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男人見烏龜什麼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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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文學新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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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教師的證詞

太可怕了。她瘋了一樣舉著菜刀追趕自己的兒子。是的,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是真瘋了。她一向和善,認識的人都稱贊那一副好脾性。她那天的舉動,現在回憶起來都驚心動魄。我在西華初中教語文,今年帶畢業班,學校有暑假給畢業班補課的傳統。那日我和往常一樣,上完課後步行回家。時間?我想想,大約是早晨十點一刻,還沒到規定下班時間。老師在補課期間私下裏都有著默契,上完課就可以回家。

路上沒什麼可疑之事。太陽還沒升高,溫度剛好,一夜雨,道旁的樹很青翠,草叢濕漉漉的,蒸發上來的水汽讓空氣潮濕。有蟬鳴。我有些愜意地走在這條路上,這條路已經走了大半輩子,沒有異樣。

我最先看到了那個男孩,他半張著嘴驚恐萬分地朝我奔來。我回身看了看,附近只有我一個人。男孩已經離我很近了,那個女人才出現在我的視野之內。她舉著把菜刀,顛簸著有些臃腫的身子朝我而來,那把菜刀,我沒記錯的話,刀上還沾著血跡。我來不及辨別事態,只反應出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局面。她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說實話,恐懼已壓迫而來。這個女人我是認識的,但那一刻,我的大腦變得空白,男孩已經跑到了我前面,那一瞬間,我產生了和他一起逃命的念頭。眼看她近了,近了,我拔腿往前跑了幾步。就在這時,女人被凸起的草叢絆倒了,菜刀被拋出去很遠,我回頭看她,草叢很濕滑,她正踉蹌著站起來,眼睛還直直盯著那把刀。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坦白說,與其說勇氣倒不如說是驚嚇使然,我衝向了那把刀,在女人衝過來之前將它拿到了手。我一邊大喊一邊試圖將菜刀扔向更遠處。這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原本已不再是威脅,但她仍讓我感到極大的惶恐。她嘴裏模模糊糊地喊著“別跑,小畜生”,“剁了你給孩子煮湯”。

這時,終於,過來了幾個男人,他們治服了那個女人。她的胸脯貼著地面,雙手被反捆在身後。我從驚嚇中逐漸緩過神來。我將那把菜刀扔在了地上。當我回頭看那個男孩時,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後來我聽說了他們家發生的事,真是太悲慘了。多好的一家人。

面館老板的證詞

小外甥出現在我面店門口時,我正在給一位食客找零錢。他看到我時,楞了幾秒,然後扯著嗓子哭開了。我以為他和小朋友玩受了委屈來找我告狀,對,之前有過一兩次,小孩子嘛,一碗牛肉面一瓶汽水就哄好了。很快,我發覺這回事情似乎不同,他站在門外,也不挪動,全身都在戰栗,眼淚像從眼窩裏倒出來的。哭聲裏還含著話,斷斷續續的,但我還是聽清了。我摘掉圍裙拉著他的手立刻往外走,我的店裏還有幾位顧客在吃面,聽清這樣的話大約就再也咽不下了。我的面店?我一介草民,小本經營,生意說的過去,我已經很滿意了。

我安撫小外甥的情緒,讓他慢慢說話。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說的話,“媽媽殺了妹妹。”

媽媽殺了妹妹。

這幾個字對我造成了撞擊。“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無法相信他的話,當我再次質問他時,他的哭聲停止了。他眼神呆滯地看著我,“妹妹就在簍子裏,我帶你去看”,我難以接受小外甥說的話,這次換我立在那手足無措了。“我媽剛才拿著刀追我,她要把我也殺死……舅舅,我媽怎麼了?”說完這句話,他又開始抽泣,身體在顫抖,像犯哮喘的病人。

真難以置信。我姐身體一直很好,很健康,精神方面?精神也沒出現過問題。她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我姐夫有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我姐沒工作,在家處理家務和照顧孩子。

我和小外甥朝他家走去,很快我們就到了。引我到廚房門前後,他在門框外遠遠地站著。在廚房的案板下,果真有一個竹簍,上面蓋著的綠菜葉已經被翻開。當我越過那幾片菜葉看到裏面乘著的東西時,我立刻衝出了廚房,我的胃部開始翻騰,站在院子裏幹嘔起來。那時候,凈是驚悚和惡心,都忘了悲憐那個可憐的孩子。緊跟著,公安人員就進了院子,一個警員按著我姐,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同村的男人。

上一次見我姐,是在一周前,幾天時間她好像胖了許多,臉也顯得腫脹,將五官擠在了一起,完全像另一個人。我姐雖是家庭主婦,但平時對外表還是很在意的,那天她那個樣子,我簡直驚呆了。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她似乎認出了我,“弟啊,你來了弟。”她要掙脫押著她的人朝我走來。“我早晨宰了一只雞,你別走,留下來一起吃。”我又泛起了一陣惡心。“本來還有一只,逃走了,成精了。”她一直重復這幾句。

我並不相信診斷結果,好端端的一個人竟然這樣無緣無故的瘋了!我們家族沒有這樣的先例,絕不可能是遺傳。我都對這件事充滿了懷疑。在她的眼裏,自己的兒女竟是兩只雞,這太不可思議了。作為她唯一的親人,我敢說這件事中一定有蹊蹺,希望你們能再調查調查。還有什麼細節?看到那副場面,難以接受姐姐變成那樣,忘了留心周圍的一切。事後覺得蹊蹺再返回去看時,現場已經被封鎖了。

事情剛一發生,我姐夫竟然鬧著要離婚,不管法律允不允許,他都是個混蛋,沒人性的東西,我姐像服侍大老爺一樣待他,如今我姐剛一出事,他就要拍屁股走人了。混蛋!他媽的就是一個混蛋……好,我註意情緒,我看著我姐現在的樣子真的很難受,好好的一個人,說瘋就瘋了。她殺死的小女兒可是她平日裏最疼愛的,恨不得含在嘴裏捧在手心裏,可如今,唉,沒法說。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一定沒這麼簡單。

這裏面一定有蹊蹺,警察同誌,我給你們跪下了,求你們一定不要草率結案。(男子下跪未遂)

見習警察的口述

接到報警電話的時間是早晨十點二十三分。報警者是一個男子,後來核實是本村村民王某。我和林警官一起出的警,到達報警現場時間是二十分鐘後。幾個男村民控制住了嫌犯,她似乎已神誌不清,嘴裏不停地在喊叫。大約兩米處扔著一把菜刀,菜刀上留有明顯的血痕。

周圍的人給我們講明了狀況。看到那把帶著血的刀,憑直覺,我就料定這件事一定不簡單,說不定已有命案發生。周圍有人認識那個女人,並帶我們朝她家去。我們一行,除了林警官和我,還有三個同村的男子。

我們一路都在了解情況。據村民說,那個女人是家庭婦女,丈夫是化工廠的職工,工作穩定,為人低調,有酗酒的前科,從未和鄰裏發生過矛盾。夫妻二人育有一雙兒女,男孩讀小學,女孩還未到上學的年齡,兩個孩子都十分乖巧。一個從未引人們註意的普通家庭。這家的男人不是本地人,十年前來這裏,有了工作,就留下來娶妻生子。女人的父母已經離世,只有一個親弟弟,已經結婚,在菜市場旁邊開了一家面店。

我們到她家時,大門開著,四周很安靜,我們視察了院內的四間房,沒有人。是我,我第一個踏進廚房。那是我從警半年以來最血腥的場景。案板上,還有案板旁邊的一面墻上全是血漬,鮮紅鮮紅的,似乎還存著溫度。看到這一幕,我們立刻高度警覺了起來,讓幾個村民站在院門外,不再允許他們入內。我在案板下發現了那個竹簍,上面幾片綠菜葉已被鮮血浸成了紫色,裏面裝滿了四分五裂的……我說不下去,那個場景,讓我失眠了好幾宿。我當場嘔吐了,我知道這不專業,我們這裏幾十年來僅有一樁還沒破獲的謀殺,此外從未發生過大案,而且那件謀殺案也被初步推斷為流犯所為。我進警局見習時,以為能遇上的最多就是坑蒙拐騙的小案件。沒想到,真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這樣的血案。

大約十五分鐘後,一個年輕的男子帶著一個孩子到了案發現場,男子自稱是涉事女子的弟弟。男孩木訥又驚駭,表情怪異,身體依舊在顫抖。我們將男孩隔離出來,沒有讓他再進入院內。我試圖問他最初在廚房看到的情況,但是男孩明顯已經被驚嚇到失去連貫說話的能力。他睜著大眼睛,眼睛發出那種冷清的光好像要把我瞪穿。

我問他早晨看到了什麼。

他的瞳孔放大,手指扣進手掌,拳頭攥的越來越緊。他背著人群站著,許久,他終於開口說話。

“就是她……我看到她……妹妹……她拿著一把刀追我。媽媽怎麼會成這樣?”

我沒有說話,將手放在孩子的肩上,想盡量安撫他的情緒。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已然忘記他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我急於從他那裏獲得他所經歷的。當他斷斷續續講出這句話,全然一只迷航的驚鳥,失了神的眼睛望著我,才讓我意識到眼前這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一朝之間失去了什麼。

更多的辦案人員來了。我一直陪在那個男孩旁邊,盡量在安撫他。這戶小院是我們這裏常見的住宅樣式,一排四間屋,廚房和廁所單獨分布在院子兩側,靠墻搭著一個木架,架下屯著幾袋炭塊。院內很幹凈,一切安置的井井有條,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即將發瘋的女人打理成的。

我觀察著四周。男孩一聲不吭地站在我身邊。突然他開始朝人群跑去,人群自動讓開一個豁口,有一個風風火火的男人在朝這裏奔來。那個男人穿著軍綠色的工裝,應該是一路跑來的,體力已經有些不支。男孩跑了幾步,突然站住了,“爸——”,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那個男人終於跑到了我們跟前,他沒有安撫孩子,只是拉扯著孩子的手往裏衝,他衝進大門後,看到了被警方控制住的女人,他丟開孩子的手,掄起胳膊就朝女人過去。

被林警官攔下後,他坐在院裏哭了起來。男孩更加不知所措,默默站在他的背後。那個男人大聲哭訴自己娶了這個女人有多不幸,他歇斯底裏地謾罵眼前的女人多麼喪盡天良。

事情傳的很快,事發之後立刻有人給男人上班的廠子傳了話。

我觀察眼前這個男人,不到四十,瘦高個,膚色偏白,下巴上蓄著一撮胡須,五官很舒展,眉心一顆黑痣,算是一個還算英俊的男人。

這樁命件雖殘忍,但乍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懸疑之處。母親瘋了將自己的女兒視作圈養的小雞剁了。至少在一開始,並沒有其它證據指向另外得可能性。現在,最大的疑團就在於這個一向正常的女人怎麼會一夕之間瘋掉。

長途司機的證詞

我專跑長途,拉煤,從大安煤礦往西南,大多都是卸給省城郊區的工廠。做我們這一行,往往是晝夜顛倒的,晚上跑車,白天睡覺。我的工作不固定,有活幹了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沒活幹了可能連著一個月都不出家門。和鄰居家關系挺好的,兩家人沒有過是非,但往來也不是十分密切。我媳婦可能比我熟悉他們家。我家的小兒子和他們家兒子經常一起玩。我們家四個孩子,大女兒已經上初中了。

兩家做鄰居快有十一年了吧。我們先搬來這裏的,過了三四年他們才搬來,搬來時他們剛結婚,還沒孩子。隔壁的女人很和善,平時蒸了甜飯總記得讓孩子端一碗過來。

上一次見到她是兩天前,我和媳婦準備去集市,剛出門,她就站在自家院門外。她看到我們,主動迎了上來,和我媳婦說了幾句話,都是些女人間的話題,我記不清了,大約是說天熱了,食物放不住,變味,家長裏短的聊了會。大概聊了有十分鐘,我們就走了。打那開始,一直到事情發生,我們都沒有再見過她。

她丈夫?我對他丈夫不是很了解。平時見了打個招呼,他話少,對了,我們兩家前幾年中秋節一起吃過一頓飯,喝了點酒,聽他說,他似乎還是個中專生,像我們這個年紀念過書的人少。他們的夫妻關系?你說我這一個外人,還是個大老粗,咋能有心管那麼多,人家屋檐下的事我都知道那成什麼話了。反正他們日子過的平順,沒見打鬧,院內動靜一直小,不管是大人還是兩個孩子,都挺安穩的。

說起來,上次見他已經有些天數了,看到他時,他正和一個女人站在紅崖河邊上說話。有些距離,我走過時,他沒看到我。這很平常吧,不是什麼問題。那個女人面生,應該不是我們鎮上的。這應該就是上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吧。我們男人要掙錢養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外面的,鄰裏間接觸的少。

我聽說瘋子殺人是不會判刑的,這是真的嗎?

化工廠職工的夢

一直下墜下墜,只有一個黑點在前方微微漾著,捉摸不定。許多線條在按照一定頻率張合,忽而加快了速度,線條密度開始增大,似乎把空氣都擠壓到了中心,那裏蜷聚著巨大的力,在躍躍欲試。隨時都會爆炸。

他一直在下沈,下沈的過程就是下沈的結果,不會有降落的一刻,他意識到了。一直重復這個夢,線條,光,和內心對爆炸的恐懼。所有的一切越逼越緊,自己的心臟也被那股力量擠壓,跳動的非常困難。有一種氣味影影綽綽,稀稀松松,他不能辨別。他開始溯著那股氣味漂流。

有一口鍋架在那裏,爐底沒火,有蒸汽逸出。他在試圖靠近那口鍋。似乎有人正在被邀請,準備進來,卻遲遲未見人影。他非常憤怒,他將手伸向鍋蓋,竭盡全力,胳膊和身體已經擺成了直線,可總是有一段距離。他想抓起鍋蓋將其摔在地上。無由來的憤怒將他全全包裹,他在等那個進屋的人,他要讓那個人感受到自己的憤怒。他的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匕首,他沒有驚奇,將它攥得很緊。

有人進來了。黑暗中凸出了一個人影,他將手伸過去,手中拿著一個饅頭,匕首已經不見了。匕首在那個人手裏,他明明白白看到,那個人朝他過來了。他開始尋找出口,左邊沒有去處,右邊是無限黑暗的窗,鍋底瞬間燃起熊熊大火,人影一直在衝向自己,一直衝,但到不了身邊,他保持著同樣的恐懼,一次次回環。那個人沒有停止,只是像那些線條一樣一遍遍的衝向他,壓迫他,他的恐懼也一次次的升騰,一次次,反復,沒有終結。火燒得旺了,空氣聚集在火的上方,助著火勢,和那個人影一樣,大火也朝他逼來。

他周邊僅有手裏握著的那只饅頭。持續不斷的恐懼讓他有些變形。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分裂開來,他能看到胳膊、脖子和手指單獨分散在空氣裏。他的心臟要爆炸,那個影子拿著匕首朝她逼近、逼近,這一次真的近了。大火已經將他包圍,只留出中心地帶,似乎馬上要群起將他挫骨揚灰。近了……他拿起饅頭咬了下去,將它吞咽。咽下去的那一刻,火退了,人影破散,他從高空墜向地面。

他從床上驚起,像長時間失去心跳後的第一口呼吸。

神經病院九號病患逢人就說的事

有一次,在紅崖河北岸,我看到殺人了。就在上山的坡上,就是那道長了棵桂花樹的坡。那個桂花香的,很香,香的呀。離那棵樹不遠,那裏不是有一條岔開的小路嘛,就在那裏。那一天好多魚從那裏遊過,遊啊遊啊,一水兒的紅色,我就在那裏,我都看到了。天已經黑了,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就在紅崖河北岸的坡上。

我鉆進了一條魚的身體裏,那條魚是魚群裏最艷麗的,它的腮是一片白色,鱗片很美麗。我就盤旋在那棵桂花樹下,窺視著一切。殺手和被殺的人都以為周圍沒有人,殺手在動手前環視了周圍,他並沒有看到我。那個要死的人也以為周圍沒有人,他也不喊叫了,死的非常快。我看到了一切,真的,紅魚的泡泡眼,你們知道吧,很明亮。那個人拿著兇器,非常嫻熟地結束了另一個人,就像這樣。(九號拿起自己飯桌上的一根香蕉,朝著隔壁人的心臟刺去,因為這個故事講的太多,隔壁的人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大哭了,而是開懷大笑,隨後發出“啊,啊”的聲音。)

那個男人的心被戳穿後,馬上就躺下了,另一個男人手裏拿著一片紅樹葉。死了的男人被拖下了紅崖河。殺手走了。我一路跟著他,他根本沒發覺有一條紅魚跟在自己身後。他去會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給他一個白紙包。那白紙包被男人裝在夾克的裏兜。

那白紙包著的也是害命的東西,我知道的,我早早就看到了。

過了很久,我又看到了那個人,他在做飯,還問我要不要吃。我怎麼可能吃,因為他做的飯裏一定有毒藥,那個白紙包裏的東西就在你們的飯裏……我是不會上當的。有人記恨我,因為我看到桂花樹下的殺人。那頓飯,你們吃了沒有,你們一定都吃了……(九號撕裂式的大笑,旁邊的人都盯著自己桌上的米飯。)

新婚中年婦女的陳述

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根本不想談。那些不成器的,讓我在這個年紀成了三嫁女,三嫁女你們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啊?去聽聽外面那些風言風語。說我命硬克夫,都他媽說錯了,我是命苦。說起那件事情啊,之前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那個男人啊,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太毒。

跟我結婚,他是賺到的呀。我們這裏入贅的可都是一水兒的青春男子,沒工作沒本事,僅是中看也行呀,我們家不缺錢,養個男人在家裏就當是個門面。那時候,我是死了男人的女人,他是瘋了女人的男人,我帶著一兒一女,他帶一個兒子,所有人都說我們合適。結了婚,他辭了化工廠的工作就來了我們這兒。他倒是有眼色,識分寸,對我和我女兒都不錯,但是對他那個小子吧,我有時候都看不下去。那孩子也是倔,可能有個瘋娘給孩子造成陰影了吧,我不缺孩子,也沒想著要和那小子有多親,過得去就行——可他親老子過不去。

毒打,哎呀,你們不知道,凈是毒打。他原家那孩子身上就沒有一處囫圇的。有時候,那孩子和我嗆嗆幾句,我還沒怎麼生氣,他老子就給一頓好打。我看不下去時也會擋擋,男人勁大,是擋不住的。有時候他們兄妹三個一起玩,小孩子玩難免磕磕碰碰,有一次我閨女被那小子伸腳擋了一下,那孩子估計也是無心,結果被那混人看到了,先是打斷了一根笤帚把,孩子的衣服都打扯了……我的兩個孩子都嚇壞了,哭聲都噎了回去。我把他們趕進屋子後,嘗試著勸架,他說老子教育兒子天經地義不讓我插手……後來他抽下皮帶打,還卸了那木條凳的腿……那一夜,我都替那瘋了的女人寒心。他就是這麼毒的一個人。

那孩子就是被他磨死的。孩子死的時候,外人想都不想就怪罪我這個後娘。後娘不好當,再弄出個小人命,外人都道我有多壞多狠心,這苦水我都沒處去倒。人們又怎麼會知道,那孩子從來輪不到我去教育,那個男人就像專在我面前表演一樣,下手從來沒有輕的。也怪那孩子命脆,經不起,身子一直差,雖然是病死的,但要我說個良心話,就是讓他那老子活活給折磨死的。那孩子可憐,沒了娘,爹歹毒,小小年紀落了那樣一個下場。

那孩子死後沒多久,他那爹就瞎了。人們都說是他當年拋棄瘋媳婦的報應,可在我眼裏,明明就是那被他折磨死的小鬼尋仇來了,不然,好好的一個人說瞎就瞎實了。我可是有良心的,你可以隨便去問問,我帶他看醫生了沒有,當時跑了幾個地方,尋了好些醫生,都沒能說出個緣由,只說是惡性不能治療。我和他離婚也是被逼無奈,你們以為我願意一遍遍地嫁人啊。我知道外人怎麼說我,已經這樣了,我還在乎什麼。有時候,我也感慨啊,這世上的事情怎麼都讓我一個人給撞上了,事到如今我也無所謂了,好歹這一輩子過去了一大半,見招拆招,善不善終我都不奢望。

女學生的一頁日記

又是灰撲撲的一天。

厚重的頭發中潛藏著密集的淩亂鼓點一般的喪氣。

癡癡地枯坐在昏沈沈的小臥室,桌上七零八落的一堆任務等待著一一完成。窗外溫度很高,春天的信號已經展露枝頭,我卻枯耗著時間,仿佛等待著最終的宣判。

開始做一些夢,像一個人胡說八道的人在指揮著我的夢境,雷同而乏味。我的生活像漏氣的球,不知針眼在何處,越掙紮越加快蔫萎。死亡在我的世界中越來越輕而易舉,像吃飯一樣,隨意,這頓吃什麼,下頓吃什麼,今天誰死,接下來又該哪一個。我是不能嫌棄我的母親的,更不能背叛她。我只能做一個沈默的看客,有時感覺自己壓抑到快窒息。親生父親被人捅死,繼父帶來的弟弟病死,隨即繼父變瞎……今天母親又嫁了。婚禮沒有辦,只在家裏擺了一桌酒,四個人在沈默中吃完了那桌菜。母親是有錢的,總歸不怕漫天飄飛的惡名聲,可笑的是那些錢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我死去的父親的。他活著的時候,在山西和甘肅販煤,有門道,幾年時間掙了很多錢,開了一家小額貸款公司,說是公司,其實就是高利貸,由母親負責放款。回憶起他,就為他感到不值,被人殺死在紅崖河岸上,連兇手都沒找到。聽說天亮被人發現時血都流盡了,辛苦掙來的一切都成了別人的。

繼父瞎了後,母親也沒有講情面。我去找她求情,被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我有時想,我在她心目中也許和繼父帶來的那個弟弟一樣,都是她的絆腳石。他將繼父趕出去後,我常會在街頭看到繼父窘迫的身影,我都會繞著走,即使他眼睛已經看不到。我怕被人戳脊梁骨。再努力六個月就高考了,我要逃了,再待下去我也會和繼父的前妻一樣瘋掉。說到那個瘋女人,再也沒有聽人提起來過,早前聽說被關起來了,她就像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死活已被人遺忘。在那個女人瘋之前,我就見過繼父,在我家廚房和母親說著話,我路過時瞥到一眼,他眉心的痣很容易被人記住。

母親新嫁的這個人是個修車學徒,沒有出師,扛不了活,結婚沒多久的妻子跟修鐵路的南方人跑了。他比母親小幾歲,瘦瘦弱弱,看人不擡眼皮,只是順著眼角跑出些光來。幸好我快要離開這裏了,我和這個新來的男人根本無法相處在一個家裏。只要有他在,我就渾身不自在,即使他不看我,我也極不自然,更何況他常找幾句話來搭。親生父親死得早,我對他的記憶已經很稀疏了,反倒是那位叫了十年爸的瞎男人讓我不能就這樣視而不見。當我念完書自立了,也許就有能力給他一些照應了吧。

前幾天警察來家訪,因為我親生父親被捅死的案子還沒有結案。案子懸在那裏,讓他們的工作很有壓力。其中一個警察對我繼父家十年前發生的血案似乎還保持著警覺,雖然結案了,但他總覺得有許多疑點。聽著這些,我覺得自己完全活在一個巨大的漩渦裏,被迫,毫無選擇。警察對我母親向來是沒有好臉色的,當然她也不在乎,她緊要守住錢,有男人,這就是她全部在乎的。

我很疲憊。這幾天經常夢見死去的弟弟。夢裏的他也沒能有個安生之地,依舊在被母親和繼父一起教訓,兩個人都拿著家夥,像張牙舞爪的怪獸,而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不哭不鬧,不說一句求情的軟話,活像一個皮球躺在那裏,被人隨意對待。在我崩潰前,我一定要離開這裏,我發誓。看不到曙光,巨大的陰謀和黑暗的空氣就要將我吞噬……

作者簡介

宋阿曼,1991年10月生,西北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在讀。中短篇小說見《西部》《芙蓉》《作品》《青春》《山東文學》等刊,詩歌見《詩刊》《飛天》《延河》《中國詩歌》等刊物,有作品被《長江文藝·好小說》《文藝報》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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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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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宮敏捷(微信gmj768406)

責編:冷月、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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