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清明節祭祀品大賞”剛剛落下帷幕，這次的冠軍屬於新進鬼門關的莫老太。
看著珠光寶氣的莫老太，別提讓人有多羨慕了。只見莫老太坐在冠軍寶座上，滿頭銀發被閃瞎人眼的王冠包裹著，頭有點小，王冠有點大，不太合適。但是，王冠中間的那顆閃亮亮的寶石，大小挺合適。
再看莫老太那身衣服，咦，這得花多少金元寶。還有那十根幹枯的手指，竟然戴滿了金戒指，另外還有那雕刻精細的金手鐲，著實價值不菲。
在大家的羨慕聲中，莫老太昂著頭，滿臉笑意的坐在王座上。
奈何橋邊的鬼魂收容所，專收不肯過奈何橋的鬼魂，還配了一個專門的管理者，名叫回祿，是個人類。回祿把收容所打造得富麗堂皇，價位從高到低，頂層屬於富鬼們的世界，底層則屬於窮鬼們。
莫老太就住在最頂層的總統套房，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因為她有四個有錢的兒子。眾鬼們都說莫老太有福氣，光是那金元寶，就堆了一整間屋子。
在這裏，跟陽間完全一樣，什麼都能買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賣吃的。鬼魂們的溫飽問題，全部都需要陽間子女們的供奉。
02這天，莫老太趾高氣昂地走在收容所內，像視察般接受眾鬼們的羨慕禮。
當她走到最底層的貧民窟時，頓時被一陣香味吸引住了，原來是屋裏面有鬼在吃餃子。莫老太聞著香噴噴的餃子，口水直流。但為了保持自己令眾鬼羨慕的形象，假裝不經意地經過，然後使勁咳了兩聲。
“喲，是莫老太太啊，快進來坐。”李老太熱情地招呼著。
莫老太走到屋子門口，瞅了一眼屋裏的擺設，單人床，一張掉漆的老式方桌，桌上的電視跟她臥室裏的50寸最新曲面屏的電視簡直差太多了，還有地上那把破舊的搖椅，哪有她的大沙發舒服。
嘖嘖，真是太寒酸了。
莫老太心裏鄙視著，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但是，一股餃子的香味又進入她的味蕾。
“你吃的，是餃子啊？”莫老太偷偷瞄了一眼。
“哎，在陽間的時候就好這口，所以，清明節孩子們光給我送餃子了。這麼寒磣，你可別笑話我。”
“瞧你說的。”莫老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老太碗裏的餃子。“你這是啥餡兒的？”
“豬肉大蔥的。”
“不錯，不錯，我家孩子們，以前也愛吃我包的豬肉大蔥餃子。”說著，莫老太嘆了口氣。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嘗個餃子吧？你看你來了我也沒啥好招待的。”李老太客氣地說。
莫老太猶豫了一下，本想拒絕，但那餃子實在是太香了，更何況她已經好久沒吃過東西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莫老太笑著接過李老太遞過來的筷子，夾起一個餃子，整個兒放進了嘴裏，頓時餃子的香氣在嘴中蔓延開來。莫老太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生前住的那棟老房子裏，四個兒子承歡膝下，一聲一聲地嚷嚷著要吃媽媽包的餃子。
突然，莫老太鼻頭一酸，慌忙放下筷子，小聲說了句“謝謝”，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總統套房。
莫老太回到自己房間，看著滿屋子豪華的裝飾，尤其是精致的餐桌上，鑲金果盤裏那幾個發了黴的蘋果，格外刺眼。
03馬上就要到七月十五中元節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眾鬼們最開心的日子，因為這天晚上，通往人間的大門將會在晚上八點整打開一個時辰。
時針指向晚上八點，整個收容所靜悄悄的，大家都去陽間了，留下莫老太一個人。收容所管理者回祿問她怎麼不去陽間，她尷尬地笑了笑，答：“這就去，這就去。”
莫老太被回祿目送著，慢吞吞地走向了通向陽間的大門。一只腳剛邁過去，眼前一道刺目的光，一道巨大的力量把她拉著向前，再睜開眼，已經在陽間自己曾經住過的房子前了。
房前的那棵槐樹只剩下半截樹樁了，她就是在這棵樹下不慎摔倒，才一命嗚呼的。
房子已經被四個兒子翻蓋過了，但是外表雖然看起來富麗堂皇，屋裏卻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全是伴隨她大半輩子的破爛家具。就連擺在桌上的遺像，也落滿了灰塵。遺像上，莫老太的嘴角下垂，似乎在埋怨著什麼。遺像前的供品，幾個月都沒換過了，蘋果都發黴了。
莫老太無奈地嘆了口氣。這裏曾經是四個兒子長大的地方，只是，自從四個孩子長大後，他們就漸漸地很少回來了。
村裏人都說莫老太有福氣，四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有錢，看看莫老太的葬禮就知道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可是，莫老太並不高興。
她遊蕩到老大家裏，老大忙著天南海北開會，不在家；她又飄蕩到老二家裏，老二和媳婦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全家出國旅行；老三呢，為了孩子上能上個重點中學，夫妻倆輪流陪著孩子上補習班；只有沒結婚的老四比較清閑，抱著個美女，說些個讓人臉紅心跳不害臊的話兒。
“呸，真不害臊。”莫老太朝老四懷裏的美女吐了一口口水。可惜，因為連日來沒有喝水，口幹舌燥，連口唾沫星子也吐不出來了。
四個兒子各有各的事兒，可獨獨沒想起今天是中元節，該給老母親供奉了。
04莫老太愁眉不展地回了收容所。所裏還是靜悄悄的，她走得最晚，回來的卻最早。回祿同情地看了莫老太一眼，看來，老太太又要啃發黴的蘋果了。
自從莫老太那場風光的葬禮後，只有每年的清明節，她的四個兒子才會給她送來數不盡的金元寶，還有那不曾更換的蘋果。她的孩子們總以為她喜歡吃蘋果，不然小時候怎麼老是啃他們剩下的蘋果核呢。所以，供品永遠都是蘋果，幾盤蘋果，一放就是許久，發黴了也沒人來更換。
為此，莫老太要麼就是挨餓，要麼就是啃發黴的蘋果。哎，就是發黴了也舍不得扔，這都是在陽間養成的習慣。
她還記得，生前的她勤儉節約，老伴兒走得早，一個人拉扯大四個孩子，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給了孩子，孩子吃剩下的蘋果核，她都要舔上兩口再扔。
後來孩子們一個個都長大了，成家立業了，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後來幹脆一個個的都不回家了，只是匯錢回來。莫老太吃穿不愁了，可是，看著一沓沓的錢，她又舍不得花，總想著等孩子們回來給他們買些好吃的。
可惜，她剛包好的餃子還沒來得及下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沒等來孩子們，就斷氣了。幸好鄰居發現得早，不然，屍體早腐爛了。
莫老太心心念念的孩子們，臨了了一個也沒在跟前，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所以，她不想走上奈何橋，她還想多看幾眼兒孫們。可現在，看到他們一個一個的完全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心裏不禁又急又氣。
莫老太想著想著，就落下淚來。這時，一股熟悉的餃子香又飄過來，莫老太擦了擦老花眼，原來是李老太端著一碗餃子，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面前。
“來來來，嘗嘗這剛出鍋的餃子。”李老太邊說著邊把筷子遞了過來。“吃了這碗餃子，我就要過奈何橋了。”
“為什麼？”莫老太驚訝地問。
“哎，以前不肯走，不是因為沒有吃夠餃子，而是因為擔心孩子們過得不好。現在啊，我想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好賴都跟咱沒關系了。還是早早地過了奈何橋，投胎找個好人家吧。”
“可是，你過了奈何橋，不就再也吃不到這餃子了嗎？”
“那有什麼關系，想吃了，自己包就行了。孩子們都有自己的事，咱們啦，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咯。”
莫老太看著笑呵呵的李老太，對啊，是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莫老太接過李老太手中的餃子，吃了整整一碗，好久沒吃得這麼飽了。然後，莫老太卸下自己的金項鏈、金手鐲，這些金子整天戴在身上，可真重啊，現在感覺真輕松。
“我先走一步。”莫老太拍了拍李老太的手，帶著笑意，顫顫巍巍地走上了奈何橋。她留在陽間的那絲殘念也逐漸消失，遺像上下垂的嘴角也變成了上揚。
05“莫總，你和你兄弟家，以後再也不會鬧鬼了。”回祿在電話中對莫老太的大兒子說。
“真的？”
“千真萬確。”
“那真是太好了。”
“別忘了，說好的報酬。”
“好，我馬上打到你的賬戶上。”
“好，再見。”
隨著一聲短信提醒，回祿看著手機上的賬戶余額，笑了笑。作為這裏唯一的人類管理者，雖說工作見不得光，但是能掙錢。
他還記得自己快要餓死在街上時，竟然見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老媽，還讓他來當什麼鬼魂收容所的管理者。當時，他不過是覺得自己快死了，做什麼都無所謂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靠著老媽勸說鬼魂過奈何橋，還能向那些鬼魂在陽間的後人們收取酬勞，動動嘴皮子就能收錢，這工作，不錯。
“媽，我去找女朋友了。”回祿漫不經心地對著李老太道。
“孩子，不陪媽媽說說話？”李老太語氣懇切。
“媽，您沒事就去和那些不肯過奈何橋的鬼魂多聊聊天，也好讓我再多賺點錢，我女朋友最近看上一顆鉆戒。”
“你最愛吃的餃子……”
“不吃了，不吃了。媽，您別煩我了……”
說完，回祿頭也不回地就向通往陽間的大門走去。李老太看著兒子的背影，嘆了口氣，一步一回頭地走向了奈何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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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Wing（小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