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香蕉樹結滿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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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周刊》2019年第47期,原文標題《雲南盈江:千匯萬狀的鳥類天堂》,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雲南盈江縣可觀測到的鳥類有600余種,比觀鳥活動鼻祖英國全境的鳥種還多。高海拔的叢林、低海拔的熱帶雨林和濕地,不同的生境造就千差萬別的鳥類,觀鳥方式也迥然有異。

記者/劉暢

攝影/蔡小川

鳥塘裏排成一排的白冠噪鶥

新紀錄

“那邦在中緬交界處的濕地以前種著稻谷,收獲時一片金黃,上面落滿成百上千只線尾燕。稻田邊在雨季是一條大河,順流而下就是緬甸的伊洛瓦底江。”

11月初,在盈江縣城裏的飯桌上,那邦鎮在“鳥導”小杜口中仿佛又恢復了十余年前的光景。他所言的線尾燕是一種腹羽潔白、背羽透著深紫色的光澤、頭頂紅色“小帽”、尾部有兩根像線一樣尾羽的燕子。與小杜吃飯前,我剛從那邦歸來。我在一個魚塘裏的樹枝上見到一只線尾燕時,它正在陽光下梳理被大雨打濕的羽毛。那裏需從縣城向西行進近90公裏,要翻過兩座山,走兩個多小時的盤山道,公路被茂密的雨林遮蓋,山下是界河,對岸就是緬甸。雖然稻田已經種滿香蕉樹,河邊留下了兩片數公裏的濕地,以昆蟲為食的線尾燕仍有的吃,而且尤其喜歡站在電線上曬太陽。

“等到明年開春,幾乎每天都有數十人,扛著‘大炮’,來到鄉間小路,圍著它們一拍就是一天。”大眼睛、卷發貼著頭皮的小杜是當地的傣族,做過攝影師的經歷令他早早拍攝過鳥,那時只是不知它們的種類。他告訴我,2015年盈江觀鳥協會成立,他在家門口加入觀鳥的行列,如今已記錄下500余個鳥種,現在專職“鳥導”,帶領觀鳥愛好者在盈江各地觀鳥。

自上世紀80年代便在雲南研究鳥類的西南大學動物學教授韓聯憲告訴我,中國超四成的鳥種,在盈江縣都可以見到,據DNA的分類法,目前在此能夠看到600余種鳥,比觀鳥發源地英國全國的鳥種還多。

盈江鳥種的豐富,與它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息息相關。韓聯憲向我介紹,從大的尺度來看,雲南位於中國的西南,地處橫斷山區,高山峽谷的地形起伏大,自然條件垂直差異顯著,形成垂直氣候帶和多種森林類型,為鳥類提供豐富的生境,畫眉科和雉科鳥類在該區域尤其種類繁多。這裏同時又是鳥類遷徙的天然通道,在青藏高原和亞洲腹地繁殖的鳥類,可沿橫斷山南下越冬,而在印度和緬甸棲息的熱帶鳥類,可沿河谷北上。中國能觀察到1400余種鳥,雲南境內可以觀測到其中1000種。“橫斷山區一直被學者認為是物種的保存的避難所和進化中心。”韓聯憲說。除盈江之外,又有瑞麗、香格裏拉、西雙版納、高黎貢山等著名的鳥點。

黃腹冠鵯

位於雲南西部的盈江,則仿佛是雲南在中國的縮影。韓聯憲介紹,盈江縣域方圓4000多平方公裏,那邦等地的緯度雖然不到北回歸線,但海拔只有210米,東部、北部有高黎貢山脈阻隔,擋住北方的冷空氣,西南部又受印度洋暖流的影響,在中國緯度最北、經度最西的地方,形成熱帶雨林和季節雨林;而當地的傳統農業並沒有被大規模的香蕉林或橡膠林取代,鳥類尚有生存空間。不僅如此,盈江有海拔3000多米的蘇典地區與緬甸接壤,巨大的高度差成了中高海拔鳥類聚集的勝地。

在雲南能見到的鳥種中,盈江又占到六成,如紅腳隼、黃嘴河燕鷗等100多種鳥類只在這裏可以見到。如此繁多的鳥類,也是盈江在觀鳥界的意義。

觀鳥界有“推車兒”(twitcher)文化,觀鳥的狂熱愛好者會為看某種罕見鳥進行長途旅行,他們追求個人鳥種記錄、個人年度記錄、個人地區記錄等不一而足的記錄。而盈江不論從整體鳥種的量上,還是從稀有鳥種的質上,都是觀鳥愛好者的不二之選。

韓聯憲可以說是最早推動盈江觀鳥的人。1995年前後他在雜誌上發表文章介紹觀鳥,一年後,他向香港觀鳥協會會長推薦盈江,臺灣的觀鳥愛好者緊隨其後,之後盈江在國內外出名。至21世紀初,盈江在觀鳥界已無人不知。

我們在那邦見到的線尾燕,屬於印緬熱帶生物區系,是在雲南地區狹域分布的鳥種的典型,屬當地的珍稀鳥種,觀鳥愛好者必“收”。據韓聯憲講,線尾燕最初由一個外國觀鳥者在盈江南面的瑞麗市認出,之後在那邦的稻田裏被廣泛發現。線尾燕屬於留鳥,不會大範圍遷徙,很多種類都是逐水而居,那邦的河直抵緬甸,200多米的海拔與緬甸也相近,是鳥類天然的活動路線,再向北是海拔數千米的高黎貢山,那邦是它們活動的北界。

小杜曾跟隨韓聯憲在山林裏做鳥類調查。今年4月,小杜在那邦的農田發現了一個鳥種分布的新紀錄——白翅棲鴨,一種之前只在藏南地區見過,通體灰色、臉和脖子上布滿白色斑點、雙翼有白色覆羽的野鴨。小杜告訴我他們觀鳥圈裏的反應,“白翅棲鴨的照片出現在朋友圈後,觀鳥圈子裏,紀錄榜的‘老大’知道此鳥可遇不可求,沒有過問的;‘老二’發來微信,他在國外沒法兒來;剩下的幾位北京的老手,準備買機票飛來”。

灰頭綠啄木鳥

小杜所言的“紀錄榜”,是觀鳥圈中喜歡通報數據的人的一個排行。對這個榜單,有些學者不太認同,比如研究鳥類學的學者比單純觀鳥者要認得品種多,但他們很少在榜上;另外有些觀鳥者也比較低調,可能也不在榜上。但對於觀鳥愛好圈子,還是一個有不少擁躉的打榜誘惑。據稱在這個榜單上,全國見到1200種鳥類的人不超過5個,他們的紀錄每增加一個,都是十年二十年一遇的鳥。小杜見過太多“上榜人”的瘋狂,全國紀錄前五的“大神”曾為一只鳥,齊聚那邦的一個鳥塘裏。他本人也狂熱,不僅觀鳥、拍鳥,還繪制鳥類圖鑒,即使生病、家中停電,仍不棄畫筆。而他在當地有個搭檔小樂,他們一起上山觀鳥,觀鳥圈名列前茅的人看過哪些鳥,他們二人爛熟於心,平時還用鳥名做遊戲,比拼誰說的不帶“鳥”字的鳥名更多。

而在盈江的山谷裏,有機會見到成百上千只鳥匯成的“鳥浪”,那是觀鳥愛好者聚在一起比拼功力的最佳時刻。相比海濱地區的“鳥浪”,熱帶雨林的“鳥浪”持續時間長,數十種鳥混雜在一起。起初以頂層的山椒鳥打頭陣,隨後是雀鶥、柳鶯、鵯、啄木鳥等鳥類的主力部隊,最後由噪鶥、卷尾殿後。小杜說,新手一開始會手忙腳亂,只顧得盯著一種鳥,想看清楚,或是顧此失彼。而老手則會掃描一遍鳥群後,迅速鎖定自己沒有見過的鳥種。

紋背捕蛛鳥

尋犀鳥

小樂一邊開車,一邊搜尋鳥的蹤跡。他近視,眼鏡卻像是“炫技”的工具。行駛在拐入農田的斜坡上,遠處飛行的剪影吸引了他的註意,他踩住剎車的同時,左手將眼鏡推上額頭,右手順勢就把望遠鏡頂在眼前。江西人小樂曾在北京的媒體供職,十幾年前觀看猛禽遷徙,迷上觀鳥,一步步來到盈江。2015年與當地的觀鳥愛好者班鼎盈聯合創立盈江觀鳥協會後,在西南邊陲紮下根來。

盈江縣城以“平原鎮”命名,是由大盈江衝擊出的平原,小樂帶我們來到大盈江畔,那裏的濕地多被農田和采石場取代了,不過5月至10月是雨季,此時江水未滿,河道裏遍布沙洲,鳥可棲息。我們看到近80只黑耳鳶麇集在江對岸的樹冠上,相繼俯衝到江中捕魚,偶爾飛過來一兩只巡邏,雙翼下的一塊大白斑十分顯眼。又在江邊看到一排排碩大的鳥腳印,它屬於近一人高的灰鶴。

在大盈江畔的冬季,黑耳鳶、灰鶴等候鳥是從北方遷徙而來,但對觀鳥愛好者而言,它們並非來此觀鳥的首選。小樂告訴我,10月到次年4月的旱季最適合觀鳥,尤其春節前後至雨季開始,當地留鳥進入繁殖季,各種鳥都出來築巢,是觀鳥收獲最豐厚的時節。那時大盈江畔的黃嘴河燕鷗是觀鳥者的最愛。“每年春天,可以看到黃嘴河燕鷗在沙洲上求偶。雄鳥叼著魚向雌鳥獻殷勤,雌鳥經過一番觀察後,如果同意交配,就把魚接過來吃掉。”

與大盈江畔看到的水鳥不同,韓聯憲向我介紹,那邦的叢林裏,冬季有亞歷山大鸚鵡和緋胸鸚鵡成群地集結;春季的濕地中,以涉禽和椋鳥最為豐富,又能看到中國種類最多的佛法僧目鳥類;縣城北面高海拔的蘇典則有與那邦迥然不同的鵯類和鶥類;而沿縣城西南方向行駛兩個多小時,在芒允鄉以西、洪崩河以東、沙拉河以南的山地森林裏,生存著盈江縣七成的鳥類物種。

那片區域如今被稱作“犀鳥谷”,雙角、冠斑、花冠皺盔,這三種犀鳥是盈江最吸引觀鳥者的種類。觀看犀鳥的方式也尤為獨特。

那邦的鳥塘“塘主”用口哨呼喚林中的鳥類

“犀鳥的叫聲或像犬吠,或像是在大笑。它們的羽毛不像猛禽,因飛羽間隔大,羽片不能緊密重疊,鼓動翅膀時會發出‘刷刷’的聲響,一群從頭頂飛過,像直升機一樣。”小樂的形容令我進山時無比期待。像鵝一樣的犀鳥通體黑色,巨大的喙是它們的特征,而喙形狀的差異,是在外觀上分辨三種犀鳥的主要依據。它們棲息在大樹上,以漿果、昆蟲、小蛇為食。因體形大,雌鳥和剛出生的幼鳥都需要雄鳥餵養。犀鳥終其一生只有一個固定配偶,被人們視為愛情鳥。

沿大盈江而下的路幾乎全是盤山道,寬闊的大盈江至虎跳石後突然收窄,也換成了“太平江”的名字,太平江繼續向西南奔流20多公裏後與洪崩河交匯後,繼續南流入緬甸,最終匯入伊洛瓦底江。太平江河谷兩岸是茂密的密林,多是密密麻麻的松林。

“這些松林是長成後用來販賣木材的經濟林,看似滿山的綠色,裏面實則像荒漠。”小杜帶我進山,他向我揭示松林周圍不聞鳥語的原因,“松樹全是刺,鳥無處下腳。林子又密,任何時候進林子都要打手電,林下也不長植被,與層層疊疊的熱帶雨林完全不同。”

犀鳥藏在更深處。據韓聯憲介紹,犀鳥是典型的熱帶雨林鳥,只選擇在熱帶雨林中的參天大樹築巢,它們巨大的喙可以把樹木的果實整個吞下,飛行途中種子便隨其糞便播撒開,不斷拓展熱帶雨林的邊界。全世界有55種犀鳥,24種分布在非洲,31種棲息在亞洲,絕大部分都在東南亞,中國境內僅有過雙角、冠斑、花冠皺盔、白喉小盔、棕頸五種犀鳥的記錄,分布在廣西西南部、雲南南部和中部及西藏東南部的墨脫縣。不僅分布區狹窄,種群數量還極其稀少,雖無相對準確的個體數量統計數據,但學者公認它們是中國最為罕見的鳥類之一。

韓聯憲曾在上世紀90年代到過洪崩河谷,那時公路剛剛修好,他在公路旁支起帳篷,專門考察犀鳥。他告訴我,犀鳥作為熱帶雨林中的鳥類,原本在西雙版納等地也能較頻繁地看到,但上世紀90年代興起砍伐大樹、種植橡膠樹的風潮,令犀鳥幾乎絕跡。洪崩河谷在自然保護區內,原始森林保護得較好,可是他駐紮了10天,也僅見到一只。“以前這一片的犀鳥多在緬甸,緬甸一側的大樹幾乎被中國砍光了,犀鳥便飛到了‘犀鳥谷’這一側。因而,盈江尚有較完整的犀鳥棲息地和較穩定的犀鳥種群,成為目前中國犀鳥遇見率最高的區域”。

資深“鳥導”小樂(曾祥樂)在大盈江畔拍攝黑耳鳶

按理說,犀鳥身形巨大,又是留鳥,應該不難見到,但密林一重接一重,即使犀鳥站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若沒有樹冠之上的開闊視野,觀鳥者仍難以親眼得見。盈江觀鳥協會會長班鼎盈找到了辦法。從西南林業大學森林保護與休憩專業畢業的他,從小受護林員父親的影響,喜歡抓鳥、養鳥,他在大學時便知道盈江的林中有犀鳥洞。工作後,他借鑒西雙版納望天樹景區的樹冠走廊、露臺的觀鳥方法,鎖定犀鳥洞後,在與鳥洞相對的山坡修建觀測點,不僅看到犀鳥的概率大增,平行甚至高過鳥洞的視線,也使觀鳥人能夠拍到犀鳥形態各異的照片。

如今觀鳥協會與犀鳥谷的石梯村村民發現了6個鳥巢。石梯村居住著景頗族和傈僳族,犀鳥被他們稱為“大嘴鳥”,是景頗族的神鳥,在每年的傳統節日“目瑙縱歌”上,領舞者頭戴犀鳥頭骨,作為對犀鳥的崇拜。但即使當地人,對犀鳥的認知也不多,直到圍繞鳥洞建立了6個觀測點後,觀鳥者每年對著鳥洞觀察,犀鳥的習性才被更多地記錄下來。

那邦農田裏,八哥在水牛背上

“哺育幼鳥時,雄鳥先停在附近樹上,用叫聲通知洞中的雌鳥。巢洞幾乎是完全封閉的,只有一條很窄的縫隙,雌鳥從窄縫中回應了雄鳥。雄鳥聽到回應後飛落洞口,把采來的野果和昆蟲從嗉囊中反芻出來,餵給雌鳥。接著雄鳥又飛去采集食物,每60分鐘回來餵食一次。”韓聯憲向我介紹,犀鳥的壽命平均四五十歲,每年的二三月份,它們都會返回固定的鳥洞生蛋,一般一年生一個,幼鳥經過近半年的養育後,出巢獨自飛翔。“小犀鳥長成後,有時會賴在洞裏不出來,大犀鳥就一邊在樹洞外叫,一邊減少餵它的次數,把它餓出來。”

一個花冠皺盔的鳥洞就在公路旁邊。一種名為“四數木”的樹遠高於周圍的林木,像山間的一座塔,四數木內部中空,鳥巢是樹幹折斷後天然形成的洞。鳥洞的觀測點在對面山坡上,但目前並非繁殖季,監測點也是荒廢的。我沒能看到犀鳥落在枝頭,也未在山間領略犀鳥成群飛過,只在經過一棵四五層樓高的榕樹時,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從空中一閃而過。榕樹上結滿橘紅色的果子,足夠犀鳥吃一個星期。小杜說,每天在樹下等,它一定會回來。

牛背鷺圍著農田裏的收割機取食

林中“鳥塘”

“我在樹林裏找了兩個月,爬上樹梢,看犀鳥往哪裏飛,終於找到了一個犀鳥巢。”石梯村村民小排告訴我,他家以前種香茅草,自打2015年跟隨班鼎盈和小樂在林中找犀鳥巢、搭觀測點,在犀鳥繁殖的季節,觀測點裏一個拍照的位置賣60塊錢,加上客棧的住宿費,他一年的收入翻了四番。像他這樣的村民不在少數。因為犀鳥,村民涉足觀鳥經濟,但他們並非人人都做犀鳥的觀測點,而主要是在村寨周圍的林中為觀鳥者搭建“鳥塘”,觀看出現在灌木叢下和林間的鳥類。

石梯村如今有大大小小40余個“鳥塘”。這個名字源於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百花嶺的一個“人工池塘”。韓聯憲告訴我,百花嶺的林子裏有一戶人家的自來水管爆了,形成一片小水塘,結果許多鳥過來喝水,引得眾多觀鳥者拍照,有國外的觀鳥者給農戶提建議,可以按照國外的做法,往水塘邊投些食物,在旁邊修一個隱蔽的棚子,讓觀鳥者藏在裏面近距離拍照。

相似的做法幾乎傳遍全國。小排有犀鳥觀測點,也是一個鳥塘的“塘主”。我來到他花費數千元搭建的鳥塘,那是一個相對潮濕的半山腰,小排用鐮刀和鏟子在雨林裏開一條土路,從山頂的村子通下去。一個黑布棚子裏面有排圓凳,朝向空地的一側有9個圓洞,從洞內望出去,一個水池旁邊有棵小樹,上面搭著一節單獨的樹枝,橫在半空。小排買來玉米面和面包蟲,在雨季到來前,每天早上和下午各投餵兩次,“白冠噪鶥堪稱‘鳥塘土匪’,成群結隊,我一邊投食,它們就在旁邊吃”。

石梯村民小排在自家門口搭建鳥塘

在觀鳥界,鳥塘裏若是用大頭釘紮上面包蟲,或是長期播放鳥叫聲吸引鳥類,都為觀鳥人所不齒,前者容易刺傷小鳥,而後者在繁殖季會令鳥類分心。但散放的面包蟲和玉米面,並沒有危害鳥的習性和健康之虞。韓聯憲介紹,雖然鳥塘的食物相對單一,使不同類的鳥看起來習性相近,比如同樣出現在鳥塘的鵯類和鶥類,在林中卻很難相遇,鵯類喜歡在叢林的冠層活動,而鶥類多棲息在底層,不過自然環境中也存在一顆果樹成熟後,不同種類的鳥數周聚在一起,共享美食的情況。

每天的清晨和傍晚是鳥類最活躍的時刻,鳥群一陣一陣地來,先跳到旁邊的林子裏試探地叫,之後就衝進鳥塘飽餐一頓。觀鳥者被犀鳥吸引,來到石梯後,在觀測點只看犀鳥,而在犀鳥谷的鳥塘,可以看到包括鵯類、鶥類、雉類在內的近100種鳥類,尤以大金背啄木鳥、赤翡翠、三趾翠鳥、綠寬嘴鶇、玉頭姬鹟、栗頭八色鶇、藍枕八色鶇、棕頦噪鶥最為稀有。

我和小杜在拍鳥棚子裏坐了兩個小時,小杜像報菜名一般,陸陸續續說出見到的20余種鳥。棚裏永遠輕聲細語,來自世界各地的觀鳥者架起光圈600mm到800mm的“大炮”,一旦有鳥出現,便是一陣“哢嚓”聲。小排向我介紹,為了拍出的照片好看,拍鳥人會教他布置鳥塘,“比如把橫著的樹枝懸空,讓鳥只能飛上去,拍攝飛的形態”。

那邦隱蔽的鳥塘

拍鳥人的需求,鳥塘的“塘主”都會盡力滿足。在韓聯憲看來,林中的鳥如今成了石梯村村民“會飛的鈔票”,一個機位60元,生意紅火時,一天就能掙1000元。商業化也帶來好處,村民對待鳥的觀念就此轉變。小排告訴我,從前村民普遍只有“小鳥”的籠統概念,不但有吃野味的習慣,小時候幾乎都用彈弓比賽過打鳥,如今卻沒有人再打鳥,開鳥塘的人買來鳥類圖鑒,邊在書裏認鳥,邊在鳥塘裏幫助研究人員監測鳥種,鳥種越多,鳥塘的知名度就越高。“一只鳥吃不了二兩肉,活著的鳥卻大不一樣。遇到打鳥的人,我會跟他們說,‘你要餓了,我給你買兩只雞吃’。”小排說。

對研究者而言,鳥塘則是一種鳥類觀測點。韓聯憲告訴我,林間難以辨識或發現的鳥類,得以在鳥塘裏仔細觀察,判斷他們何時發情交配,何時孵化,孵化期多長,有幾個幼鳥。

雉類最為典型,因為雉類生活在灌木叢下,又極其膽小,有時甚至會被自己吃食時的聲音嚇到,而灰孔雀雉是其中最著名的例子。韓聯憲曾帶隊18人,專門考察這種全身灰色、後背和尾巴布滿亮紫色斑點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他的團隊在叢林裏安排了幾百條樣線,結果只在兩三天樣線上聽到它們的叫聲。如今灰孔雀雉已經形成了在鳥塘裏固定的進食習慣,我等候了半個小時,便有一只雄性灰孔雀雉謹慎地走來。

從觀鳥的角度來看,即便同在鳥塘,也有拍鳥和觀鳥之別,拍鳥之人追求的是好照片,他們希求精美的構圖,並窮盡鳥的所有形態,對鳥種並不十分在意;而觀鳥之人更註重鳥種,拍攝是記錄的手段。小杜作為鳥導的經驗是,從時間上可以清晰地分辨二者:拍鳥人可以在一個鳥塘“泡”一天,觀鳥人則“收”到沒見過的鳥後就急著離開。

鳥塘觀鳥終究是初階,畢竟有廣大“不食嗟來之食”的鳥,塘外鳥的姿態也豐富得多,這些都需要在路上。觀鳥最大的樂趣也正是在偶然的驚喜和朋友的把臂同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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