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大蜘蛛向自己落下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文/羅國雄

西下峨眉峰

一個人去爬峨眉山

又一個人悄悄地下山

上山的時候,四遍野蔥蘢

下山時到洪椿坪,也無空翠濕人衣

快過一線天那虛構愛情的絕壁

仍然沒有趕上最美的花落

清音亭小憩,看繁星隕落

草木生靈都已沈入暮色

唯黑白二水撞擊牛心石,濺起輕煙

引我重覓顫抖的余音。飛花碎玉的雙橋

上弦月坐的滑竿上,白蝴蝶晃動了一下

仿佛在“客心洗流水”“為我一揮手”

又像是在用心稱量“秋雲暗幾重”……

當她飛奔起來,在時光隧道裏追趕

傳說中印度研經歸隱的唐玄奘

他曾經拾得的那枚人面奇石

是另一個我,已跟著流水

悠然下山去了

回到酒店,夢裏有人

把從峨眉河捉到的小魚

偷偷放進浴缸裏,告訴我

那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李白

尋找蜀僧晏

寄宿洪椿坪。出千佛禪院

問門前唯一幸存的千年古樗

見過兩次登山的青蓮居士嗎?

他是在哪裏聽的蜀僧濬彈琴?

三十多年後,又在黃鶴樓前

賦詩贈別哪座寺廟的蜀僧晏?

夜讀《峨山圖說》《峨眉伽藍記》

蜀僧濬疑似白水寺(今萬年寺)的廣浚

已化身抱綠綺的仙琴蛙,以泠然清音

逐一敲禪修房門,讓我螢然置身天池

心生泉眼。遍搜名僧傳略,古道禪蹤

蜀僧晏仍杳然無跡。窗外長林曲徑

分外幽深。古柏蒼松,虬枝偃蹇

靜影沈璧的龍溪,不見青猿洗缽

夢裏琪花瑤草尚在結茅,仿佛在等

那個“不屈己,不幹人”,無鯨騎

歸時還弄峨眉月的逸人,再十五次

蘸雪潑墨畫一幅無人收藏的山水

又成煥發了天容道貌的李峨眉

晨起散步,雖無曉雨潤玉

但有王維詩裏的空翠濕人衣

內外空間模糊化的寺廟,完整

保存了各個朝代時間的秘密

錫杖泉還在講述沁心的故事

當年逃禪入山的青年南懷瑾

帶大坪霽雪,來見淡泊如頭陀

虛位避俗如避暑的林森

“遠色、不好貨”,也在為抗戰盡瘁

茶話談禪半日,如“獅子一滴乳,

迸散十斛驢乳……”世外桃源清靜氣朗

讓每個遊人,都像是蜀僧晏或者謫仙人

古葉蝶

松石清霞濕潤的一座秋山

頭埋進翠霧中,就是要讓回憶

駛進時光隧道,穿越九老洞的迷途

隱士不在市井間,而在一泡雪芽的童年

一枚叫李白的古葉蝶,看見蜀僧抱綠綺

如聽司馬相如隔空弄弦,余音裊繞能撐船

一首《峨眉山月歌》,借火起舞弄清影

領唱激情燃燒的歲月,讓流光碎影還鄉

高出金頂和萬佛頂的,是普度眾生的十方普賢

低於繁星的萬家燈火,是雲海和日出浴火重生時

梳理羽毛的那面鏡子。落葉紛飛著,萬物帶著佛性

浮雲把一張紙的身世撤走,如同脫掉了蘸墨的青袍

星空脫掉秘密,流水脫掉骨頭,遠山脫掉草木人間

鴻雁脫掉天賦,我脫掉我,把自己排除在自己之外

才能回到天籟,等一位古代高賢,將一生的斑斕

降落在肩頭。讓鄉愁美得渙散,有輕於肉身的碎羽

既能飛臨唐朝的黃鶴樓,代替他送蜀僧晏入中京

也能弄月歸山居,到彈琴蛙的呼吸上住一宿

這個世界睡著了,另一個世界醒來

春天的杜鵑開累了,是一定要休息的

翅古而不枯的蝴蝶,內心藏著小小的閃電

即便埋身塵埃之冊,也會唇上含針,舌尖繞線

穿透這夜露之涼,向千年孤懸之月,領取聖餐

新峨眉山月歌——兼致李白

峨眉琴蛙為誰歌?

千古絕句為誰吟?

你第一次上山尋仙

為修一副天容道貌

你第二次下山出川

帶走半輪峨眉山月

從此青天月華白

影平羌,發清溪,向三峽

思君不見下渝州的是她

照秦川,出天山,玉關情

化成了地上霜的也是她

獨酌相親,舉杯邀約的是她

騎鯨歸汗漫,靜影沈璧的還是她

捉月安魂的詩仙,眼角的青荇

從此開始在月亮上陡峭生長

拱起前路一叢秋菊的芬芳

仗劍去國,神思從未離蜀山

辭親遠遊,異鄉喜見峨眉客

舉頭望的是高堂明鏡

低頭思的是故園秋情

只要月亮不孤獨,就會

讓十五次回望不厭的謫仙人

變身李峨眉,歸時還弄峨眉月

宣告故鄉是三十余首月亮詩

剛剛劃船撈起來的那個詞

月在窗前明,仿佛那山那水那人

在用鄉音縫補時間和地理的裂痕

夢中見月,靈魂就有唯一的光源

即使偶爾迷失,也在星辰之間

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是她

明朝散發弄扁舟的也是她

心裏放不下別人,是沒有慈悲

心裏放不下自己,是沒有智慧

中峰寺訪懷古詩僧

蟬鳴林靜。曲徑通幽處

古剎緊閉。恨晚生了千年

無緣識得主人。唯門前一片蔬菜地

在歡迎我。叫寶掌和白雲的野毛峰影

也被呼應到白巖中峰下,入湯九首

加兩句晚唐體。直到褪去了寒性

才能獲得張力,滋味飽滿地

在天為雲、為霧

在地為露、為水

雷音寺徒步登山,沒掐準純陽殿的豆花飯點

只飲了聖水禪院寺前幾滴靈泉的清幽

以詩辟谷的我,從萬壽坡上長老坪時

見雲在青天水在瓶。仿佛《述異記》裏的二童子

已移局石橋南畔,與山水清音對弈

布金滿地的旃檀林,入山避暑的光陰

采負氧離子養氣,心寂,而夢不爛

路邊朱砂蘭環翠,食綠不饑的枯葉蝶

相親入望來,“霧開離草迥,風逆到花遲”

口吐一縷惠香,可制浮世喧囂

如清凈自安閑的三雲二水寺,歸寧

一座峨眉山,能以詩明禪,或以禪入詩

彈琴蛙

夜宿山中,續夢白天的積雨雲

如何垂釣成都平原的孤獨。身體仿佛

只有像一棵冷杉樹影一樣,被放倒

平躺下來,才不再接受天空的邀請

如果整座山都躺下,會發出一道閃電

以雷霆萬鈞之力,把心中的陰霾驅散

讓一場疾風驟雨,孤絕中的一往深情

傾盆淋漓,等浪裏白條的靈魂上岸

點亮一盞聖燈,看峨眉翠掃雨余天

夢中驚醒,深夜滴露的金竹林

仍完好如初。半輪秋月斜在窗前

長出了毛茸茸的葉子。一個聲音

在池塘邊喊我。快速下樓的李白

在確認那個聲音不是來自一千多年後

才還俗的蜀僧濬,虛構的流星雨

生根在一片草叢,抱著綠綺琴唱:

“你是那個舊友,還是人間熱惱

無處洗的詩人?”眼睛說話的野地莓

像煙嵐深處起伏的,多肉多汁的音符

敬亭山記

安徽敬亭山,海拔只有三百多米

李白先後七次登山,感覺要比出

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和西下峨眉峰

聽蜀僧濬彈琴,更容易一些

一千兩百多年前的那一次秋遊

令李白相看不厭的,除了綿亙的群山

眾鳥和孤雲,一定還有某種神秘的力量

抓住了李白與山對視,甚至對峙的目光

以至於這個黃昏,我在敬亭山上

仍能看見每塊石頭,每棵樹,每座山峰

角力的場景。鳥兒不飛,閑雲歇著

仿佛一條凝固了的河流。但閉上眼睛

天地就長了翅膀,雲在一杯熱毛峰裏泡著

樹葉簌簌走路的聲音,被風趕著直追五嶽

水陽江裏有帆,櫓聲輕柔,在我腦海裏

過了一遍,頃刻蔓延出無邊無際的綠蔭

讓日月山河,在我體內校場點兵——

氣喘籲籲的紅塵和詩,簇擁著家鄉的

峨眉山月,不盡長江滾滾而來

李白在與山對視時看見了自性

我與山對視,看見一棵古槐

正在丈量,日夕相對的敬亭山*

睡醒之間的距離,和光陰省略了的

一大段留白,曾經被樂山詩人陳敬容

心裏的藍,孤獨地寫意過

*引自陳敬容《山和海》

五千多種生靈分別代表我的閑愁

當夜深人靜,群峰聚合,樹枝壓低了天下幸福

峨眉山倚著星鬥和月亮船,搖晃著進入夢鄉時

森林的翅膀下,白天無法收攏的呼吸、年華、夢境

和潮濕的思想……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多麼像

我有些私心的愛:復雜、具體,憂傷、美麗……

2300種動物,3200種植物,分別代表了我的閑愁:

256種飛禽,51種走獸,34種夜間爬行術,33種

在記憶與現實之間兩難選擇的棲息者,1000種昆蟲

60種魚……它們中間,既有小熊貓、林麝、珙桐、

短尾猴、彈琴蛙、古葉蝶、桫欏、獨葉草、領春木

珍稀靈感排列而成的基因庫,它們掙脫過重重黑暗

看見了聖燈,諦聽到過神明;也有和地丁、苦筍、

冰蔸菜、水芹、馬齒莧、慈姑、車前子、黃蒿、

苦巴菜、木屐草、萵姆、益母草一樣卑微的生命

代表我樸素、羞怯、細小的情感,在這座大山內心

比迷路更開心地遊走,直至找到一泓清泉的源頭……

大多數時候我的愁是安靜的,與草木一道緩慢生息

直至被生活抽空,成為木魚和網羅時光的蜘蛛標本

偶爾也會眼露兇光,在一頭花斑豹的身體裏奔跑

當我穿過叢林,攀上頂峰,感覺一切都不可靠之時

一陣偏北風會讓我經受不住吹打,失望地哭泣起來……

看來我細柔易碎的心,雖能為每一件善良的事物所傷

但我愛著的無窮,準確指向了低處,只有在最低處

我的愁,才會細細地拆解開來,像一盞盞微弱的螢火

照亮五千多種靈魂的尊卑,讓它們永遠也不要走丟了

在一滴露珠裏安葬落日

告別日落如送青春遠行

樹影消失,風吹熄的晚霞

很快就把夢還給了露水公主

落葉歸塵之路,像是在把石上流的清泉

撿起來,扔回一片蔚藍等時間煮雨

黃昏飄著的想象,被修改了一次

命運也被修改了一次。要不是

光線柔軟,天空都會被射落

冷靜下來的樹開始搖晃,就要抖落那枚

熟透了的火晶柿,為光陰付出的金子

這樣的下墜是有秩序的,先流放掉

掛了一整天的貪念,再掏出心裏的蛋黃

騰空擁擠的身體,讓決絕的愛意放平緩

脫掉已黑邊的舊衣,卸下肉體裏的酸性

並經由一條密道,與薄暮達成和解後

隱身進溫和有禮的草叢,給時間育肥

露珠晶瑩的巢裏,水聲如同天籟

忍受了生活的撕扯,用盡了愛的紅蘋果

在一個凈瓶裏,放下了宿命的芬芳

月光遁入它琥珀色的睡姿,優雅而寧靜

像暫停住悲傷的人,聲帶和指尖流出純銀

用省略號,寫一首寬廣、意境悠遠的詩

夏夜在林中漫步,會繞開所有失眠的思想

怕驚擾到,那將在下一個黎明浴火重生的

匍匐在這個深夜,積攢貧窮美麗的溫暖

不管峨眉山同不同意,它們都在誘惑我

把眼裏的水灑向蔥蘢,等滿坡鬥雞菇

為剛出浴的陽光男孩——阿波羅打傘

讓蓬勃而滾燙的太陽,滾下山來

整個世界都在下雪

晨起聽說峨眉山覆蓋了一層潔白冰涼的春雪

想象的雪花,就開始在離頭頂三尺高的地方飄

母親一生中最後一次出遠門,是先到西壩來看我

然後坐船去淩雲山,向樂山大佛許願。昨夜的雪

像又一次出遠門的她,步行出村,乘船到黑龍灘

再坐中巴、高鐵到樂山。沒有大姐和小雅陪伴

歷盡艱辛,也找不到搬了十一次家,丟失了

閃光羽毛的我。只好借峨眉山月的翅膀上山

撒把鹽,等草木棲神明,請菩薩回到廟中

整個世界都在下雪。所有我看見和看不見的雪

都在飄著。茫茫的雪花,像細碎的靈魂飛舞

小時候聽母親說,雪喜歡晚上來。如今我想象中

白天下著的雪,像是被歲月遺棄了的孤兒

不計成本地走南闖北、忙東忙西,發誓要把願望

許給母親:這輩子沒流完的淚水,如果幹凈

如面前的江水,下輩子化成了雪,也要擦出

雷和閃電,以最大的善,跪下來給愛磕頭

一場雪下在深夜。另一場雪下在清晨

從天上來的雪,和一生都在路上的雪

要發生怎樣奇異的交匯,才能加入一個

被思念用舊了的人,在他身上堆一個雪人

即使心無所求,任何時候,靈魂都能六角晶瑩地

向愛低頭。又像是在夢裏,讓岷江的東西兩岸

保持平衡不傾斜。看一夜白頭的樂山大佛

從九曲棧道下來,與披肩柔軟的峨眉山

在一條輪渡上相認,試著掏出彼此

不被允許的潔白的愛

山水清音

山頂的積雪,已經孤獨得太久

但並未死去。只要身體不死

就有不死的心事。金光照亮的靈魂

即使原諒了傷悲和愛的稍縱即逝

也無法原諒,被偷走的傷心史裏

隱瞞了的流逝,漂泊不定的坎坷

和一個激靈下,與生活爭執的真相

她將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裏醒來

帶著聲音的線索,忽近又忽遠

像被念了咒語的呼吸。這個叫山的男人

外表挺拔,內心卻很迷茫、崎嶇

習慣被推搡著,跟在往事背後走

直到時間轉過身來,露出那張

他唯一深愛過的模糊容顏

這是好刀也難以劈斷的流水

這是披著月光紗衣,遺世獨奏的清音

帶著隱秘的苦澀,漫長曲折地穿過人生

不僅起早貪黑,有時還有劍一樣的想法

碰上頑石決不回避,遇到懸崖從不繞行

即使粉身碎骨,也要用包藏不住的光芒

在黑暗中找回,誰也帶不走的源頭清澈

像一個人消失到另一個人心裏,又像是

在把一個人,帶進一個伺機而動的世界

與即將從樹葉上墜落的水滴,融為一體

不分彼此,等待在時間的毛玻璃上

哈出一口霧氣,留下愛的花紋

這是細小如針,可以入畫的聲音

已把一個頭頂尚滴著鳥鳴的人影

紮成了篩子。夜忍不住要消失了

夜需要被一些水,洗幹凈後

在更大的世界裏消失。而在

它消失的過程中,一滴晨露

伺機,更新了自己的血液

峨眉山清音閣,陽光

從清晨的枝丫落下

動如初醒

靜若永世

真正的詩人

這些松樹、樟樹、杉樹、榆樹、櫸樹、槐樹、橡樹、柳樹;

這些丁香、紅楓、木棉、臭椿、檜柏、女貞、木槿、梧桐;

這些桫欏、楨楠、洪椿,這些珙桐、蘭草、杜鵑;

這些熊貓、黑鸛、獼猴、白鷴、枯葉蝶、彈琴蛙……

這些靈異,無論貴賤,不分親疏

都是這個寬容的國度,自己的王

山勢愈曲折蜿蜒,叢林將呈現幾何倍數的野性之美。

這些與世無爭,內心寧靜的隱者

天生奉行著自己的儒、釋、道思想

安天命,識大體,遠離欲望漩渦的中心

無限道德地以一部大自然法自律。

它們,其實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詩人

從事著孤獨的事業,在“那個燈盞般照耀的小家國”

用貼近泥土的逆來順受,呼應一部多聲部的大合唱

一度獲得了風雲、雨電,和沒有名字的

自由與時間的秘法

那些聲音的種子

我是誰。我問

山中無人應答

百年以後,那些聲音的種子

自己長成了一棵樹

樹上有一只鳥,好像在叫我

兩種聲音,穿越時空

嘰嘰喳喳地交織在一起

仿佛在告訴我

這麼多年,我的愛

並沒有死去

【作者簡介】

羅國雄,四川眉山人,現供職於樂山市文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人民日報》《人民文學》《詩刊》《青年文學》《解放軍文藝》《上海文學》《星星》《四川文學》等。出版詩集《幸福燕》《遍地鄉愁》。主編《樂山百年新詩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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