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時,廣陽王元淵,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穿上了“帝王”的禮服,倚靠在一棵古槐旁。
夢醒後,他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悄悄找到楊元慎,為他解夢。
楊元慎摸了摸下巴,笑說:“您這是要位列‘三公’了呀。”
元淵聽後,大喜。
走出王府後,楊元慎卻一臉驚恐,旁人問他:怎麼了?
元慎答:“廣陽王要死了!‘槐’字右邊,是一‘鬼’字,此夢當解為:‘死後,為三公耳’。”
沒過多久,元淵果真被人殺害。朝廷,追封他為“司徒”。
而司徒,正是“三公”之一。
夢
夢能預測未來,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其實,在古人的心中,夢,最樸素的意義就是,預測未來。
而這樣的夢,比比皆是,聽我慢慢道來。
1 解夢:夢能預測未來?唐時,有位叫做李伯憐的藝人,在涇州演出,賺到了一百斛米。然後他雇了一艘貨船,把米運回了老家。
而他,則乘另一艘船,先行到家。
到家後,他讓自己兄弟去河邊取米。可是,一連多天,他的兄弟都沒有回來。
忽一白晝,李伯憐竟沈沈睡去,他夢到,他在給一匹白馬洗澡。
夢醒後,他拜訪了當地的“解夢達人”——梅伯成。
梅伯成,靜思良久,突然有所悟:“明白了,‘洗白馬’諧音為,‘瀉白米’也。”
幾天後,他的兄弟回來,果真言說:船在渭河翻了,白米一粒不剩。
當然,除了丟米,還有丟命的。
比如,《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就曾聽說過,這樣一件事。
有人做夢,夢見了一棵松樹,長在了自己家門前。武則天朝的於堇,聽說後言道:“松樹,一般都栽在墓地之上,由夢來看,此人命不久矣。”
數日之後,此人,卒。
一股詭譎之氣,撲面而來。
夢中
作此文前,我曾向多人討教“夢”的話題。
其中一人說道:“自己與某人多日不見,生活中也無甚交集。忽然一天夜裏,竟夢見了此人。而第二天,此人便打電話過來,有事相求,真乃怪哉!”
沈吟一會,他又補充道:“這樣的夢,我曾做過多次,大多時候,都會應驗。”
我笑道:“這恐怕是概率問題。”
他楞了一會說:“或許吧。”
其實,所謂夢能預測未來,恐怕真的是概率問題。
預測不對的,做夢之人不會和別人說;而恰巧預測對的,做夢之人或者其他好事者,就會大肆渲染,進而傳播。
於是,夢能預測未來的傳言,就越來越真。
或許是這樣吧,或許。
但,下面這種夢又如何解釋?
2 千年前的《盜夢空間》:夢即現實?這個夢,是《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聽他的表兄說的。
“成式表兄盧有則,夢看擊鼓,及覺,小弟戲叩門,為衙鼓也。”
呵呵,夢中見有人擊鼓,結果醒來,有人正在敲門。
這很好解釋,有人告訴我說:他在夢中與人打架,醒來時,自己還保持著打架的姿勢。
“又,姊婿裴元裕言:子侄中有悅鄰女者,夢女遺二櫻桃,食之。及覺,核墜枕側。”
夢中,有位自己喜歡的姑娘,贈送自己兩顆櫻桃,結果醒來之後,果真看到枕頭邊,有兩顆櫻桃核。
這,是怎麼回事?
曾有人為《酉陽雜俎》做評註,解釋此事說:應該是此人睡覺前,吃了櫻桃。結果,做夢夢見了喜歡的姑娘,贈給自己櫻桃。
於是,醒來後,便看到了自己吃的櫻桃核,此為一廂情願耳。(《酉陽雜俎註評》)
這麼解釋,不免失去了韻味。
夢境
而下面這個夢,則無論如何,不能解釋了。
這個夢,是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簡記載的。
武則天朝,大臣劉幽求,某次回鄉,路過一家寺廟,聽見裏面人聲鼎沸,便去觀望。
正看見自己的妻子,被一群人圍著,說說笑笑。
幽求大驚,撿起一塊瓦片,扔了過去,眾人四散奔逃。
劉幽求到家之後,妻子剛剛睡醒,拉住他說:“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與眾人在寺廟中說笑,突然一個瓦塊飛來,我們便都跑了。”
劉幽求大驚,也說了自己的所見。
二人皆惶恐。
難不成,劉幽求穿越到了,妻子的夢中?
這可比《盜夢空間》,早了一千多年。(《三夢記》白行簡)
3 夢的異化:驚奇與說教夢見死人與自己,結為夫妻,是什麼感受?
我想,這個問題,唐代密州長史的兒子閻陟,應該最有發言權。
某天,閻陟做了一個“白日春夢”。他夢見了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與他幽會。
夢中唐突,他問女孩,芳齡幾何?
女孩落落大方,答曰:“今年一十又五。”真是大好的青春年華。
此後數月,閻陟一直在夢中,見到這個女孩。兩人在夢中相愛,也在夢中走遍千山萬水,甚至在一天夜裏,他們看到了巫山的雲雨。
夢中女
時間匆匆。
忽一日,女子在夢中與閻陟道別,潸然淚下,神情淒慘。
閻陟忙問,為何?
女子悠悠答道:“我是本州前任長史的女兒,多年前,葬於城東南。近月來,承蒙你不棄,與我同床共枕,盡夫妻之歡,十分感念。”
閻陟愕然。
女子繼續說道:“明日,我哥哥將為我遷墳,你我緣分已盡。今有錢相贈,以做他日,你娶妻之用。”
說完離去,閻陟猛然驚醒。
他連忙起身下床,只見床邊,果真放有一疊紙錢。
值得一提的是,唐朝是沒有紙幣的,所以這疊紙錢是什麼,不言自明了。
事情記載在《廣異記》中,每每讀至此處,都覺得陰風陣陣。
夢,還是現實?
當然,與夢到新死之人相比,還有更奇特的故事,而此事也多了一絲說教的意味。
做夢的人,是許州的司倉盧彥緒。
一開始,他家出現了一件奇異的事。
那日,天降大雨,他家的廁所被雨水灌滿了,但很快,這些雨水竟然全都消失不見了。
盧彥緒意識到了問題,趕緊去查看。
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只見廁所之下是一座墳,墳中有一棺材,裏面躺著一名容貌只有二十歲的女屍。
墳內,金器珠寶非常之多,而墓碑上則寫明:此女為秦時人,千年後,盧彥緒當發現此墳,見之即關,可保盧生無恙。
可是,盧彥緒卻見財起意,偷拿了墳內的金鏡與寶釵。
而當晚,他就夢到了這名秦時的女子。對方怒斥他:“你怎能拿我的東西?”
沒過多久,盧彥緒,卒。(《廣異記》)
這兩則故事,情節曲折,細節豐富,已經不是道聽途說,而是“小說”了。
因其是小說,所以便有了作者的思想在裏面。
尤其後面這個故事,顯然是在勸善世人,莫貪他財。
4 夢的解析:獵奇、研究、因果夢,總能勾起人的獵奇欲望,尤其,在那個幾乎沒有科學的年代裏。
而古代的某些時候,如魏晉,如晚唐,社會中總是充滿著奇異的色彩。
暗暗長夜,無心睡眠,秉燭相對,圍爐夜談,別有一番意境。
奇談,一直以來就是,枯燥生活的佐料。
《酉陽雜俎》書影
當然,也有人,企圖要參透“夢的真諦”。
比如《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
有個蜀地的醫生叫做昝殷,他告訴段成式:“夢與人的身體有關。陰氣重的人愛做夢,陽氣足的人做夢少。”
還有個叫做“首素”的和尚,對段成式說:“釋家說夢有四種:善惡種子夢、四大偏增夢、賢聖加持夢、吉兇征祥夢。”
值得解釋的是,四大偏增夢與善惡種子夢。
四大偏增夢,所謂“四大”,就是地、水、火、風。身體中每一項異常增多,都會產生病癥,例如,地屬土,“地”多了,則克水也,身體中便有了癥狀,夢就會找來。
而善惡種子夢,則暗含因果。
這當然是佛家的說法。
但到了普通老百姓這裏,往往是先有“果”,後有“因”。
說白了,就是古人看到某些“果”之後,總要為它,找到一個“因”。
夢,恰恰是一個很好的——“因”。
做夢
我知道,說這些,很無趣。
所以,我要以一個真實的夢,作為結尾。
有人告訴我,他曾做過這樣一個夢。夢中,剛過中年的他,變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身穿老版衣服,坐在大街上,看人來人往。
夢中,他邊看邊想:我曾經也這麼年輕過。
然後,他猛然驚醒。
睜開眼的那一刻,心中還把自己當成了,夢中的那個老人,一時之間,竟不能自拔……
參考:《酉陽雜俎》(註譯本);《太平廣記》;《被封印的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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