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男朋友喜歡別人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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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2019年,最大的一批90後已接近而立,最小的一批90後也早已成年。自私、任性、非主流的標簽,逐漸讓位給“社畜”、佛系、養生的自嘲。在富足和貧乏、保守和灑脫、樂觀和焦慮之間,這個年輕群體所呈現出的多元和矛盾,也是復雜中國社會與飛速發展時代的一個縮影。

當90後開始在社會上擔起責任,他們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狀態是怎樣的?他們所處的時代,在他們的成長中打下了怎樣的印記?澎湃新聞發起征稿,邀請90後書寫同代人的故事。

1990年的春天,香水村,女孩兒小亞在那裏出生。雖然叫香水村,但那個村子和香水沒有任何關系,相反,那裏的空氣中常年有雞鴨牛羊糞便混雜的味道。

那時的農村一律都是青瓦灰磚兩層樓房,小亞家也不例外。推開那扇掉色的藍漆大門,裏面是死寂的黑,沒有半點天光。

小亞有一個哥哥,哥哥比小亞大兩歲,小亞和他長得像,皮膚白凈,一雙丹鳳眼,鵝蛋臉。兄妹倆在同一所鎮上的小學讀書,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無論在村裏還是學校,哥哥是小亞的保護傘。

一次意外改變了這一切。小亞的哥哥在一個傍晚和同學下河洗澡,淹死在香水村一條無名的河裏。

那天更晚些的時候,小亞和母親得知噩耗後從家裏趕到了河邊。此時,橋上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路人,正向河裏望去,黑黢黢的一片。河岸人聲沸騰,岸邊躺著一具遺體。上前一看,正是小亞哥哥浮腫的身體,青紫的臉。

母親跪倒在哥哥冰冷的遺體旁邊,呼天愴地,捶胸頓足。小亞只是怔怔地站著,望著歇斯底裏的母親。

等到小亞的父親和親戚陸續從其他村子趕來後,才把男孩兒的遺體帶回家。黑夜已經覆蓋河面和田野。

哥哥去世後,小亞經常在夜裏夢到哥哥,然後從夢裏驚醒,但她從來不哭。父親比以前更加沈默了,妻子哭的時候,他總是低著頭,立在一旁抽悶煙。

葬禮匆忙完成,過後,家裏再沒人提起她哥哥的名字。雖然親戚間來往的次數逐漸增多,但家人說話總是小心翼翼,害怕觸及這個家庭的某些敏感神經。

小亞的文具盒裏存放著哥哥在學校戴過的臂章,那是哥哥留下的唯一東西。想念哥哥時,她會拿出三道紅杠的臂章來看幾眼,每次都背著父母。

哥哥離開三個月後,小亞一家忍受不了村民的閑言碎語,索性搬離了香水村。父親到獸醫站辦了停薪留職,旋即帶著妻女來到就近的縣城,租了間二十平米的小屋,花了兩萬塊錢買了一輛面包車,靠著拉客謀生。

離開香水村後,小亞的母親再沒回去過。村前的那條河越來越寬,水越來越深,進村需要渡船。

十八年來,小亞和父親在每年的春節回去哥哥的墳前祭拜,給他燒去成千上萬的冥幣。哥哥的墳是用碎石簡單堆砌在半山腰的荒地上,路過的人很難發現那是一座墳冢,裏面埋葬著一個少年。

小亞蹲在哥哥的墳前,獨自待一下午。

本文圖片均為視覺中國 資料圖

小亞進城了,那年她九歲。在此之前,她從未踏足過縣城之外的地區。她的人生之路開始邁上另一條軌道。

每天早上五點天未亮,小亞的父母起床,做好早飯,洗好車,開著面包車,在方圓二十公裏的縣城裏,載客下客,日復一日。

直到晚上十二點半收車停工,生意好的時候收車時間會延遲到淩晨。回到家,吃完早上的剩飯,末了,小亞幫著母親將一天的收入和支出清算一遍,再用細黃色的橡皮筋將手裏厚厚一摞的一毛錢、五毛錢、一塊錢分類疊好後緊緊捆在一起。等到月末,再把這一疊疊的零錢存到銀行。

睡四五個小時後,父母再起床出車,鍋裏熱著兩個大白饅頭給小亞當早飯。

進城第二年,小亞家另找了一處地下三層二十平米的小屋,打包好幾袋行李,塞進面包車裏,拉到新租的地方。房租比之前的地方便宜一百元,小亞和父母的床之間隔著一道花布簾子。

那是一間地下室,狹長暗黑的過道,空氣潮濕,弄堂裏空無所有,半夜的風沒來由地掃過來又掃過去。無數個凜冽的寒夜裏,小亞家的小面包車駛入一帶黑沈沈的街衢,汽車尾燈像兩朵橙紅色的花,開了又謝。又是寒冷和黑暗。

父母經常跑夜車,淩晨兩三點回家,小亞抱著被子等父母回來,等著等著睡著了。

進入縣城裏的學校,她降了一級,是班裏年齡最大的一個。半年後,小亞交到了第一個朋友,她班裏的同學。有一次,她帶著這個新朋友去了自己在城市“貧民窟”的家裏,沒多久,她就被全班同學嘲笑議論。

經歷過哥哥的死亡後,這些冷言冷語都能像灰塵一樣被她輕輕拍掉。小亞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但成績始終落後於那些城裏的孩子。父母沒錢讓她上補習班,她是知道的。

在城裏生活多年後,小亞逐漸褪去了鄉村女孩的膽怯和羞澀,她交到了城裏的朋友,穿衣打扮越來越精致。

十五歲的小亞有了夢想——開一家美容院,她曾路過城市街道邊的一家美容院,裏面人來人往的顧客。她把開美容院當作財富的象征。

但她的夢想在父母眼中,變成了“沒出息”。

小亞進城那年,她城裏的表妹小宛出生了。小宛的父母是公務員,住在單位集資的樓房裏。雖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裏,甚至只隔著一條街,小亞和小宛並不經常見面。除非在某個節日,親人們會聚在一起,小亞總是安靜地坐在房間一個角落裏,猶如空氣。

小宛的家是另一番天地,大理石地板,歐式吊燈,鋼琴。去小宛家,小亞很少坐她家的皮質沙發,而是坐在一張四角矮凳上。小宛跑過去親昵地叫她姐姐,她只是羞赧地笑。

時間跑過一季又一季,小亞變成了“城裏人”。

她所在的城裏有密密層層的人,密密層層的燈,密密層層的耀眼的貨品,然而在這燈與人與貨之外,還有那淒清的天,無邊的荒涼。小亞沒有天長地久的計劃,只有在這眼前的瑣碎的小東西裏,她畏縮不安的心,能夠得到暫時的休息。

六年多時間的節衣縮食後,小亞父母把存在銀行裏的幾萬塊錢全部取出來,在城中央一處新開發的小區買了一套一百平米的新房子,簡單裝修後,連夜搬了進去,她家從昏暗陰濕的地下室搬進了縣城中心裏的樓房,在縣城紮根下來。

家裏沒有再要孩子,小亞成了父母唯一的寄托。母親更是把所有精力花在她身上,每一時刻都要知道她的去向。

大學,小亞去了離家兩百三十公裏的外市。為了不讓父母替交學費和生活費,她在課余時間找了兩份兼職,一份是麥當勞店裏的服務員,一份是商場裏的化妝品銷售。寒暑假也不例外。

小亞大學畢業後,父母不希望她離家太遠,回到縣城工作是最佳選項。她母親四處送禮托人,最後在縣城交通運輸管理所替女兒找了份文員的工作,工資微薄,仍需要家裏補貼。父母早就賣掉了載客的面包車,四處攬些雜活幹。

小亞上班的地方離家近,中午能回家吃飯。母親會提前做好飯菜,她一回家就能吃上熱乎的飯菜。

這是小城一些人向往的生活,但小亞並不喜歡這份工作。她大學學的會計專業,心裏不想依靠父母或者親戚的力量,辭職後選擇到一家私企當會計,每月工資過千。

平時下了班,她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和父母之間的交流僅限於吃飯等瑣事上。母親一句話不順她意,她就直接擺出難看的臉色。家裏來了客人,她卻又分外的熱情和友善。

父母把所有期待寄托於她,久而久之,成了壓在她身上的石頭。這些積郁在她心底的苦悶在一個晚上爆發出來。

那會兒,小亞在朋友的介紹下找了個男朋友,認識兩個月後,她就宣布要結婚的消息。母親知道後極力反對,呵斥她年幼無知。小亞卻執意要舉辦這次婚禮,似乎嫁給誰不重要,只要能逃離現在的家,她就願意。

她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父母和家庭。最後,她在家中親戚合力的勸阻下,放棄了閃婚的念頭。那年她24歲。在小城,這個年齡沒有男朋友,便會令家人不安。

小亞皮膚白嫩異常,眉目疏朗,是那種瘦怯怯的身材,不乏追求者。但她像賭氣似的,故意不找男朋友。有一陣沒男朋友,她母親內心焦急,四處打聽,找人給她介紹對象。

拗不過母親,小亞走上了相親之路。同樣是托人介紹,相親的對象不是公務員就是教師,年齡相仿,但幾輪下來,最後都止於簡單的交談。

最後在新的公司,小亞和一個同事相愛。男孩比她大一歲,總能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她自己說,像上天派來的。去年夏天,28歲的她穿著白色抹胸婚紗,嫁給自己喜歡的男生。之後,循著大多數人的足跡,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

在某個深夜裏,小亞會想起她是怎麼從原來走到的現在。隨著時間褪去的,有記憶,還有她臉上的嬰兒肥。年齡越來越大之後,她不再有那些遙遠縹緲的夢想,作為城市的外來者,她只想牢實地在城市紮根,有一個自己的家。

小亞自己的家更像是一個避風港,在疲累時可以舒緩的地方。她買了十幾盆多肉,擺放在每個房間的窗臺上,累了就望著它們發呆,看它們心形或圓形的葉子奮力向上生長。

婚姻裏偶爾也會有失望,比如丈夫有時不夠細心,不能察覺她如天氣變幻的心情。但此外,大體上她是滿意的。

小亞結婚後,和丈夫搬進了新房,每個周末回父母家中。但沒過多久,父母的感情出了問題,父親有了外遇,母親為此日漸憔悴,經常以淚洗面。她上次見母親這般難過還是在哥哥去世時。小亞一面安慰母親,一面挽回父親,還要兼顧自己的新婚家庭。

在這個家裏,她絕少和父親交流,有時一天下來不曾說過一句話。在父親拋下母親的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一家三口很少坐下來吃一頓完整的飯,拍一張合照,聊過一次天,從她哥哥離開那天起。她原本是父母的橋梁,但她缺席了,從來不知道父母在如何隱忍各自的痛苦。

父親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回家看她和母親一眼,小亞決定去那個女人家裏。她和母親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早前就有流言蜚語吹到她們耳邊。

那天,她剛走到那個女人居住的樓下,就撞見了從電梯走出來的父親。這是多年來父女間唯數不多的對話。

“你還回家嗎?”父親沈默。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就算離了婚,你還是我父親。”依舊是沈默。小亞轉身快速離開。街上的霓虹燈流竄明滅,街燈雪亮,照得馬路上碧清。人行道上,迎面來的人撞了她一下,她不在意。

父親已有半年沒回家,母親持續消瘦下去。這是小亞經歷的第二次家庭變故,她習慣默默承受狂風暴雨的擊打。父親不在的日子裏,小亞發現母親經常翻出哥哥的舊照片,長久地盯著。

傷口還停留在那裏。她已經很少夢見哥哥,但有時候會想,如果哥哥還在,這個家會是什麼樣?

中年夫妻的感情出了問題,在外人眼裏離婚是就像個笑話。小亞心裏不同意父母離婚,但拖下去對母親是折磨。她再次聯系父親,發去了長長的短信,仿佛把過去沒說的話都補上。她最想告訴父親,最愛他的人、和他度過最艱難日子的人是母親。一天後,父親回了家,和那個女人斷了聯系。

小亞流下淚來,這個家沒散。就像偏離軌道的汽車重新回到了正軌,日子照舊。

丈夫被派到外地工作一段時間,小亞回到了父母家裏。她還是那個不愛說話愛低頭的女孩,只會默默鉆進廚房,做好三菜一湯,有父親愛吃的西紅柿炒雞蛋,母親愛吃的青椒土豆絲,擺在餐桌上,等父母回家。

無論多大,她總覺得父母手裏有根線一直拴著她,她是那只飛不高的風箏。但她理解,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