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墳頭還有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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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金業

又是清明。伴著飛飄的楊柳飛絮,在春的生意盎然裏,我和愛人回到了村子的墓地裏。幾百公裏的路,因為掃墓,路便顯得不那麼遠。墓地經過 了整修,壘了圍墻,種了樹木。有些簡陋的墓地,而今變得莊重規整了許多。日子富裕了,村人要將好日子與先人們一同分享。

鞭炮響起來,風卷著紙錢,繚繞著,飄搖,飄搖。

我的思緒也便隨著這飄搖遠去......

47年前的那天,走出家門的時候,感覺天氣是晴朗的,太陽艷艷照著,寒冷的空氣裏透著清新。

母親叮囑著,到了縣裏,別忘了把舊衣裳包好讓人帶回來。

父親一直送我到胡同口,一直想聽父親說點啥,但沒有,胡同深深,只有腳步聲在有輕有重回響。

坐上姐夫的自行車後座,只見父親向我揚了揚手,似乎要說啥,但仍然沒有。寒風裏,只有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棉襖的衣襟在飄蕩。

摸了一下有些酸的鼻子,心想有了錢,該給父親換個棉襖了。

伴我一起生活了19年的老房子漸行漸遠,還有那個村莊。漸漸地連村莊也模糊於視線。家,我就這樣離開了嗎?

其實,曾經生活的這個家是我的姥姥家,而父親自小生活的家距離這個家5裏路,那是我的奶奶家,按家族的傳續,我真正的老家應該在那裏。

多年後忽然心血來潮,背著父親回了趟真正的老家。翻過泛著黴味的家譜,走訪了一些親戚。我發現我的家族並不興旺。從我兒子上溯5輩,除我的爺爺弟兄兩個外,其余皆為單傳。想來計劃生育於我們家從清朝就開始了的。我甚至發現我和父親有著很多的共同點。父親是獨子,我也是獨子;父親有繼母,我也有繼母;父親一個兒子,我也一個兒子;父親住了嶽母家,我也住到了嶽母家。這一發現使我驚詫不已。

但我還是比父親幸運,我有3個姐姐,而父親沒有,連一個兄弟姊妹都沒有,孤零零一個人。父親時常地感到孤獨。他在後來的日記裏說,小時候受了欺負,他沒處求援,只得一個人跑到泊裏,偷偷地哭一場。

爺爺家的村子不大,老宅隱在胡同裏,3間瓦房,東西廂房,院內一棵石榴樹。五四運動爆發那年,奶奶先於爺爺6年去世。那一年,父親4歲。10歲時,爺爺也離他而去。我對爺爺的印象,只是那張墻上的那張泛黃的照片,穿著棉袍的爺爺一臉嚴肅靜靜地看著我。

父親是繼母解氏和親戚們拉扯大的,想象不出沒有了父母的父親是怎樣孤獨地捱過來的,父親從沒對我提起過那段歷史。我問姐姐,姐姐們也不清楚。少言寡語的父親總是這樣,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生活的苦難。

雖家境每況日下,爺爺還是把父親送到那所叫煥新小學的學堂裏,校舍在村西的二聖廟中,在神像的註視下,父親於孔子牌位前行了大禮,開始讀詩經孟子國文修身。

或許過於孤獨,父親把情感全部註入書中,父親的書讀得很好,字也寫得很好。以至後來村裏蓋房上梁、過年的門對子,常常的有人求字。父親那時還喜歡繪畫,曾把學堂佛殿內墻壁上的畫用煤油浸透的紙勾出輪廓,臨下來畫。

內向的父親也有搗蛋的時候,上學時將人家的狗領回家,餵出了感情,牽著嚇唬別人。

老屋裏掛著幾幅老照片,照片上父親穿著西裝,與另外一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站在一起,無聲地笑著,青春且帥氣。照片下標著“美華照相”的字樣。不能夠想象印象中衰老懦弱的父親當年會有那般的生氣勃勃。

1929年正是軍閥混戰之時,盜匪四起,民不聊生。為避戰亂,也為討一生計,14歲的父親只身來到了哈爾濱,在同鄉開的雜貨鋪裏當了學徒。而那張父親保留下來的西裝照片正是這一時期的記錄。

父親珍藏下這張照片,其實也珍藏下自己最好的年華。

那年秋天,發生了中東路事件,因事剛好在富錦的父親目睹了蘇聯飛機的輪番轟炸,所幸父親無事。

4年後,18歲的父親與20歲的母親結了婚。婚後第2年,父親又去了東北,一去就是5年。5年裏既受過老毛子的氣,又挨過日本人的揍。在東北的日子裏,他學會了自立,學會了記賬,也學會了一手好算盤。

盧溝橋事變後的第2年,並沒有掙下多少錢的父親回到了老家。

我的姥姥家祖上家境殷實,其中一支曾成為村裏數一數二的富戶。然而姥爺同樣很早便離開了人世,姥姥一個人拉扯3個孩子,備受本家的冷眼和欺負,嘗盡了生活的艱辛。家裏唯一的男人,我的舅舅早年去了上海,作了堂倌,25歲便去世了。

舅舅是活活累死的,白天晚上端茶倒水,照看場子,一個鄉下的孩子,不知道照料和保護自己。就這樣死了,屍首都沒運回。黃縣的男人大都不願守在家中,都想到外面闖蕩一番。舅舅就這樣死在上海。姥爺也是,他更早地死在海參崴,和他一起同樣沒回來的還有幾個黃縣人。

待到母親和姨姨也出嫁後,只剩下姥姥一個人。家裏沒有男人,地沒法種,父母只好從奶奶家搬到姥姥家。高家成了外來戶,父親作了倒插門女婿。那一年,剛好日本鬼子投降。在有了大姐之後,二姐來到世上。

解放戰爭的炮聲響起,原本想好好在家操持一下日子的父親和村裏其他青壯年一樣,被征召入伍,來到部隊。那一年,父親32歲。兩年後,父親負傷回了家。至死縣民政還給他按月發傷殘補助。家裏沒有父親穿軍裝的照片,很難想象父親穿軍裝會是什麼樣子。

建國伊始,百廢待興,同樣需要有文化的人。1948年便入了黨的父親先是在合作社、農業社,後來在大隊當了會計。這會計一幹就是30年。

那一個冬日,天有些陰冷,我來到了世上。這讓急切盼望有個男孩的全家人格外興奮了,就連已經臥床的姥姥也似乎可以爬起來抱我。

姥姥身體一直很好。有一次從沒看過電影的姥姥到小學看電影,摔倒在學校門口。從此臥床不起。我的幾個姐姐都是姥姥幫助照看大的,辛苦了一輩子的姥姥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回報。1959年她在老宅東間的土炕上安詳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年她84歲。

或許是姥姥的去世,又或是3年自然災害的因素,母親身體每況愈下。最後終於得了病,是肝病。這種病現在不算啥。但那時肚子都填不飽,看病根本無從談起。記得我還到河溝裏捉蝌蚪給母親治病,不知哪裏的偏方說那東西能治肝病。母親終於撐不住了。我7歲那年,她離我們而去。

那一年,是1962年。自然災害快要過去,好日子就要到來,可母親竟熬不到那一天。我至今保存著母親的照片,那是一張全家福,我們姐弟四人站著,父親和母親坐在凳子上。母親紈著簪,穿著大襟襖,高高瘦瘦的,樣子有些疲倦。這是母親一生唯一的一張照片。

母親去世後,繼母到了我們家。婚事是當大隊書記的三舅介紹的,他說,高會計孩子多,家裏沒個女人怎麼過活。繼母沒有父母,繼母的哥哥是鄰村的會計,他做主將妹妹嫁了過來,婚事很簡單,繼母將她家的東西搬了來,合到一起,成了一家人。

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理解了父親,理解了作為媒人的大隊書記的做法。讓一個男人去帶4個孩子也著實為難父親。

父親長得瘦小,性格內向,話語極少,一輩子謹小慎微。從我記事起並不記得父親和誰發過多大火。村裏人提及父親大都會說,那是個好人。在農村有這樣的評價是不容易的,更何況父親是住丈人家。

小時候總覺得父親很忙,每天夜裏回來都很晚。常常地,在如豆的油燈下,繼母和姐姐織著漁網,我在看小人書。其實我們都期盼著過道裏的腳步聲。過道靠近房子,腳步聲聽得清楚。父親的腳步特別,老遠就能聽得出來。聽到腳步聲我就去開街門,夜裏的街門繼母看得緊,天一擦黑就栓死扣好。

父親似乎有算不完的帳,打不完的算盤。每次我到大隊部喊他回家吃飯,都見父親戴著花鏡,一頁一頁翻著那厚厚的賬本,一邊撥拉著算盤。身子弓桌上,蝦米一般。

累是必然的,村子太大,有28個生產小隊。小隊多,大隊的帳自然就多。父親完全可以找人幫忙的,但父親不願找,寧願一個人受累。

父親當了一輩子會計,從農業社到大隊,經手的帳簿堆起來有房子高,卻很少有錯帳漏帳,他的帳如同他的為人,清清白白。至今知道的人提起父親的帳,仍會伸大拇指,說老會計那帳很少有人做得出來了。

帳雖攏得好,卻當不得飯吃。自打我記事起一直到當兵,印象中父親就一直為如何填飽全家肚子發愁。

每每地,父親蹲在圈墻上,瞅圈裏餓得只剩下骨架子的豬,冒著的旱煙盤旋於父親有些禿頂的頭上,裊裊地發散於豬圈的棚頂。父親多麼期盼著那豬趕快長大,好賣幾個錢,變成糧食,換做我們姐弟幾個腹中的食物。

新糧下來之前的兩三個月是最難熬的,父親借了東家又借西家,對付著不讓家裏斷頓。

偶爾做點面食,繼母端到父親面前,父親用筷子嵌起來,瞧瞧我們幾個,嘆口氣又放下。我們發現原本就不胖的父親越來越瘦了。

那一日,在自留地挽轆轤,赤著上身的父親吃力地用著力,根根肋骨暴露著。我想替父親挽一會,父親不讓,說你還沒長大。

終於有一天,父親狠下了心讓正讀農中的三姐休了學。那時大姐已到上海謀生,二姐上了大學。三姐哭著回了家,從此沒再進學校門。

我14歲正上初中時,父親的繼母去世了,解奶奶活到73歲,那時也算高壽。待到我上了高中,家裏情況好了許多。二姐參加了工作,三姐也結了婚。似乎少了些壓力的父親卻也沒有歇息,開始忙乎著蓋房子。房子地基剛壘好,下了一場很大的雨。搬到廂房臨時住的父親急得不得了,望著漫天的大雨一點辦法都沒有。

房子終於蓋好了,父親長舒了一口氣。父親揮一下手對我說,喏,這就是給你娶媳婦用的。

我望了望父親,父親明顯地老了許多。

高中畢業後,父親專門找人做了一副手推車架子,又買了個舊車輪安上。說,推吧,好好使。從此,我推著父親做的小車,回村做了農民。

幹了一年農活,那一年的冬天,正在泊裏給麥子澆冬水的我聽到了征兵的消息。晚飯時,邊喝著稀飯,我試探著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父親沒有吭氣,全家也都不說話,只聽見“呼啦呼啦”喝稀飯的聲音。

第2天,父親問我,說你想好了嗎?我點點頭。父親再也沒有說啥。

那時的我,正滿腦子憧憬著夢境,全然沒顧及父親的想法。其實父親那時未必多麼想讓我當兵,畢竟3個姐姐都出嫁了,畢竟全家也只有我一個兒子,而且,還剛給我蓋好房子,下一步就張羅著找媳婦了。養兒防老,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的。父母年齡已經大了。

然而我卻一味地向往著那綠色的軍裝,甚至癡迷地直接找到接兵的人,信誓旦旦地強烈要求。我終於如願以償,穿上了心儀已久的軍裝。那幾天,我感到天格外得藍,心情格外得愉快。

到縣武裝部報到的頭一天,父親沒讓我下地幹活,他也破天荒地沒去大隊上班,繼母趕了面條,全家人坐一起吃了頓面條。我註意到那面條父親並沒有吃多少,他捧著碗,從碗上方靜靜地看著我。透過面條的熱氣,我註意到了父親的眼神裏聚集了許多的內容。

後來我才知道,為了我當兵的事,父親幾乎求過所有的村幹部,父親對他們說,這孩子命苦,或許到部隊會好一些。

我們那批兵大隊每人贈送了一個筆記本,裏面有紅燈記劇照插圖。扉頁上有父親代表村裏寫的毛筆字:牢記階級苦,不忘血淚仇。緊跟毛主席,永遠幹革命。本子很小,紙張也很粗糙。這本子我一直舍不得用,一直珍藏到至今。

當兵後的第3年,父親來到了部隊,是因為有病來的。父親的右腿腿肚子明顯腫了許多,每到晚上就痛得厲害。我領他到醫院,醫生說是脈管炎,給了藥洗和吃。

從醫院坐公交車回來,下車時父親對我說錢不見了。我問多少錢?父親說5塊。為這5塊錢父親懊惱了半天,說多少天都掙不回5塊錢,就這麼讓我給扔了。

那天夜裏,我和父親睡在一個屋裏。夢中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腿上動。睜開眼,見是父親在摸我的腿,輕輕地、輕輕地。一下又一下。頓時一股熱流湧遍我的全身,我佯作不知,任父親在那裏撫摩。眼角裏卻溢滿了淚水。我的父親,我沈默寡語的父親。您的愛其實都在您的心底,從來不去做更多的表白。

父親在老家蓋的房子並沒有如父親所願,做我的新房。我在省城找了對象。

婚禮是在老家舉行的。那一天從省城往老家趕,車太慢,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10個小時,到家時天已全黑。父親把村裏長輩和幹部邀到家裏,已經在炕上坐下。父親高興地招呼著,並沒有因為我們的晚到而責備我們。第2天的婚宴,來了許多的鄉親,並不喝酒的父親那天竟也破天荒地喝起了酒。

後來我有了兒子。兒子生下來時我正在西安軍校學習,妻子回老家生的孩子。父親早早就給自己的孫子起好了名字,如果男孩,叫個啥;如果女孩叫個啥。父親回了自己的老家,查了家譜,問清了以後的幾代傳續的輩分。兒子出生那天,父親買了一大包糖,逢人就給,高興地合不攏嘴。因為高家從此又有了繼承人。

其後幾年,父親來過省城幾次,也到姐姐們家裏住過,但住得時間最長的還是老家。他習慣了老家的環境,在城裏熟人少,他覺得憋屈。

父親越來越顯得老了。1988年夏天,三姐打電報到部隊,讓我回去。我不知就裏,立馬趕回家中。只見父親坐在炕上,身體有些虛弱。繼母一個勁地埋怨父親,說沒什麼大事,孩子這麼忙,讓孩子跑這麼遠回來。原來父親腿腳不利索,摔倒在路上。

我不敢大意,和三姐商量讓父親住到三姐家裏。老人年紀大了,沒人照顧還真不行。

兩年後的冬天,繼母因病在煙臺去世。我到了煙臺,淑妍姐告訴我,繼母去世前還望著窗外,想見父親一面。父親從北京回煙臺,到殯儀館見了繼母最後一面。父親後來對我說,你媽媽很安詳,跟生前沒什麼兩樣。父親和繼母相依為命了28年。繼母走在了父親前面。

我端著繼母的骨灰盒回到老家。繼母葬在東河邊,父親其後到繼母墳上去了好幾次。

三姐夫是工廠的電工,對電器修理內行,後來辭職專修電機。他人勤快,對父親也挺好。然而好人並非人人長命。1992年春節剛過,一輛汽車與正騎著摩托車的他撞個正著,當場停止呼吸。

三姐夫出事時父親正在上海大姐家,全家人都瞞著不告訴父親。直到五一時父親到濟南,我才按統一好的口徑把此事對父親說了。父親半天沒有吭氣。我見父親的眼裏又多了一些渾濁。

打那以後,父親哪裏也不去了。他常常的一個人呆呆地坐在三姐家門口,在陽光裏瞇著眼望那街上過往的行人。有人與打招呼他遲鈍地應著。

那時,每逢春節我們必定要回老家過年,天再冷、路上再難走也要回去。父親在,老家就是一根無形的繩子,系著我們的牽掛。

初一起床,第一件事是給父親拜年。父親早已起床,穿著新衣坐在炕沿,等著我們去。拜了年,父親告訴我們應該到哪些長輩家裏去,去年哪些人家的晚輩來給他拜過年了。於是我和兒子按父親所說,一家一家地跑,絲毫不敢馬虎。

父親一生節儉,舍不得花錢。我們姐弟給他的錢他都存著,要緊時才拿出來花點。他煙抽得厲害,一直抽自家種的旱煙,後來不種煙了,就抽極便宜的紙煙。我們幾個孝敬他的好煙他都拿去換了便宜的煙,說那煙抽著沒勁。不過癮。

他喜歡寫日記。我看過父親的日記。一如他當會計時的流水帳,一清二楚,寡淡無味。家中的大小事情,時間人物地點皆有,只是沒有細節。父親的日記沒有秘密,什麼人都可以看。只有父親的內心深深地藏於心底,任誰也無法窺視。父親一生的苦難只有他一個人承受,不讓別人分擔一點。

轉眼到了父親85歲生日。父親生日是農歷七月初一,天氣正熱。那一年我們和三姐全家一塊給父親過了一次生日。父親腿不好,走不遠,我們在村裏的飯店裏要了那小飯店最高價錢的一桌飯,那頓飯只花了300塊錢。父親覺得有些奢侈。

那天父親很高興,吃了一些海鮮、排骨,喝了一點紅酒。

誰知那卻是父親的最後一次生日。此後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給父親祝壽了。

2000年春節,已經連續回家過了好幾個春節的我們,本來想在濟南休息一下的。不知為什麼,那幾天我總是有些心神不定。我對妻子說,咱今年春節啥都別幹,就是回家,一定要回去。其實春節過後我要到空軍指揮學院學習的,通知已經接到了。

那年春節父親精神特別好。歷來少言寡語的父親讓我坐到炕上,用被子蓋著腿,給我說了很多話。父親詳細地告訴我高家的家史,老爺爺、爺爺、叔伯大爺,並讓我把家譜記好。還告訴咱家欠誰什麼東西,父債子還,祖祖輩輩都這樣的。他拿出了兩個紅漆木托盤,父親對我說,兒子我挺對不住你的,什麼都沒給你留下。就給你這兩個盤子吧,這是高家的東西,你拿著作個念想。

父親還找出了兩本書,一本是《現代漢語詞典》,一本是《聯林珍奇》。讓我交給兒子。說這是專門給孫子買的,讓他好好讀書,沒有知識幹什麼都不成的。

在冬日裏的陽光下,我們全家在院子裏合了影,父親清臒的臉上透著笑意。

因為要趕回去上班,初六我們就回了濟南。正月十一早晨,三姐突然來電話,說父親不行了,正在搶救,醫院報了病危。我立時有些發懵,前幾天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立馬就病危?

請了假,驅車往回趕,一路上做著各種猜想。車到濰坊,同學來了電話,電話裏帶著哭音,說大爺已經不行了,你別著急,路上慢慢走。

立刻眼淚淌了下來。一路上酸楚陪伴著我。我沒有了父親。

終於到家了。院子裏都是人。來吊唁的鄉親們絡繹不絕。父親的遺體放在正間的木床上。有供品擺著。燃著的油燈和香發著幽幽的光。父親躺著,靜靜地,一動不動,面色安詳,如睡了一般。

立時我淚如泉湧,跪在地上。父親,兒子不孝,未能見上你最後一面。

三姐告訴我,父親夜裏起來解手,摔了一交,覺得不好,立刻送醫院,沒有搶救過來。醫生說是腦溢血。很快的,也沒有留下什麼話。

我明白,父親該說的話春節時已經說過了。父親有預感的,不然不會有春節的那些事情。我也有預感,不然不會堅決的回家。這會是父子間的一種感應嗎?冥冥之中誰也說不清楚。

我們把父親和生母、繼母葬到了一起,太陽艷艷地灑在墳頭的新土上。初春的風有些冷,燃燒的紙錢飄著散在空中。河堤長長,野草萋萋,想來父親在此該不會寂寞。

父親是善終,沒有痛苦,也沒帶累兒女。他活了86歲,算是高家家族中長壽的一位了。

父親的日記記到去世的前一天:2月14日。正月初十。星期一。天氣多雲。麗的工友起來吃早飯。

麗是三姐的二女兒。麗的工友那一天住在三姐家裏。這件事也被父親記下來了。

從家裏走時,我帶走了父親所有的日記本和所有的父親保留下來的信件。我覺得父親給我們留下來的最寶貴的東西都在這裏面。一顆善良的心,一個誠摯的品德,不事張揚但卻堅韌的意誌。

常常地看到父親的字,便如同見到了父親。我在同父親說著悄悄話。我告訴父親我們都挺好,讓他千萬別掛念。我還告訴父親,我們知道應當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如何做事。這些,都是這麼多年從老父親的潛移默化中得到的,這一筆財富。比什麼都要重要。

父親,如果您還活著,今年剛好107歲。權將此文作為兒子對您的深切紀念。我把它寫好,燒掉,在您的耳邊輕輕地輕輕地述說......

作者簡介:高金業,筆名碧古軒主人。山東龍口人。1973年入伍,在空軍部隊工作30余年,長期從事政治工作,曾任軍區空軍機關處長、空軍某航空學院政治委員,空軍大校軍銜。後轉業山東省直機關工作。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曾發表小說、報告文學、散文、特寫、詩歌等各種文學作品數百篇。中、短篇小說集《真情》被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作品被收入《飛向極頂》、《綻放的軍花》、《軍魂》、《膠東親情散文選》、《母親的力量》、《庚子戰疫》等書中。長篇紀實文學《北方之鷹》刊於《時代文學》,被青島出版社出版,並被“齊魯晚報”連載,該作品獲山東省紀念抗戰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征文一等獎。出版有《膠東散文十二家高金業卷》。作品曾多次獲文學期刊及文學網站征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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