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被狗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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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四,一聽一個帶有江湖氣的名字,其實是一位衣著時尚、笑容燦爛、端莊優雅,氣質和容貌俱佳的美女。她本名叫王坤娟,諸城石門人。

前陣子,她出了一本書叫《老家諸城》。這本書像塊大石頭,從日照砸進了諸城文學圈文化圈同學圈。她懷著一種對家鄉的深深的情感用諸城的方言有血有肉的描繪著心中的家鄉。

本號自今日起,每周星期三對《老家諸城》中的部分內容進行轉發。歡迎大家關註。

(封面是在石門水庫大壩上拍的石門村及障日山,封底是瓦店村西那棵六百年老楷樹)

石門水庫—我們年少時的天堂

石門水庫在我們石門鄉駐地,是諸城東南部最大的水庫。1958—1960年,全國掀起興修農田水利熱潮,石門水庫就是那時候打的。那時候,俺娘十四五歲,在工地上挖土石方。她說,那麼大一個水庫,全是用鐵鍁、鎬頭挖出來,用小推車、條筐運出去的。

淤起的荒草地,原先都是水面。遠處那座簡易亭子就是新建的。都是盛放器材的倉庫,60年前人們把它建得很中式,很耐看,現在卻建成了板房。

水庫主體並不大,但東向、東南向、西南向都有較寬河流匯入。一到雨季,溝溝岔岔全部水滿,庫體較旱季大出幾倍來,庫容能達到一千多萬立方米,氣勢磅礴。水庫面南背北,北側是東西長兩公裏的梯形大壩,大壩南北兩側均用條石砌成,壩上建同樣長度的防浪堤。大壩中段建一石亭,石亭南北兩側皆是上下大壩的石頭臺階。壩中段和西側建有兩處水閘。所有的建材,全是青石和水泥。那個年代在偏僻的小地方建這樣的工程,今天都覺得特震撼。

其實,也只有在那個彩旗招展、鑼鼓喧天、歌聲嘹亮、熱情衝天的年代,才會有這樣的人工建築。這樣的建設,使水庫不僅能蓄水溢洪,而且成為一處景觀,氣勢恢弘的景觀,給生長在那裏的人們,特別是小孩子,帶來無限快樂,留下無限美好。近些年,它更成了一處風景區,叫省級水利風景區。一到夏天,許多諸城市裏的人甚至青島人都來吃庫魚、嘗山珍,青島的某些單位還在那裏建起了度假村。

我們村在水庫東南,算是上遊村。從小學四年級起到鄉駐地上學,雖有公路相通,但須繞過水庫東側,直線二裏多路,繞過去卻有五六裏。因此,圖近便,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水庫上做文章,貼著水庫邊兒走。旱季來臨,水一點點地減少,我們一點點地往裏挨,直到把彎路走成了直路,上學的距離也就最短了。雨季來時,隨著水量的增加,我們又一點點地把直路走成了彎路。會水的男生,舉著衣服和書包遊過去。最高興的是冬季,水面一封凍,溜冰上學,樂趣橫生。女生比賽滑冰,看誰滑得遠,誰滑得穩,男生比賽打皮猴,看誰的皮猴旋轉時間長。三人一夥兒,五人一幫兒,上學路上,盡是歡聲笑語。這些年,我尾椎骨一直痛,查不出病因。一個醫生說,你肯定是以前摔過,跌壞了。我怎麼都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重重地跌過。直到一次做夢,夢見小時候在水庫滑冰,第二天早晨忽然記起自己曾經在上面跌過,跌了個仰面朝天,屁股當時要碎了,半天不敢挪窩兒。

冬天,不光我們小孩兒走冰,大人也走。每逢石門集,水庫上遊五六個村子趕集的大人小孩兒,無論騎車還是步行,都是從冰面上過。水庫正南面的新建村,東、北、西三面環水,距鄉駐地直線距離一裏多,踏冰而行,是他們的首選。

壩頂的這條路,原先都是河沙鋪面,現在被硬化了,也加寬了。壩頂的這條岸墻,原先要高一倍,踩著別的同學肩膀或他人抱著才能爬上去。

四年級一個冬日早晨,漫天大霧,我們十幾個小夥伴結伴上學。冰面上能見度兩三米,方向感很不明確。感覺應該到岸了,卻老也走不到。轉了一早晨,好不容易找到岸,上去才發現繞了水庫半圈,走到西岸時家河村了。

石門初中就在水庫東北角兒上。除了北大門,為方便各個方向的學生,院墻東南、西南又各開一個小門兒。因為離水庫太近,水庫也就成了學校安全防範的重點。班主任和校長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下去遊泳,一定不要走凍凍(從冰面上走)。盡管老師們掐破耳朵眼兒地囑咐,但總有學生當耳旁風。因此,夏天中午,總有老師在水庫大壩蹲守,防止學生下水洗澡,冬天也有老師值班,防止學生走冰。兩三個老師看不了那麼大的水庫,我們村和新建村的同學,總是偷偷走凍凍。誰讓它近呢。

我們老家人都說石門水庫“不饞”,因為幾十年來,大人孩子總在上面走來走去,也沒出過人命,但有驚無險的小插曲總還是有的。

我二姐一個姓潘同學,是水庫南面新建村的,總是偷偷摸摸地走凍凍上學。班主任找他爹。他爹大大咧咧地安慰老師說:“木事兒呃,老師。俺莊的人天天從上邊兒走。”一天,值班老師遠遠看見有人在冰窟窿裏撲騰,趕緊跑過去拉上來,正是潘同學。他渾身濕透,凍得半死。老師氣得讓他爹來看看。他爹也是走凍凍過來,看見兒子凍得哆哆嗦嗦、渾身發紫,氣不打一處來:“俺走了幾十年都木事兒,你才走了幾年就掉進去了?”

初一教室緊靠學校西南角門,門前就是水庫。一次,英語教師在課堂上批評了某女生。沒想到這位女生氣性忒大,二話不說,出門就朝水庫跑了。有同學反應過來,喊了聲:“XXX要跳水庫了。”英語老師拔腿就往外追,同學們跟在老師後面追,直到把這女生拖回來。還有一次暴雨後,有同學喊:“快看水庫。”坐在教室裏往水庫看,上面漂著牛、豬、家具等各種東西。原來是上遊馬山後村的水庫鼓了(決堤),把半個村莊衝進石門水庫裏了。

水庫與學校這麼近,有時就成了校園的一部分。我們從初二起分重點班。自習特別是早讀時,大部分同學不喜歡聚在教室裏,各自找僻靜角落,水庫大壩成為多數人的首選。大壩那麼長,隔十米二十米一個,聲音多大都互不影響。對著一泓碧水高聲朗讀,思緒那麼純凈,記憶那麼清晰。在石門初中上過學的,沒有人不懷念這個水庫、這條大壩。

石門水庫成了鄉思的重要組成。

初中畢業時,幾乎每個同學都到水庫大壩拍了照片,而且絕大多數照片的背景都是那座飛檐翹角的八角亭。今天再來看,一張張青澀的臉龐和那個永不再見的亭子,真的就成了歷史。

初中的音樂老師姓姜,每天早晨在大壩上“啊啊哦哦”地練聲。那渾厚的美聲傳到上遊的好幾個村子,陪伴人們開始一天勞作。俺村菜園在村西,緊挨著水庫。好多次早上澆菜,正趕上姜老師練聲。透過葳蕤的蘆葦蕩,隔幾裏深深淺淺的水,姜老師的歌一字不漏地傳過來。村民們一邊幹活兒一邊誇獎他:你看看人家!人家這是什麼嗓子呃!

那時,水庫管理所在水庫裏放養了魚。水好,魚就肥美。魚肥,有人就惦記,晚上用手電照,用漁鉤釣。一到雨季,水漫上來,大魚到了溝汊裏,活動不太靈便,村民用網兜、甚至提藍就能舀到魚。不花錢的魚,吃起來更鮮更香。但這種口福,俺家一般享不到,因為俺爹從來不幹捉魚撈蝦的營生兒。但有一次,俺家還是結結實實地嘗了鮮,只是我沒撈著吃。

我大姐從小神經兮兮。某年她養了一盆倒掛金鐘,放在窗臺上,讓老母雞蹬掉了一個杈子。她賴我,非說是我掰去的,抄起燒火棍朝我沒頭蓋臉地打,疼得我殺豬一樣嚎。父親性急,擡手就胡烀了我大姐就是兩個耳刮子。大姐撇下燒火棍就跑了,天黑也沒來家。爹娘撒了急,怕她尋死,放出人馬去找。二姐和小堂哥一幫兒,沒找到大姐,卻提回來一條大鰱魚,說是在水庫南崖那溝汊裏照的。哥哥姐姐們高高興興地下面做魚吃,我在炕上受煎熬。一隊隊人馬返回來,報告沒找到大姐,母親急哭了,邊哭邊用手指戳著我的腦門子:“要是恁大姐有個好歹,你也活不了呃。”大姐沒找到,我本來就害怕,讓母親這麼一嚇唬,怕上加怕,也不敢辯解,趴在炕角無聲地哭,什麼時候睡了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天剛透明兒,鄰村的小姨夫跑來拍門,說我大姐頭晚上跑到他家去了。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才懊悔頭晚上沒撈著吃魚。

旱季,水庫裏放了水,拿了魚,周圍村民就下去摸魚撈蝦挖河蚌。水庫這麼大,活物長得快,長得肥,野生鱉和河蚌一個個小瓷盆那麼大。看著人家一袋子一袋子往家扛,我就眼紅,急急忙忙加入捕撈大軍。拿不到魚就捉蝦嘛,捉不到大的就捉小的嘛。捉來小魚小蝦小河蚌,母親嫌腥,就剁碎了餵雞餵鴨,雞搶鴨爭,畢竟那是腥葷嘛。

現在,石門水庫常年蓄水,水面浩大,是山東省無公害農產品產地,規模養殖西伯利亞鱘魚。水庫周邊數家飯店專做庫魚山珍,食客趨之若鶩。

北方普遍少水幹澀。而我們鄉,因了這個大水庫,以及上遊或寬或窄的支流,下流或長或短的泄洪河渠,草肥林豐,便有了靈性,添了情趣。

(2011.11.25寫)

原先沒有水泥鑲嵌的壩體現在都被鑲嵌得規規整整

補記:這幾年,石門水庫進行了大規模的重建,翻新加固了大壩壩體,重鋪硬化了壩頂路,水庫管理所升級為管理局,從壩底搬到壩頂邊上蓋起了嶄新的小樓,溢洪閘也是嶄新的。但是與嶄新很不匹配的是水庫庫容的急劇下降。連續三年嚴重幹旱,使水庫水體面積大大減縮,即使雨季,水域面積也不及盛年的二分之一。

雖然每次回家,我都或遠或近地望望水庫,但很少再到壩頂上走走。去年中秋去看二舅,特意轉到大壩上走,才發現大壩竟然全新了。壩體是新的,壩上的亭子也是新的,溢洪閘是新的,路也是新的。除了水庫和大壩的形狀沒變,其它幾乎都是新的了。明凈的秋陽照著嶄新的水庫照,真的特像幹凈的景區,但是心裏一直隱隱的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好像這不是石門水庫一樣,至少不是我的水庫了。

對於和我一樣所有在石門上過學的“老人”來說,多新的水庫都代替不了我們記憶中的水庫。我們不嫌它破,不嫌它舊。我們喜歡它沒嵌水泥的壩體,喜歡它飛檐翹角的亭子,甚至大壩北面護壩的葳蕤的綿槐條子,我們也好喜歡。因為那個舊的石門水庫見證了我們最純真最快樂的少年時光。

我知道一切事物不能因為人們的懷舊而不向前發展,正如同石門水庫不能因為幾代人的記憶而不翻新、不加固和不建設一樣。但,並不是所有的拆舊建新都合理,正如同濟南老火車站的拆除一樣。我在心裏說服自己:水庫的建設是為了更好的防洪和發展,但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拆掉那個很中國風的八角飛亭、建一個不倫不類的新亭子。我不是主政者不是改造的參與者,但我多麼希望在拆舊建新的同時要顧及舊物的歷史,多一些人文情懷,多一只審美的眼。

我們鄉和中國大多數偏遠的地方一樣,近些年人口大量流向城市,我這個年齡的農民每個村莊只有一兩個了。大我三歲的三姐、大我一歲的堂哥笑說他們是最後的農民了。照這個境狀,再過二三十年,我們那裏就會成為無人區。每想到此,我心裏很不舒服:曾經一片欣榮的地方怎麼會成為無人區?但同時又有欣慰:真正成了無人區時,又會重現草豐林密、水流豐沛的好景象了。那個時候,石門水庫的盛景亦將重現。(2017.02.23)

壩底青石平房的水庫管理所升級成了壩頂的水庫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