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背著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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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不在後,李東連做過一個夢,夢裏兒子拉著她的手不放。夢醒後四周無人,心裏更加難過。

1980年1月26日,李加友在茨竹壩地區光榮犧牲,年僅25歲。老人至今不忘,沒有什麼能撫平母親的心痛和思念。

今年清明前夕,106歲的她隨家人一起,帶著紙錢、炮仗和花圈,奔波400多公裏,從雲南昆明嵩明縣到雲南文山麻栗坡烈士陵園,探望長眠於此的兒子,動情親吻墓碑上的照片。這一幕被同行的誌願者拍下,感動了廣大網友。

“最後來看看孩子”

去麻栗坡烈士陵園看兒子,106歲的李東連等了大半年。

她去年就跟二女兒李加英提起,清明前夕要去陵園祭掃。女兒懂得母親的期盼,但顧及她年歲太大,只是耐心哄她,“你多吃點飯,身體好了我準許你去。”母親聽得很真,“天天樣樣吃不進去也要吃”,李加英和家裏姐妹一商量,遂了母親的心願。

4月3日,全家16人從雲南昆明嵩明縣出發,老人孫輩、重孫都一起跟上,驅車400多公裏,帶著紙錢、炮仗和花圈,到達雲南文山麻栗坡縣。

烈士陵園背靠青山,960座墓碑隨山勢綿延,清明時節掃墓的人絡繹不絕,曾在老山前線戰鬥過的老兵蔡朝東和朱效憫等誌願者也在其間。

李東連手裏拄著拐棍,女兒在旁攙扶,行走山路腿腳不便。蔡朝東在人群中瞥見老人茫然張望,一問竟是年過百歲的烈士母親,蹲下身把老人背上了肩。

朱效憫是麻栗坡縣人,在當地經營一家照相館,出於對烈士英雄的敬仰,過去他花了三年時間,每天抽出一小時到陵園陪伴烈士。百歲母親祭奠烈士兒子,卻是第一次見。他當即拿起手機,全程跟拍老人和家屬祭掃親人的瞬間。

蔡朝東背著老人,誌願者一行相伴,隨家屬來到烈士墓前。“老媽媽,這是你的兒子”,老人傴僂站立著,定睛回過神時,眼角淌出淚水,顫顫巍巍的手忽然放開拐棍,撲向墓碑親吻正中兒子的照片。“你不要哭,不要氣(傷心)”,女兒在旁勸解不住,老人的臉緊貼墓碑,哽咽難言。

碑上的照片上是二十出頭的李加友,1980年1月26日在茨竹壩地區光榮犧牲,時年25歲。

“你來夢裏瞧瞧我”,老人撫摸著墓碑,失聲痛哭,喃喃自言。李加英也忍不住落淚,扶著母親坐到哥哥墓碑前,讓老人和兒子圓夢“相見”。

蔡朝東和誌願者在旁無不動容,等老人情緒平緩下來,蔡朝東與其閑聊才得知,上一次來她看兒子還是20年前,“擔心自己這麼大了,要走了,就是最後來看看孩子了。”

朱效憫把拍攝的視頻片段上傳到社交平臺,在全網火速傳播,老人深情一吻,令國人感動難言。

“養著兒子要當兵”

雲南昆明嵩明縣阿裏塘村,是李東連和四個兒女的家鄉。

排行老二的李加友,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妹妹李加英記得,哥哥生前“很帥,幹活很強”,小時候帶著背簍下地,挖白土瓜回來吃,拿藜蒿尖尖去賣,照顧姊妹們生活。

當年,阿裏塘村小組還是“生產隊”,上學娃周末要幹活攢工分。鄰居孫成文印象裏,李加友“腦子靈活”,總是帶領大家收糞草、幹地裏雜活兒。

李東連年輕時曾是生產隊婦女隊長,“栽得谷子賣公糧,養著兒子要當兵”,至今還掛在嘴邊。初中畢業後,李加友在生產隊燒了三年窯。恰逢李加友的姐夫張懷玉在大隊分管征兵工作,李東連見兒子會說會幹,便鼓勵兒子出去闖闖,入伍當兵。

1976年3月,李加友離開家鄉,從昆明到保山,成為新兵戰士,守衛南疆邊境。當年同批新兵戎自新記得,新兵訓練時李加友格外認真,“愛學習,加班加點練習動作。”生活貧苦的年代,戰士們情緒高漲,“一天吃飯7分錢,家裏吃不飽,這裏大米飯有得吃。”

下連隊後,李加友被分往德宏瑞麗某邊防團,當時住宿條件簡陋,要自己修營房。李加友會燒窯,派上了用場。張懷玉曾去瑞麗探望弟弟,他向南都記者回憶,“營區是用樹枝簡單圍的,房頂是石棉瓦”,那時弟弟因經常燒磚出力,腰部受傷住院,姐夫心疼專門為他從市裏買了雙皮鞋。

當兵第三年,李加友升任副班長。服役期滿後,本可以退伍回家,連隊幹部挽留老兵骨幹,他欣然留下。

在部隊五年間,他只回家探親過一次。回來時,家裏給他找了對象,兩人見面覺得合適,李東連也看著喜歡,留姑娘在家住了一周,心裏定下了這門親事。

臨走前,李加友從昆明坐車回連隊,正在當地出差的姐夫,請他在當時最有名的星火劇院看了一出戲——《牛魔王與鐵扇公主》,誰也沒有想到這竟是永遠的離別。

“子彈堆成小山頭”

不久後戰爭打響,李加友所在的邊防團奉令整體調往麻栗坡,為保衛邊境做準備。

當時與李加友搭檔,任班長的張發祥記得,剛到麻栗坡的第一晚,他們所在的整個排就上了茨竹壩前哨陣地。晚上煮飯時,突然冒出幾聲槍響,有新兵受驚嚇跌撞亂跑,張發祥把他拉起來,心裏卻同樣害怕。“哨兵發現有人來摸哨了”,全排反應過來後,30多人立馬奮起抵抗,逼退了敵軍。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真實戰爭的殘酷。

為防炮彈和冷槍,陣地上官兵住進了貓耳洞。張發祥和李加友也在裏面住了3個月。

貓耳洞全靠自己挖,在土坡側壁掏出兩米深的洞,用樹木支起人字架以防塌方,戰士們結成三人戰鬥小組,全副武裝槍不離身,爬進去躺下,“背包都沒打開過,太狹窄了。”

平時吃壓縮餅幹,喝水坑裏的野水。水坑就在洞口旁邊,即使這樣也少有人敢出去。每天洗臉漱口,全靠刷牙口缸舀一缸水。雨季時,貓耳洞裏能積起三四十公分水,夏天則溫度升高燥熱難耐。只有每半個月輪換守陣地時,整個班才能撤下來洗澡、洗衣服。

張發祥向南都記者回憶,當時,他作為班長在突擊組,與敵人正面交鋒,李加友在機槍組,後方掩護壓住敵人火力。“放在陣地上的那些子彈,基本都是堆成小山頭。”

有一陣,敵軍經常深夜襲擾放槍,戰士們每晚都要進戰壕。張發祥和李加友主動出擊,用望遠鏡提前探好路,帶領15人的小分隊,拿兩根大竹竿沿途排雷,直搗敵方駐點。戰場上的每時每刻,與班副李加友的出生入死,張發祥歷歷在目,永不會忘。

1980年,因為長期居住在潮濕環境落下腳疾,張發祥申請退伍回家。不久,他接到李加友犧牲的消息。

已經66歲的張發祥對此仍耿耿於懷,他現在有幸福的十口之家,年輕的戰友卻永眠戰場。

“我們是你的兒子”

兒子不在後,李東連常做一個夢,夢裏兒子拉著她的手不放。

張發祥說,每次他去看老人,“她老拉著我的手,就不放了。”總是淚眼挽留,或是一路相送,跟到家裏面。

李加英告訴南都記者,當初家人不敢告訴母親哥哥犧牲,鎮上送來信函和哥哥遺物時,母親當場“氣(傷心)昏了”。

李加友留下的有兩件衣服、一床被子和鋪蓋。老人睹物思人,見不得跟兒子有關的東西,家人只好都偷偷藏起來。40多年了,衣被早已爛掉,以往書信也被燒毀。她再想翻找兒子的痕跡時,卻什麼也沒有了。

親人、鄰居都看到過,老人時常默默哭泣。有時在老屋門檐下,有時在地裏田間,大家都知道她又想起了年輕的兒子,可是怎麼勸也撫不平身為母親的心痛和思念。

李東連丈夫甚至怪過她,當初把送兒子去當兵,斷送了他性命,但一說到為國犧牲,她又毫無悔意,“沒有國就沒有家,不去當兵哪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今年清明,從麻栗坡烈士陵園回到嵩明之前,老人因傷心過度又受涼感冒,在當地打針住院。到家後又一連躺了幾天。家裏桌子上放著她常吃的三七、天麻和鈣片。

106歲的她是全縣最年長的老人,二女兒把母親接到身旁悉心照顧了29年。旁人羨慕老人長壽、晚輩孝順,卻不知她接連失去孩子、丈夫和孫子後,埋藏在心裏的孤獨。

老人在兒子墓碑前的深情一吻,傳遍全網,也傳到了老兵微信群裏。1976年與李加友一起從嵩明縣入伍的新兵共有160多人,其中不少人至今還保持聯系。

戎自新看到視頻裏老人失聲痛哭的樣子,也流下了眼淚。他和戰友們謀劃,組織當年同屆老兵20余人帶上糧油、水果,和自發捐贈的2000元慰問金來到老人家,共同探望“老媽媽”。

這群年至花甲的老兵,從戰場上下來後,人生際遇各不相同,閱歷豐富飽經滄桑。他們早已不再年輕單純,但一說到軍營生涯,共同的青春和記憶仿若昨日,一切又回到了當年那樣。

“戰友情勝似兄弟情,你兒子不在了,我們就是你的兒子”,戎自新對南都記者說,這是所有戰友的心裏話。他們一行人鄭重地向老人敬軍禮,陪她說笑、閑敘家常。

事後,蔡朝東和朋友也專程到嵩明縣看望老人。“她吃了兩小碗飯,我給她橘子,她也吃得很好。”老人思維清晰,開朗健談,“她說‘我年輕時喜歡唱花燈,還是長得漂亮呢’。”

“我高興啊。”老人說。如果兒子還活著,也該是眼前人的模樣。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南都記者 張林菲 實習生 何夏怡 發自雲南嵩明

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