪的雙手粗糙渾厚,想是常常翻挖菜地,因此皮膚幹枯,手心紋路深顯,指甲裏有黑黑的泥垢,可我沒有絲毫糾結,沒有半點雜念的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好像我和他從來就是一家人一樣的存在。我想,在這遠離世外的大山,就算他指甲蓋裏的泥垢也是帶著空氣的清新,泥土的純凈吧。

坐了一會兒,我們幾個從院子的後門出去,幾分鐘就進入了彩色的山林,滿眼都是迷人的秋日盛景,真想在這鳥語天光的林子裏大叫一聲,讓空谷回音響徹藍天樹海,再低迷成一絲若有若無的輕音,卻又怕驚擾到老人以為我們在林子裏出了什麼意外。

老人雖喜清靜安寧,但他對我們說他特別好客,經常有喜歡爬山,喜歡風景的人來這山裏郊遊,走累了,就坐在他的院裏喝喝茶,歇歇腳。我由此想,在這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他知道終會有初來者,也會有復來者,山高路遠,徒步而來,會在這院落裏稍作停留,歇腳休憩,所以他常會燃一爐柴火,煮一壺甘甜的山水,給到訪者備好香茗,一起圍坐在他的火盆邊,聽來客說說外面風雲變幻的世景,又向來客聊聊他遠逝的青春。盡管常常煮到水幹,待到茶涼也不曾聞見人聲蹤影,可他不希望在腳步聲越漸清晰的時候他的屋前清冷,壺水冰涼,雖然這盡顯蒼涼的村子只他一人留守,他也要用熱氣騰騰,氤氳著香氣的茶水迎接來客,送走親朋,讓到訪者能感受到在這荒寂山村依然有著煙火人間的溫熱氣息。待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時,他依舊在小院邊翻翻他的菜地,坐在屋檐下靜靜的編織竹箕,捆縛棕帚,過回他清幽安適晨昏暮曉的尋常時日。

我確定,終會有一些喜歡靜謐清雅又難舍喧囂紅塵的人,會在浮躁難安渴望安寧的瞬間,對這片寂靜群山,對這坳幽靜山谷,這處老屋村落,這位耄耋老人,心生向往。

不知為什麼,每次去到山谷,都感覺自己無理的驚擾了古舊的山村,驚擾了老人淡然無憂的歲月!

閑聊時他說他之所以一個人住在這裏,就是因為習慣了這裏的清靜,不嘈雜。他說他屬兔,農歷三月三是他的生日,我說明年他生日那天我一定會來湊個熱鬧的。他說那自然好,但誰知道明年生日的時候他還在不在呢!心酸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在心頭打了個結,莫名的將之扭緊。盡管他身體看起來那麼硬朗,只是眼睛不太好,青光眼,右眼做過手術的痕跡很明顯,瞳孔外側有一圈白色的圓環。每每聽到有老年人如此感嘆時,都深感到一種落寞悲涼的語調。就算老人們再長壽,但過了七十歲,八十歲,真的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誰能知道,意外會在哪天降臨呢!

我忽然好想在那裏住一晚,只住一晚。陪著他,從薄霧緲緲的清晨,到瑟瑟秋風的黃昏,坐到夜深,聊到天明,或者被他引領著在微微隆起的田埂阡陌,在鋪滿落葉的林間荒徑,走走停停,賞賞暮景,然後,枕著夜風,蓋著落葉,沈沈睡去......

一座大山,一坳幽谷,一處院落,只身一人,像隱世修行的仙風道骨,心如止水,無欲無求,陪伴他的始終是內心最真實的自己,無論晨昏暮曉,無論風雨彩虹,就這樣靜靜的,與日月為伴,與山林相依,空中有雀鳥啼鳴,林間有風起,有葉落。

那一刻,我忽然就好相信,他是真的不孤單,也是,真的不寂寞......

今天周末,天色不是很好,但還是決定翻山越嶺,去往上星期剛去過的隱世山村。將車停在靠山邊的路口處,沿著小徑,一路往上,小徑上依然鋪滿了松軟的落葉,拐過七道彎,抵達窄窄的山埡口。

站在高高的山梁上昂首遠眺,遙遙的山峰披上銀裝,遠遠的看去像是幾位白頭老翁在指點江山,在笑看風雲。群山褪去蔥蘢的綠衣,彩林也隨著寒冷的天氣開始衰敗,漸次寥落的季節裏,荒寂的山村沒有了綠蔭華蓋的遮蔽,在幽谷中凸顯了出來,不用刻意俯探,不用專心尋找,很輕易就進入了視線。

沿著小徑,又一路往下,拐過五道彎,順著那條通向村口的長徑,下到老人獨居的村莊。我走在最後面,又獨自去到幾處空寂荒涼的院子裏看了看才快步趕上前去。

老人還是上星期那副裝扮,系著圍裙,帶著毛線帽子,一臉時光的痕跡,滿身歲月的滄桑,不緊不慢的語調和步伐始終是他迎接訪客的節奏。屋檐下的大火盆裏幾根木柴燒的正旺,火苗隨著煙灰一同竄上屋頂,又從屋頂處四散開來,熏的黑黑的檐角懸掛著紅紅的幹辣椒,院中的菜地好像重新翻過,又種了蔥,白菜,蒜苗,菠菜。蘿蔔是之前種的,已經鉆出土壤好長一截。

說話間,老人又拿出自己編織的竹筐竹箕要送給我們,我們要了九個小竹筲箕,執意給他錢,他說若要錢就不給我們了,但我們還是依照市場價硬塞給了他九十塊錢。

昨天剛下過雨,所以今天沒去鉆林子,但這一次有新的發現,院落邊上,兩株之前被我們忽視的植物,看起來沒什麼特別,普通,尋常,仔細一看,粗粗的枝莖都互相打著結套,不影響生長,造型還挺好看,稀稀疏疏的葉子間有一些不怎麼起眼的花朵,也不像是花,更像是一種呈圓形的麥穗狀果實。我問老人這是什麼花,他說叫“夢冬花”,是他原來去老屋那邊找狗狗的時候挖回來的,每年都在葉子快掉完的時候才開花,枝莖很有韌性,他邊說邊又將幾枝枝莖打上結套,我問他為什麼叫夢冬花,他說你要是做一個夢,就去將枝莖打一個結......

我說然後呢?

他說了半天,我卻沒怎麼聽明白,大概就是做夢解夢或者給夢計數之類的意思吧。但我很喜歡這花名,我向來多夢,幾十年的噩夢經歷早就習以為常,清醒時又喜做白日夢,所以我想,下次再來一定討要種子,回去自己也載一株,然後不管是做了白日夢還是做了噩夢我就去打一個結,看看我的夢最終能長成什麼樣。

他總會提起老屋,每次我都不由心動,想去看看比這處村落還要老的老屋是個什麼樣子,但老人說那邊的房子早就垮塌的什麼也沒有了。有點遺憾,不過就算村子還在恐怕路也不好走,山深林密,野生動物不乏其中,聽說還要涉過一條水溝,當年就是因為太閉塞,交通太不便所以才全村搬遷到了這裏,5.12地震後又因為如今這裏依然閉塞政府才又規劃全村搬遷到了交通便利的山外。

和老人閑聊了一會兒,還是想去賞賞這大山裏的秋日殘景,於是走出小院兒,下行的羊腸小道蜿蜒崎嶇,一路布滿了不大不小的山石,有很明顯被山水衝刷過的痕跡,兩側是排列規整的茶園,站在茶園的排隙間遠眺上星期剛去過的那片彩色山林,短短七天,已是滿目稀疏蕭索,葉落秋殤的景象。眼眸落向近旁低矮的茶樹,卻再不見那月白花瓣鵝黃花蕊,花開時的歡欣雀躍,花謝時的一聲嘆息,大自然無時無刻不在萬物的生長衰亡中向我們暗示流光的閃逝。風景不再養眼,空氣依舊清新,山谷還是那麼靜謐安寧。大山雖褪去春天的綠衣,褪去秋日的華服,但我仍然對這裏難舍難離。

心中默想,再來時,希望有鵝毛飛雪,有素裹銀裝;再來時,希望一踏上山梁就可見幽谷青瓦炊煙,可見老人歲月靜好!

冬季來臨,天色漸短,下午三點多我們準備回去了,老人固執的送我們到了村口,我一路回頭,眼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始終站在那裏望著我們遠去的背影。我想,他雖喜清靜,卻又熱情好客,來過的人,他都記在心裏。其實,我們一生會遇見很多人,很多事,大多擦肩而過,轉身即是天涯,不是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會和你有緣,都會和你有一段世間交集,但人生中,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路口,有那麼一個人會讓你感到親切,有那麼一個地方會讓你突然想要停留......

上次在來的途中發現被鳥雀啄食成空殼的紅果,色澤鮮艷。這次回程的途中發現了像海星一樣的植物,脆弱的生長在厚厚的腐葉中,一行五人誰都沒見過,也弄不清到底是動物還是植物,怕有毒,都不敢用手去碰,拿了棍子細探,中心的圓囊裏是滿滿的棕色粉塵,才確定是一種菌類植物。

上星期不知老人是否還一人留守村莊,所以我們空手而去,老人又熱心的送給我和姐姐一人一個竹筲箕,那麼大年紀,眼睛又不好,我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今天趁著周末就去超市買了些米面油蛋糕給他送去。一點點微薄的心意,不過是安撫一下自己總覺攪擾了老人的心情罷了吧!

其實老人兒孫滿堂,四世同歡,因喜清靜,淡泊塵世,幽谷裏風清氣爽,山林靜美,白日鳥飛雀啼,夜間蟲鳴朗月,所以自願留守山村,晚輩們關心孝順,我們烤火閑聊時他的重孫打來電話要他出山,他用有點得意的語氣回答說家裏來了客人,還給他買了很多禮物。看見他突然像個小孩兒般的語氣和表情我們都默默的笑了。老人平日並不缺吃少穿,臥房的木櫃上碼放著好多禮品裝的白酒,他說都是數次來這村裏觀賞風景的訪客買給他的。我總覺他性情溫和寬厚,慢慢悠悠的處世之態,應該不是個好酒之人,可他說他每天都會喝點酒,但一輩子從沒喝過醉酒。

以往我常在想起老人時疑問重重,幽幽空谷,唯他一人靜守,夜來時,風起時,詭譎變幻的天象時,他就真的不會感到害怕嗎?隨著去的次數增多,了解也增多,我想,八十年的歲月變遷,人事風雲,他經歷過貧困艱辛的動亂年代,經歷過妻亡子喪的悲傷痛苦,再多的凡塵紛擾,人世無常,他也早已處變不驚,淡定從容,也早已不知恐為何物,懼為何物了吧。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他甘願就這樣守著幾處院落,數間舊宅,伴著歲月,一個人,過到天荒地老......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下一次相見,不知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大雪封山萬籟俱寂的隆冬時節,或許是萬物復蘇鶯飛草長的芳菲四月,又或許,是三月三老人的生日那天。但他在拿給我們竹箕竹筐時黯然說道:你們喜歡就拿著,我的眼睛越來越不行了,年紀也大了,明年誰知道我還在不在呢,就算在也不一定還能編織這些東西了!

我們聽後,亦覺黯然......

又是春暖花開,茶香彌漫的季節,離第一次發現那個山谷就快一年了,前前後後去了五次,三月三是老人家的生日,我總怕自己忘記,所以在手機日歷上加了備註,算算時間也快了,雖然當初說一定會去湊個熱鬧,但還是決定提前去賀壽。

我怕人聲鼎沸和喧鬧擁擠會影響那一坳幽谷在我心中的靜美安寧,我願給老人送去衷心的祝福,但我真的不想去湊那場熱鬧。我固執的以為,只有靜謐幽深,才配得上大山深處那一眼綠野仙蹤。

這些天天氣一直不錯,風和日麗,晴光甚好,遙想著這季節山谷裏的春景該是何等的旖旎,村子裏一定又住進了茶農和雇工,老人不用再自言自語。所以,昨天和姐姐買好禮物,興衝衝的準備提前祝壽加賞景,結果剛一進石龍溝就沿途堵車,聽說是大力開發旅遊業和讓綠茶走出大山的項目,正在加寬路面,看樣子最少也得大半年。

我們坐在車上吐槽這些人真會選時間,現在正是新茶上市,踏青賞春的時節,結果一個項目幾乎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了。

最美的風景總是要歷經一番周折才能到抵達,去往老人的村莊必須先開車進入石龍溝,大約半個小時後開始上山,約莫又半小時左右一路爬升至山頂,再停車步行,進入彎彎繞繞的山道,近一個小時才能到達。可兩個小時過去了,我們竟連石龍溝還沒進到一半,看看時間和路況,無奈放棄。姐姐說看來半年之內我們是去不了了,你回去給老人家打個電話解釋下,我說好。

想起去年離開時許諾他生日那天我們再來。他卻說誰知道明年我還在不在呢。內心忐忑不安,怕電話打過去會傳來傷感的消息,我猶豫著不敢拿起手機。

我想,等等吧,等到三月三那天,我一定會撥通老人的號碼!

作者簡介:方江紅。筆名:蟄伏的螞蟻。墨香殘留,心香一瓣。喜歡與文字淺談低語,也樂於讓文字成為悲喜的棲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