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談戀愛周公解夢夢見水漫過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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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事物,往往需要最漫長的尋找。執著有時像一種必勝的信仰,在漫長的尋找中充當引路的孤燈,一寸一寸地照亮前方的小徑,不知在哪個瞬間,關鍵線索會乍然顯現,猶如神佛降下的啟示。而發現它,則需要一雙訓練有素的敏銳眼睛。

對梁思成來說,找到一座保存至二十世紀的唐代木結構寺廟,或許就是他執著的信仰之一。但出於一位學者的嚴謹和冷靜,他對此並不抱有太大期望。這並非是因為他的眼光不夠訓練有素,而是現實一再給他兜頭冷水。在1932年發表的《我們所知道的唐代佛寺與宮殿》的開篇,梁思成坦率地承認:

“唐代建築遺物的實例,除去幾座磚塔而外,差不多可以說沒有。”

盡管常識告訴梁思成,佛塔本是佛寺的一部分。但現存的佛塔“不是巍然‘獨’存,就是與他腳下的殿宇在年代上有千二三百歲的差別。”造成這一切的重要原因,乃是因為中國建築作為骨幹的梁柱一向以木為主,“木本不是不朽的物質,加以歷代中國革命成功的列位太祖太宗們除了殺人之外還愛放火,假使他們沒有這種特殊的國民性,千余年的風雨剝蝕,蠹吃蟲穿,也足以毀壞不少了。”

縱觀隔海東鄰的日本,尚保存有相當於中國隋代的奈良法隆寺的金堂、五重塔和中門,但在中國,遼宋時代的山西大同上下華嚴寺佛殿、應縣木塔和嵩山少林寺的初祖庵,“已嘆為中國稀有的古建築”。它們在年代上比日本最古老法隆寺差四五百年,卻“已崩壞不堪”。就在梁思成撰寫這篇文章後不久,這些“崩壞不堪”的宋代建築中的一座,日本漢學家大村西崖1926年在蘇州甪直考察的一座宋代建築保聖寺佛殿,就在一場事故中塌毀夷平。

敦煌莫高窟的木構檐廊,也曾給梁思成帶來過一線希望。當他在考古學家伯希和《敦煌圖錄》中一幀照片的一角,看到“簡單雄大的鬥拱、八角形的柱、抹灰的墻”時,不禁推斷這是“唐代的特征”。梁上隱約可辨似為忍冬唐草的彩畫,似乎更證實了他的結論。可以想見他懷著何種心情給伯希和寫信,期望了解這幾張照片中鬥拱梁柱更多的信息,以證實自己的推斷。

但三個月後,伯希和詳盡的回信,還是帶給他一個失望的答案,檐廊梁上的題字表明,它的興建時代,是北宋初的太平興國五年(980年)。

宋代木構建築都已如此珍罕,“唐代建築更不用幻想。假使我們以後的學者或考古家,在窮鄉僻壤中能發現隋唐木質建築遺物,恐怕也只是孤單的遺例,不能顯出他全局的布置和做法了。”

梁思成的結論雖然聽起來讓人深感悲觀。但悲觀並不意味著就此沈淪放棄。埋首文獻汪洋,固然可以在深入鉆研中幻想昔日巍然屹立的唐代建築,但梁思成生來就是個行動派,不嘗試就舉手投降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伯希和、沙畹、關野貞、常盤大定等等這些考古學家和探險家的事跡,從他在美國讀書時,就像耳畔呢喃一樣不斷重復著田野考察的重要性。他在文中寫到的那些珍貴的宋代建築,無一不是這些不憚旅途煩難困頓的先驅們,跋涉於鄉村山野之中,憑著敏銳的專業眼光發現於世的。

新發現的可能性或許正在向他招手。

本文出自《新京報·書評周刊》4月16日專題《思城:梁思成的命運之城》。

作者 | 李夏恩

行行復行行,失望復希望

一張偶然發現的照片,成為了梁思成踏上田野考察之旅的奇妙機緣。那是在北京鼓樓的一場展覽中,梁思成的一位好友楊廷寶在巨大穹頂下的一面墻上,看到了一張“外表古怪的寺廟照片,下面清楚地寫著:薊縣獨樂寺”。當他向梁思成形容照片上鬥拱的形狀時,梁變得異常興奮,立刻跑去瞧個究竟。經過打聽,更湊巧的是,薊縣距離北京僅有85公裏,且每天早晨六點都有一班長途汽車,五個小時就可以抵達那裏。

激動不已的梁思成立刻開始籌劃自己的第一次田野考察。1932年4月的一天,梁思成與幾位營造學社的社員一起踏上了這場首度田野考察之旅。但開局就不太順利:他們乘坐的那輛“若在美國早就當廢鐵賣了的”老破班車剛開出北京東門幾公裏,來到箭桿橋頭,司機便停車招呼乘客一起下來,步行過橋,讓空車開過去。而這不過是梁思成這趟短途旅程遭遇的一個檻。沒過多久,這輛老破車又陷進沙灘,動彈不得,“於是我們乘客只好幫著推車,一直把這老古董推過整個沙灘,而引擎直衝著我們的眼口鼻轟鳴。還有其他麻煩的路段,我們不得不爬上爬下汽車好幾次”。

八十公裏的行程,梁思成和他的同仁們走了三個多小時,但當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幸運女神終於在泥濘坎坷的道路盡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眼前所見,成了梁思成千辛萬苦最好的報償:

“獨樂寺的觀音閣高踞於城墻之上,老遠就能望見。人們從遠處就能看到它栩栩如生的祥和形象。這是中國建築史上一座重要而古老的建築,第一次打開了我的眼界。”

這是一座遼代的建築,始建於984年,距離梁思成所執著追尋的唐代建築,相差不過百年。觀音閣及山門與敦煌壁畫中所見的唐代建築極為相似,“熟悉敦煌壁畫中凈土圖,若驟見此閣,必疑身之已入西方極樂世界矣。”

梁思成手繪薊縣獨樂寺觀音閣測繪圖。

薊縣獨樂寺的發現,讓梁思成初嘗田野考察的甘苦滋味,而這次考察還附帶了另一處新線索,薊縣一位師範學校的教員王慕如告訴他們,在他的家鄉寶坻縣的廣濟寺,與獨樂寺諸點約略相符,大概也是遼金遺物。兩個月後,梁思成與營造學社一行再度前往寶坻進行田野考察,正如那位教員所猜測的那樣,廣濟寺同樣屬於遼代建築,而大殿中梁棟結構的精巧,與北宋《營造法式》中“徹上露明造”的記載幾乎完全一致:“在發現薊縣獨樂寺幾個月後,又得見一個遼構,實是一個奢侈的幸福”。

天津薊縣獨樂寺觀音閣中高達16米的泥塑觀音像。圖片來源:IC photo

田野考察成為了梁思成尋找唐代木構建築的神佛啟示,連續兩次的重要發現,就像幸運女神在刻意指點梁思成應該沿著這條路繼續前行。在之後的四年裏,一批重要的宋遼時代的木構建築,在梁思成的田野考察中被陸續發現。其中包括河北正定隆興寺始建於1030年的摩尼殿,山西應縣全國僅存的遼代木塔,山西趙城廣勝寺元代的大殿和明代的琉璃塔。盡管隨著考察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延展,新的發現層出不窮,但梁思成也更加意識到,這些陸續發現的古代建築傑作留存至今是何等僥幸。它們更像是不斷坍塌的廢墟中孤獨佇立的梁柱,提醒探訪者這裏原本有著更廣大的一片古建傑作。

但當梁思成趕到那裏時,看到的“所謂大寺廟不是全是垃圾,便是已代以清末簡陋的不相幹房子,還刷著藍白色的‘天下為公’及其他,變成了機關或學校”。在正定隆興寺,梁思成看到“觀音像由虔誠而又愚蠢的寺院住持修飾一新,塗上鮮艷的油漆,看上去像個醜陋的大洋娃娃。”

在山西廣勝寺的大殿裏,寺僧們正在對大殿的四壁進行粉刷,因為在六年前,他們將大殿兩山的壁畫以1600銀洋的價格賣給了古董商,還得意洋洋地豎碑紀念。如今,它們是美國紐約大都會美術館的鎮館之寶。

山西洪洞廣勝寺下寺大雄寶殿元代壁畫《藥師佛佛會圖》,1928年,廣勝寺寺僧貞達因大殿損毀嚴重無力維修,與當地鄉紳商議,將大殿內兩鋪壁畫出售,以修繕殿宇。次年,這幅壁畫被整體剝離、切割出售給古董商,旋即轉售出境。如今,這幅壁畫已經成為美國大都會美術館的鎮館之寶。圖片來自大都會博物館官方網站。

歲月的侵蝕、無知的毀壞、強加的善意和愚昧的熱忱,都在攜手侵害著這些古代建築的脆弱的生命。而在上世紀30年代,它們所面臨的危機,不僅於此。“九一八”事變以來,日軍咄咄逼人的魔爪已經更進一步伸向華北大地。探尋古建築的旅程,幾乎成了一場與時間的賽跑。當梁思成和他的妻子再度踏上田野考察之旅時,命運將像神佛降下的啟示一樣,指引他們訓練有素的敏銳雙眼,見證那個他執著追尋多年的夢想成為現實。

千年前的啟示,千年後的追尋

神佛的啟示,在一千兩百年前的一天,降臨在一位西域僧人面前。這位名叫佛陀波利的僧人,從北天竺的罽賓國,遠涉流沙,抵達中土。他的目的,是尋找文殊菩薩的道場,傳說中的清涼山。

當他來到五臺山時,但見五峰聳峙,草木茂盛,心生歡喜,於是合掌頂禮。就在這時,一位白衣老人從山谷走出,以梵語命他從天竺取回《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屆時文殊菩薩定會在他面前顯現。

數年之後,佛陀波利終於取回經書,他再度來到五臺山,只見文殊菩薩親自現身接引,佛陀波利合掌端然而逝。

這一文殊顯像啟示梵僧的神異傳說,讓五臺山自此成為佛教聖地。聲名遠播,乃至萬裏之外的敦煌也被這一傳說深深感染。唐末五代的戰亂,讓敦煌與中原之間的交通中斷,虔誠的信徒無法親身前往五臺山巡禮敬拜,於是,他們便將五臺山的地圖繪制在洞窟壁畫上。面對壁畫上的五臺山圖,遙想自己虔敬的心靈已經跨越萬裏,來到傳說中的文殊道場。佛陀波利遇見白衣老人的故事,自然也被畫在壁畫上。同時繪制在壁畫上的,還有五臺山上眾多著名的寺院。其中,有一座寺院名叫“大佛光之寺”,在五臺山圖壁畫中的一百五十余座寺院中,它並不算最特立高標的一座,但卻神奇地蒙受時間與命運的眷顧,讓它在一千年後,與梁思成結下因緣。

敦煌莫高窟61窟壁畫五臺山圖中“大佛光之寺”。圖片出自趙聲良主編《敦煌壁畫五臺山圖》,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 , 2018年6月版。

梁思成發現五臺山佛光寺的故事,一直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傳奇故事。據說梁思成是在伯希和的《敦煌圖錄》中看到了莫高窟61窟的《五臺山圖》壁畫,將它作為“旅行指南”,才在南臺外豆村附近發現了佛光寺。在他發表於1945年的《記五臺山佛光寺建築》中,他如此寫道:“敦煌石室壁畫五臺山圖中有‘大佛光之寺’。寺當時即得描影於數千裏沙漠之外,其為唐代五臺名剎,於此亦可征矣。”六年後,梁思成又在《敦煌壁畫中所見的中國古代建築》中再次重申這一點,而這一次,《五臺山圖》便成為了發現佛光寺的“旅行指南”。

這段簡短的敘述,很容易被簡化為梁思成將《五臺山圖》當成惟一的導遊手冊,按照上面標識的“大佛光之寺”榜題,便按圖索驥徑直找到了佛光寺的所在。但真正的過程遠比梁思成簡短的敘述復雜得多。在每次進行田野考察前,梁思成和他的團隊都會翻閱大量文獻,尤其是當地地方誌的記載,以確定這些古代建築留存於世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敦煌石窟》中《五臺山圖》的照片,只是考察前參考的諸多文獻之一,而非惟一的導遊手冊。只是它確實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這些被標識在圖中的唐代寺院,文獻中或許能找出證實它們依然留存於世的蛛絲馬跡。而最終的驗證,仍然需要親身前往考察。1937年6月,梁思成與林徽因,以及兩位助手莫宗江和紀玉堂前往五臺山。

比起第一次從北京前往薊縣的考察,這是一場漫長而又曲折的旅途。從太原開始,他們先是搭乘汽車,但在半路又要換成馱騾,沿著荒僻的山路,進入了五臺山。與那些熱忱的朝聖者的路線完全不同,梁思成相信,那些香客紛至沓來、香火旺盛的名勝寺院,很可能早已在歷次整修中面目全非,唯有荒僻之處才有可能保留最古老的建築。而佛光寺剛好就是這樣一座名聲湮沒在歷史中的寺院。

佛光寺遠眺,圖片出自梁思成著 林洙整理:《古拙 : 梁思成筆下的建築之美》,中國青年出版社,2016年1月版。

“佛光寺在南臺豆村鎮東北約五公裏之佛光山中,伽藍是依著山巖布置的,正殿居於高臺之上,俯臨庭院,有二三十棵老松環繞,氣勢魁偉。一層高,雄大、堅固和簡潔的鬥拱,深遠支出的屋檐,一望可知年代久遠。但能比我們先前所發現的最古木構建築還要老嗎?”

帶著滿腹的疑問,梁思成一行走進了正殿,高大的佛像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們,宛如置身仙林。就在這些大像之中,佛壇左端一位供養信女的塑像,卻與真人一般大小。“這尊像人性充沛,與諸佛菩薩是迥然不同趣味的。”在旁的寺僧告訴他們,這尊塑像乃是唐代篡位的武後。

1937年,梁思成在五臺山佛光寺大殿中。

盡管整個塑像群都“經過後世重裝,色彩過於鮮縵,輝映刺目,失去醇和古厚之美”,但仍能看出是晚唐時期作品。梁思成推測,如果這些泥塑像是未經毀壞的原物,“那麼庇蔭它的房屋必定是原來的唐構。因為重修房子必會損壞裏面的一切”。

然而,想要確認眼前的這座建築是否真的是他魂縈夢牽的唐代建築,梁思成還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

蝙蝠、臭蟲與唐代女施主

幾寸厚的積塵,鋪在頂板的內部,斜坡殿頂的下面,猶如黑暗的空閣。數百年來,梁思成可能是惟一進入這裏的人。厚厚的積塵踩在腳下,就像棉花一樣。狹窄的空間,讓他只得屈著身體,用手電探視。但當燈光照到頭頂的房脊時,梁思成他們看到了駭人的一幕:千百成群的蝙蝠,黑壓壓地盤踞在脊條上,猶如密密麻麻垂下的陰雲,被照相機的閃光霎時照亮,驚動飛起,散發出陣陣難聞穢氣。

梁思成試著驅逐這些占據殿頂達數百年的黑色住客,但它們頑固地聚擠在上面,不願向這些揮舞手電打擾它們清修的不速之客,展現它們密集身體下的脊檁有無題字。寄生在蝙蝠身上吸血的臭蟲也伺機盯上了這些主動獻上的人血,蝙蝠的驚飛和臭蟲的叮咬,將在接下來的數日裏困擾這些辛勞的考察者。

梁思成發現了第一個令人振奮的細節:梁架上古法“叉手”的做法,是國內木構中的孤例。“這樣的意外,又使我們驚喜,如獲至寶,鼓舞了我們。”內柱額上殘留的小幅壁畫,又給梁思成等人帶來了第二個驚喜,其中的一幅與敦煌石窟的唐代壁畫,極為相似。這是梁思成所知道的在敦煌石窟之外,中國本土惟一現存的唐代壁畫。

梁思成手繪山西五臺山佛光寺大殿測繪圖。

關鍵的證據,在幾天狼狽而忙碌的工作後,終於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顯現在梁思成等人面前。他們註意到殿內梁底隱約有墨跡,且有字的左右共四梁。“但字跡被土所掩蓋,梁底離地兩丈多高,光線又不足,各梁的文字,頗難確辨。”眾人各憑目力審視許久,揣摩再三,才認出一二官職,但卻無法辨別出人名。這時,林徽因卻因為眼睛遠視,獨自看清了那個人名:

“女弟子寧公遇。”

“施主是個女的!而這位年輕的建築學家,第一個發現中國最珍稀古廟的,也是個女人,顯然不是偶然的巧合。”在之後的回憶中,梁思成興奮地驚嘆道。林徽因擔心辨識有誤,特意到殿前確定為唐代的石刻經幢上檢查刻在上面的姓名,果然看到了“女弟子寧公遇”的名字,開列在諸位僧尼的名字之前,並被稱為“佛殿主”。石柱上鐫刻的年代是“唐大中十一年(857年)”。

林徽因與寧公遇塑像合影。

佛光寺由此已經可以確認是唐代木構建築,但為了嚴謹起見,梁思成與林徽因請寺僧入村招募工人搭腳手架,好將梁下的土朱洗脫,以窮究竟。但寺僧花了一天,只找到兩名毫無經驗的老農,籌劃一天,才支起一座腳手架。

梁思成等人已經急不可待,他們撕開布單浸水進行擦洗。盡管做了半天只洗出兩道梁,而且土朱一著水,墨跡驟然顯出,但水幹之後,墨色又淡下去,隱約不見。一行人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識讀完全文。

這一天是1937年7月5日。此時已是黃昏時分,“當時夕陽西下,映得整個庭院都放出光芒。遠看山景美極了。這是我從事古建築以來最快樂的一天!”

去去復去去,兵戈恨難歸

“營造學社調查組發現唐代建築寺院,梁思成由五臺山佛光寺報告。”

1937年7月9日的《北平晨報》第五版以粗體大字刊登出梁思成等人在五臺山佛光寺的重大發現。但對那天《北平晨報》讀者來說,卻無人關心這一重大發現。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報紙頭版刊登的消息:兩天前,中日軍隊在盧溝橋爆發衝突,戰火如今已經延燒到北平近郊。槍炮隆隆之聲,漸行漸近。

閉塞的山村隔絕了消息的來源,讓梁思成夫婦與助手們得以在短暫的平靜中享受片刻的歡欣。7月15日傍晚,在辛苦忙碌了一天後,梁思成拿到了一捆報紙,這些報紙是從太原帶來的,因為公路淹水延誤了幾天。當他和林徽因回到帳篷裏,躺在帆布床上攤開報紙時,頭版赫然映入眼簾的大標題讓他們大吃一驚——“日軍猛烈進攻我平郊據點。”

出發前,梁思成曾給費正清夫婦寫下一封信,講述自己考察華北古建的急迫性:

“對古物的愛好和保護,與日本軍閥全不相幹。盡管他們國家的人也同樣熱愛我們的古代文化(這是他們自己文化的源泉)。即便是早在1931年和1932年,我每一次考察旅行總是因為越來越近的日本大炮的震響而突然中斷。顯然我們在華北工作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在真正中斷之前,我們打算要在這個地區全力以赴。”

如今,這封信中急迫的憂慮,在逼近戰火中成了一句悲劇性的讖語。五臺山佛光寺唐代木構建築的發現,倒更像是命運刻意的安排,讓他們在戰爭爆發前,去見證這座千年佛寺在人世存在的證據。

戰爭讓存在與毀滅之間的轉化變得易如反掌,只消一枚炮彈,屹立千年的古建傑作便會化為烏有。

梁思成自然無法逆料這座寺廟的命運,就像他無法預知自己將來的命運一樣。兩年後,1939年夏天,猝然而至的洪水淹沒了半個天津城。水漫進天津麥加利銀行的地下室,營造學社存放在那裏的資料嚴重受損,其中就包括佛光寺考察的資料。

聞聽消息的梁思成與林徽因慟哭失聲,但卻無力拯救。天津此時已經淪入日軍魔爪之下,而他們如今也如同浮萍一般,自救不暇,只得在戰爭的洪水中漂泊浮沈。

今天佛光寺大殿內景,所有的佛像梁棟都被粉刷塗飾,修葺一新,與當年梁思成、林徽因來訪時見到的斑駁剝蝕的模樣已大不相同。圖片出處 IC photo。

作者 | 李夏恩

編輯 | 宮照華;李陽;王青

校對 | 薛京寧;李銘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