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上課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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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是魯迅先生創作中最薄的一本散文詩集,這本小冊子自從誕生起到今天,一直讓人們去言說,而又言猶未荊這本詩集包含了魯迅的全部哲學,魯迅正是通過這些構思的小故事,向人們傳達他最深的生命體驗。

《野草》裏的前23篇都寫在當時段祺瑞統治下黑暗的北京,魯迅先生在那個白色恐怖下,開始剪一剪報,整理自己的作品,出了這本詩集。《野草》區別於魯迅先生其他創作的一個最大特征就是它隱藏的那種深邃的哲理性,這種哲理性有深層次的,有淺層次的。

通讀《野草》,裏面有一個支配全書的主題,其中有三個影響比較大,第一就是韌性戰鬥的哲學,第二就是反抗絕望的哲學,第三就是向麻木復仇的哲學。這些人生生命體驗的哲學,構成了魯迅在《野草》中孤軍奮戰的一個啟蒙思想家那種豐富、深邃的精神世界。因此有人說,你想走近魯迅的深層世界嗎?那麼不一定看別的東西,比起看小說,看雜文來,多讀幾遍《野草》,你就更能了解魯迅精神世界中最深的東西。《野草》是看魯迅的一個窗口。

今天前線君講的題目是《關於<野草>的生命哲學和象征藝術》,分三個問題跟大家說一說。主要穿插一些作品的讀解。第一個問題講《野草》的產生,很簡單;第二個就是《野草》的生命哲學;第三個就是《野草》的象征藝術。

大家接觸到魯迅作品的都知道《野草》是魯迅著作中最薄的一部作品,最薄的一本散文詩集。但是是魯迅先生送給新文學的一份很厚重的禮物。很薄的一部作品,它的分量卻很重。《野草》從頭到尾,一直到今天,還被學術界、批評界認為是魯迅創作中最美的一部作品。就是寫得最漂亮的,跟《吶喊》、《仿徨》那些敘事性的,就是講故事的這些作品相比較,它具有一種幽深性。就是很深,神秘性;另外它有一種永久性,永久的價值。這幾年對魯迅的爭論也比較多,各種議論都很多。對魯迅小說的評價,魯迅是不是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各種各樣的議論,前一段叫“走近魯迅”,重新評價。但是沒有一個人說《野草》是一部差的作品。別的都可以有爭論,雜文可以有爭論;小說可以有爭論。但是《野草》大家公認是一部非常富有美的魅力的,而且又難以破解的,就是難以讀懂的這樣一部作品。

魯迅先生為某報刊創刊而作

關於這部薄薄的小書,從20世紀它產生起,一些最初的零星的一些批評。一直到80年代以來,一些系統的研究,批評的學術著作,好像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對它說了很多,就是大家說了很多。我自己就做了兩本書,《野草》本身薄薄的一本,但是為它我寫了一本《<野草>研究》。1982年的一本《<野草>研究》。今年在日本講學一個講稿叫《<野草>的現實與哲學》,整個的研究成果加在一起,在學術界很多評論。專門的也好,綜合的研究也好,就是有一種無數人去言說,覺得言猶未盡的這樣一種感覺。這在現代文學的作品裏邊,是一個很獨特的現象。有一些作品呢!很難懂,有些意象,有些語言,到現在還是有很多爭論。比如說《秋夜》裏邊一個烏鴉“哇”的一聲飛走了,那麼就這個“烏鴉”象征什麼東西?是惡勢力的代表?還是魯迅自己戰鬥者的形象呢?很對立的一種理解,但是很難得到統一的意見。所以常常把這本書叫做一個謎,一個美麗的謎。甚至也可以開玩笑地說,《野草》是這個世紀的,就是我們現在文學這樣一個世紀性的一個猜想,大家去猜。還沒有猜完,而且永遠可以不一定猜得完。那麼一共24篇東西,寫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然後地點也不一樣,前23篇都寫在當時段祺瑞統治下的黑暗的北京。《題辭》寫作的時候,已經是廣州白色恐怖的時候。外面的槍聲、屠殺、流血,魯迅在白色恐怖下整理自己的作品。覺得自己無事可做,剪一剪報紙,整理自己的東西,出了這本書。盡管寫作的時間不同,環境也不一樣。但是大體上的思緒就是他所要抒發的一些東西,大體上的表現方法還是一致的。1927年的7月份由北新書局把它出版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以後一版再版。可能是魯迅著作裏邊小說及其他的作品再版最多的。

魯迅曾經對《野草》有過很多說明,其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他說“後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驗了一回同一個戰陣中,一塊戰鬥的陣營裏邊,夥伴還會這麼變化。而且落得一個“作家”的頭銜,依然在沙漠中走來走去。不過已經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隨便談談。有了小感觸,寫點短文,誇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後印成一本《野草》,得到較整齊的材料就做短篇小說,只因成了遊勇,布不成陣了。所以技術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似乎也無拘束,而戰鬥的意氣卻冷了不少。新的戰友在哪裏呢?於是印了這時期的11篇作品叫做《仿徨》,以後不願再這樣了。”《仿徨》和《野草》寫作時候的心境都是這樣的,是一種“五四”落潮時期的一種寂寞、孤獨、戰鬥的這樣一個啟蒙者的一些思想情緒。所以在《野草》裏邊,雖然是小感觸,但是隱含著一個啟蒙思想家在沙漠裏走來走去,那種孤軍奮戰的痛苦和沈思。是一種內在感情哲理化的一種結晶,就是把自己的內在感情藝術化了,哲學化了。“五四”時期有兩種美文,一種是記事性的,寫景、記事、抒情叫做閑話式的散文。而《野草》是一種獨語,就是一種內心的獨白,獨語式的散文,自己跟自己說話。1919年魯迅整整有一組散文詩,叫《自言自語》,一共是八九篇。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從報紙上把它發現出來。那麼這類的散文後來就叫獨語式散文。魯迅就通過《野草》把“五四”時期的這種哲理性的美文,提到了一個空前的,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它比《吶喊》比《仿徨》應該說很難做一種價值判斷。但是在一點上,就是更深邃、更神秘、更美。它給讀者提供了一個更大的馳騁自己想像力的空間,你讀了以後不是說明白了一種故事就完了,明白了它的主題就完了,明白它的思想情緒就完了,而是好多東西提供你想像。這裏大家稍微讀過的,有一篇叫《死火》。魯迅有一系列的《野草》裏的文章是用這樣的抒情方法開頭的。

就是我夢見自己;我夢見自己在幹什麼;我夢見自己在做夢;我夢見在屋子裏邊。他這篇是“我夢見自己在冰山間奔馳,這是一個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山,天上凍雲彌漫,片片如魚鱗模樣。山麓在冰樹林,樹葉都如松衫。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墜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無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卻有紅影無數,糾結如珊瑚網。我俯看腳下,有火焰在。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搖動,全體冰結,像珊瑚枝;尖端還有凝固的黑煙,疑這才從火宅中出,所以枯焦。這樣,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為無量數影,使這冰谷,成紅珊瑚色。哈哈!當我幼小的時候,本就愛看快艦激起的浪花,洪爐噴出的烈焰。不但愛看,還想看清。可惜他們都息息變幻,永無定形。雖然凝視又凝視,總不留下怎樣一定的跡象。死的火焰,現在先得到了你了!我拾起死火,正要細看,那冷氣已使我的指頭焦灼;但是,我還熬著,將他塞入衣袋中間。冰谷四面,登時完全青白。我一面思索著走出冰谷的法子。

我的身上噴出一縷黑煙,上升如鐵線蛇。冰谷四面,又登時滿有紅焰流動,如大火聚,將我包圍。我低頭一看,死火已經燃燒,燒穿了我的衣裳,流在冰地上了。“唉朋友!你用了你的溫熱,將我驚醒了。”他說。我連忙和他招呼,問他名姓。“我原先被人遺棄在冰谷中,”他答非所問地說,“遺棄我的早已滅亡,消盡了。我也被冰凍凍得要死。倘使你不給我溫熱,使我重行燒起,我不久就須滅亡。”

“你的醒來,使我歡喜。我正在想著走出冰谷的方法!我願意攜帶你去,使你永不冰結,永得燃燒。”“唉唉!那麼我將燒完!”“你的燒完,使我惋惜。我便將你留下,仍在這裏罷。”“唉唉!那麼我將凍滅了!”“那麼,怎麼辦呢?”“但你自己,又怎麼辦呢?”他反而問。“我說過了:我要出這冰谷……。”“那我就不如燒完!”

他忽而躍起,如紅彗星,並我都出冰谷口外。有大石車突然馳來,我終於碾死在車輪底下,但我還來得及看見那車就墜入冰谷中。

“哈哈!你們是再也遇不著死火了!”我得意地笑著說,仿佛就願意這樣似的。

這是算《野草》裏面中間的,不是最長的,也不是最短的一篇東西。很典型地說明了《野草》是什麼樣的作品。第一它很美,它跟那種一般的記一個風景,記一個故事不太一樣,是講一種自己的內心的情緒,內心的一些哲學的思考。這裏邊實際上講一個被凍滅的一種熱情,一種象征,究竟它象征一種那個時代人的一種精神?一種革命者的戰鬥的情緒還是一代人的追求者的靈魂?很難確定它,但是它畢竟跟黑暗勢力,跟大車相對立的一個形象。它凍死了還要把他救出來,自己想用生命把他救出來。最後,死火一躍而起,把他帶上來以後,他軋死了,而死火也同時同歸於荊但是他就在自己的死前,還看到大車掉到冰谷裏邊,為一種黑暗的腐朽的勢力的一種毀滅而快意而高興。就是這樣一種情緒這樣一種思考,他把他熔鑄在一個很美麗的形象的世界裏邊。

前幾天在《北京晚報》上有一篇文章我談中國新詩現狀的一個隨想。裏邊引了上海的一個教授,王曉明教授說的一段話,他說“現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人們的精神生活,越來越粗鄙了。”我這個文章講的是新詩怎麼在民族精神提升裏面地介入。我們的物質的發達和精神的貧乏,這個中間的不平衡現在越來越嚴重,民族素質的提高成為一個最尖銳的課題。二十多年前,我從外邊講學回來,人家問那個國家怎麼樣?跟我們差多遠?我說物質上、生產上、科技三十年二十年總可以趕上一些。但是從民族素質來講,起碼要五十年甚至上百年,如果不抓的話,還很難說能趕得上。現在看來好多東西他們有的我們有了,他們沒有的我們也有了。二三十年是可以趕上的,但是一個民族素質,一個民族精神的提高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王曉明的文章裏講“20世紀90年代以來,人們的精神生活越來越粗鄙了。除了金錢和時尚,別的都沒有興趣,不讀詩歌,不習慣沈思,不讀那些深奧的東西。稍微抽象一點的東西,就看不明白,甚至迎面遇上了美妙的事物,他都毫無感覺。這樣的精神和生活狀態,在今天的社會中非常普遍。”我覺得提這個問題是很好的,北大一個教授袁明教授說,現在面臨著一個提高民族精神高度的問題,其中對這一類的作品的理解,也是我們的一種鑒賞能力的提高。這是關於《野草》的第一個問題我就簡單說到這兒。

第二個問題,我講講《野草》的生命哲學。過去我的現代文學的老師叫章川島,是魯迅的學生,也是魯迅最密切的朋友之一,是《語絲》雜誌的創辦者。他曾經告訴我,他常常去魯迅家裏取寫好的《野草》的稿子,很幸運的是《野草》的各篇的第一個讀者。但是對《野草》的許多篇讀起來覺得很美,可是大多數都看不懂。這種作品的接受情況,透露了一個消息:《野草》區別於魯迅其他創作的一個最大的特征,就是它隱藏著那種深邃的哲理性。我們看《阿Q正傳》,看《祝福》。阿Q的形象,祥林嫂的形象,大體上我們可以理解。當然要深刻地去分析它,那還要很多工夫。但是大體的故事,大體的情節,大體的主要思想,都可以把握。但是給你一篇《野草》的東西,比如剛才《死火》你看一遍開始可能就不知道什麼意思。那種隱藏的深邃的哲理性和傳達的象征性,今天我講這兩個問題就是讀《野草》的關鍵。這裏先講一下哲理性。

這種哲理性有時候是淺層次的,有時候是深層次的,比如說1919年在北京有一個《國民公報》是孫伏園也是魯迅的學生和朋友,拉的很多稿子。魯迅在那兒連續登載八九篇叫《自言自語》,裏邊有一篇就講“螃蟹”,題目就叫《螃蟹》。一個老螃蟹要脫殼了,它到處在沙灘上爬來爬去,碰到另外一個螃蟹說你做什麼?它說我要脫殼。它說我可以幫助你。它說不要,你到我的窩裏去我幫你脫殼,它說我不去,它說你怕什麼呢?它說怕的就是你。大概就這麼一個小的故事,中間還有一些語言,這就是一個寓言式的散文詩,這一組自言自語的散文詩,寓言式的。大體上通過這樣一個螃蟹的脫殼,它不願意,它最怕的不是外來的敵人,而是自己的同夥。他實際上要傳達的這樣一個哲理,這樣一個思想。在“五四”新舊文化的鬥爭裏邊,最怕的是自己陣營裏邊,這就是他的思想。但是這個思想我們通過故事,一個構思的寓言的故事,比較淺的故事可以懂。

但是另外一篇東西,就是這裏有一篇《自言自語》裏邊的叫《火的冰》,就是剛才講的《死火》那個《火的冰》。實際上1919年魯迅寫的這個短文,短的小散文詩,到了1924年,1925年他就把它擴大成一幅大油畫,叫《死火》。那麼這個《火的冰》是這樣的,“流動的火是熔化的珊瑚嗎?中間有些綠白像珊瑚的心,渾身通紅像珊瑚的肉。外層帶些黑,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惜拿來要燙手。遇著說不出的冷,火便結成了冰了。中間有些綠白,像珊瑚的心,渾身通紅像珊瑚的肉。外層帶些黑,也還是珊瑚礁了,好是好呵!可是拿了便要火燙一般的冰手。火的冰,人們沒奈何它,它自己也苦嗎?唉,火的冰!唉,火的冰的人!”整個是結束了。

兩篇,先讀後邊的,現在再讀最早的這個,1919年寫的和1925年寫的。那麼差了五六年,就是一個小的素描和大幅油畫關系。構思的基本的東西,在《火的冰》裏邊這個意象已經有了。但是這個層次就跟剛才講“螃蟹”的故事就不太一樣了。它就有一種獨特的意象和一種氛圍的構造,而造成一種幽深性,你不大好把握《火的冰》是什麼意思。《螃蟹》裏邊怕的就是你,你可以理解那個故事它的意思。這個就不知道講什麼,是歌頌一種革命者,被突然地冷,變成一個火的冰了。但是看了許壽山先生說魯迅是一個內冷外熱的人,魯迅的性格是內冷外熱,也可以講這是講魯迅自己。像辛亥革命前,在日本的時候充滿了熱情,參加了推翻滿清的運動,進行思想宣傳。但是突然遇到辛亥革命的失敗、二次革命、袁世凱稱帝、張勛復辟,這樣一系列的東西。他整個的熱情被壓下去了,是不是他自己內心的兩種聲音?一個火的冰的人,熱情被凍結了。“哎!火的冰。哎! 火的冰的人。”還是呼喚一種被凍滅的熱情重新燃燒。所以這兩個我們就說他有一些散文詩,是有一種淺層次的,一種是深層的。而我們講的這部分散文詩,《野草》裏邊的,多數是一種獨語式的,靠一種構思,各種各樣的一種故事氛圍、情節。然後呢,暗示了一個深層的一些哲理。這種哲理的追求,魯迅是很自覺的,深層傳達哲理性的追求,人生哲理的追求。

這裏很有趣的一條材料,材料是什麼呢?魯迅《野草》在《語絲》上剛剛發了11篇,經常出入魯迅家裏,並且是《語絲》的同仁也跟魯迅是很好的朋友,叫章衣萍。曾經在一篇文章中這樣記述說:魯迅先生的後園養了三只雞,這三只雞自然是朝夕相聚,應該是相親相愛的了。然而也時常爭鬥,我親眼看過的。“雞們鬥起來了。”我從窗上看去,對魯迅先生說。“這種爭鬥我看得夠了,由他去罷!”魯迅先生說。“由他去罷!”是魯迅先生對於一切無聊行為的憤慨態度。我卻不能這樣,我不能瞧著雞們的爭鬥,因為“我不願意!”其實,“我不願意”也是魯迅先生一種對於無聊行為的反抗態度。《野草》上明明地說著,然而人們都說“不懂得”。我也不敢真說懂得,對於魯迅先生的《野草》。魯迅先生自己卻明白地告訴過我,他的哲學都包括在他的《野草》裏面。所以這段非常生活化的敘述,應該是可信的,在無意之中,給我們透露了兩個重要信息。第一個是讀者的反映,對魯迅先生的《野草》,人們普遍的都說不懂得,後來的川島告訴我不懂得的。那麼當時的文章就說,人們都說不懂得的,一個是作者直白,他的哲學也就是魯迅說我的哲學都包括在我的《野草》裏邊了,這個直白非常重要。所以由這個可以看到魯迅是毫不遮蔽的,他對於《野草》是一種生命哲學的承擔。裏邊要傳達自己的一些哲學思考,一種比一般的思想主題更升華一些的這種思想的思考。這種意圖他一點也不掩飾。

下邊我們就看看魯迅是怎麼做的。因為《野草》大多數針對不同緣由,它都是針對不同的事情或者不同的感觸,觸發他的,各自獨立寫成一種小感觸。並非是系統結構的、一氣呵成的這種完整性的抒情作品。所以它裏邊傳達的所謂哲學很難說有一種什麼統一不變的,這樣一種內涵。就是一貫的內在邏輯很統一的內涵,可以籠罩全書的支配性的一種主題或者命題。如果提出幾個影響比較大的方面,大家還是可以承認這樣一種客觀事實。今天就講這樣幾個方面,結合作品,簡單講幾個。

一個是韌性戰鬥的這種哲學;一個是反抗絕望的一種哲學;一個是向麻木復仇的哲學。所以我們在研究《野草》裏邊越來越感覺到,你想走近魯迅的心靈嗎?你想走近魯迅的深層世界嗎?那麼不一定看別的東西,比起看雜文、比起看小說裏,你多讀幾遍《野草》,就更能了解魯迅的精神世界的最深的東西。是一個窗口,是看魯迅靈魂的窗口《野草》。

先講韌性戰鬥的哲學。魯迅基於改革中國社會艱難性的深刻了解。他說中國這個大染缸,你稍微改變一下就非常艱難。哪怕你挪動一個書桌,都要流血。《野草》裏有一篇東西就是《聰明人 傻子和奴才》要開個窗子,不行。最後把墻砸了,行了。非常艱苦,要改變一種東西。魯迅對中國社會改革的艱難,艱難性了解的深刻,對於“五四”以來的青年,那種抗爭的過分樂觀、過分急躁的這樣一種觀察。他用他啟蒙者特有的清醒,提出了長期作戰的這樣一種思想。《野草》開頭的第一篇叫《秋夜》,暗示傳達的就是這樣一個思想,就是這樣一種哲學。

魯迅在這篇散文詩裏邊想告訴人們什麼?《秋夜》,它第一篇總是有好多話想講,那麼這篇它想告訴人們什麼東西呢?兩個對立的勢力,一個是以“夜空”為代表的;一個是以“棗樹”為代表的,兩邊的勢力。那麼在兩個勢力的對峙中來抒發自己的這樣一種生命哲學,就是要一種韌性的戰鬥,執著的韌性的戰鬥。不能像小花小草那樣,冬天過去了還有春天,一種好夢。也不能像小蟲子那樣,小青蟲那樣,為了一點點些許的光明,獻出自己的生命,輕易地獻出自己的生命。要有一種永久性的戰鬥,這就是魯迅,魯迅有一點老狐貍的這種感覺。他經歷的太多了,他看的太多了,犧牲的。今天這個青年不見了,那個青年不見了。辛亥革命的時候,袁世凱的時候,很多朋友不見了。用多少血換來的這樣一種哲學,不是說在理論上炮制的一種東西,一種生命體驗的哲學。我講魯迅的這些哲學都不是哲學家的思想的哲學,而是一種生命體驗,人生體驗的哲學。

我們講一講《過客》。《過客》是一種短小的話劇形式寫成的,一直被認為是《野草》的壓卷之作。《野草》裏最好的一篇東西,讀過這個作品的人知道。三四十歲的一個人,滿臉胡子,衣服破爛,倔強困頓。實際是魯迅自我形象的,自我精神的一個化身,當然他包含了更多的思考。

這些年我們在挖掘魯迅《野草》的思想的時候,常常強調他哲學的一面,而且強調到超越現實、超越人生、超越魯迅個人存在主義的哲學。這個哲學,那個哲學,我覺得好多東西都是在玄學的層面上運行。所以我已經是炒冷飯了,第二本書題目叫《現實的與哲學》。我就想回答,這不是一種對魯迅本人正確的理解。

把他的反抗絕望,他的韌性的哲學,它不是一種離開現實而產生的抽象的哲理思考,而是根據現實的,這就是他的現實。那個來自的世界我絕不回去,因為那裏是什麼,他講了“沒一處沒有名目;沒一處沒有地主;沒一處沒有驅逐和牢籠;沒一處沒有虛偽的皮面的笑容;沒有真愛的眶外的眼淚。我憎惡他們,我絕不回去。”這就是魯迅。所以散文詩《過客》的價值不在它的最終結果,而在它的尋求人生道路的過程;不在於它回答最後我走到哪裏去,而在於這種走的本身,就是一種充滿價值的選擇。

在寫完《過客》後兩個月,魯迅在一篇文章裏說了他自己的心裏話,他說“我自己是什麼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東西,所以我不妨大步地走去。向著我自以為可以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淵、是荊棘、是峽谷、是火坑,都由我自己負責。”他在《華蓋集·北京通信》裏邊說了這段話,這跟他的《過客》是一致的,精神是一致的。這段獨白,用淺顯理論的語言,理性的語言揭示了《過客》深層的形象的蘊藏。把一些雜文和散文詩對照起來讀,我們就可以更好的進入這樣散文詩的世界。

提問:請問孫先生一個鑒賞方面的問題,就是象征性的散文,因為它多意性比較強,比如《秋夜》裏邊,大家把這個解構了,棗樹象征什麼,小花小蟲子象征什麼。比如說像《雪》的散文,有南雪和北雪,有的時候把它說得太清楚,好像有點局限性,太實在了。如果不說清楚,又顯得沒有真正理解,沒有進行親身體驗,想問您到底是說清楚好還是不說清楚好?

答: 從我講課的目的,我總想把它說清楚。從我個人的閱讀,我想體會到什麼程度就算什麼程度,就這樣。所以這裏邊有一個我覺得多意性。類似《雪》這樣的作品,你總要把握它的作者的意圖,或者作品給我們的客觀效果是什麼東西,盡量接近它。這個就要說清楚,努力說清楚,但是最後也不等於你把它說清楚。所以對象征的東西的理解盡量把握它的意圖,但是不一定求一個肯定的或者一致的答案。這幾年我由《野草》的研究轉移到象征詩的研究,又由象征詩轉向現代主義的研究。目的都是為了開辟一下現代文學的一個潮流,改寫一下文學史過去的結構。這裏面我補充一點,就是大家讀這種象征的東西,難懂的東西,都是逐漸的一種藝術鑒賞的積累。東西讀多了,一個方面的敏感,可能就是另一個方面的喪失。如果你在象征的或者是深層的東西讀得多了一點,接觸得多一點,那麼你可能就慢慢變成一種熟悉。

比如說我在1960年做研究生的時候,讀一個《現代》雜誌有一篇文章叫《詩人的餐巾》,一個西方作家寫的散文詩。一個年邁的畫家奔跑在藝術的邊境上、生命的邊境上。然後他家裏邊有幾個食客,陸續地吃。都是用一條破舊的餐巾,然後騙他們說,我們洗衣服的沒來,來了給你們換,就吃。其中有一個是肺病,都感染了肺病,都先後死去了。剩下這個餐巾沒用了,這個老畫家就把它要丟掉,等它要丟的時候,突然它飛起來了。象征派它可以荒誕,就飛起來了。沿著桌子轉,追它,仆人也跟著它走,奔跑著。結尾的時候,一個年邁的畫家奔跑在生命的邊境上、藝術的邊境上。完了,這是一首散文詩。

我1960年讀的時候,我不懂。那時候導師要求記筆記的,讀《現代》雜誌交一個筆記給他,那篇是什麼意思,你摘錄也好,索引主題也好。導師也不懂,王瑤先生也不懂,那麼就沒解釋。但是我搞了這麼多年象征,80年代講課的時候,我重新讀《現代》雜誌,突然我覺得這個意思好像是很好明白。它就是說,因襲傳統,藝術創造不能因襲傳統,因襲傳統就是藝術的死亡,只有創新才有生命。那個四個詩人沒有一個人懷疑那個餐巾那麼舊、那麼破、那麼臟,大家習慣著用。用都死掉了,沒有一點懷疑。老畫家代表了一種傳統的象征。因襲傳統,就是藝術生命的死亡,只有創新才是藝術的出路。它放在《現代》雜誌1932年5月施蟄群創辦的第二篇,是一種宣言,翻譯者是戴望舒。那麼就是一種宣言,用這個來代替不是宣言的宣言,宣言我們這個刊物是創新,是一種藝術生命的一種驚魂的存在。那麼這麼解釋可不可以通呢,我大體上理解通了。奔跑在生命的邊境上,藝術的邊境上。就是他已經到垂死的階段了,你還因襲他那個舊的東西,等於自己是自取滅亡。所以提倡一種藝術創新,一種用詩來表達詩的觀念,用散文詩來表示藝術觀念,這也是正常的。所以這個事情說明什麼呢?說明對深層藝術的理解鑒賞能力是積累來的,不是天生來的。天生我在1960年我不懂,天生我到1980年我就懂了。因為我接觸的東西多了,從那個時候看就懂了。所以大家聽了這個課,平常除了看電視看一些故事性的東西,看小說以外,碰到一些難懂的,不要拒絕。多琢磨幾遍。可能會增加自己的鑒賞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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