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撿到兩個銀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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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又到了。上周,我們發起了一個關於「遺物」的征集——中國人忌諱談死,我們希望能用這種方式,去正視,去紀念。

日本NHK電視臺在一檔名叫《U-29 人生規劃》的節目中采訪過遺物整理人江田,她說,所謂遺物,是能讓逝者家屬再次想起逝者的東西,是逝者生存的痕跡,從遺物中浮現出來的,是逝者的人生。

一位女性在丈夫逝世後,每天都會給他寫日記;一位離婚獨居的男士,壓箱底的是孩子們的照片;江田印象很深的是一位94歲的奶奶,名叫靜慧,被親人形容「頑固」、「一根筋」,「無法溝通」,但就是這位終生未婚的奶奶,在自己的起居室裏留下了許多未能寄出的信,那是寫給喜歡的人的情書。

江田還曾幫一位40歲病逝的男士整理遺物,發現他的賽馬板和小小的紅鉛筆,看到那些破破的紅鉛筆頭,逝者父親的臉上忽然變得有光彩了,「是啊,兒子很喜歡賽馬啊」,和她說起了許多和兒子的回憶——透過遺物,那個人的人生好像瞬間復活了。

這次征集,我們收到了290份回復。與陌生人分享遺物故事,對許多讀者而言是第一次,很多人都談到了自己的猶豫,因為遺物是他們不願觸碰的存在,它意味著逝去,意味著死亡與分離,這些遺物被藏在櫃子深處,「不敢看」,「不敢回憶」,「不敢提筆」,有人甚至會想,「如果我寫完以後發現頁面丟失了,那樣最好,那就算了吧」。

但這次征集,讓許多人開始正視遺物。他們從書櫃裏、床底下的真空包裝袋裏、錢夾裏取出遺物,寫下自己對逝去親友的回憶。他們從遺物開始講起,講述逝者的生平,故事的末尾,許多人分享了自己的近況,考上博士了,成為醫生了,「如果你在的話,應該會很高興吧」。更為難得的是,許多讀者在這次征集中勇敢地說出了平日裏不願說、也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愛他」,「想他」和後悔——

「我真的很想她,很想她的聲音,想念她錢包裏一張張沒用的紙,想念她最後一次給我壓歲錢的動作。我愛她,很愛她,我想她,很想她。」

「我很後悔沒能在那個夏天多回去陪陪他,這半年多的時間裏我總夢見趕去姥爺家的那條昏黃的路,空曠的高架橋好像怎麼都走不到盡頭。」

「前段時間,終於夢見姥姥,可我還是沒有機會補給她那句『別怕,我陪著你』。如今,把這流蘇帶在身邊,它讓我安心、靜心,讓我不至於和她沒有一點聯系。」

遺物的意義也並不止於愛、思念與後悔。整理了超過150位逝者遺物的江田,一邊整理,一邊思考,怎樣活著比較好呢?她說自己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每天必須拼命活著,好好地留下各種各樣自己生活的痕跡,傳達給重要的人,「畢竟,人生只有一次啊」。

謹以此文,作為對這290位逝者的一次紀念。

文、整理丨羅芊

編輯丨金石

1

很多人都留下了逝者的貼身衣物,有時是一雙手套,有時是一件毛衣,留下它們好像成為了一種習慣。其實沒有刻意想,這是遺物,也不給它賦予太多的紀念意義,就讓它靜靜地掛在衣櫥裏,或者搭在椅子上,某天穿在身上了,也只需要說一聲,「方便舒服,就穿著了」。

@wei

每隔兩天去給父親做一次飯,換下外套後,我必定穿同一件毛衣。深藍,粗毛線,最簡單的平針,袖子肥大,圓而大的紐扣——當然是為了方便老年人穿脫。

是的,這是一件媽媽衫,兩個月前,它屬於母親;現在,它屬於我,以一種最沈默的方式陪著我在廚房的時光。在那些煎炸燜炒人間煙火中,有時我會突然想到,從前的某一刻,它也如此這般陪著母親,甚至我和她會站在同一個角度,用同樣的姿勢、同樣的配方做出同樣味道的家常,於是心裏就會痛一下,更多的時候,我會阻止自己流淚,那將會無休無止陷入回憶的悲傷。

人人都說我酷似母親,我在鏡子裏卻怎麼樣也找不到相似的地方。所以我近乎偏執的把它當做家居服一直穿著,毛衣柔軟的質感能讓我溫暖而心安。

@九十九

外婆走前心臟不好導致常常覺得氣管不舒服,要戴圍巾,圍巾是紫紅色的,上面有亮晶晶的燙金線繡花。印象裏她戴了很多年。每次我都覺得真好看呀,她皮膚白,就算年紀大了也愛美,買好看的衣服,燙小卷卷的頭發。

她去年走了,我從外地回去的時候,人已經下葬了,也沒見著最後一面。回家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這條圍巾還在。她很少入我的夢,我便偶爾將圍巾放在我的枕下,她不來也無妨,一夜好夢,努力生活,我想記得她久一點,再久一點。

@手寫的從前

爸離開已經有七年了。那套他最喜歡的西裝,熨燙平整一直掛在衣櫥裏,仿佛他從沒離開過一樣。

家鄉葬禮的習俗,要將逝世的人生前的東西全部燒掉,意思是送到那邊的世界,讓他繼續用。這一做法的另一層含義,是讓活著的人忘記悲痛,繼續生活。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儀式,即使悲痛又如何,畢竟他真真實實的來過這個世界,怎麼可以殘忍地抹去他來過的痕跡?於是,我偷偷留下了爸最喜歡的那套西裝,像他一樣繼續保養著。

爸雖然是農民工,但是個非常講究的人,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儒雅的氣質。他喜歡穿西裝,即使一年中穿工裝比穿西裝的日子多得多。南方的冬天濕冷,但過年再冷,爸依舊堅持穿上那身西裝,那應該也是他一年最開心的時光了吧。

如今我在家鄉省會城市的銀行,做著一位每天穿著西裝制服的女白領,坐在一年四季開著空調的辦公室,不用像爸一樣忍受寒冷和炎熱。爸,看到現在的我您開心嗎?

@藍色的角落

我的媽媽離開我已經19年了,當年我18歲,家中為了今後不要睹物思人,將她的東西都處理掉了,唯獨這些她親手織給我的東西,我一直藏著。這副無指手套我從小學開始就戴著寫字,至今還可以戴,但自從有一天綠色手套的毛線有些斷了,我忽然警覺到我不能再戴了,因為這些一旦壞了,就再也沒有媽媽來幫我修補了,也就再也沒有媽媽給我的東西了。從此之後,無論多冷,我再也沒有戴過任何手套,在家也沒有穿過任何線襪。媽媽,我一直都很想你,從未改變。

2

許多遺物,都是照片。有人留下了父親的證件照,會經常拿出來看看,因為怕自己時間長不見會忘記父親的模樣。還有人在父親逝世後,將父母結婚證上的照片撕下來,放在錢包裏,走到哪裏都帶著,因為這樣才會安心。

@doctor.lin

那是我高中特別喜歡的女孩子,沒有一起走完高中她去世了。

我和她是同鄉同學,一起考進了我們本地最好的高中。那年我問她想去什麼大學,她告訴我想去XX醫科大學,想成為一名醫生,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我告訴她,我想成為一名警察,除暴安良保家衛國。沒等一起畢業,她走了,去了我再也見不到的世界了。

那年我高三,我想她沒走完的路讓我走吧,我考進了那所醫科大學的臨床醫學專業。踏進這個學校的一刻,我想告訴她,我替你來了。

我們走散了,留給我的只有一張那年的送給我的照片,你的背影永遠躺在我的日記本裏。

我們沒走散,即使過了多久,我都會記得那年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那年我喜歡你。

@季

爺爺的照片,模糊到看不清楚他老人家的臉,也是我擁有的唯一的爺爺的照片。爺爺去世後我從來沒有夢見過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生我的氣,連我的夢裏也不願意來了,可是媽媽卻說,就是因為爺爺太愛你了,所以不忍心回來打擾你。

@愛吃肉的紫菜

奶奶從未拍過照片,臥病在床的那幾個月裏我用手機拍下了妹妹牽著奶奶的手,生命就是這樣不斷地迎接新的事物告別舊的回憶,正如電影所說的一樣「死亡不是終點,忘記才是」。

@泉泉

2020年3月28日,奶奶在沒能看到至親最後一眼後的情況下走了。

我獨自在家等處理奶奶後事完的爸媽,一開門,第一眼見著爸爸手裏拿著一個全家福相框,三代同堂,我太熟悉了,一個毫無裝飾的,甚至沒有留邊的小相框,每次去家裏我都會看這個照片,重復看,盯著看,看十幾年前家中所有成員那一刻的的神態、樣貌和笑容,那年爺爺70大壽,全家聚在一起其樂融融。

上個時代真的就這麼過去了,沒過會兒,爸爸把擦幹凈的相框深深地放進了櫃子裏。

@初七

這是父親與我的唯一一張合影,高中的時候一直夾在日記本裏,高中畢業後就找不到了,這也成了這六年裏我最大的遺憾。這張當時翻遍全家也沒有找到的照片,卻在今年找到了。盡管十幾年裏,我從未覺得父親不在我身邊,但有了它,我才安心。

@小甘

奶奶去世後很久,我在百度街景中,無意發現了她生前的畫面,她穿著灰色上衣,一個人在店鋪前排隊買東西。彼時的她,已患有輕度的阿爾茨海默癥。直到她離開人世,我們才意識到自己對這種病的無知和輕視。我不確定,她是否如人們對這種病的描述那般:漸漸遺忘掉整個世界。我更願意相信,她的腦中仍可以留住一些色彩,一些快樂和一些人的名字。

@麥克白瞎了

從記事起就知道姥姥的右手有根斷指,她說是年輕時被工廠的機器砸到。據我觀察,這只不完整的手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飯做的香,雞養的肥,孩子哄的好。

長大後和姥姥聚少離多。大三的某個假期我去看望他們,那天下午姥爺在寫毛筆字,我把墨汁塗在姥姥的右手,她笑著罵著配合著,留下了一個掌印。

到今天,她去世兩年了,不敢多看她的照片一眼。那本一直夾著掌印的書知道,我很想她。

3

錢,可以是5角錢,也可以是幾萬塊,有的老人家留下的錢,有零有整,甚至還有硬幣——這是他們最質樸的表達愛的方式。

@Daisy

很小的時候,外公生病去世前最後一次去醫院看望他,看著外公瘦弱蒼老的背影,我流了眼淚,外公卻安慰我,給了我五毛錢讓我買冰棍吃。我感覺到這次見面,很可能是最後一次,離開後沒有花掉這五毛錢,而是把它珍藏起來了。這成了外公給我的遺物,一直陪伴我,在我想念外公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靜子

媽媽留給我的,是一張2.5萬元的存款單,那是她的私房錢,她沒有對爸爸說,只和最親的舅媽說,我的寶貝很快就要結婚,這是我給她留的,我問她,媽媽,你給我存了多少嫁妝呀,她和我說的是,你結婚我才不會給你一分錢,養育了你這麼多年,出嫁我才不會倒貼呢。

@Rachel

爺爺是剛洗完澡躺在床上平靜睡去的,燒掉遺物那天,我和奶奶坐在他走的床上,看她一件件疊好爺爺生前的衣物,抽下腰帶上的腰包,把包裏有零有整的800塊錢塞到我手裏說:本來你爺爺就給你準備好給你錢的,拿著吧,快裝好。

這是我爺爺給我的最後一筆零花錢,對他來說,我在很遠的地方上學,可能給我錢是他唯一能幫助到我的方式,是他愛我最樸實的方式。那天以後,我連錢的形狀都沒有改變把它放在抽屜了,提醒自己,和他在的時候一樣,無論發生什麼,爺爺都會偏袒我的,所以更努力地生活吧,別讓他擔心。

@康康

奶奶的錢袋子,算不上錢包,就是用一塊平常的碎花布縫制而成,錢袋上有一條繩子,管理著袋子的開關閉合。

2010年高二時,為了我安心學習,爸媽在學校旁邊租了房子,讓奶奶來照顧我。奶奶每天把錢袋子掛在褲腰上,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蔬菜,帶回各種零食,讓我晚上熬夜看書時不被餓著。

大一下學期剛開學不久,我收到電話,告知我奶奶檢查出得了食道癌,因為她有心臟病,不能手術,只能保守治療。有段時間,奶奶一個人在醫院化療,我回去看她時,錢袋子在她身上掛著,自己買東西,安排自己的生活。

2014年中秋節前後,奶奶走了。整理遺物時,我看到了奶奶的錢袋子,一堆零錢卷在一起,沒有一百的,還有一些一角錢硬幣。我把錢袋子卷好放在抽屜裏,和家裏的相冊放在一起,它不僅是我心底最深的記憶,也是我們全家最重要的東西。

@姜逗豆

半夜女兒醒了,好不容易哄她睡著,我卻睡不著了,打開手機看到這條推送,那個讓我心存愧疚、從沒忘記卻又見不到的人,他的模樣又浮現在了我的腦海。

外公很早以前就說胃不舒服,卻沒有引起家人的重視,老人堅持不想給女兒添麻煩也就一直忍著,沒想到一病發,便無力回天了。至今,我都還能清楚的回憶起外公最後的狀態。

圖片裏是外公走時留下的錢包裏的所有現金,1257元。媽媽說錢放著時間長了也會壞,索性將它換成個物件還能留作紀念。於是我們一起去金店,挑選了這個帶有心跳的戒指,這樣,就好像心動從未停止過。當時那個戒指花了1255元,還余下兩張1塊的紙幣,現在我還放在我的錢包裏隨身攜帶。

4

有一些愛很簡短,很笨拙,是寫在紙上的只言片語,卻被人細心收藏。我們迷戀紙張、迷戀手寫的字跡,因為它是獨特的、私人的、無法復制的東西,見字如面。

@閏土

今年我26歲了,快要過生日的時候,在姥爺的遺物裏發現了我出生後姥爺記錄的我的生辰八字,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最珍貴的生日禮物。以後每一年,它都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是VIVI啊

奶奶最後的日子是在ICU度過的,持續昏迷。整理奶奶遺物時,在她隨身帶的小包裏找到幾張小紙條,其中一張寫著我的手機號。沒生病之前,奶奶喜歡每天出門逛逛,但記性不好,這紙條,是擔心自己走丟了,用來求助聯系家人的。我是她想依靠,亦放不下的人吧。

奶奶去世後,我把小紙條和她喜歡的戒指,藏在一個小盒子裏。最近一次打開,是因為我懷孕了,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栗子

父親離開時,我13歲。小臥室裏有很多書,我看到一本摘抄,是父親的。泛黃的紙,褪色的鋼筆字跡,從那以後,父親的字就是我的懷念。我們沒有永別,因為我從未忘記。

@王先生

翻看媽媽生前留下的遺物,找到一封信,媽媽是老師,體弱多病,在報紙上看到了治療咳嗽哮喘的廣告,出於相信郵寄過去了錢,但是對方一拖再拖。那是我家最困難的時候,母親有一個階段和父親在家吃了一個星期的榨菜+米飯。最後,母親還是保留最後一點希望寫信給這個騙子,希望他能退錢。母親生前從來沒有提過此事,估計她會為心疼這100塊錢很久很久地失眠,直到這次我發現封信。心疼母親的善良。

@煎蛋

我18歲時,弟弟12歲;我20歲了,弟弟還是12歲。平時陽光愛運動且健康的男孩子,因為突如其來的腦出血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來不及和任何人告別。回家翻他的遺物時,看見了他的日記本,最後一篇日記是寫的我,《我的姐姐》,他再也沒有下一篇日記了……

@33女士

這是爸爸在我初中時去開家長會,在我的本子上留下的一句話。

為什麼當時我會想留下呢?其實我們的父女關系一直都很不鹹不淡,我們之前很少交流。直到2015年他突然的離去,回想起跟他相處的時光,也是有些溫情時刻的吧。我經常會想到他在朋友面前很驕傲地說我成績的樣子,在他走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不到他真正的離開,直到偶爾一次翻通訊錄看著那個再也不會打通的電話號碼,嚎啕大哭。

原來,親人的離開最難接受的部分,不是當時的悲痛萬分,而是往後的歲月裏所有想跟他分享的時刻,他的電話卻永遠打不通了。

5

“嗅覺是人最頑固的記憶。回憶一個人,很容易想起的,是他的味道,這些味道給人陪伴感和安全感而味覺,是生活氣,是一日三餐,一點一滴。失去一個人,也說不上來到底失去了什麼,大概就是飯桌上少了一雙筷子,家裏少了一些聲音,有些菜再也吃不到了。

@臭臭媽媽

臭臭是我的兒子,1歲2個月遺傳病離開了,我一直把他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奶瓶放在房間的箱子裏,但不敢打開。十年過去了,我終於還是把箱子打開,用壓縮袋把它們都裝起來,放進了衣櫃最上層。當我打開箱子,那種嬰兒衣服特有的奶香還在,一種輕輕的,很溫暖的味道。

@海璃

外公的書桌,有老花鏡,有紅藍鉛筆,有未幹墨的硯臺,有盛在小碟裏的茉莉花。在他的書桌上放著這把木質塗漆的比例尺,裝在藍綠色的三棱硬紙殼封套裏,寫字打格子或者做手工,都很有用,上面有經年的印記。他在我大一那年夏天離開,收拾遺物的時候我拿走了這把尺子,大學學的是能用到比例尺的專業,但還是未曾用它,只是偶爾拿出來看看,仿佛上面還有墨香和茉莉花香。

@張貝貝

姥爺有很多生前喜歡的小物件,我留下了一個銀戒指和桃核串。聽說戒指是在路上撿到的,但是姥爺很愛惜把它纏好紅繩,講究地帶在無名指,平時洗漱後用大友誼霜簡單抹臉。他最後那兩周住院時並沒有帶手上,但是他去世後,戒指還是有他喜歡用的友誼霜味道。

我也開始用友誼霜護手,但是戒指就是沒有了以前的味道,我想著還是不讓戒指沾水,這樣味道會消散的慢一點。

@瓊

我的遺物是媽媽去世前,給我做的一碗手工雞蛋番茄面,站在廚房的媽媽的背影和這碗面的味道,烙在了心裏。

@朱小毛

每一絲花露水的氣味,都是你。小時候姥姥總喜歡在洗澡盆裏滴兩滴花露水,驅蚊也好去痱子也好,她總是這樣操作。慢慢地我長大了,去了城市,不再用澡盆洗澡,花露水無處可滴,就遺失了這個習慣。

姥姥去世了七年,我無措地發現我已經慢慢忘記了她的樣子,她手的觸感,她的味道。慌亂之下我買遍了能買到的花露水,一個個試過,發現了她的味道。是的,這就是她的味道。我把最像她的花露水放在床頭,無論春夏秋冬,睡覺前都拍一點在手臂上,枕著手臂睡覺,總覺得她還在。

謝謝你曾經來過,謝謝你的愛,給我勇氣,陪我長大。

6

人的情感總是復雜,對待某些遺物的心情也是如此,畢竟,並非所有生前的相處都是愉快。就像《遺物整理人看見的》一書中寫的,「雖然我們常說愛憎分明之類的話,但是我認為,也許在愛對方時,還會對對方抱有厭惡、畏懼、憎恨等矛盾的感悟,這才是人類的特性」。

@露真

從高中開始就沒怎麼跟他見過面了,最後一次見面是去年五月份見到他的遺體。

他活著的時候我在大街上看到他都躲著他,我恨他對我和家人的不管不顧,也恨他對他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我們一家不歡而散,甚至他走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喝酒成癮,這也給我留下了有一個無所事事的酒鬼爸爸而自卑的陰影。

直到去年的那個晚上,接到老家的電話說爸爸去世了,我腦子裏出現的不是恨他的畫面,而是小時候他給我買的同學們都羨慕的新款文具盒,抱著我給我買零食吃,有次下雨爸爸撐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雨傘去接我放學,爸爸做的飯也挺好吃的,那些畫面一幀一幀全都出現在我腦海裏。

我現在好想我爸爸,我也好後悔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到底是有什麼想不開的心事才變成那樣,現在再也沒有機會對他好了,每次想起他都會流淚,也許我是太愧疚了,我也真的很想念他。

@西西

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送給我過一個玩具熊,白色的,裏面有電池,一按肚子就會發出「放我出去」的聲音。八歲那年爸爸去世了,沒有留下任何遺物,只有那只小熊,每次看到他就覺得我還是擁有過父親這樣的存在的。

我媽和我爸感情極差,所以她對我也很厭惡,她改嫁多年,為了獲取一個月七百塊的房租把我趕出了老房子,我就在小姨家外婆家輪流住。換句話說,或許我才是我爸最大的遺物,他生命存在唯一的證明。

@穆迪

父親是一個相當非主流的父親,年輕時當過黑道大佬,後來一蹶不振,嗜酒嗜賭家暴母親,令這個家庭承受了長時間的狼狽和淒苦。

他也有少數的溫柔,帶我逛菜市場一起做飯、和我交流他喜歡的《嶽陽樓記》,有一年春節大雪,我們在院子裏吉他二重奏唱《濤聲依舊》。在我們關系決裂的時期,他50多歲腦中風突然過世,遺言是讓我們不要救他,我做主捐獻了他的器官。

父親的遺物是一些貧窮的浪漫,我繼承了它們,使我這一生也過得衝突和敏感,後來,我把他喜歡的這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刻在了他的墓碑上。

@樹

還有不到二十天,我爸就離開我們一年了。

我從他記事本裏找到的幾張借條,準確的說,是我爸賭博跟別人借的錢,賬面上大概還有五十萬的欠款。而這並不是全部,我能統計到的,家裏包括他自己,幾年裏已經陸陸續續還了三百多萬的賭債。

印象裏我爸是個暴脾氣但還算沈穩的人,可是不知為何從15年前後開始迷戀上網絡賭博。我們不是沒有勸過,但努力總是事與願違,賭債也都是在一次又一次失望中增加的。這幾年裏我恨透了我爸,加上在外工作的緣故,我很少主動跟他說話。可是當他走了,我是真的後悔自己的任性,畢竟,以後我就沒有爸爸了。

這幾張欠條從發現那天就被我藏在書包裏,每天背著上下班,到現在媽媽他們還不知道有這幾張東西。

7

這次征集,我們收到了一些特殊的紀念,投稿者不是逝者的至親,卻一直記著他們——電影《尋夢環遊記》裏,只要有人還記得你,逝去的人就會在另一個世界中繼續存在。

@卵卵

初中暑假的某天早上,我刷著牙,爸爸突然進來告訴我湯爺爺去世的消息,只留給了我一瓶風油精,「暈車、頭疼都可以搽。」我接過風油精,機械般地去上課,老師問我問題我卻忍不住紅了眼圈。

湯爺爺不是我的親爺爺,我的爺爺很早就過世了,但他補上了那個缺口。我們共處的時間並不多,但記憶都是安靜而溫柔的:我不想吃飯,他教我用番茄炒蛋的汁撈飯,我吃了好幾年;小時候特別想買校門口的玩具,不敢跟爸爸媽媽說,就偷偷求他給我買;在安靜的房間,他的呼吸聲會很大,但舒緩地讓人安心,他一直有哮喘,所以身上也總會帶著風油精。

父輩可能不懂,在他們口中他是「湯叔」,但在我記憶裏他是唯一的爺爺。直到他走後,我才覺得我是個沒有爺爺的孩子——爺爺,今年我18歲了,謝謝小時候你對我的照顧。

@文戈

死亡總是匆匆忙忙,三十幾度跪在太陽下聽假僧人嗚嗚咽咽說些聽不懂的話,跪個一兩個時辰才算完。唯一的一件我擁有的遺物其實是一件禮物。只是主人去的急,也無緣再續家常。

她的生平是一部苦難史,家在農村窮人家,嫁到另一個農村窮人家,拼命打工,磨得一身病,那時候的蘋果手機在我的記憶裏是天價,兒子磨著她買,哭鬧打架,無所不用,最後還是買了。再然後,就是無止境的花錢再花錢了,家裏的兩套農房賣了,他還來要,像是生來沒有心,兩人吵了一架,出了門,她就喝了農藥自殺了。還好,人去的快,沒救回來,不用被苦苦折磨。

走之前,她在一家縫紉車間打工,給了我一個可以折疊壓縮的置物桶,最近車間在做這個,看著洋氣,正配我那紅色的折疊自行車。過了幾天,禮物便成了遺物。我們去吊了唁,遞了錢,吃了飯,便回了家,回了家母親把那個置物桶拿了出來扔在了外頭垃圾桶,我問她為什麼要扔了,她說不吉利。

人死了就像是一只枯木頭最終沒能浮上來而是沈入了水底,就這樣,我唯一擁有的一件遺物也沈入了水底。

@尾骨卷卷澍

一張翻拍的照片,寄存了我對大學專業老師最深重的思念。

年近八旬的烏克蘭老頭,拒絕沒有理由的微笑,所以上課的時候從來氣氛凝重,生氣起來會揪我耳朵問到底有沒有好好聽音樂的和聲走向。我之所以努力練習,一部分原因是喜歡舞臺給自己帶來踏實的感受,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得到他的認可,想看他因為滿意而露出微笑。

大學畢業之前,很多次想過和他分離的場景,帶著懼怕、依賴和一種欣喜,在炎熱的夏天,在音樂廳前,他笑,我也笑,笑得很蠢,把一切都融進眼角的紋路裏,擁抱,道別。

然而這場景不會發生,這場景停止在一句狠狠的「周四來找我上課」,可我因為其他的事情,並沒有去。再次見面,他已經躺在一片燈光下,等待著大家跟他作最後一次的告別。後來去老師家見師母,看到這張照片,高冷老頭挎著粉噗噗的Hello Kitty袋子的反差萌,於是就偷偷地拍了下來。

如今距離他離開我們已經6年了,我也成為了一名鋼琴教師。每當給學生瘋狂標指法的時候,聽到學生在後面偷偷打哈欠,我就會想起當年的那對師徒。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希望相見的那一天,我也能看到你滿意的微笑。

8

還有一些東西,留下了,但後來又失去了,好在,「愛不會被磨滅,逝去的人住在心間」。

@孜孜

姥姥在的時候,一直用一只青綠花瓷的杯子。

2018年新年的第一天,我們把姥姥送去醫院,100天以後,我們帶著那只杯子回了家。後來有一天,我在廚房的垃圾桶裏見到了青綠花瓷的碎片——原來家人不小心打碎了那只杯子,我突然覺得,是姥姥把她的杯子要走了。

@siiiqiii

2014年,在我高考後的22天,那天淩晨,在醫院,我親眼看著姥爺走的。天亮了,回到姥爺家,我看到了他生前養的幾條小魚。後來,小魚沒了人照料,魚缸不久便空了。

@白

高考的時候,我爸翻出了我媽留下的女表,說就帶這個去吧,但你千萬不要弄丟了。我並沒有見過這只表,非常斯文的矩形表盤,白色的表帶是鱷魚皮材質。我戴著它走進考場,再把它解下來放在桌上方便看時間。高考最後一門是我的強項英語,檢查完答案,我就盯著這只手表,它代替早早離世的母親和我一起走完了高中生涯。我考得出乎意料地好。

考完我就把手表交還我爸保管了。我媽去世已經十六年,我大學畢業也是2018年的事了。我還記得,表盤背面寫著「天長地久」。

@阿璃

遺物是我姥爺的一粒骨灰。

姥爺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最後一面,心裏很難受,所以在火葬場偷偷地藏了一粒骨灰帶回家,一直偷偷保存著。每當我自己一個人過夜時,總能夢到姥爺保護我,後來長大了,他就不再來了。

前幾年姥姥去世,需要和姥爺合葬,我把這粒骨灰還回去了,覺得他保護我那麼久,應該休息一下了。

很想他和姥姥,很想再一次回到小時候去擁抱他們。

9

我們總愛固執地留下點什麼,一塊手表,一把椅子,一個杯子,好像留住它們,就能離逝去的人近一點。但其實,遺物有微小的,不那麼具象的,甚至看不見的東西,是活著的人身上的印記,正如一位讀者所說,「每次別人誇我寫字好看的時候,我會想,那也是外公留給我的遺物」。

@May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不算遺物。只是當我想起爺爺的時候,總喜歡看看它。

這是一片柏樹葉子,爺爺去世那年種在他墳前的,當時還只是個小樹苗。兩年前我回去上墳,發現這顆柏樹已長到兩三米高的樣子,原來它已經在這裏陪伴爺爺這麼多年了,我有點羨慕它了。

看看這片樹葉,就像陪著爺爺一樣。

@奔五的

媽媽走了四年了,院子裏一顆紫荊樹是媽媽從五公裏遠,剛剛通車正在搞綠化的一條路上扛回來的。已經栽了十年了。現在,又是姹紫嫣紅。

@NaMeI

去年國慶期間,奶奶去世了。奶奶住在老家宅院裏面,那時候的房子都是木頭的,墻壁容易破損,奶奶房間的墻壁就用很多報紙糊起來。她去世後,我撕下一角放進手機殼後面,這陪伴了她大半輩子的報紙,接下來也會陪我度過漫長歲月。

@容止

前兩年奶奶家拆遷,搬到了新小區。二樓,不高,可是樓道上的燈還沒接通。從奶奶家吃了飯回家,奶奶就翻箱倒櫃找出來一盞蠟燭,非要送我。她就顫顫巍巍地,一只手把著扶手,一只手擎著蠟燭,執意要走在我前面。

她眼神不好,不知道當時我在她身後一直用手機手電給她照著腳下的臺階,當時我就在想,一定,一定不要有一天,是我來送她。那盞蠟燭,只點過一次,但點蠟燭的人啊,照亮了我的一生。

@Onim

從小是奶奶帶大的,她最常跟我說的一句話不是「要認真學習」,而是「註意安全」。 奶奶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夢見她參加我的婚禮,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話,我當時在國外,夢裏哭醒了馬上給家裏打電話,就聽到奶奶去世的消息,當天就去紋身把「be safe」紋在了身上,像她一樣從不曾離去。

@小孰2019

我的未出生的孩子,好像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

剛開始懷孕的時候,覺得自己皮膚好了,覺得突然想吃這個,想吃那個,期待寶寶每天在我身體裏的變化。哪怕沒有變化,但是我覺得我可以感受到,很神奇。從來沒有過,一種感覺,有一個生命在我肚子裏,與我命運相連。

兩個月不到,她離開了我。流產的那天,我覺得我失去了全世界。後一天,我就做夢夢到了她。她出生了,她叫小孰。我想,這個夢裏的名字,就是她唯一在世上的遺物。快到五月了。五月是她離開我的日子。五月,是這麼難過。

@我們許個願

一封郵件,一次永別。

那天早上,收到好久不聯系的哥哥的qq消息,「註意看QQ郵件。」我留有一絲疑慮,但未多想。傍晚,我收到了郵件,眼淚止不住的流,邊哭邊打電話給舅舅、爸爸。我一直很後悔,如果當初細心一些,會不會你還在。會看到可愛的外甥女,會見證老屋翻新又拆遷,會留意外公一直把你坐過的椅子帶在身邊。

@Amber大安柏

我的朋友李昊昕是個青年登山家。去年,我準備自駕去川西玩一圈,找他借兩頂帽子來戴。他剛好和我同時出發,去巴基斯坦登一座「小山峰」。出發前一晚,我們一起吃飯,但我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喝酒,遂約定等各自回來後補上一頓大酒。後來,出乎意料,他在登山時遇到雪崩,兩頂帽子成了他留給我的遺物。我把它們收在衣櫃裏,開始重拾寫作。我寫的男主角都姓李,他們都是李昊昕的化身。希望用這樣的方法,讓昊昕在我的筆下延續他的精彩人生。昊昕呀,咱們約的酒,就等我過去了再喝吧。

@李梅裏

於我而言,最為代表外婆的「遺物」,是天邊的晚霞。

幼時在外婆家住過幾年,那時作為一個小孩,沒心沒肺,什麼感覺也沒有。十歲開始,輾轉於幾個親戚家,相同點均是不被親戚待見。那時開始,仰望天空便是我思念外婆最常用的方式,尤為是夏日晴朗天氣時的晚霞,就像外婆給我的感覺一樣。

去年清明節前夕,她走了。我安慰自己,外婆已經化為世間萬物,以各種各樣的形態陪伴著我,尤其是在那夏日的晚霞中——我仿佛聽到外婆不斷地提醒著我:好好過好自己的一生,便是不負於她和自己。

@木

父親沒能捱過2019年的夏天,因為胰腺癌永遠離開了我。父親習慣飯後散步,那天和往常一樣我們散步,我們走得很慢,後來父親由於疼痛實在走不動路,他於是坐在岸邊的臺階上歇息。他告訴我前面開滿了花讓我沿著河岸多走走,我自己便走了一段路。

如父親所說,這一岸開滿了花,雖然花很美,但不知為何我卻喜歡這片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的蘆葦。我不知道在別人眼中它們是怎樣,在我眼中,它們仿佛就是父親最後都沒能說出的話:你要生長,努力生長。

一個分享

逝去的人雖已離開這個世界,但因為記憶,他們仿佛還在我們身邊。

4月5日24:00前,我們將從精選留言中選出20人,附送繪本《記憶寶盒》,30本選送參與征集的讀者。生命教育是人生重要的一課。今天,不妨和孩子談談人生,談談生命和死亡。也願春暖花開之時,我們都能被愛與希望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