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把車開到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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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朱瑩 葛明寧 實習生 李科文 陳燦傑

“我幹了20年,就買了一套房、一個車,辦了一個修理廠,一場洪水,全毀了。”39歲的劉松峰回憶起幾天前突如其來的暴雨,聲音哽咽。他家住鄭州西部遍布高山和丘陵的鞏義米河鎮。

7月20日,河南多地突降暴雨,大水漫灌成災,淹沒了大片農田、村莊和城鎮街道。被大雨圍困的普通人,救助了另一群身陷險境的普通人。

從淹水的家中逃離,在湍流中“站不住,不敢再走”的劉松峰,他發動了鏟車,用車鬥將69個素不相識的人帶離洪水包圍的“孤島”。

居住在鄭州新天地社區的張熠傑本已安全到家,聽到樓下有老人掉進塌陷的路面底下,主動上前搭救,沒成想二次塌陷,自己也墜入三米深的黑洞中。他沒有停止安撫老人,“你不要慌,我會遊泳,我能帶你浮上去。”

鄭大一附院醫生秦傑林從停運的地鐵五號線列車獲救時,已在水中浸泡了近三個小時,水位最深時沒過胸口。被救後她腦部缺氧,頭暈頭痛,聽到有人呼喊醫生,她恍惚中看到站臺上躺著一位失去意識的女生,一位男護士正進行心肺按壓。她馬上加入營救,現場另一位醫生也響應加入,三名醫護接力進行了搶救。

幾乎同時,22歲的退伍兵、金水法院執行局書記員張冰陽,自發與數名獲救乘客組成救援隊,在五號線地鐵隧道裏涉水“撈人”,三四小時內,他的手可能拽回了數百條生命。

他當然會恐懼,用消防水帶布置著力點時,隧道內的急流淹到了脖子。張冰陽一手拉著水帶,一手拽過乘客,有時幹脆攔住乘客的腰,將人抱上隧道側墻旁的通道,實在不行,蹲下讓人從他身上踩過去,“給他們一點支撐,最起碼他(乘客)心裏邊是安全的。”

這些只是暴雨中互救的細小片段,卻足已呈現普通人在危境中的善意與勇氣。以下為他們的口述。

“一籌莫展之際,我突然想到了鏟車”

劉松峰,39歲,河南鄭州鞏義米河鎮米南村人,從事工程機械維修

雨,(7月)19號就開始下了。那天,父親怕老家的東西淋壞了,(從鎮上)回去收拾。第二天早上8點20分,他打電話說老家淹了,讓我回去接他。

我開車出小區沒多遠,發現國道的一座橋上,渾濁的汙水已經漫上去了,很多車停下來不敢過。

小區地勢低,我趕緊掉頭回家,喊醒母親、妻子和兩個女兒,帶他們出來。那時小區裏積水已經沒過腳踝了。

我們鎮在兩條河的交叉口,地勢較低,我就往地勢高一些的新中鎮方向開,10來分鐘後,看見山洪從上遊傾瀉而下,淹沒路面,我趕緊把車開到附近高廟村村委會避難。十幾分鐘後,朋友圈裏有人說,我們小區淹了,車都漂起來了,我家在一樓,幸好出來了。

村委會停電了,手機沒信號,只能幹坐著著急,擔心被困老家的父親。

到11點半左右,村委會大門口的水漲到一米多深,浪花一個接一個撲來。村書記、副書記和一個副主任,趕緊背著我女兒,攙著我母親,帶我們從一間民房的二樓翻墻出去,冒雨踩過一片淤泥齊膝的玉米地,到了兩三百米外地勢較高的仲發新材料公司。我之前和這三位村幹部素不相識,要不是他們救了我們一家人,也不可能有後來我救別人了。

大概十來分鐘後,副書記出去巡視,發現下邊公路上有兩輛大巴車被困,他趕緊跑回來,大聲喊,“快點,男人都出來,下邊有人被困!”

我當時全身濕透,正在擰衣服,馬上穿好衣服跑出去幫忙。只見斜坡下的國道路口,一輛大巴靠近對面的河堤,被水衝得搖搖晃晃的,車裏的人都出來了,站河堤上抱著樹,隔著湍急的水流衝我們喊話,聽不清說了什麼。另一輛在30米外,緊挨著加油站,車裏情形看不清,只能看到車頂上坐著四五個女孩,邊喊邊哭,側門下方還有兩三個男孩在一棵衝倒的樹上站著,抱著加油機,讓我們拋繩子過去。

我們喊他們過來,兩個男孩就拉著手,剛下去,水淹到了脖子,過不來。我們就趕緊找繩子扔過去,水太急了,繩子在水中打轉,又漂回來了。

旁邊的人問我會不會遊泳,說可以把繩子綁腰上走過去。我試了幾步,水一下淹到腰上,人站立不住,我不敢再走,回來了。

一籌莫展之際,我突然想到了鏟車。我開過四年鏟車,只有鏟車輪子大,發動機(高)淹不了。材料公司的人說他們有鏟車,但司機不在,沒鑰匙。我說,沒鑰匙我也能開。

他們就帶我回廠裏找到了鏟車,我用電線連接打火,啟動後,慢慢往下開。公路上水流太急,我嘗試從加油站後面繞過去,推倒一堵墻後,用鏟鬥往水裏探,一米多深了還不見底,我不敢再下了,因為不知道水下路況咋樣,要是有排水溝或者大坑,一下就翻車了。只能從公路上順著激流一點一點地挪,車身左右晃動,剎車也有些失靈,當時我也很怕,但是眼看著那些人快掉下去了,不救不行,不管能不能救到,我都要試一下。

劉松峰開鏟車救人時,水勢湍急。除特殊標註外,文中圖片均為受訪者供圖

兩三分鐘後,終於開到加油站邊的大巴前。我把鏟鬥舉起來,一個男孩指揮大家從逃生窗爬到車頂,一個個下到鬥子裏,雨太大,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也聽不到他們說的話,只記得其中有一位母親抱著11個月大的嬰兒。一次裝十幾個人,往返四趟、開了半個來小時後,終於把他們全部帶到了安全地帶。

水還在漲,大概有一米七八深,救第二輛大巴要橫穿激流,過不去。高廟村副書記就上到駕駛室外,帶著我從另一條小路繞行,看能不能過去。路上有一片玉米地被衝垮了,淤泥、石頭堵住了,清理後才能過。

開下去後,我看到一棵樹上掛著兩個男的,衣服鞋子都沒穿,使勁朝我們揮手,後來才知道,他們也是鎮上的,漲水後往上遊跑,沒想到上遊的水衝下來了,車子控制不住在水流中打轉,他們從副駕駛和天窗逃出,抓住了路邊的樹才得以逃生,車被衝跑了。

那時候,他們旁邊的河堤已經全淹了,我趕緊開過去,讓他們跳進鬥子。之後逆著水流繼續往大巴靠,河堤上的十幾個人中,有一位女士一手抓著樹一手抱著小孩。

等他們一一進鬥子,我開始往回開,前車輪胎來回搖晃,轉彎時我小心翼翼的,怕會側翻。開鏟車的時候,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只能靠副書記傳遞信息,指揮我前進、後退和升降。

一共69人,全都救出來了。我後來聽說,他們大部分是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的碩士和博士,剛結束入職培訓,返回鄭州途中遇到了洪水,被困了一個多小時才被發現。救援又花了一個多小時。被救上來時,他們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被帶到工廠會議室休息。

附近村民聽說在救人,跑過來想幫忙,在路邊急得不得了。救上來後,他們有的送來面條,有的送饅頭,有的送衣服,還有的提供住處和換衣服的地方。我母親也去幫忙給他們做飯。

那天大家都在工廠裏度過。晚上八九點時,我跑下去看,發現公路上的水基本下去了,路邊至少一二十輛被衝毀的車,有的被樹卡住了,有的三三兩兩摞在一起,還有的掉進排水溝裏。淤泥很深,路也衝垮了,回不了家。

十點左右,雨又下起來了。女人和小孩睡工廠辦公室,男的在會議室坐著。我兩個女兒在門衛室保安的床上睡,我和母親、妻子就在門衛室坐了一晚。

那兩個從樹上救下的小夥也在。他們說,當時抱樹抱了40分鐘,手發酸,腳發抖,真的堅持不住了,“你再晚來十分鐘,我就往下跳了,衝到哪算哪”。第二天我們去救他們的地方看,發現已經全部塌陷了,連樹都不見了。

那晚,我們在黑暗中坐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就這麼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那些學生要分批轉移回去。臨走前,得知是我開的鏟車,都跑過來跟我道謝、合影。一個男的抱著我哭,說“你救了我們家”。

劉松峰(右)和獲救人員合影。

我沒跟家人說這事,覺得是很正常的事,我會開車,能救他們,這是我力所能及的,那種情況下,任何人看到都會去救。女兒後來知道後說,“爸爸你真棒。”

(7月)21號那天下午收到父親短信,說他在叔叔家,我才安心。我們回到鎮上,住妹妹飯店裏。我後來借了個電動車,繞了一大圈,把父親接過來,他們一起去我朋友家借住。

我自己沒走,白天幫武警部隊開鏟車、清理淤泥,晚上幫忙卸物資。不只是我,鎮上很多人都自發去幫忙,希望家園早點恢復正常。

劉松峰開鏟車幫忙武警部隊清理淤泥。

目前,鎮上主要道路基本已恢復,小路和偏遠地方還沒完全恢復,有的地方也還沒通電。發電機、潛水泵這類物資我們鎮還比較缺。

困在洞裏的10分鐘,像是過了一年

張熠傑,26歲,鄭州一電商公司設計師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雨。(7月)20號那天下午五點半,公司通知我們早點回去。回家路上,整個街道像海一樣,水流特別急,漫到了膝蓋,平時10分鐘的路,我走了半小時才到家。

7月20日下午五點多,張熠傑在回家路上

到家後,我全身淋濕,剛換上拖鞋、短褲,拿著毛巾還沒開始擦身體,就聽到樓下有人喊,“有人掉下水道了!”

衣服也沒穿,我光著膀子就跑下去了,發現小區外的一個巷子裏,路面塌陷了,露出一個大坑,水不斷往坑裏灌,深不見底,看不清裏面是啥樣,也看不到人。

一個鄰居說,剛看到有個老人掉進去了。110和119都打不通,水勢又大,我們就說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救,衝下面喊:“你不要著急,我們找繩子拉你!”剛開始還能聽到微弱的回應,後來聲音被雨聲淹沒了。

好幾個鄰居圍過來,幫忙找繩子,不知道誰從樓上扔下一根,又從路邊拉貨用的小車上解下一根。我們三四個人就蹲洞口,把繩子扔下去,讓老人綁腰上,他可能沒聽清,一直用手拽著,每次拉到一半,他手一松,就掉下去了。

拉的時候我發現,旁邊一些磚下面空了。當時顧不上害怕,也沒想到自身安危,只想著趕緊把他拉上來,怕錯過機會,人就沒了。

拉了20多分鐘,總算把人拉到洞口邊緣了,老人面色麻木,眼睛有些睜不開,水不斷砸他臉上。我攥著他左手,另外兩人拉他右手,發現他手特別滑,用不上勁,我們也有點乏力,就那樣僵持了一分多鐘。

有人看我們淋著雨,想過來幫忙撐傘。突然,地面再次塌陷,一瞬間,我腦海裏一片空白,人掉了下去,嘴裏嗆進好多口汙水,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今天是不是要完蛋了。

掉下去後,老人離我很近,他那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了,又不識水性,出於本能,一手環著我脖子一手抓我胳膊,把我往下按,想浮上去。我浮上來後攙著他,不停地安慰他,“你不要慌,我會遊泳,我能帶你浮上去。”

說了大概20來遍,老人沒那麼慌了。我帶著他浮到坑壁邊緣,穩住了身子,那時水漫到了嘴唇邊。

坑裏光線昏暗,我眼鏡上全是水,摸索著把眼鏡摘了,才勉強看清,整個洞像是一只被掏空的口袋,三米多高,直徑也有三米左右,水不斷下灌,如同水簾洞一樣。坑壁在水流衝擊下,不停地往下掉黃土,不停地塌陷,一些樹根裸露出來。

老人情緒稍穩後,不再掛我身上,用手拽著樹根,我身上一下輕了許多。那時他眼睛睜一下閉一下,感覺快扛不住了。

跟我一起掉下的,有兩個人。一個40多歲,掉到了洞中間,那裏有兩米多深,他撲騰幾下沈了下去又浮起來,伸手抓坑壁後也穩住了。另一個38歲,是個退伍士兵,掉到了我對面。

幸運的是,洞裏水流不是很急,我們都還比較鎮靜,沒有特別怕。要是水急的話,就真的完蛋了。

退伍大哥四處觀察,發現頭頂有一截露出的生銹的水管,10到15公分粗,他就借著坑壁的力量和水的浮力,往上跳了一下,手夠到了水管,爬了上去。水管離地面幾十公分,路邊的人伸手把他拉了上去。我們三個緊隨其後,也爬上水管,被拉了上去。

困在洞裏的10分鐘,仿佛度日如年,比這輩子啥時候過得都長。獲救後,我全身癱軟,沒勁。鞋子、眼鏡都掉洞裏了,手機也灌水,報廢了。

老人被救上來後,我就回家了。後來再也沒見過他,聽說是過路的,57歲,估計恢復後就走了。

回家路上有人指著我看,我才發現,胸口、小腿、胳膊上都是擦傷,滲著血,有些疼。我是傷得最嚴重的,退伍大哥身上、腿上也有擦傷,另一位大哥胸口也有些疼。

回家後,我用濕毛巾擦了下傷口,家裏沒藥,我又蹚著齊腰的水回公司,擦了點碘伏。

第二天,看到網上我們救人和掉下去的視頻,心裏有些後怕。但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肯定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出事,只要能幫上忙,我肯定是要幫的。對我來說,這只是一件小事,別人碰到的話,也會伸出援手。我算不上什麼英雄,那些救災的解放軍和群眾,才是真的英雄。

張熠傑發的朋友圈

後來聽說,那天(新天地)社區馬上把塌陷的坑用垃圾桶圍了起來,夜裏又塌陷了一次,連旁邊的院墻都塌了,形成了一個四五米寬的大坑,兩側的路也封了。

到現在,我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疤,因為灌了臟水,一直拉肚子,喝了很多藥也不管用。

公司知道這事後,開了個表彰會,獎勵我一萬塊錢。挺感謝公司的,可以買個新手機了。

“施救者不止是我,是五號線車廂的每一位乘客。”

秦傑林, 32歲,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綜合科醫生

被困車廂時,我處於極度缺氧的狀態,意識模糊,只記得右手邊有一名孕婦,她比我早幾分鐘出現嚴重不適,最後她被其他人往前拉。

有一個女孩比較嬌小,水位已經到了她的脖子位置,如果她沒有一個比較好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她可能也會出現心肺損傷。

首先我們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人數是固定的、氧氣也是固定的。隨著時間越來越長,車廂裏的氧氣含量會越來越少。各個乘客對氧氣的耐受程度不一樣,在這種情況下,首先是老人、孕婦、兒童、還有慢性疾病的人會出現不適。隨著水位上升,身材嬌小的人會出現嗆水,再加上空氣稀薄,非常容易造成心肺的損傷。

我們這一列地鐵的乘客的素質都非常高,而且非常團結。我們在那樣的情況下,都喊著老人、孕婦、兒童、女生先走,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優先被救出去。

被救上來後,我坐在椅子上休息,處於缺氧狀態下頭暈頭疼,看到有一個穿著醫生白服的男孩於逸飛,誤以為他是救援人員,跟他說想吸氧。他跟我說,姐,我也是車上下來的。

過了一會,越來越多人被救出來。

於逸飛開始呼喊還有沒有醫生,這裏還需要人。出於本能我加入了,此外還有另外一個醫生也加入了。

我們三個人圍著第一個被救上來的無意識的女孩。我判斷她有明顯的缺氧、失液的狀態,此外還有很明顯的嗆水,我先摸了她的頸動脈,檢查她的口中殘存物,然後把她頭輕輕偏向一側,兩手護著頭,讓另外兩個醫護人員交替給她做心臟按壓。心肺復蘇做了大概10-15分鐘,她還是沒有反應,沒有一點喘息聲,我當時很絕望,一邊哭著一邊給她做人工呼吸。

陸陸陸續有人沿著通道走出來,還有一部分人是由消防員一個個背過來的。其中有低血糖的、有缺氧的、有失溫的,還有些乘客因砸窗被劃傷。

有的無意識的乘客被放到躺椅上,我說放這裏不利於她做心臟按壓,可能會造成頸椎受損,建議把人放到地上。那時候實在是太心急了,也沒有想到把附近的棉被鋪在地上。

每出來一名乘客,我們三個醫生就輪流去初步判斷她的情況,按病情輕重進行分流,遇到無意識的乘客,再教旁邊還有力氣的人如何對患者進行心肺復蘇。

現場大概被救上來10名無意識的女孩。我去摸了她們的頸動脈和呼吸,都是沒有的,需要馬上做心肺復蘇。

秦傑林在給昏迷女孩進行心肺復蘇。

被救上來的無意識的人太多了,我們三個人照顧不過來。有些還有體力的乘客就主動跟我說,你教我做心肺復蘇,後續有很多乘客加入進來。其中一個乘客是小佩,她主動跟我說,“你教我,我可以的。”在我看來,那個狀態下,有勇氣嘗試去做已經很厲害了。我們是幾個人一組交替進行,給按壓者充分的休息時間,需要按壓胸部5-6公分,這樣才能壓迫心臟刺激供血。

當時只能靠人工做心肺復蘇,手邊也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借助的急救工具。我問了地鐵工作人員是否有AED,他們也沒有找到。只能說當時如果有AED情況會更好。

現場一直有人在喊120。我記不清過了多久,醫院的人趕來了,她們開始接收無意識的患者。後來救援被分成兩撥,在站臺上的患者是情況比較嚴重的乘客,樓上是輕癥的——孩子、虛弱的女士。

我是樓上樓下兩邊跑,只能說撿能救的救。(晚上)9點半左右,有工作人員跑下來喊,有沒有醫生,有一個女孩不舒服。我跑上去查看,女孩說她胸悶、心慌。因為車廂悶熱缺氧,外加長時間浸泡在水裏,我初步判斷她是低血糖或低血容量性休克。給她要來了棉被和吃的東西,當時沒有吸氧的條件,只能讓她到空曠地區充分呼吸新鮮空氣。

站臺有一個女孩,蓋了一床軍大衣,一直趴在地板上。我問她你家屬在哪裏,我先給你找家屬,因為那個時候有家屬陪伴會更好。女孩說,家住比較遠。我問她有什麼不舒服。她覺得全身發冷,打寒顫。那時候有了小型監護儀,我給她測了生命體征,血壓還可以,呼吸也很好,但是氧合指數不是很好。我們猜想,她低溫時間太長了,外加身體比較虛弱,擔心她回家會出現氧合指數下降,優先將她送到了醫院。

施救者不止是我,是我們五號線車廂的每一位乘客。我真的很想挽救每一位乘客的生命。很遺憾,這10名女生,我也不清楚她們是否送院後被搶救回來。

直到昨天(7月21號)下午,我才回看當時發生的一切。我非常想知道結果,但又害怕知道結果,不敢看新聞,回憶起來永遠是這些在意外中出事的乘客。

我們算是九死一生撿回一條命,如果沒有堅強的意誌力,堅持到救援人員到來,如果我們不小心嗆水或者發生其他意外,可能我們就是這失去生命的人中的一員。

讓孩子、孕婦、昏迷的人先走

張冰陽,22歲,鄭州市金水區法院執行局書記員

我是(7月20日晚上)6點20分第一批被營救上五號線沙口站站臺的人。有一些自發救援的乘客大哥,都在下邊接人,我在臺階水流中,把人一個個給扶著拽上來。接到最後一個人,都準備往上走了,他突然來一句,後邊車廂還有人。

一直在水裏救援的一個乘客大哥就往車廂衝過去,站組人員也跟上去一個。

我開始到處找消防水帶,(繩子扣了)得有三四節接起來了,我就牽著跟過去了,之後系在沿途墻壁上突出的固定架上,到時候返回可以拉著,會好走一些。

等我們到達車廂之後,車裏邊的人基本上濕透了。車頂也有密密麻麻的人,說水位升上來了害怕,就順著旁邊鋼管爬到車頂上去了。

(救援)方案也是零零散散拼起來的。要找一個著力點——列車的出口位置、網狀架,還有電線固定架(固定防水帶),但是架子比較難找,也比較低。(所以)等我站到固定架上,托著連接車和站臺的防水帶,水已經漫到我胸部位置了。

幾個乘客大哥已經著手救援,裏邊進水挺嚴重了,乘客一直在喊缺氧,車組人員拿來兩個滅火器,我們準備用滅火器把車窗砸爛,先透點空氣。最後只用上了一個滅火器,等我遞過去第二個滅火器時,沒想到水那麼急,一個沒打穩,滅火器就衝走了。

我們最開始想的是先把小孩弄出來,但是因為我們當時來的人基本上都在水裏站著拖人,後邊拽安全帶的已經沒多余的人員,讓孩子自己走肯定不現實,只能說找幾個男同誌先出來,每人帶幾個孩子,再把孕婦給帶出來。

我們當時開始算上站組人員可能有4個,水流太急,出來的乘客沒有著力點,我們只能一個個抱著。列車水流已經把列車給衝錯位了,(列車和緊急步道)中間有一定距離,一個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夠踏得過來。我們“傳人”就在水裏用自己的胳膊托著,全程提心吊膽。

碰到胳膊用不上力,只能換一個身位,換一個手撈著護駕。實在不行的話,就用膝蓋,蹲在那裏,交替用自己的腿,撐著把他們一個拉過去。給他們一點支撐,最起碼他心裏邊是安全的,知道下邊有東西撐著,可能手就不會拽那麼緊了。

有些人可能過度緊張,一直抓著安全繩不放,就算用勁推,也推不過去,只能嘗試把他的手扒開,然後抱著他腰,移到另一邊,讓他自己爬上去。

後面真是挺著急的,裏邊一直有人喊:“有昏迷的昏迷的,讓昏迷的同誌先出來!”昏迷了,就需要好幾個人架著。

有那種大爺,也有年輕人,像是缺氧了。當時水位稍微降了一點,就抓緊救援,一個個往外運。

其實當時我們挺欣慰的,列車通知一直在安慰大家,也給乘客說了,盡量等一會兒,等接完小孩、孕婦。有兩個乘客大哥被救出來後自發留下來幫我們一起拽人。安全繩什麼的都已經固定死了,一個個有序往外出。

有好幾次差一點沒拽住,人會順著水漂,那種情況特別恐懼。我腳下時時刻刻踩著固定物,但還是感覺這水可能會把我衝走。我也一直盯著旁邊兩個乘客大哥,看他們有沒有晃動的跡象。有幾次救援我們幾個也差點被衝走。

還有一個民警同誌,她在網狀架上實施救援的時候,可能本來就是女同誌,力氣也不是特別大,救了特別多人了,差點掉到水裏邊,我們把她給堵上來了。

等把人接完了,我們還是不放心,各車組人員、公安民警、消防人員就開始拿著手電往裏邊推進,看看裏邊是不是還有一些昏迷的人沒被發現。走到倒數第二節車廂的時候,已經明顯感覺到進不去了,水位特別高,已經到脖子了。

救完人往回走的時候,還有幾個昏迷的沒被運走,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去車廂裏找了一個小車架,把人給推出去了,後續也用了消防隊員的擔架,把人給擡出去。我這樣往返了三四回。

經過我們幾個人的手,運出去的人可能就有幾百個。(運了)三四個小時,每分鐘接(超過)一個人出來。後來解放軍同誌都下來了,感覺也用不上我們,我們就散了。

張冰陽 圖片來自“金水區人民法院”微信公號

責任編輯:彭瑋

校對: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