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有段名為“我今年二十七八歲”的視頻，在網上很是紅火了一陣子。贊賞者們說，視頻歌詞淋漓盡致地反映了當代年輕人的迷茫，在金錢、事業方面的無助與無奈，讓這個群體對自己的未來無法有明確的方向，但同時也從另一個側面激發了年輕人勇敢地面對未來、開拓進取的勇氣，雲雲。
我對於時尚東西的反應，雖說一向是慢半拍，但基本的興趣還是有的。比方說，看到了別人的評價介紹之後，我就對這段視頻歌詞產生了興趣，便趕緊從網上搜出來看上它一看。這一看，使我想起了自己的二十七八歲。
我二十七八歲的時候，雖說大學畢業沒幾年，但已經娶妻生女、成家卻談不上立業了。我們那個時候，確實沒有買房子、還房貸的壓力，但卻有能不能分到房子的顧慮，分房難嘛。單位條件好的還有點兒盼頭，條件差的就只好猴年馬月地熬吧。所以，結婚多年仍然跟父母擠在一起住的人，那還是相當多的。一家五六口擠在一間十來平方小屋子裏的情況，也不鮮見。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急不急？我覺得，有的人急、有的人不急。急的人好像要少一點，不急的人多一點。因為大家明白，急也沒用。
當我結婚的時候，妻子單位分給了我們一間八平米的小平房。這原是一間放雜物的小倉房，夾在兩排高房中間，幾乎從來見不到陽光，陰暗潮濕得可以。這樣的地方，用今天的時髦話說，是不宜於人類居住，而比較有利於蚊蟲等活物孽生的，特別是在夏天。有天晚間，我竟在蚊帳上發現了兩只大蠍子，害得我們夫妻幾乎一宿沒敢合眼。
蝸居裏的冬天沒有暖氣。當然了，那時候多數的居民樓裏也沒有。晚上睡覺，身上蓋著三床被子，但是腦袋瓜兒還會凍得發疼。而晚上的洗腳水如果沒有及時倒掉，第二天早上是會結冰的。
即使是這樣，我們也很高興，因為我們畢竟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它雖然很小，但在我看來卻很親切；它雖然陰冷，但在我看來卻很溫馨。在這蝸居之中，我們的二人世界倒也其樂融融。每天下班之後，我都會像歸巢的小鳥一樣，騎車飛奔在回家的路上。
我讀大學的時候，有的同學笑稱要為“一零五”而奮鬥，意思是想找個大學畢業的媳婦兒。因為當時的大學本科畢業生每月定級工資為五十二塊五毛，兩口子加起來正好是一百零五塊。我們兩口子就屬於“一零五”之列，這在年輕人當中，大約屬於中等偏上的收入水平。順便說一句，那時企業工人的名義工資雖然不如我們高，但實際收入水平卻多數比我們高，因為他們有獎金和加班費等額外收入。
我二十七八歲的時候，連存折都基本沒用過，更不知道信用卡、購物卡、借記卡、網銀卡、移動支付是什麼東西，銀行也沒有貸款消費、存款理財之類的業務，因而也就沒有限期還貸、理財虧損以及做“卡奴”之苦。但是我卻經常使用一些糧票、煤票、糖票、布票、油票（食用的花生油）之類去商店裏買東西。沒有了這些票，你就是再有錢，售貨員也是不會把東西賣給你的。而政府發給咱的這些票票又很少，實在是不敢敞開了用。怎麼辦呢？節省著用唄，反正我是沒有發牢騷罵大街，更何況罵了也沒用。
按照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物價水平，“一零五”的工資收入，供小兩口兒吃穿用馬馬虎虎。但當咱們小兩口兒發展成小三口兒的時候，這些收入就有點捉襟見肘，入不敷出的事情就是經常發生的了。比方說，每到快要發工資前的那幾天，我常常翻箱倒櫃地搜尋零錢，為的是湊夠去菜市場買兩斤肉的經費。再比方說，為了給女兒買四五塊錢一袋的“完達山”、“黑河”牌奶粉，還是三兩塊錢一袋的雜牌子奶粉，我常常會在商店櫃臺前躊躇糾結一陣子。
我們夫妻雙方的父母雖說都有還說得過去的工資收入，但卻不約而同地鼓勵我們走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生活道路。因而，我有一件聊以自慰的事情，那就是沒有當過“啃老族”。在沒有外援、錢又很不夠用的情況下，為了讓大人孩子過得好一點，我妻子就發揮其大學音樂系畢業生的特長，給人家當家教掙外快去了，而沒有坐在家裏怨天尤人。那個時候掙外快還沒有如今這般理直氣壯，有點偷偷摸摸的意思，生怕領導同事們說三道四。咱不能給人家留下不認真工作的印象呵。
二十七八歲的時候，我從未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會開汽車，更不用說是開自己的汽車了。能有一輛“永久”、“鳳凰”、“飛鴿”甚至是“金鹿”牌之類的自行車騎騎，也就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至於燒飯取暖用的蜂窩煤、過冬儲存的蘿蔔大白菜等等，也得自己撅著屁股騎著借來的三輪車去拉。拉回家收拾完之後，和幫忙的幾個哥們兒就著拍黃瓜喝散啤酒，照舊樂得一塌糊塗。
二十七八歲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奢侈消費品這個概念，也不知道股票、網遊、KTV是什麼鳥玩意兒，更不知道油價（車用的汽油）漲不漲跟咱平民百姓有什麼關系。我只知道，那時一臺十四英寸的彩電，要價一千九百八十元。買這樣一臺彩電，需要我們兩口子不吃不喝攢接近兩年的錢。我曾經以為，看上彩電對我而言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買不起彩電，咱就弄臺十二英寸的小黑白湊合著看。電視裏說的事情，反正也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就在二十八歲即將過去的時候，我那條件還算不錯的單位，分給了我一套新的樓房。雖說這是一套只有四十多平米的小兩居，也沒有暖氣煤氣熱水空調之類，但畢竟是新樓房呵。況且，我生平第一次擁有了歸自家專用的廚房衛生間。我們兩口子那個高興呵，每天不是擦就是抹的，把這新居打理得窗明幾凈、一塵不染。我們還經常半夜三更地爬起來，這門出那門進、東摸摸西站站，對自己的新家總也看不夠。
當然了，跟很多人一樣，後來我們的日子就好了起來。比方說，我們夫妻的工資收入逐漸多了起來，妻子就不用早出晚歸地掙外快了。家裏也住上了比較大的房子，用上了液化氣、天然氣，有了暖氣淋浴器，看上了大彩電，用上了電腦手機，開上了汽車等等。但這已經不是二十七八歲的事情了，所以就不再展開細說了。
看完“我今年二十七八歲”的視頻歌詞，我不由捫心自問，在自己這個年齡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也艱難，內心是否也曾焦慮、苦悶、迷茫過？想了一陣，說實話，我覺得還真是沒有。在那個年齡段，我感覺生活才剛剛開始，日子總得一天天地過下去，來日方長嘛。再者說了，大家不都是這樣過的嗎？
我不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對晚輩們指手劃腳。況且，在我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只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員（直到今天還是），沒有只爭朝夕、建功立業的豪情壯誌，也沒有“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一類的浪漫情懷。二十七八歲時的我只是覺得，一天有一天需要做的事情。只要你去認真或者說是比較認真地去做了，也就行了。明明想的是這，卻偏偏要去說那的事情，是很少發生的。至於明天的太陽新還是不新，不是咱能說了算的事情，順其自然就是了。如果晴空萬裏，就去享受明媚的陽光。如果煙雨蒙蒙，就去感悟詩意的朦朧。這樣度過自己的每一天，我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充實而有意義。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生活環境。生活環境的不同，也使不同時代的人們形成了不同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審美情趣、思維方式等等。這一切，我想就是所謂的代溝形成之原因吧。我不知道我二十七八歲所經歷的一些東西，如今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大姑娘們是否感興趣，或者說能不能夠聽得進去。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懷念我的二十七八歲。不是懷念那個時候所過的那種日子，而是懷念那個年齡的我和我那時的心情。
壹點號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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