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驢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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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張瑾華

南北朝時的北魏版圖。

也許你讀過一本叫《草原帝國》的書,勒內·格魯塞創作的《草原帝國(上下)》一書,史事上起新石器時代,草原文化的黎明期,下迄公元18世紀晚期蒙古諸汗國。作者對草原各地各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民族復雜、政治紛亂、朝代更疊和關系錯綜的歷史,加工鉆研,清理精到,牽出一條中亞史的線索和脈絡,披荊斬棘,獨辟蹊徑,開創格局。格魯塞是啟蒙者,是開路人。

書中的“草原帝國”,範圍除大中亞外,還包羅了波蘭以東的東歐諸國,即東歐草原、俄羅斯草原、西亞草原、中亞草原和北亞草原。還有草原近鄰的許多高原山地。西起多瑙河,東達貝加爾湖,北起西伯利亞,南到巴基斯坦的廣大地區。據說,聯合國科教文組織主編的《中亞文明史》(六卷本)包羅的地區,正是格魯塞《草原帝國》的範圍,可以窺見格魯塞這部著作影響的一個側面。

今天我們又看到了一本書,也叫《草原帝國》,但本書講的卻是中國歷史上拓跋魏王朝的興衰。

《草原帝國——拓跋魏王朝之興衰》今年7月剛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本書從拓跋鮮卑的“祖宗之廟”嘎仙洞開始,講述了拓跋魏王朝幾百年間的興衰沈浮,特別是孝文帝的漢化改革及其深遠影響,並呈現了幾位推動這一歷史進程的人物的富有傳奇色彩的面貌。此外,作為國際著名地理學家,作者不時從地理學的角度出發,分析水熱、地勢條件對北魏遷移、擴張、遷都之影響,使這一段歷史展現出了更豐富的面向。

“在中國歷史上,少數民族曾多次建立政權,有些且甚為強大。它們皆崛起於北方,也就是草原地帶;運用活動性較強的騎兵,擊敗走向衰落的漢族王朝,或長期和中原傳統王朝對抗,不斷地犯邊或侵擾,掠奪人口和物資。像匈奴、鮮卑、柔然、突厥、契丹、女真和蒙古,皆可稱為草原帝國。”

這是本書語境中對“草原帝國”的定位。

作者又說,其中最原始野蠻、興衰過程曲折、漢化非常徹底,而又最不受人註意和了解的,就是拓跋鮮卑族建立的北魏,或稱拓跋魏、後魏或元魏。它的全盛時期,疆域和中國的草原地帶最相符合,可稱為典型的草原帝國。

這個中國歷史上有點神秘的,持續了161年的王朝,正向我們走來。

北魏墓葬壁畫。

【刀光劍影,英雄美女,拓跋家的步步驚心】

如果你對金庸武俠小說裏的那個姑蘇慕容氏感興趣,或者曾感喟過慕容復執著蒼涼註定失敗的復國大夢,你可以打開這本書,進一步看看拓跋氏的崛起和沒落。

在歷史教科書中讀到的開國君主拓跋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原來,著名的淝水之戰,謝安的謝家子弟們不僅摧毀了在北方龐大的前秦帝國,也使原已並入前秦版圖的拓跋鮮卑部族,得到了復國的機會。

而拓跋珪登上北方政治舞臺時,只有15歲,一個真正的北方少年。“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用在他身上,可謂相當妥帖。他登基後窺伺中原。也許下一步,便是逐鹿中原?

但這位英才雄主於天賜六年(409年)冬十月突然死了,年僅39歲。《魏書》中說他因吃寒食得病,其實他是被兒子所弒。

弒父的兒子,卻跟拓跋珪當年的一起“英雄難過美人關”有關。

當年,拓跋珪避難於賀蘭部時,曾強納美女為妻,美人本是獻明賀太後之妹,已有丈夫,拓跋珪一時上了頭,非要得美人而後快,於是殺了美人的丈夫強娶。兩人生了一個兒子名拓跋紹,從小兇蠻無賴,很不成器,當父親的憤怒於兒子的不成材,曾將其子倒懸井中,吊到垂死才釋放,父子倆就這樣結了梁子。拓跋珪又遷怒兒子他媽教子無方,把她囚禁起來,說要殺她,結果,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母親情急中派親信給兒子捎了信,問,你要怎樣來救我,結果這“逆子”一不作二不休,16歲的拓跋紹幹脆把親父給殺了。

而遷都洛陽這件事,也使另一個皇帝孝文帝拓跋宏青史留名。

《洛陽伽藍記》這本著名的古書中所描繪的繁華的洛陽城,正是拓跋魏的都城。

當時洛陽城中,皇族的生活非常豪奢,而且外國人很多,僑居的超過一萬戶。相較現在的洛陽城,這個“一萬戶”的數字,有點難以想象。“商胡販客,日奔塞下”,而且,“天下難得之貨,鹹悉在焉。”那時候老百姓的生活,也還是過得不錯的。

但是盛極而衰,跟唐玄宗的天寶年間相似,孝文帝之後,北魏政權開始腐化了,貪官多了。舒適繁榮的都城生活,使原先的遊牧部族喪失了強悍好戰的性格,盛極一時的草原帝國,也露出了敗相。

歷史,總是以驚人的相似。此後草原王朝入主中原後,一再重復著“由簡入奢”後的重重危機,直至敗相顯露,不堪一擊。

讀歷史,好看處,便在這些人性的弱點無法克服之時,以及後果的顯現。

在這樣的草原帝國裏,女人的命運同樣沈浮不定。早些時候,太子的生母必須賜死,怕的是外戚掌權。但女人掌權的事依然難以避免,前有馮太皇太後,後有靈太後。這位靈太後本名胡充華,是一位漢人,差點因為“帝生母”而被賜死,結果卻幸運地當上了皇太後。

胡太後幾度“垂簾聽政”的騷操作,也將王朝推向了末日黃昏。這個意義上,後來的慈禧太後就有點像這位胡太後。

這位胡充華的宮鬥故事,有點像武則天了。若拍成歷史劇,同樣是“步步驚心”。

威赫一時的草原帝國,終因東西魏分裂而告滅亡。

打開一本書,刀光劍影,英雄美女,人性的高大與渺小,一樣也不會少。

樂清柳市鎮四板橋村陳正祥故居門臺。陳尚雲 攝

【浙江人陳正祥:中國地理學界第一人】

《草原帝國——拓跋魏王朝之興衰》的作者陳正祥,被稱為“中國地理學界第一人”。去年,是他一百周年誕辰。

“陳正祥的研究是被忽略、被遺忘的寶藏,我真的希望有更多人能知道,能珍惜,還能將之吸收並融入我們的中國歷史知識系統中。”有評論家如是說。

有評論家說,陳正祥對於中國文化有很深的造詣,雖然是地理學家,但陳述中國歷史卻如行雲流水,蘊含深情;在地理學語言上流露出文化藝術韻味,從高深學術中讓人獲得深入淺出的知識,足見其學識淵博、寫作功底深厚。

讓我們來認識一下這位浙江老鄉陳正祥(1920—2003)。

陳正祥先生祖籍浙江海寧,於1920年6月24日出生在樂清象陽四板橋村(今屬柳市鎮),先後就讀於溫州第一中學、杭州省立高中。他一直熱愛鄉土、熱愛地理。

他是國際著名地理學家、生態學家。1942年,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地理系。1945年之後,留學澳大利亞、日本、英國等國,獲地理學博士學位。陳正祥雖多年遠離故鄉,但始終心系祖國,密切關註著祖國建設。1984年,闊別祖國40年後,陳正祥應邀,率團回國考察,受到熱情接待。

據報道,2002年3月23日,82歲的陳正祥攜夫人回到闊別了55年的家鄉樂清,這是他唯一的一次回鄉。

陳正祥教授研究廣泛,著述豐富。據統計,1932—1992年間,他中、英、德、日等4種文字的著述共計624種,其中專著和專刊256種、論文368篇,這在國際地理學界絕無僅有,其早期關於祖國西南、西北、海南島等地的著作,至今仍是研究這些地區的寶貴歷史文獻。國際地理聯合會前會長卡爾·特羅爾(Carl Troll)稱其為“中國地理學界第一人”,並推崇其為“東方的亞歷山大·馮·洪堡”。

具有國際學術權威性的《大英百科全書》,過去一向請外國著名學者撰寫中國部分的條目,但在最新出版的《大英百科全書》的中國部分的條目,卻破例特邀陳正祥執筆。陳正祥還主持亞洲和西南太平洋地區的調查和有關著作的編審工作,並協助完成五大卷的《農業世界地圖》,被公認為是學術界的鴻篇巨著。

在陳正祥書寫的魏歷史中,作為漢人的馮太後也是整個南北朝最能幹的太後,她先後統治了北魏24年。陳正祥評價她“比起後輩武則天來,要高明多了”。

可事實是北魏史有些冷。不論孝文帝還是馮太後,竟無人能給他們寫出半部合格的傳記。陳正祥生前就說,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文史界的悲哀。

陳正祥發現隋唐兩代的許多規章制度,包括土地政策及戶籍,都起源於北魏的“均田制“和”二長制”,於是從大唐帝國的歷史一路摸進了魏的門裏追蹤起來。

“我讀過酈道元的《水經註》和楊衒之的《洛陽伽藍記》,這兩部書都有很高的學術價值,著者皆為北魏後期人,反映了北朝文化的燦爛”,陳正祥曾說,孝文帝元宏堅持徹底漢化,把國都搬到洛陽,主要是受到馮太皇太後的影響,要他作真正的中原之主。

已經漢化得文質彬彬的孝文帝,是在親征南朝的途中因戰事膠著,勞累而死的。

在《草原帝國》這本書中,我們看到了陳正祥對孝文帝和馮太皇太後的著墨頗多,史家筆法雖客觀冷靜,文字也卻也能感受出隱隱的贊許之意,一點不比第一代皇帝拓跋珪少。

或許有這位英才的馮太皇太後的因素,促使“中國地理學界第一人”寫下了一本草原帝國北魏的書。

這位浙江老鄉雖已仙去,卻留下了一部《草原帝國》,這也是他贈給世人的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

這是格魯塞寫的《草原帝國》。

【搶先讀】

《草原帝國》書摘

道武帝拓跋珪的登場

拓跋珪是拓跋鮮卑第一個真正的皇帝,死後謚號太祖道武帝。他登上政治舞臺,使草原帝國的發展進入另一階段。但他也備嘗險阻艱辛,才完成卓越的事業。

他是拓跋什翼犍的孫子,誕生於什翼犍建國三十四年(371),他的父親是什翼犍的嫡長子實。當代國叛將長孫斤謀弒什翼犍時,“世子實格之,傷脅;遂執斤,殺之”。拓跋實救了父親的命,本人卻因傷死亡。他娶東部大人賀野幹(賀蘭部大人)之女為妻,有遺腹子。“甲戌,生男,代王什翼犍為之赦境內,名曰涉圭。”什翼犍很喜歡這個孫子。

在此之前所有的拓跋鮮卑統治者中,以什翼犍的性格比較寬厚;這可能和他長期在中原做質,接受了較多漢文化的熏陶有關。有一次他討伐“西部叛者,流矢中目;既而獲射者,群臣欲臠割之”。他說:“彼各為其主鬥耳。何罪?”就把射傷他眼睛的敵人釋放了。但他在位時,中原前秦苻堅的聲威正盛,使他沒有大作為;所幸代國比較僻遠,沒有徹底給前秦滅掉。較早在建國十四年(351),他還雄心勃勃地說:“石胡衰滅,冉閔肆禍(石勒所建的後趙在350年為冉魏所篡),中州紛梗,莫有匡救。吾將親率六軍,廓定四海。”他屬下諸部大人認為太冒險,力加勸阻,只得放棄這個念頭,而轉向北方發展。《魏書》卷一《序紀》有如下的記載:“(建國)二十六年(363)冬十月,帝討高車,大破之,獲萬口,馬牛羊百余萬頭……二十七年(364)春,車駕還雲中。冬十一月,討沒歌部,破之,獲牛馬羊數百萬頭……三十年(367)冬十月,帝征衛辰……衛辰與宗族西走,收其部落而還,俘獲生口及馬牛羊數十萬頭……三十三年(370)冬十一月,征高車,大破之。”關於俘虜牲畜的數量,難免有所誇張。但北征持續成功的聲威,對日後草原帝國的建立有好影響。

建國三十七年(374),什翼犍再討衛辰,衛辰南走,求救於苻堅,兩年後苻堅派大軍擊代,侵逼代國南境,什翼犍無力抵抗,不得已逃奔陰山以北,而當地的高車等部族又盡叛,處境狼狽不堪。拓跋珪母子跟隨逃難,幾乎性命不保。這是拓跋鮮卑空前的失敗。同年底什翼犍便死了,時年57歲,這時拓跋珪僅6歲,賴其母機智,被送到舅氏賀蘭部避難。

《魏書·序紀》:“三十九年(376),苻堅遣其大司馬苻洛率眾二十萬及朱彤、張蠔、鄧羌等諸道來寇,侵逼南境。冬十一月,白部、獨孤部禦之,敗績。南部大人劉庫仁走雲中。帝復遣庫仁率騎十萬逆戰於石子嶺,王師不利。帝時不豫,群臣莫可任者,乃率國人避於陰山之北。高車雜種盡叛,四面寇抄,不得芻牧。復度漠南。堅軍稍退,乃還。十二月,至雲中,旬有二日,帝崩,時年五十七歲。”

著名的不尋常的淝水之戰,使北方龐大的前秦帝國頃刻瓦解,原已並入前秦版圖的拓跋鮮卑部族,因此得到了復國的機會。公元385年,拓跋珪從曾祖紇羅(力微的曾孫,封上谷公)與其弟建及諸部大人共請賀訥擁立拓跋珪為王。翌年春正月,戊申,拓跋珪大會群臣於牛川,即代王位,改元登國。

《魏書·太祖紀》:“登國元年(386)春正月戊申,帝即代王位,郊天,建元,大會於牛川。復以長孫嵩為南部大人,以叔孫普洛為北部大人。班爵敘勛,各有差。二月,幸定襄之盛樂。息眾課農……夏四月,改稱魏王。”他把國號改稱魏,表示不再受晉朝的封號。他用張袞為長史,許謙為右司馬,政治指導者仍屬漢族士人。

這一年拓跋珪15歲,北方的政治舞臺非常熱鬧,前燕宗室慕容垂重建燕國,稱為後燕,定都中山(編者註:今河北省定州市,下同),年號建興;姚萇稱帝於長安,是為後秦,年號建初;呂光在河西走廊建立後涼,定都姑臧,年號太安;苻登自立於隴東,年號太初。拓跋部因為自身剛剛恢復獨立,又鑒於中原的形勢,先行退回到土默川,使人民得以休養生息,穩定內部,收服鄰近部族,然後發動向中原的進攻。

拓跋珪可能在少年時就英勇善戰,但《魏書》和《資治通鑒》所載的下列幾次戰役,似乎應屬他人指揮,只是借用魏王珪的名分而已。

公元387年六月,帝親征劉顯(此人系前一年三月從善無南走馬邑)於馬邑南,追至彌澤,大破之。顯南奔慕容永,盡收其部落。

公元388年,魏王珪破庫莫奚於弱落水南。秋七月,庫莫奚復襲魏營,珪又破之。庫莫奚者,本屬宇文部,與契丹同類而異種;其先皆為燕王皝所破,徙居松漠之間。

公元389年,春正月甲寅,魏王珪襲高車,破之。二月癸巳,魏王珪擊吐突鄰部於女水,大破之,盡徙其部落而還。

公元390年,春三月甲申,帝西征,次鹿渾海,襲高車袁紇部,大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二十余萬。夏四月丙寅,魏王珪會燕趙王賀麟於意辛山,擊賀蘭、紇突鄰、紇奚三部。破之,紇突鄰、紇奚皆降於魏。劉衛辰遣子直力鞮攻賀蘭部,賀訥困急,請降於魏。丙子,魏王珪引兵救之,直力鞮退,珪徙訥部落,處之東境。

公元391年,魏王珪攻擊高車、柔然等部,悉皆服從,獨柔然不事魏(前當苻堅滅亡代國時,柔然歸附於劉衛辰)。珪引兵擊之,柔然舉部遁走。珪追擊,大破之,虜其半部。劉衛辰遣子直力鞮帥眾八九萬攻魏南部,十一月己卯,魏王珪引兵五六千人拒之,壬午,大破直力鞮於鐵岐山南,直力鞮單騎走,乘勝追之。戊子,自五原金津南濟河,徑入衛辰國,衛辰部落駭亂。辛卯,珪直抵其所居悅跋城,衛辰父子出走。壬辰,分遣諸將輕騎追之,將軍伊謂擒直力鞮於木根山,衛辰為其部下所殺。十二月,珪軍於鹽池,誅衛辰宗黨五千余人,皆投屍於河。自河以南諸部悉降,獲馬三十余萬匹,牛羊四百余萬頭,國用由是遂饒。

對付南邊的後燕和西燕(都並州),拓跋珪利用兩國之間的矛盾,先同比較強大的後燕修好,牽制西燕的侵犯;後來又和西燕聯盟,遏制後燕的擴張,從而保障了南邊的安全。迅速強大起來的北魏,卻對後燕構成了威脅。公元394年後燕滅西燕,占領了並州。第二年,慕容垂乘勝派太子寶率八萬大軍攻魏。拓跋珪為保存實力,遷徙部落牲畜渡河遠避。慕容寶軍到五原,擄獲了大批糧食,卻碰不到魏軍的主力。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慕容垂病死的謠言;這謠言很可能是拓跋珪散播的,動搖了後燕的軍心。慕容寶急於回去承繼帝位,於是下令撤兵。拓跋珪率領精騎渡河急追,到達參合陂時,連夜包圍了燕軍的營地;燕軍毫無準備,又急於東歸,士無鬥誌,在北魏軍的襲擊下,全軍覆沒。慕容寶單騎逃脫,其他散走的不過數千人。拓跋珪把被俘的四五萬燕軍全部坑殺。這一仗的結果,改變了北魏和後燕軍力的對比。

參合陂即今岱海,西漢曾稱鹽澤;在山西省北邊,長城以外。湖泊周圍有廣寬平原,形成小盆地,附近有溫泉。在平城西北約70公裏,參合縣城東北24公裏。當時的涼城郡治所,便在此湖北岸。從西南流註此湖的河川,名為沃水,其上遊南岸有沃陽縣縣城。因為在遊牧部落的爭奪戰鬥中,其戰略地位重要,故《資治通鑒》和《魏書》等史籍,不斷出現參合陂之名。

《資治通鑒》卷一〇八:

燕軍至參合陂,有大風,黑氣如堤(沙暴),自軍後來……魏軍晨夜兼行,乙酉暮,至參合陂西。燕軍在陂東,營於蟠羊山南水上。魏王珪夜部分諸將,掩覆燕軍……日出,魏軍登山,下臨燕營,燕軍將東引,顧見之,士卒大驚擾亂。珪縱兵擊之,燕兵走赴水,人馬相騰躡,壓溺死者以萬數。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燕兵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禽……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殺燕右仆射陳留悼王紹,生禽魯陽王倭奴、桂林王道成、濟陰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兵甲糧貨以巨萬計。

拓跋珪盡坑降卒,十二月還雲中盛樂。

後燕太子慕容寶不甘心於參合之敗,要求其父慕容垂再次襲擊拓跋魏。於是在公元396年春天,燕兵又大舉攻魏,直陷平城……“垂之過參合陂也,見積骸如山,為之設祭,軍士皆慟哭,聲震山谷。垂慚憤嘔血,由是發疾。”垂老的慕容垂未能找到決戰的機會,因病重引兵而還,死於上谷的沮陽,年71歲。

拓跋珪乘慕容垂之死、後燕內部混亂的機會,大舉伐燕,魏軍40余萬分道而出,首先占領了並州,又率大軍東出井陘,和後燕軍連年大戰。公元397和398年,接連攻破後燕的信都、國都中山和鄴等重要城市,黃河以北諸州郡全為魏有。拓跋鮮卑後來居上,終於也進入了中原。

就在396年秋天,拓跋珪稱帝,改元皇始,並於兩年後定都平城,開始營建宮室。在此以前,拓跋鮮卑並無固定的都城。《魏書·太祖紀》皇始元年(396):

秋七月,左司馬許謙上書勸進尊號,帝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於是改元。八月庚寅,治兵於東郊。己亥,大舉討慕容寶,帝親勒六軍四十余萬,南出馬邑,逾於句註,旌旗駱驛二千余裏,鼓行而前,民屋皆震。別詔將軍封真等三軍,從東道出襲幽州,圍薊。九月戊午,次陽曲,乘西山,臨觀晉陽,命諸將引騎圍脅……冬十月乙酉,車駕出井陘,使冠軍將軍王建、左軍將軍李栗五萬騎先驅啟行。十有一月庚子朔,帝至真定。自常山以東,守宰或捐城奔竄,或稽顙軍門,唯中山、鄴、信都三城不下。別詔征東大將軍東平公儀五萬騎南攻鄴,冠軍將軍王建、左軍將軍李栗等攻信都;軍之所行,不得傷民桑棗。

這說明桑樹和棗樹,在那時候的華北很普遍,也很重要。道武帝拓跋珪每戰必勝,迅速將帝國的版圖推廣到中原,除了他的勇敢善戰外,主要是運用戰利品“班賜群臣將士各有差”的辦法,這大大鼓勵了將士對打仗的興趣,使得屬下諸部大人及士卒明白戰爭中擄掠的利益,要比遊牧大得多。人人願意聽命打仗,很少發生叛逃的事。

隨著軍事力量的增長和征服地區的擴大,拓跋鮮卑的社會經濟結構也逐漸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它從一個原始野蠻的遊牧部族,轉而走向定居的農耕生活。它的人口本來就少,進入中原後必然變為少數民族;他們要面對華北地區的傳統生產方式,要加緊接納漢文化。因為直到此時,他們的文化水平仍遠落漢人之後。在拓跋珪以前,拓跋鮮卑基本上保持著單一的遊牧經濟,畜牧業相當發達。燕鳳出使前秦時,苻堅曾詢問代國人馬多少;燕鳳答以“控弦之士數十萬,馬百萬匹……雲中川(今山西省忻州北)自東山至西河二百裏,北山至南山百有余裏,每歲孟秋,馬常大集,略為滿川”。經常漫山遍野都是駿馬。其後爾朱榮家的牲畜要用山谷作單位來計量,也可以說明這點。

愈到後來,領土愈向南擴充,農耕在經濟生產中的地位愈見重要。連拓跋鮮卑的貴族,也逐漸轉變成為地主,除局部地區外,畜牧業已下降為次要地位。天興元年(398),北魏攻陷鄴城之後,強迫後燕境內的民吏和徒何、高麗雜夷36萬,百工伎巧10萬余口遷往代北。此等北遷的“新民”,計口授田,並由政府供給耕牛。他們獨立經營所分得的土地,接受政府嚴格管制。《魏書·賀訥傳》說拓跋珪正式下令:“離散諸部,分土定居,不聽遷徙。”部落大人也被當作普通民戶看待,導致許多保守貴族的不滿。這就不再像是遊牧部族了。

道武帝又制定京邑,東到代郡,西達善無,南及陰館,北盡參合,作為“畿內”之地。其外分四方四維,名義上雖按照傳統的部落組織形式,設置八部帥從事管轄,但方、維的帥,卻是皇帝所委派的地方官,性質和原來的部落大人不同。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監督和勸課農耕,以收成的多寡來考核其業績。公元400年,道武帝親耕籍田,為百姓做表率。遊牧霸主要行農區皇帝的禮儀,充分證明了牧農重要性的消長。一個犯死罪的貴族和跋(曾任鄴城行臺尚書)在臨刑前,拓跋珪特地讓其諸弟去訣別,他吩咐諸弟說:“灅北(指桑幹河以北)地瘠,可居水南,就耕良田,廣為產業。”(《魏書·和跋傳》)因為他知道農耕的利潤遠比畜牧優厚。

當拓跋鮮卑侵占漠南代北時,漢民族的生計甚為艱難悲慘。賦稅重,勞役多。現在統治區擴大了,而主要皆為漢人居住地。必須用漢人來幫助統治,依賴漢族塢堡主建立基層統治網,吸收大批漢族官僚和士族到中央政府做官。拓跋珪在占領並州後,便著手建臺省,置百官,封公侯將軍;中央官尚書郎以下和地方官刺史太守以下,一般都任用儒生。天賜三年(406)下令諸州置三刺史,其中一人為拓跋氏宗室,其余二人為非宗室的鮮卑人或漢人。郡縣也置三太守和三令長。拓跋珪開始註意招納漢族士人,凡詣軍門的都引見;只要稍有才幹,都會得到敘用。例如張袞和崔玄伯,皆成為他的得力顧問。清河崔家是北方的高門士族,崔玄伯的祖、父先後出仕後趙和前燕,他本人也曾在苻堅及慕容垂手下做過官。拓跋珪擊敗慕容寶時,崔玄伯被俘,拓跋珪召見他談話,非常投機,便委以重任。而他的兒子崔浩,後來對北魏王朝的影響就更大了。

公元397年,拓跋珪攻下後燕國都中山,燕公卿、尚書、將吏、士卒降者二萬余人。珪入城,得燕璽、圖書、府庫、珍寶以萬數,班賞群臣將士有差。這是中原經過長期大亂殘存的最大一批文物遺產。

公元398年底,拓跋珪命尚書吏部郎鄧淵立官制,儀曹郎清河董謐制禮儀,三公郎王德定律令,太史令晁崇考天象,吏部尚書崔宏總而裁之,以為永式。這些漢族士人皆來自中原,拓跋魏明顯地要模擬曹魏,加緊蛻變,除征戰掠奪外,政治上要吸取漢族文化,以改革野蠻的面貌。

《資治通鑒》卷一一一晉安帝隆安三年(399):

珪分尚書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吏部尚書崔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統事。置五經博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珪問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於今,不可勝計。茍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從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拓跋魏的采取漢化政策,此時已露出端倪。

到了公元四五世紀之交,亦即400年左右,拓跋魏以國都平城為中心,循山西高原南下,逐步侵略後燕,占領它的國都中山。於是東到上谷軍都關,西到山陜中間的黃河,南到中山隘門塞,北到陰山,構成草原帝國的穩固發展基地,被視為近畿部分,直到524年六鎮叛亂,百余年間沒有任何敵對勢力觸及此一地區。從此它的疆域持續擴大,直到統一整個黃河流域。拓跋珪不失為草原帝國的締造者。公元398年,“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標道裏,平權衡,審度量;遣使循行郡國,舉奏守宰不法者,親考察黜陟之”(《資治通鑒》)。

經過道武帝拓跋珪的努力經營,北魏在中原地區的統治逐漸穩固,而代北地區的農業生產也有了顯著的發展。若幹鮮卑貴族,已放棄原先的畜牧業,轉而熱衷於廣占土地發展農耕。並且在人口持續增加的情況下,必須振興農業才可解決糧食問題,特別是平城附近京畿地區的糧食供應。

呼和浩特市東南美岱村寶貝染山溝中所發現的北魏墓葬,可能便是4世紀末拓跋珪建立魏國前後不久的遺跡。其中一個墳墓出土了“皇帝與河內太守銅虎符”,可以證明這是拓跋鮮卑貴族的墓葬。前述幾處拓跋鮮卑早期墓葬的特點,在這裏已經極少見了:不僅殉牲沒有了,弓、鏃的隨葬也不見了,骨角器全沒有了。此處墓葬最突出的隨葬品,為當時漢族墓葬中常見的大量細泥陶器。這表示他們已經定居,在他們的經濟生活中,農耕開始占了優勢。前邊設置墓道的磚室墓,附有鐵環的木棺,一些銅制用具如燈臺及鎏金飾品,漆耳環、鬥勺、漆鞘長型鐵刀以及較多的貨幣隨葬品等,都已經同當時漢族上層社會人士的墓葬沒有太大區別。

雖然定都平城,並且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拓跋珪還是不斷在巡行、狩獵,這和遊牧生活的積習有關;同時所轄部族,也真的需要監視。他窺伺中原,一度想定都鄴城。《魏書·太祖紀》載天興元年(398)春正月“帝至鄴,巡登臺榭,遍覽宮城,將有定都之意。乃置行臺……車駕將北還,發卒萬人治直道,自望都鐵關鑿恒嶺至代五百余裏”。但當年秋七月遷都平城,天興四年(401)夏四月罷鄴城行臺。五月在平城起紫極殿、玄武樓、涼風觀、石池、鹿苑臺,大概已經打消了遷都鄴城的計劃。

天賜六年(409)冬十月,拓跋珪突然死了,年39歲。《魏書》說他因吃寒食散得病,實際則為兒子所弒。《魏書》記載他出生於公元371年,祖父什翼犍死時他才6歲,登國元年繼代王位時他15歲,皇始元年稱帝時25歲;在此之前,曾說他在登國七年(392)做了父親(皇子拓跋嗣出生),當時他只有21歲。

拓跋珪的早死,有點自作自受,或佛家所謂報應。拓跋珪的父親拓跋實,是昭成帝什翼犍的嫡子,先昭成而死,追謚獻明皇帝。當拓跋珪避難於賀蘭部時,看到獻明賀太後之妹長相漂亮,雖分屬姨母,也要轉壞念頭。面告賀太後要納其妹,賀太後不許,回答說:“不可,是過美,必有不善;且已有夫,不可奪也。”但草原牧騎野蠻殘忍的習性難改,拓跋珪暗中使人殺了美女的丈夫,強納美女為妻,結果生了清河王拓跋紹。紹兇狠無賴,好逛遊裏巷,劫掠行人以為樂。拓跋珪憤怒,曾將其子倒懸井中,吊至垂死才釋放。拓跋珪又責備賀夫人,把她囚禁,說要殺她。只因天色快黑了,沒及時執行。賀夫人秘密遣人向兒子告急:“汝何以救我?”左右以珪殘忍,人人危懼。16歲的拓跋紹,連夜和帳下及宦官、宮人通謀,逾垣入宮。到了天安殿,“左右呼曰:賊至!”拓跋珪驚起,求弓刀不獲,遂被弒。太子拓跋嗣殺紹繼帝位,是為明元帝。永興二年(410),上其父拓跋珪謚曰宣武皇帝,廟號烈祖;泰常五年(420),改謚道武皇帝。

孝文帝時代的改革

改革需要特定的環境條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又因環境條件是逐漸交錯形成的,故多數比較徹底的改革需要頗長時間。拓跋鮮卑原為文化很落後的草原部族,南遷以後逐漸接觸漢民族;因接觸交流而導致融合和改變,先進提攜後進,後進向先進學習。故文化落後的一方,經常會起比較大的變化。

他們從東北森林區遷移到蒙古高原南部邊緣時,適逢中原漢族王朝衰亂,因而順利地全面接替匈奴的空缺;軍團的勢力膨脹得很快,但文化卻不可能一下子也跟著向上。進入長城以後,統治者的少數民族,陷入汪洋大海似的以農耕為主的被統治者之中,於是社會經濟出現矛盾,並且愈到後來愈嚴重。另一方面,統治階級本身,特別是皇帝和部族酋長之間,也出現了權力鬥爭。

前秦的苻堅夠強大了吧,他迅速建立起一個龐大帝國,包括拓跋鮮卑部落。但因組成分子復雜,內部存在著許多矛盾,在淝水之戰失敗後,幾乎立刻土崩瓦解。北魏王朝會不會重蹈覆轍?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漢人所建立的傳統王朝會分裂或喪亡,甚至為期頗久;但漢文化卻永遠存在,與天地同其不朽;它非但是先進的文化,並且根植深厚。鮮卑族不可能同化漢族,但漢文化能使他們被融合。這在拓跋魏以前以後都發生過,是中國歷史和文化發展的主流。

自太武帝拓跋燾的征服高潮過後,北魏的軍事力量就趨向下坡;而拓跋鮮卑本身的社會經濟結構,卻起了加速的變化。漢化運動雖因崔浩的被殺而遭受挫折,但從文成帝拓跋濬以後便恢復進行。因為這是正常而必然的趨勢,也就是歷史的潮流。拓跋鮮卑的漢化,到孝文帝集其大成。此處我采用“孝文帝時代”而避用孝文帝拓跋宏其人,因為他在位長達29年,但大部分時間實際屬馮太皇太後統治,一直等到太和十四年(490)才親政。而太和二十三年(499)他便死了,故親政時期頭尾不過10年。當然,遠在孝文帝之前,拓跋鮮卑部族為適應統治上的需要,已逐步開始改革。但因所受的阻力大,進步很緩慢。直到孝文帝時才出現改革的高潮。

從力微到什翼犍的156年之間,拓跋統治者的王權雖尚未十分穩固,但基本上維持了“一系相承”的傳統局面。在公元277年力微憂死之後,雖然出現過部落離散、統治不穩的情況,但為時不久;比較嚴重的是在前秦苻堅的強大軍事壓力下,拓跋部不得已逃亡到陰山以北,幾乎失國。其余絕大部分時間,拓跋部落聯盟諸部,皆服屬於拓跋統治者。他們的統治權不但能維持下去,而且還能持續擴充軍事力量。在力微時,控弦上馬20萬人,到猗盧時增加到40萬人,再到郁律時,據說接近100萬人。這些數字雖不免有所誇張,但拓跋鮮卑統治者擁有強大軍力卻無可置疑。後來拓跋珪賴此參加中原的角逐,拓跋燾也賴此征服整個黃河流域,結束了十六國的混亂局面。

不過各部大人仍擁有頗大的權力,重要的事件,必須征求各部大人的同意才可實行。例如《魏書·序紀》記諸部大人勸阻什翼犍冒險進兵中原:“今中州大亂,誠宜進取,如聞豪強並起,不可一舉而定,若或留連,經歷歲稔,恐無永逸之利,或有虧損之憂。”就是拓跋鮮卑整個統治集團,綜觀中原形勢,衡量利害得失的結論,什翼犍也只得聽從。

為了加強中央政府的力量,道武帝拓跋珪首先采取“離散諸部,分土定居”的辦法。諸部大人失掉了自己的統治圈,勢力才見削弱。他又一再改革官號,以遏制鮮卑貴族的權力。同時牧民任意在草原上馳騁的自由喪失了,這對其後戰鬥力的減退也有影響,普通的拓跋族成員,已變為被束縛在土地上的編戶;他們和大批遷移到代北地區的漢人及其他少數民族混居雜處,逐漸同化。為解決日見嚴重的糧食供應問題,農耕受到了較多的註意,部分草地轉變成為農田。這是中國東北邊外草原土地利用最早的大改變。

太武帝拓跋燾太延五年(439)討伐河西走廊北涼沮渠牧犍,接收最後一批重要的漢文化遺產,暫由太子拓跋晃監國。《魏書》說此人曾下令“有司課畿內之民,使無牛家以人牛力相貿”。接下去的一段文字,史書記載不盡相同,並且文字也不很明白。他引用《周禮》下令“任農以耕事,貢九谷”。譯成白話文便是采取人力、牛力交換的辦法,使土地得到充分利用。有牛之家出牛一頭,為無牛之家耕田22畝;無牛之家出人,替有牛之家耘鋤農田7畝作為報償。像是一種變相的勞役地租。當時代北地區,特別是平城附近的人口大增,糧食供應已出現短缺,而平城的水熱條件,並不適宜於農業,故不得不多辟耕地。

《資治通鑒》卷一二四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444):“太子(北魏太子拓跋晃)課民稼穡,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為之蕓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二畝而蕓七畝,大略以是為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飲酒遊戲者。於是墾田大增。”這說明農耕在草原帝國經濟地位的上升。

強有力而殘暴的統治者之後,往往會出現比較仁厚的君主,這是武功和文治輪流交替的相應現象。細心閱讀中國歷史,不難看見連串類似的情況。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把武功的使用臻於極致。他的孫子文成帝拓跋濬則比較註意文治,文治經常跟在武功後面。在太安年間(455—459),文成帝覺得除了常賦之外,人民還得負擔15項雜調,太繁重,應該消除。尚書毛法仁說這是軍國資用,不宜一下子廢除。文成帝回答:“使地利無窮,民力不竭,百姓有余,吾孰與不足。”就決心免除,於是“賦斂稍輕,民復贍矣”。這才是尚有良心的國主、文治開肇時的賢君。

在北魏初期,為適應北方人民顛沛流徙、戶籍紊亂以及塢壁林立的特殊情況,政府委任一些漢族鄉紳為宗主督護,通過此等宗主督護,向農民征收賦稅、派征徭役和兵役。當征收租調之際,要先召集三老,把本地戶口按貧富評定為九品,再把根據平均定額所規定的租賦總額按品級分攤;品級高的戶攤得較多,品級低的人戶攤得少些。政府規定的平均定額為每戶帛二匹、絮二斤、絲一斤、粟二十石;另外再加地方征收的“調外之費”帛一匹二丈,唯每戶的實際負擔各品不同。此為沿襲西晉“九品相通”而來的“九品混通”的租調制。獻文帝皇興三年(469),又規定上三品戶租調送繳平城,中三品送別州重要倉庫,下三品送本州。這實際上便是按照“戶等”所規定的不同的徭役。

《魏書·食貨誌》:“山東之民鹹勤於征戍轉運,帝深以為念。遂因民貧富,為租輸三等九品之制。千裏內納粟,千裏外納米;上三品戶入京師,中三品入他州要倉,下三品入本州。”

北魏所規定的租調定額,並非絕對固定,每因臨時需要而任意增加。例如孝文帝延興三年(473),就曾命令黃河以南六州每戶交絹一匹,綿一斤,租三十石;同年為了儲積軍糧,又令各州每戶交租五十石。這是很重的負擔。孝文帝太和八年(484),更命令每戶增交帛三匹、粟二石九鬥,作為官俸。

拓跋魏政府原無俸祿,官吏都得自想辦法,故貪汙賕賂公行,中央官吏可以按等級分享擄掠的戰利品或接受額外賞賜,地方官則只要能夠上繳規定的租調,便可在管區內任意搜括,無法無天。諸州的軍府鎮將,幾乎全是代北來的鮮卑人,他們南下的目的,原來就在於撈取財富。《魏書·公孫軌傳》就說這些人往往“初來單馬執鞭,返去從車百輛”。這些鮮卑高官勢大權重,比州郡的官吏還兇暴得多。唯所有官吏之中,特別是漢族士人,也有真正廉潔可敬的,如中書侍郎高允便是一例。南朝同時期似乎很難找出同樣的好官。《資治通鑒》卷一二八宋孝武帝大明二年(458):

時魏百官無祿,允常使諸子樵采以自給。司徒陸麗言於帝曰:“高允雖蒙寵待,而家貧,妻子不立。”帝曰:“公何不先言,今見朕用之(指拜允中書令),乃言其貧乎!”即日至允第,惟草屋數間,布被,缊袍,廚中鹽菜而已。帝嘆息,賜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長子悅為長樂太守。允固辭,不許。帝重允,常呼為令公而不名。

高允是漢文化的崇高結晶。像他這樣的人多了,社會就美,國家便穩固,民族才有光彩。

直到孝文帝太和八年(484)才有俸祿之制;該年九月,魏主下詔“班祿以十月為始,季別受之”。辦法是增加人民的租調,羊毛出自羊身上。《資治通鑒》卷一三六說:

魏舊制:戶調帛二匹,絮二斤,絲一斤,谷二十斛;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庫,以供調外之費;所調各隨土之所出。丁卯,詔曰:“置官班祿,行之尚矣;自中原喪亂,茲制中絕。朕憲章舊典,始班俸祿。戶增調帛三匹,谷二斛九鬥,以為官司之祿;增調外帛二匹。祿行之後,贓滿一匹者死。變法改度,宜為更始,其大赦天下。”

正式頒行俸祿制度之後,官吏按季受祿;規定頒祿之後,貪贓滿絹一匹(約值二百錢)的要判處死刑。接著在頒布均田令時,又規定地方官吏從刺史到縣令,按官職高低分別授給公田六至十五頃,作為俸田,不得買賣,離職時移交給下一任官吏。官吏俸祿制度的頒行,頗有助於遏制貪汙的風氣,從而為其他重要改革的推行,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魏書·食貨誌》:“諸宰民之官,各隨地給公田。刺史十五頃,太守十頃,治中別駕各八頃,縣令、郡丞六頃。更代相付,賣者坐如律。”同書:“魏初至於太和,錢貨無所周流,高祖始詔天下用錢焉。十九年(495),冶鑄粗備,文曰‘太和五銖’,詔京師及諸州鎮皆通行之。內外百官祿皆準絹給錢,絹匹為錢二百。”因為要按時發放薪金,錢幣也就變成必需品了。

“魏初,民間皆不用錢。高祖太和十九年,始鑄太和五銖錢,遣錢工在所鼓鑄……魏尚書崔亮奏請於王屋等山采銅鑄錢,從之。”(《資治通鑒》卷一四八)這說明晉豫交界的王屋山,在古代曾經產銅。

《魏書·食貨誌》:

太和八年(484),始準古班百官之祿,以品第各有差。先是,天下戶以九品混通,戶調帛二匹、絮二斤、絲一斤、粟二十石;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庫,以供調外之費。至是,戶增帛三匹、粟二石九鬥,以為官司之祿。後增調外帛滿二匹。所調各隨其土所出。其司、冀、雍、華、定、相、泰、洛、豫、懷、兗、陜、徐、青、齊、濟、南豫、東兗、東徐十九州,貢綿絹及絲;幽、平、並、肆、岐、涇、荊、涼、梁、汾、秦、安、營、豳、夏、光、郢、東秦,司州萬年、雁門、上谷、靈丘、廣寧、平涼郡,懷州邵上郡之長平、白水縣,青州北海郡之膠東縣,平昌郡之東武、平昌縣,高密郡之昌安、高密、夷安、黔陬縣,泰州河東之蒲阪、汾陰縣,東徐州東莞郡之莒、諸、東莞縣,雍州馮翊郡之蓮芍縣,鹹陽郡之寧夷縣,北地郡之三原、雲陽、銅官、宜君縣,華州華山郡之夏陽縣,徐州北濟陰郡之離狐、豐縣,東海郡之贛榆、襄賁縣,皆以麻布充稅。

這對當時北方綿、絹、絲、麻布產區的地理分布,留下了有價值的記錄。

北魏統一北方前後,人民所負擔的運輸勞役也很重,甚至妨礙農事。關於這點,太武帝拓跋燾自己也承認。《魏書·世祖紀》:“頻年屢征,有事西北,運輸之役,百姓勤勞,廢失農業”。同書記載孝文帝太和六年(482),北魏要和南齊戰爭,於是“七州之民既有征運之勞”。而翌年又詔青、齊、光、東徐四州民戶每戶運糧二十石送瑕丘、瑯邪。而在遷都洛陽之前,每年要運輸大批租調去代京。當時凡居處距離代京千裏以外的人民,要自己負責把租調運送到平城。交納糧食的時間既很集中,入庫之前又需要經過各種驗收手續。官府工作效率低,要耽誤許多時間,交糧者只得設法行賄,力爭及早辦完交納以便回家,終於造成“遠近大為困弊”的局面。這也構成孝文帝遷都洛陽的原因之一。

明元帝拓跋嗣泰常六年(421)二月,“調民二十戶輸戎馬一匹、大牛一頭……(三月)乙亥,制六部民,羊滿百口輸戎馬一匹”。太武帝拓跋燾始光二年(425)五月,詔天下十家發大牛一頭,運粟塞上。始光四年(427),“赫連昌遣其弟平原公定率眾二萬向長安,帝聞之,乃遣就陰山伐木,大造攻具”。陰山山脈深處富有森林,古書上不斷提到。

史書還多處記載官府征發民戶車、牛、驢、馬,以及強迫大量勞動力擔任運夫的事;在這一方面,北方的人民真比南方水網地帶的百姓辛苦得多,特別是南北交戰的時候。《魏書·食貨誌》:“仍世經略江淮,於是轉運中州,以實邊鎮,百姓疲於道路。”當時北方各個軍鎮之間,每每往來運糧,互相接濟。薄骨律鎮(今寧夏靈武市)鎮將刁雍曾說,從該鎮運糧去沃野鎮(今內蒙古河套平原西段),路程八百裏,每車載谷二十石,“百余日乃得一返,大廢生民耕墾之業”。繁重的運役,甚至逼得人民自殺!《魏書·崔光傳》:“東州轉輸,往多無還,百姓困窮,絞縊以殞。”

《魏書·食貨誌》:

自徐、揚內附之後,仍世經略江淮,於是轉運中州,以實邊鎮,百姓疲於道路。乃令番戍之兵,營起屯田,又收內郡兵資與民和糴,積為邊備。有司又請於水運之次,隨便置倉,乃於小平、石門、白馬津、漳涯、黑水、濟州、陳郡、大梁凡八所,各立邸閣,每軍國有須,應機漕引。自此費役微省。

北朝時代漢族人民所受災難深重,不斷的戰火、異族的蹂躪,使他們流離失所,無以為生。只有從5世紀中葉到6世紀初年的60年左右,有一段承平的日子。但到了北魏末年,又是戰禍連綿,農耕荒廢,民不聊生。《魏書·盧昶傳》:“兵革屢動,荊揚二州,屯戍不息,鐘離義陽,師旅相繼;兼荊蠻兇狡,王師薄伐……汝穎之地,率戶從戎。河冀之境,連丁轉運。又戰不必勝,加之退負;死喪離曠,十室而九,細役煩徭,日月滋甚……致使通原遙畛,田蕪罕耘。”

兵役一直是官府加在人民身上的一項重大負擔。它在形式上雖有征發和招募的區別,實際上皆屬強迫的服役。北魏初年的軍兵大抵是鮮卑族人。到太武帝拓跋燾時,常有“發天下兵”“發州郡兵”的記載,開始較多地征用漢人為步兵,而由鮮卑人任騎兵,承擔戰鬥的主力。據《宋書·柳元景傳》所載,在南北戰爭中,劉宋所俘虜的魏兵,有不少是河內的漢族農民。孝文帝延興三年(473),為了準備進擊南朝劉宋,“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遷都洛陽之後,又“選天下武勇之士十五萬人為羽林、虎賁,以充宿衛”。宣武帝元恪時,為了和南朝梁國交戰,景明四年(503)“發冀、定、瀛、相、並、濟六州二萬人;馬千匹,增配壽春”。正始三年(506),他又“發定、冀、瀛、相、並、肆六州十萬人以濟南軍”。壽春即今安徽省的壽縣,南北朝時為一極重要的戰略據點。

北魏征調州郡兵的數量常很大,幾乎使人民難以負擔。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497)六月,“詔冀、定、瀛、相、濟五州發卒二十萬,將以南討”。隔年,也就是他因戰爭勞瘁而死的那年四月,《魏書·高祖紀》還記載了“發州郡兵二十萬人”,準備同南齊交戰。他不知道自己沒有擊敗南齊的可能,徒然辛苦了他統治下的人民!

孝文帝太和十年(486),拓跋宏20歲,出類拔萃的皇帝真正成熟了。就在這一年,北魏進行了一連串的漢化改革。《資治通鑒》卷一三六齊武帝永明四年(486):“春正月,癸亥朔,魏高祖朝會,始服袞冕。”二月建立三長之制。“夏四月,辛酉朔,魏始制五等公服;甲子,初以法服、禦輦祀南郊。”公服是在朝廷上穿著的制服,五等即朱、紫、緋、綠、青,法服則為袞冕以見郊廟之服,道地漢文化的產物。“八月乙亥,魏給尚書五等爵已上朱衣,玉佩,大小組綬。九月辛卯,魏作明堂、辟雍……是歲,魏改中書學曰國子學。”分置州郡,凡三十八州,二十五州在黃河以南,十三州在黃河之北。北魏先置中書博士及中書學生,現在改為國子學,這是改從晉代制度。同書指出翌年春正月“丁亥朔,魏主詔定樂章,非雅者除之”。

公元487年,孝文帝太和十一年,魏國春夏大旱,特別是平城一帶;加以牛疫,民餒死者多。齊州刺史韓麒麟上表:

今京師民庶,不田者多,遊食之口,三分居二。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競相矜誇,遂成侈俗。貴富之家,童妾袨服,工商之族,仆隸玉食;而農夫闕糟糠,蠶婦乏短褐。故今耕者日少,田有荒蕪;谷帛罄於府庫,寶貨盈於市裏;衣食匱於室,麗服溢於路。饑寒之本,實在於斯。愚謂凡珍異之物,皆宜禁斷;吉兇之禮,備為格式;勸課農桑,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於民為利而不可長久,脫有戎役,或遭天災,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可減絹布,增益谷租;年豐多積,歲儉出賑。所謂私民之谷,寄積於官;官有宿積,則民無荒年矣。

“秋七月己醜,詔有司開倉賑貸,聽民出關就食。遣使者造籍,分遣去留,所過給糧廩,所至三長贍養之。”這時“三長之制”剛剛建立,孝文帝就使用上了。

草原上的遊擊劫掠雖持續存在,包括柔然的犯邊,以及公元488年遣兵擊百濟,為百濟所敗等,但在孝文帝太和前後五六十年間,北魏局勢承平,才能從事政治改革,並加速漢化。《資治通鑒》卷一三六公元487年:“是時,魏久無事,府藏盈積。詔盡出禦府衣服珍寶,太官雜器、太仆乘具、內庫弓矢刀鈴十分之八,外府衣物、繒布、絲纊,非供國用者,以其太半班賚百司,下至工商皂隸,逮於六鎮邊戍,畿內鰥、寡、孤、獨、貧、癃,皆有差。”

臨時的救濟及恩賜解決不了問題。不斷巡行的皇帝比較容易知道人民大眾的疾苦。孝文帝年幼時,是由馮太皇太後帶著走的。太皇太後極為精明,她會較早地覺察到國家所隱伏著的問題,必然有機會和親信的大臣如李沖等人討論,想出應付的辦法,然後以孝文帝的名義頒發詔書。

他在太和元年(477),才11歲時,春正月辛亥就曾經下詔:“今牧民者,與朕共治天下也。宜簡以徭役,先之勸獎,相其水陸,務盡地利,使農夫外布,桑婦內勤。若輕有征發,致奪民時,以侵擅論。民有不從長教,惰於農桑者,加以罪刑。”三月丙午又下詔:“其敕在所督課田農,有牛者加勤於常歲,無牛者倍庸於余年。一夫制治田四十畝,中男二十畝。無令人有余力,地有遺利。”因為上一年曾發生牛疫,死傷了大半。

“(二年春)二月丁亥,行幸代之湯泉。所過問民疾苦,以宮人賜貧民無妻者。”如果這些年老色衰的宮人缺乏建國初期的勞動生產習慣,叫貧民們如何養得起呢?

太和二年(478)五月下詔:

婚娉過禮,則嫁娶有失時之弊;厚葬送終,則生者有糜費之苦。聖王知其如此,故申之以禮數,約之以法禁。乃者,民漸奢尚,婚葬越軌,致貧富相高,貴賤無別。又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惟氏族,下與非類婚偶。先帝親發明詔,為之科禁,而百姓習常,仍不肅改。朕今憲章舊典,祗案先制,著之律令,永為定準。犯者以違制論。

同年冬十一月庚戌,他又下詔:

懸爵於朝,而有功者必縻其賞;懸刑於市,而有罪者必罹其辜。斯乃古今之成典,治道之實要。諸州刺史,牧民之官,自頃以來,遂各怠慢,縱奸納賂,背公緣私,致令賊盜並興,侵劫茲甚,奸宄之聲屢聞朕聽。朕承太平之運,屬千載之期,思光洪緒,惟新庶績;亦望蕃翰群司敷德宣惠,以助衝人,共成斯美。幸克己復禮,思愆改過,使寡昧無愧於祖宗,百姓見德於當世。有司明為條禁,稱朕意焉。

“三年二月辛巳,帝、太皇太後幸代郡溫泉,問民疾苦,鰥貧者以宮女妻之。己亥,還宮。”這一年(479)南朝蕭道成廢宋主劉準而建立齊朝,改元建元。

九年(485)八月詔:

數州災水,饑饉薦臻,致有賣鬻男女者。天之所譴,在予一人,而百姓無辜,橫罹艱毒,朕用殷憂夕惕,忘食與寢。今自太和六年(482)已來,買定、冀、幽、相四州饑民良口者,盡還所親;雖娉為妻妾,遇之非理,情不樂者亦離之。

司馬光《資治通鑒》一再說北魏歷代富盛,富的是政府,人民大眾並不經常普遍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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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錢江晚報·小時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