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同學偷東西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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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已漸深,王府內外除了巡邏的守衛外,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可我還沒有睡去,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得總覺得有些不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讓人心驚的氣息,冰冷而又熟悉。

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於是我足尖一點,躍上了屋頂。在屋頂之上,果然發現了異常。

竟有人膽敢夜闖王府!

來者立於屋檐之上,一身墨色長袍在夜風中飄搖,一頭烏黑長發隨意披散,顯得不羈而又陰冷。

居然是他!皇上身邊的侍衛統領,石墨辰!

皇上一直視王爺為眼中釘,想要處之而後快。就連我們這王府也被迫建在了皇宮之內,方便皇上監看著王爺的一舉一動。沒想到如今三更半夜,他還派自己的貼身侍衛來監視,簡直可恨!

我不禁冷哼:“堂堂侍衛統領石墨辰大人,深夜造訪王爺府不知所謂何事?”

石墨辰沒有回答,也沒有準備動手。只是望著我,眸色陰沈。

我繼續說道:“王爺府不是隨意進出之地。石大人,請回吧。”

石墨辰依舊沒有動。

我眸光一冷,握緊了手中的劍:“石墨辰,不要欺人太甚!別以為你是皇上的人就能在王府放肆。若你今日膽敢硬闖,我木卿身為王府護衛,就是拼得一死,也要保全我王府的尊嚴!”

石墨辰聽完我的話輕輕鎖眉,微閉一下眼,然後無聲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望著石墨辰消失的方向,我獨自立在屋檐上,目光深沈。

一夜過去,石墨辰雖然離去,但我心中總是不安,皇上一心想除掉王爺,就算昨日不動手,早晚也會出手。這個皇上,和他身邊那些心腹,都是我必須小心提防的人!

正心憂之時,有人來敲我房門。我打開門發現來人是王爺的貼身侍女心怡。心怡與我年歲相仿,很是投機。

心怡一進門便挽住我的手臂:“木卿姐姐,王爺在午睡,我一個人好無聊,我們出去逛逛吧。”

我想想也覺得近來憂思太盛,該出去散散心了。我們不便離開王府太遠,便在禦花園內隨便走走。

心怡看我心緒不寧,問道:“木卿姐姐最近心情不好?”

我點頭:“我擔憂王爺的安危。”

“姐姐對王爺真好。”

我正色道:“王爺值得我誓死效忠,是他將我從不堪的過往中解救出來,我這一生都甘願為他付出……”

突然,我停住了腳步,直直地望著前方,眼底升起一股殺氣。在我們面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熟悉到昨晚才剛見過。

那個人正對著一排侍衛訓話:

“你們都是我細心挑選的精英,是我精心訓練出來的禦前侍衛。你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護聖上。如果做不到,那便沒有存在的意義!”

石墨辰的話讓我不禁發出鄙夷的輕哼,聲音雖輕,可他耳力極佳。緩緩轉過身子,望向我和心怡。

我面露厭惡之色:“今天真倒黴,散個步都能遇到瘟神。心怡,我們走。”

有這人在的地方,我連一刻都不願多待。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皇上和他身邊那討人厭的石墨辰都沒有什麼動靜,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只有心怡了。單戀一個人,哪怕她隱藏得再好,也能明顯得感覺出她的痛苦。

我心疼地望著這個在人前強顏歡笑的姑娘:“心怡,在我面前,你不用強裝快樂。你對王爺的心意我明白。”

“木卿姐,你怎麼會?”心怡有些詫異,她沒料到自己深埋心底的情意竟會被我看穿。

我苦笑一聲:“你把感情掩藏得很好,好到我都替你感到心酸。但是,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你看著王爺時,那滿滿的情深,讓我豈會看不出你的心意。只有心裏裝著一個不可能得到的人時才會有那樣的眼神,這種酸楚的感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我心中突然湧上了一陣心酸,有些我刻意回避的情緒又一次席卷了我的心頭。

“木卿姐?你……也曾有過這樣的往事?”心怡問得小心翼翼,怕觸及到一些我不願回首的事。

是啊,有些往事,的確不堪回首。這些往事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我不願觸碰,只能微微搖頭,一語帶過:“這種單戀的心情煎熬了我十年,這種感覺我永生難忘,直到被傷得體無完膚之時,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傻。”

說完這句我便不再多言,多說一句都是在傷口上撒鹽。

2

這一日的王府氣氛有些奇怪,總有著三五下人圍作一堆,竊竊私語。我有些好奇,走近聽了聽。

有個仆從在說“我剛遇上宮裏的小德子,他說陛下看上了王爺身邊的心怡,正準備招去自己身邊貼身服侍吶。”

我聽完大驚失色,顧不上再聽下去,忙去找心怡。

心怡被我從睡夢中叫起,一臉疑惑:“木卿姐?怎麼這麼早就來找我呀?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著急詢問:“心怡,你老實回答我,你和皇上怎麼會認識?”

心怡詫異,但也如實回答道:“我進王府前,曾偶然救過一個人,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當今聖上。我也是前幾日才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的。木卿姐,怎麼了?”

我微微皺眉:“我方才聽說,陛下想將你調去他身邊服侍。”

“什麼!?木卿姐,我不想離開王府。”心怡急的眼淚都快要湧出了,她是那麼愛王爺,又怎麼舍得離開他。

我恨恨道:“這個皇上心裏一直容不下咱們王爺,又苦於不能明著對付王爺。他必定是查到王爺對你極其信任,想要從你身上下手。他心狠手辣,為了達到目的是會不擇手段的。心怡,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王府,置身險境的。”

突然門外來了個王府的守衛:“心怡,石統領來了,說是來找你的。”

心怡疑惑:“石統領?是誰?找我幹嗎?”

“是石墨辰。”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居然真的派人來要人,陛下真是欺人太甚!”

正巧今日王爺去找故友品茶,王府沒了主子,有些冷清。但最冷的地方必定是石墨辰正待著的大堂,那與生俱來的冰冷凍得滿室的奴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宮裏無人不知,論冷酷,侍衛統領石墨辰大人當屬天下第一,百步之內無人敢主動靠近。

我帶著心怡走進大堂時,只見石墨辰自顧自的沈默飲茶,一屋子的下人正被他冷冽的氣息嚇得止不住瑟瑟發抖。

看到石墨辰那張冰冷的臉,我心中怒意頓起:“石墨辰!你統領皇宮侍衛,不忠心耿耿地守在皇上身邊保護,來我們王府做什麼!?上一次晚上偷偷摸摸來偷窺被我發現了,現在就改成大白天堂而皇之地來了。真當我王府是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嗎?!”

面對我的不善,石墨辰面色一如以往,淡漠地飲盡了杯中最後一口茶,平靜地開口,聲音中不帶一絲的情緒:“陛下有命,有請心怡覲見。”

所有人都怕這個冷酷的男人,可我不怕他。他若敢有損我王府的安全,我必定要與他力爭到底!

“心怡只是個侍女,皇上為何要見她?皇上向來與我們王爺不合,現在王爺不在,皇上卻來帶走王爺身邊的侍女,這是何居心!?”

“放肆!”石墨辰終於怒了,“皇上與王爺兄弟間的關系是我們這些做手下的可以議論的嗎!?若被皇上知道了你今日這大逆不道的言論,你可知你是死路一條!”

我無懼地笑了笑:“從七歲起我便每日活在刀口之下,你以為,我還會怕死嗎?”

隨即,我的手指覆上了隨身佩戴的寶劍:“石墨辰,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倘若你今天執意要帶走心怡,那除非我倒下,否則,你休想!”

現場的氣氛一觸即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石墨辰作出反應。

石墨辰沈默了,沈默了許久。良久之後,他才低沈地說出了一句:

“……卿兒,你一定要這樣為難我嗎?”

他註視著我,眼神不再似往常般冰冷,此刻,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愁深藏在眸底。

可我並看不到他眼神的變化,那聲“卿兒”不只使在場所有人陷入了震驚,更讓我的整個背脊僵硬。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重現,我的眼中載滿了恨,對這個男人深深的恨。

“不要如此親密地叫我,我和石大人並沒有那麼熟。”我努力地讓語氣顯得雲淡風輕,但握著劍柄的手指早已經因為用力而泛白,“你早就沒有資格這樣叫我了!五年前,是你親手毀滅了這一切,石大人難道忘了嗎?!”

石墨辰輕嘆了一口氣:“卿兒,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今日有皇命在身,必須帶走心怡。”

我冷笑出聲:“好一個皇命在身,皇上的一句話果真是比什麼都重要。石墨辰,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好吧,既然如此,你亮武器吧。”

我一把抽出寶劍,直指石墨辰胸口:“這把紫邪是我十一歲時你送我的禮物,今日就用它來為我們做個了斷吧。”

我的劍離他的身體只有一寸,他沒有躲,也沒有拔劍反擊。他就靜靜地站著,用生命來賭我是否真的下得了手。

“石大人,我跟你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心怡將我手上的劍擋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心怡:“你瘋了嗎?你怎麼能跟他走?你會有危險的。”

心怡回道“木卿姐,對方是當今聖上,我躲不掉的。今天就算你攔下了石統領,照樣還會有其他人被派來的。我若不去,便是抗旨。你放心,我畢竟是王府的人,若我沒有做錯事,皇上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心怡的一番話說得有理,雖然無奈,我也只能收回了紫邪,擔憂地目送著心怡跟隨石墨辰離開了王府。

臨走前,墨辰回頭望了我一眼。我傲然地回望向他,卻意外發現他笑容有些苦澀。

“卿兒……那一劍若沒有被擋開,你會刺下的,對嗎?”

我啞然,沒有回話。

墨辰又是一笑:“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殺手,你一直是最優秀的,最優秀的殺手在面對敵人時是不會猶豫的。我知道你會下手,卻還是想要賭一把……賭一賭,我會否成為你劍下的意外。”

我楞在了原地,還沒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已經帶著心怡離開了王府。

3

心怡被墨辰帶走後,我便吩咐府裏的護衛去通知王爺。而我則一直守在皇帝寢殿之外的柳樹林中,以防不測。只可惜宮殿戒備森嚴,無法接近,我只能憂心忡忡地站在林中等著王爺。

不多久,我看到王爺匆匆趕來,那急迫的神情,讓我恍然發現,也許心怡的這一場愛戀,並不是她的一廂情願。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雖然這段愛情可能並不會太過順利,但至少心怡愛的人,也愛著她。

總好過我這般數年來日日夜夜癡傻地戀著一個沒有心的人。

過了一段時間後,我看到王爺帶著心怡出來了,見心怡已平安無事,我便放下了心,準備離開。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樹葉抖動,有人從樹上緩緩落下。

我沒有回頭,但我猜到是他,石墨辰。

從我站在這裏開始,石墨辰便一直待在我身後的樹上,我站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他一定是擔心我硬闖傷了皇上吧?呵呵,真是忠君愛國。

我一直都知道他在身後,他的氣息不管怎麼掩藏,我都能感覺到。這是我愛了十年的男人,早已將他的一切都深刻腦海,融進了自己的血肉裏。

石墨辰一言不發地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的背影。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般望著他的背影,等待著他能對我回眸,可卻一次都沒能如願。當時,我就這樣傻傻地等,傻傻地盼,耗費了十年的青春,等來的卻是一場絕望。

我一直都明白,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只是從未點破。他給過我曖昧,給過我冷酷,時冷時熱的態度煎熬著我的心,折磨著我對他言聽計從,這便是他的目的。

他知道只要能得到他一個贊賞的笑容,我願為他拼盡我所有。

“還好王爺和心怡都沒事,那我就放心了。”

墨辰一直默默無語,不過他的少言寡語我早已習慣,我也早已習慣了在他沈默時自己自言自語。

不過這次卻不同,墨辰說話了:“你很關心他?”

我沒想到他會回應我,有片刻得失神:“你說得是心怡還是王爺?心怡是我這生唯一的一個朋友,我自然關心。至於王爺,王爺救過我,此生我願將我的生命獻給他。”

這句話說完,我們倆都陷入了一陣靜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想起了當年,曾有個七歲的小女娃,睜著大眼睛堅定地告訴他:

“大人救了我,此生我願將我的生命獻給你。”

也許,他早就忘得幹幹凈凈了。所有的回憶和悲傷,至始至終束縛得,不過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墨辰沈默了許久,問道:“他就那麼好,值得你付出生命?”

“他值得。”

我依舊背對著墨辰,我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所以我不會知道石墨辰此時已經慘白了嘴唇,他也不會知道我此時已經哭紅了眼睛。

“卿兒,你恨我嗎?”過了良久,墨辰問了這個問題。

“不恨。你忘了嗎?我是你一手打造的殺人工具,工具怎麼可能會有感情。五年前,你把我扔了,王爺撿了我,那我便是王爺的了。王爺若叫我殺你,我必將毫不留情。”

這句話後,我與墨辰在林中站了好久,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先離開......

我們知道這也許是兩人最後一次的獨處了,我們各自效忠的主子是死敵,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兵戎相見,生死相搏了吧。

忽然一陣清風飄來,微風拂面,楊柳依依,柳絮飄散,迷亂了雙眸,也迷醉了心。此情此景,我有片刻的迷失理智,說出了一直想說卻不敢說的話。

“墨辰,你可曾知道我愛過你……整整十年。”

墨辰沒說話,靜靜地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知道的,是嗎?你那麼聰明,怎會看不出我對你那滿滿的情誼。你只是不說出來而已,你不拒絕我,也不接受我,你就那樣若即若離地折磨著我,煎熬得我越陷越深。我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感情,讓我死心塌地地為石家效力,為皇上排除異己。”

墨辰沒有反駁,因為我說得都是事實。

我繼續說:“我知道我只是你撿來的孤兒,我配不上你,你也瞧不上我。可我不在乎,就算得不到你的愛,只要能待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我真的是天下最作踐自己的傻瓜了,明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卻還奮不顧身地撲倒在你腳下讓你利用。”

“別說了。”墨辰靠在一旁的柳樹上,不知是煩了,還是不敢再聽。

可我並不準備放過他,這些痛苦跟隨了我十幾年,我今日要將所有的委屈與不平全都發泄出來。

“怎麼?這樣就聽不下去了,你可知這十幾年我每日都經歷著這樣錐心的痛苦。那種看得見卻得不到的心情你可曾體會過!?你可知我有多少次從睡夢中哭醒,哭著罵自己下賤,哭著逼自己放棄。

可是為什麼每每我要放下你的時候,你又要來招惹我!?你逼得我陷入得無法自拔,便可一心一意地為你所用。石墨辰,你真的好殘忍!”

“別說了……卿兒……別說了。”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往下說::“我只是一件你用得趁手的工具,無用的時候便棄之不顧,有用的時候又將我拿出來擦拭打磨。這些我都知道,我不怪你,是我自甘墮落,是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

我突然轉過了身,緊緊地盯著已是面無血色的墨辰:“我以為就算你對我沒有愛情,至少還有一點點廉薄的友情,畢竟我們相處了十年。哪怕是養條狗,養了十年也會有一點點的感情吧。可我做夢都想不到,想不到我在你心中竟低賤到那樣的程度,想不到最後你居然會將我送到別人的床上!”

此時我已經接近崩潰,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那種恥辱感幾乎就要撕裂了我。

“對不起。”沈默了良久,石墨辰才低低吐出這三個字,聲音中有著我聽不懂的隱忍與哀痛。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是我自己瞎了眼。”我將眼淚抹凈,變回了平時的冷靜,“石大人,你最好勸著你的主子不要傷害王爺,若王爺有任何閃失,我必將血洗皇城。”

留下這一句警告,我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住腳步,輕輕問了身後的墨辰一句:

“那十年,你可曾有一刻對我動過心?”

身後是久久的沈默。

我笑了。

這個我一直藏在心底的問題今天終於問出了口,答案果然不出我所料。也好,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死心。

“有時我真的很想剖開你的胸口,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心。石墨辰,論無情,你果真是天下第一。”

我走後,墨辰一個人閉著眼睛靠在原地。低吟了一句:

“卿兒,我若沒有心,又為何會這麼痛。”

只可惜,這句話,我並未聽見。

4

夜半時分,劫後余生的心怡正準備倒到床上酣然大睡。外衣還未來得及脫下,便被突如其來的我抓住了手臂。

“心怡,陪我喝酒。”

心怡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被我拽上了屋頂。驚魂未定的心怡坐在屋瓦頂上顫抖著望了一眼地面,剛想抱怨,卻看見我抱著一大壇女兒紅,雙眼紅腫空洞。

我捧起酒壇,狂飲一口。心怡沒有說什麼,只是接過我手裏的酒,也幹了一大口。兩人就這樣安靜地一人一口喝光了整壇的烈酒。我輕輕靠在心怡肩上,面色潮紅,有些微醺。

“謝謝你。”我沙啞地說道,音色中帶著一絲哭腔。

我第一次覺得能有一個朋友真好,尤其是能有一個像心怡這樣善解人意的朋友。她不會在你難過時說些蒼白可笑的安慰,她會用行動去告訴你:沒關系,有我在,我陪你一起承受。

以前的我習慣了獨來獨往,所有的傷痛都一個人背負,自己躲起來哭,躲起來喝酒,躲起來醉。現在突然多了個人陪自己,這種感覺……真好。

“心怡,能認識你真好。”

心怡摸摸我的頭:“別忘了我們倆可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種冷風孤月淒涼夜,當然要一起共飲斷腸酒啦。”

我靜靜地靠著心怡,夜風吹亂了我的頭發,吹幹了我的眼淚,吹盡了我所有的保護色。此時的我不再是武功超凡的護衛,不再是心狠手辣的殺手,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為了愛遍體鱗傷的傻女人。

“他今天問我恨他嗎……我怎會不恨,當初愛得有多深,今日恨得就有多深。我恨他漠視我們十年的相處,恨他將我送上別人的床,恨他的心裏除了忠君報國什麼都沒有。

但我更恨他對我不經意的溫柔,恨他讓我覺得我在他心中與眾不同。我寧可他對我像對其他人一樣冷酷,也不要他時不時地用關心來誘惑我。”

心怡冰雪聰明,已猜出了我說得那個人就是石墨辰:“木卿姐,石統領對你真的毫無男女之情嗎?”

我淒然一笑:“若有,他又豈會將我轉送給別的男人?若有,他又豈會眼睜睜看著我在他身後追逐了十年,卻從未回頭看過我一眼?我只是他的工具,他對我所有的關註,不過是為了讓我更好地為他賣命。這個男人的城府與心機,我清楚得很。”

也許是今日與石墨辰的對話勾起了我塵封的回憶,睡夢中,我又夢見了那些我曾極力想遺忘的往事。

一切,都從七歲那年開始。

其實原本我沒有名字,我只是個無名無姓被遺棄在破廟的孤兒。從記事起,我便跟著一群乞丐四處討食。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人在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是不會考慮到人性和尊嚴這種東西的。

其他乞丐不會因為我是個孩子就把吃的讓給我,我若想活下去,就只能自己去搶去奪,每天我都為了幾口饅頭被打得傷痕累累。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我獨自撐了七年。

直到七歲那年的有一天下午,太陽正在下山,就如同我的生命即將落幕。三天未進食的我奄奄一息地倒在小巷裏,我想我就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拼著最後一口氣向街上爬去。

突然一片黑暗籠罩在我眼前,我擡起頭,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黑發,黑瞳,黑袍,黑靴,就連氣息也是黑色的。

這就是傳說中冥界的黑無常嗎?他是來帶我去陰間的嗎?

“黑無常大人,我不想死。”

那人說:“你想活下去?那就跟我走。”

冷冷的聲音,卻給了我溫暖的力量。這個人能救我,我跟他走。

雖然身體已經乏力到了極點,但我素來習慣自己面對任何事。所以哪怕再疲累,我也沒有想過要讓眼前的人扶我一把。

他是我生的希望,我不想讓他看不起我。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是什麼柔弱的小女孩。

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我用盡全力站了起來,扶著墻,跟著黑無常大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走得很慢,等著我趕上他的腳步,可卻沒回過一次頭,沒扶過我一把。我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緊緊地跟著他,就算再累也一步都不敢落下。

“到了。”腳步停在一個宏偉的大宅子前。

聽到這句話後,我心中一松,放心地暈了過去。

等我微微轉醒,我已經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躺在一間整潔的屋子裏。

再見他時,他還是一身的黑,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容顏。

他對我說:“若你願意效忠於我,我可以給你衣食無憂的生活。”

我對他說:“大人救了我,此生我願將我的生命獻給你。”

就這樣我和其他被他撿來的小孩子一樣成了他豢養的殺手,他給我起了名字、教我武功、教我識字。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我感激他,敬仰他,也愛慕他。

也許是我在學習上的天賦讓他對我另眼相看,在所有訓練的孩子裏,我是被他偏愛的。他總會單獨地教我一些獨門招數,也只有他才會叫我“卿兒”。

正是這種與眾不同的待遇讓我對他越發的迷戀,他是這個世上第一個關心我的人。雖然我知道他對我的關心,只是因為我是他培養出的最得意的作品。

他不愛笑,但他偶爾的笑容卻格外迷人。我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只為得到他贊賞的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就足夠讓我快樂好久好久。

十一歲那年,第一次殺人。他為我打造了一把紫邪,這是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我珍之如生命。

用他送我的劍我成功地完成了任務,可我畢竟只有十一歲,那殺人的可怕感覺讓我揮之不去,夢魘纏繞了我整個夜晚。一閉上眼睛,那被我奪去生命的人就化作冤鬼來向我索命,我害怕得不敢入睡。

這時我發現了窗外立著一個黑影,那黑影在門外守了我整個晚上。

那輪廓是我銘刻在心的男人,那氣息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味道。

是墨辰。

他是怕我第一次殺人後會害怕,所以來陪我嗎?

就是這種無聲的體貼讓我在那一晚從喜歡他,升華成了愛他。

先皇駕崩,新皇登基。墨辰接任了他父親的職務成了新一任的侍衛統領,而我也成長為了石家的第一殺手。他長期留在宮中保護皇上,我則為他替皇上追殺異黨,掃平障礙。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那滿手鮮血的感覺讓我痛恨自己的殘忍。可是為了他能高興,我逼迫自己做到最好,做到最狠。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而我也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相伴,有時候一個月可能才只能見一次。見面時他也不會和我說什麼,都是我厚著臉纏著他問東問西。我既不想放棄好不容易相處的機會,又害怕他會嫌我煩人,我就這樣在他面前卑微而又痛苦地活著。

有時我也會想,其實見不到也好。如果不常常見面的話,說不定我對他的執念就不會那麼深,愛就不會那麼濃。

可是每當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放棄時,他又會突然出現。他會將皇上賞賜他的奇珍異寶轉贈給我;他會在我執行任務前交給我一個平安符;他會在我重傷時,心急火燎地從宮裏趕回來為我上藥……

就是這些若隱若現的關心煎熬著我永遠都忘不了他。

當我一身是傷地躺在床上,看到床邊的他面色鐵青,聲音顫抖地對我怒斥:“不是要你小心一點嗎!?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讓你再去執行任務!”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無論他是真情還是假意,我這輩子都註定陷在他布得陷阱裏出不來了。

我從未奢望過能和他在一起,就算他日後娶妻生子了,只要能讓我繼續陪在他身邊,能偶爾看到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就是這麼卑賤的願望在我十八歲那年也被無情地摧毀了。

“……墨辰,你真的要我接這個任務?”拿著他交給我的密函,我的臉色蒼白,雙手震顫。我不可置信,他竟要將我送上敵人的床榻。

“這個任務只有你能勝任。”

多麼無情的答案啊。石墨辰你的眼裏果然只有任務,從來都沒有我。

“我不接。我是你府裏的殺手,不是你養的妓女!”

“你沒有選擇,你的命是石家給的。”

這一刻,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絕望。這樣冷血的一個男人,我居然愛了十年。

我的心死了。我麻木地任由下人給我穿上風情萬種的衣衫,將我送到目標的床上。直到那個男人撲向我的時候我的神智才恢復,我像瘋了般拔下發簪刺向他。

我驚動了那個男人的手下,可我不在乎,我本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若不是王爺碰巧路過,救下了我,我可能已經身首異處了。可王爺救得了我的人,卻救不了我的心。

我知道墨辰一直就在遠處看著,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那個禽獸壓在身下,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一群人圍殺,卻沒有伸出援手。

石墨辰,你果然夠無情。

……

我從過去的回憶中醒來,臉上已是一片濕潤。這段記憶刻骨銘心,每每想起都恨之入骨,恨他,更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直到今日,依舊還不能忘記他。

5

又過了數月,這段時間內,皇上都沒有再為難王府,一切都很平靜。更可喜的是,心怡和王爺終於互表了心意。心怡的這場暗戀總算修成了正果。

可這一切的喜悅,都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為,他們之間還夾著一個可怕的敵人。

一道聖旨降臨,打破了王府的平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王府侍女心怡,雖非名門,而救駕有功,淑惠柔嘉,冊為正四品淑嬪,於五日後入內。”

接到聖旨後的心怡面如死灰:“王爺!怎麼辦?我不要進宮為妃。”

偶然救一男子後,不久她收到封妃聖旨,才知那人是當朝皇帝

王爺雙拳緊握,眸露恨意:“此生我什麼都可以不和他爭,皇位、江山甚至是這些年他對我的監視,我都沒有和他計較過。可你,心怡,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堅持,唯一的不能妥協!我絕不會將你拱手讓他!哪怕是顛覆了這天下,落下個謀朝篡位、弒兄奪位的罵名!”

心怡拉住王爺的手:“王爺……你一直說心怡是最了解你的人,那我又怎會不知道,你最恨的便是卷入這朝堂風雲中。況且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的監控下,要如何與皇上的百萬雄軍相抗衡?”

王爺冷哼:“本王的確最不屑這朝堂中的爾虞我詐,可除了這條路,我們又有什麼別的選擇?受制於皇兄那麼多年,我也不是毫無保命的準備。鎮守雲南的林將軍素來忠心於我,一旦得到我的密令,他將立刻揮兵逼宮。”

心怡擔憂:“可戰場血雨腥風,我實在不願你涉險。王爺,我們離開這裏吧。”

王爺苦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們又能逃去哪裏?”

“那就離開中原,只要能和王爺一起,哪怕是西域、蠻荒,甚至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

“心怡……我怎麼忍心你跟我受這奔波之苦……”

兩人的意見發生了分歧,而一直靜默地站在一旁的我,也有了心中的選擇:“心怡,王爺說得沒錯。這天下莫非王土,你們根本逃無可逃。還不如拼死一搏。

王爺,我數年前曾去韃靼執行任務,無意中救了韃靼首領,我有恩於他,他許諾會在我需要時助我一臂之力。若我們能借助韃靼的兵力,奪位的勝算便多了一分。”

想當年,我還是墨辰最死心塌地的屬下,那時我用命拼來了這份助力,也是為了能更好得幫助墨辰。卻不料,世事無常,而今我卻要用這份力量去與墨辰對決。

謀反之路雖然兇險,但有了雲南和韃靼大軍的幫助,歷盡了幾年的浴血奮戰,王爺終於率領著兵馬成功地攻向了皇城。

6

決戰那一日,秋葉蕭瑟,漫天的枯黃落葉,給這一時刻烙印上了一抹悲涼感。

我穿著戰袍,位於萬軍之首。那曾經繁華的帝都,曾經承載了我所有回憶的帝都,就在我的眼前。

城墻之上,是皇城的衛軍。衛軍之間,一抹銀甲分外醒目。墨辰一身鎧衣立於城墻之頂,望著城下,一臉肅穆。

再一次的相遇,果然還是逃不過兵戎相見,這便是我們註定了的宿命。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心軟。

石墨辰,我們間的恩恩怨怨,今天一次算個清楚!

我面色一寒,高舉起一只手,大喝一聲:“攻!”

轉瞬間,萬馬奔騰,齊齊地向城門而去。

與此同時,城墻之上石墨辰一聲:“放箭!”

瞬間萬箭齊發。

不愧是石墨辰守著的城,果然難攻。我雖身手不凡,可也難招架這密密麻麻的箭。

這場對決,我們誰也沒留著情。那一支一支的箭,直衝我而來,支支斃命。我堪堪避著,終究是還是躲不過這數不清的箭陣。眼見一支利箭直逼我胸口而來,可我已是避無可避。

突然,我被一黑影籠罩。只聽得一聲利刃入骨,那團黑影倒進了我的懷中。

剎那間,戰場一片寂靜。

我怔怔地看著懷中的人,看著那貫胸的箭,看著那源源冒出的鮮血。我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腦子一片空白。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讓我仰望的人,此時正倒在我的懷中,虛弱到不堪一擊。

他擡眸凝望著我:“……為了陛下的江山我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曾傷害了你……可是……卿兒,其實我……”

石墨辰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昏了過去。

戰爭還在繼續,皇上的軍隊訓練有素,這一仗王爺越來越不敵。重傷的石墨辰被皇城的士兵擡離了戰場,而我也已無心戀戰,眼看著對方的大軍越發兇勇,我忙護著王爺撤退。

臨走前,我深深地望了一眼宮墻之內,石墨辰正在裏面被救治。我不懂他為何要救我,也不懂他最後沒說完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

可我已來不及再去多想了。

多少的愛也好,恨也罷,今日都畫上了句點。這一眼後,從此就再也不復相見了。

7

這場逼宮之戰沒有獲勝,我和王爺開始計劃著如何逃亡,可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上,尤其這皇城,更猶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我們連城門都還未能接近,便已有追兵向我們襲來。

城門之外處處都有守衛,我們只能先在城中小心躲藏。這一躲就躲了數月,期間我聽說石墨辰已痊愈,心中的大石也稍稍放下。

一直在城中躲藏也非長久之計,而今的當務之急是逃離皇城。可皇上為了防止我們出城,加固了城門的防守,想要出城者除非有令牌,否則都要經過嚴密的排查才能準許離城。

王爺看著森嚴的守衛說:“看來是無法貿然離城的。而今只有一個辦法,才能幫助我們離開。京中的官員都有令牌,象征著自己的身份。只要想辦法拿到他們其中一人的令牌,然後謊稱是替大人出城辦事,自然就能順利得離開。只不過,令牌是重要之物,他們一定會小心存放,恐怕不好偷。”

我沈思了片刻,開口道:“我知道石墨辰的令牌存放在哪裏,今夜是他在宮裏當值的日子,我去他府裏把令牌偷出來。”

夜幕降臨,我一身夜行衣潛入了石府。這裏我已多年未曾踏入,可那一草一木,都還是那麼的熟悉,一如我離去那年的模樣。

只可惜,已是物是人非。

我沒有時間去追憶往昔,王爺和心怡還等著我帶著令牌回去,我必須速戰速決。

令牌就放在墨辰的書房裏,去書房的路,我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畢竟,這兒是我住了十多年的家。

我輕而易舉地溜進了書房,熟練地移開墻上的字畫,一個暗格就在字畫之後。我曾親眼看著他將令牌放進這個暗格裏。

當年,我還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至少,我曾以為我是他最信任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打開暗格。

令牌果然在裏面!

我一喜,趕緊將令牌拿出,藏進袖中。

正準備離去,卻發現暗格中還有幾本書冊。這冊子藏得如此隱蔽,莫非是有什麼機密?我心中一動,忙打開冊子翻看了起來。

不曾想,這些冊子竟是他的日記:

8

我叫石墨辰。我是石家唯一的孩子,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愛國。

石家每一代的當家,從太祖皇上起便都是侍衛統領,每一個石家的人,生來的使命就是保護皇上。這條祖訓,我一直牢牢記在心裏。從小我便嚴格要求自己,我知道自己是下一任的侍衛統領,所以我凡事都做到最好。

我活著的目的便是為下一任君主效忠。石家人在皇宮內訓練侍衛,在石府內訓練殺手,一明一暗地鞏固皇上的地位。

我十五歲那年父親便讓我開始壯大自己的羽翼。我踏遍全國搜尋有潛力的孤兒,從小訓練,培養成殺手,為陛下鏟除異己。

於是,我發現了她。

一個瘦弱的小乞丐,雖然弱小,但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為了得到食物她敢於跟比她大幾倍的男人去戰鬥,就算被打得遍體鱗傷她也不放棄。

她引起了我的興趣,但我一直是個謹慎的人,我還需要好好得觀察一下。我註意了她好幾天,冷眼看著她餓得奄奄一息,卻始終沒有施以援手。

直到最後一刻,我才走到她的面前,決定帶她走。我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日後會成為我最有用的殺人工具。

“黑無常大人,我不想死。”我走到她的面前時,她的聲音微弱但卻堅定。

黑無常大人?……她對我的稱呼,讓我險些失笑。我向來冷淡,今日居然被一個小乞丐逗笑,還真是讓人意外。

她的求生意誌很強,三日未進食,卻為了能活下去,強撐著跟我走到了石府。直到知道自己到了目的地時,才放心地倒在了地上,嘴角掛著微笑。

我給她起了個名字,木卿。

就這樣她和其他被撿來的孤兒一起接受我最嚴苛的殺手訓練,我初見她時的預感得到了驗證,她果然有著非比尋常的天賦。只要我悉心調教,她必定能成為石家第一殺手。於是我開始對她單獨授課,她的潛力值得我花費時間精心培養。

一日又一日的單獨相處,那情竇初開的癡迷目光,那欲語還休的嬌羞容顏,又豈會逃過我的眼睛。

她喜歡我,我很高興,她若只是我手下的殺手,我會擔心她有朝一日背叛我,但如果她喜歡我,那她便會死心塌地地忠於我。

我不需要付出什麼,只要偶爾的一個笑容,或者溫柔地喚一聲“卿兒”,她便會為我肝腦塗地。

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我利用了她,但我毫無愧疚感。我的使命是保護皇上,為了完成這個任務,我可以不擇手段。

她的命是我給她的,她為我做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的。

時間過得很快,我悉心栽培了四年的小雛鳥終於要展翅高飛,擔當重任了。我給了她一把劍,她用它第一次砍下了敵人的頭顱。

她凱旋的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想到我第一次殺人時的恐懼,她是一個女孩子,她現在是不是也很害怕?

鬼使神差地我來到了她的房門外,站了一個晚上。

我不是來陪她的,我只是睡不著出來吹吹風。

我用這番話來向自己解釋自己的異常。

之後的她越來越出色,她終於達成了我對她的期望,成為了一個相當有用的殺人工具,而我也接任了父親的職位。我負責保護皇上,長期留宿宮中,很少回到石府,也很少能見到她。

這樣的分離讓我有些擔心,時間久了她的心會否就不在我身上了?所以每次回府見到她時,我必定會送她一些從宮裏得到的新奇玩意。我不愛說話,便靠著這些小禮物籠絡她的心。只要她的心裏還有我,她便能一心一意為我所用。

我知道她為了我很努力,她的劍法越來越淩厲,名聲也越來越響,很快她便成了石家的第一殺手。我很高興,我的眼光果然沒錯,她果然不負我重望。

於是所有棘手危險的任務都由她出馬,她是我親手調教的,她的能力我很清楚,由她接手我本該高枕無憂,可我卻變得越來越煩躁。

每每當她去執行任務時,我便整日得心緒不寧。我甚至親自去為她求平安符,派人在她臨行前交給她。

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任務很重要,我只是在擔心任務而不是擔心她。

石家所有任務的進展都會有人向我即時通報,只是這一日來報告的手下臉色有些蒼白。

“怎麼了?任務失敗了嗎?”我厲聲問道。

“大人,這次任務太棘手,所有府裏的精英都派出去了,原本應是有七成把握能勝的,沒料到會突然刮起大風,暴露了我們的蹤跡。那老賊一發現,便帶著親信遁逃了。”

我責罵道:“他逃走了?!他看到了你們,知道有人刺殺,日後必將防範,下次再動手就沒那麼容易了。”

手下忙回答:“大人放心,老賊雖然逃走了,但應該也受傷了,我們趕到時他的親信都死了。能將石府第一殺手傷得生死未蔔,那老賊必定也身受重傷。”

聽到這句話時的那一刻,我覺得有些暈眩。

“你說什麼?什麼生死未蔔?誰生死未蔔!?”

手下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失態,戰戰兢兢回道:“老賊逃走時,木卿單槍匹馬地衝出去追他。等我們找到他們時,老賊不見蹤影,就只有滿地的屍體,和只剩一口氣的木卿了……”

聽到這裏,我扔下一臉驚詫的手下,沒有留下一句話,便策馬奔回了石家。

一路上我的腦袋是空白的,從小到大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我也能處變不驚。

可這一次,我慌了。

再見到卿兒時,她面無人色地昏迷在床,地上是被換下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

好險她保住了命,好險我沒有失去她。看著她慘白的嬌容,我的心狠狠一痛。她是為了我才那麼拼命的是嗎?為什麼那麼傻吶?

我不值得。

有些我一直不願正視的感情浮出了水面。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比任務重要。對我而言,她一直非常重要,只是我不願承認而已。

一直以來,我費盡心機地布置了一個感情的陷阱,想要將她困住永生為我效命,卻不曾想到,這個陷阱不只綁住了她,也牽絆住了我自己。

她休養了幾日,我確定她無恙後,就離開了石府。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可是我知道,回不到原點了,我的心裏已經有了她,我再也不可能把她當成一個單純的殺手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痛恨自己將她培養得那麼出色。如果她只是個普通女子,我可以輕易地讓她躲藏到我的保護之下。

可是她是石家第一殺手,背負著為皇上掃除禍害的重任。我怎能為了我自己的兒女情長棄我石家的使命於不顧。

想我石墨辰一生果決,如今卻為了個女子進退兩難,我真是作繭自縛、自食惡果。

我想了很久依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和卿兒的關系。我沒想出對策,但卻等來了噩耗。

“父親,一定要用美人計這麼不入流的招數對付方將軍嗎?”我永遠記得那年我二十二歲,卿兒十八歲。當時父親大人還未離世,他交予我一封密函,一封斷送了我和卿兒未來的密函。

“墨辰,我知道你向來光明正大,不恥使用那些下三濫的方法對付敵人。但這次的對手是方將軍,那是自幼在戰場上長大的鬥士,而且身邊還跟著一批一等一的高手保護。如果跟他硬碰硬,我們毫無勝算可言。所以我們只能用美人計,等他意亂情迷之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刺殺。”

“我明白了,父親。那這次任務的人選是誰?”

“木卿。”

聽到這個名字,我只覺胸腔裏的氧氣瞬間被抽離了。

我急切道:“父親,木卿重傷剛愈,恐怕難當重任。”

“縱觀整個石府,無論是身手還是姿色,除了木卿就無其他人可以勝任了。”

“父親!……”我還想繼續懇求父親改變主意,可話還沒說完,父親已嚴厲地打斷了我。

“好了!這次任務非她不可。你現在是石家的當家,什麼叫以大局為重難道你還沒學會嗎!?”

“……是,父親。”

我別無選擇,這是我作為石家人的責任;同樣作為石家的殺手,卿兒也別無選擇。這便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命運。

“父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說。”

“若卿兒此次能順利完成任務,請父親將她賜給孩兒。”

父親不解:“她本就是你的手下。”

我正色道:“她原本是屬於整個石家的。這次過後,請讓她完完全全屬於我一個人。”

雖然父親同意了我的請求,但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了解卿兒的個性,她雖可以為我付出一切,但名節對一個姑娘而言太重要了。而我卻為了任務要她損害名節,她必定會恨死我吧。可我沒有其他選擇。

卿兒,你若要恨我便恨吧,這是我欠你的,我會用我的余生來補償你。只要完成了這次任務,你就不再是第一殺手,不用再過刀口舔血的生活,你將成為我石墨辰疼愛一生的妻子。

雖然知道卿兒會怪我,可當我真的看到她絕望的眼神後,我慌亂了。我多想帶她逃離一切紛爭,將她好好地呵護起來,可我做不到,我有我的責任要承擔。

我必須讓卿兒完成這次任務,哪怕是用迫使的手段。我派人看管著她,將她逼上了方將軍的床。

我躲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自始至終,她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她沒有反抗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個沒有心的布娃娃,任人擺布。隨後我看到方將軍走了進去,他對卿兒的長相非常滿意。我看著他露出猥瑣的笑容,看著他將卿兒死死地壓在身下。

那一刻,我的雙手緊握成拳,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中,鮮血布滿了我的整個手掌。若不是身後父親派來的隨從緊抓住我的手臂,我一定會衝進去將那個畜生大卸八塊。

而這時被那畜生壓著的卿兒突然發起了狂,拿起發簪拼命地刺著方將軍。此刻的卿兒不是平時冷靜從容的第一殺手,她只是個瀕臨崩潰的女孩,她已經忘了自己是個身懷武藝的高手,現在的她只懂得用蠻力去阻止身上的禽獸侵犯自己。

房內的響動引來了方將軍的護衛,一群訓練有素的健壯男子瞬間將卿兒圍得水泄不通。卿兒力不從心地抵抗著,我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萬念俱灰。

卿兒,你是想在此了結自己的生命嗎?

不!我不允許!我不會讓你死的!

手中的暗器還未來得及射出,只見一道白影閃到了卿兒身邊,為她格開了攻擊。

怎麼會是王爺!?

我擔心王爺一人無法護卿兒周全,便繼續投出暗器,暗中相助。暗器一投出,雖擊倒了幾名護衛,但也引起了王爺的註意。在王爺的視線發現我之前,我連忙向側一躲,險險地躲過王爺的目光。

為了卿兒,我終究還是莽撞了,差點壞了大事。

握在手中的暗器又收了回去。

王爺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裏,我不能在他面前暴露陛下交托的任務。

我看著他將卿兒帶走,我沒有去阻攔。在卿兒和石家的使命這兩者間,我又一次傷害了卿兒,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留下她了。

讓她跟著王爺也好,至少她再也不需要生活在危險之中了。

我知道之後的五年裏,她一直住在王府,我和她同處在同一個皇城內,卻沒有再見過。

有無數個夜晚我都想飛身闖進王府去看一眼她過得好不好,可是我不敢,我欠她的實在太多,我沒有勇氣再出現在她面前。

若不是陛下讓我去王府觀察心怡,我想我這一輩可能都不會見到卿兒,只能在心裏思念著她了。

那一夜,我立在王府屋檐之上,她與我正面相對,她還是當年的模樣,還是只要我一出現,她便能通過我的氣息輕易找到我。

她是陪伴了我十年的人,我們曾經是那麼的熟悉彼此,可現在,她的眼睛裏只剩下了冷漠與疏遠。

我們變成這樣都是我自找的。

卿兒,你在柳樹林問我可曾對你動過心。我怎會沒有,我不只動了心,還將你深深地烙印在了心裏,永遠都割舍不去。

可我無法回答你,我要怎樣告訴你,其實我愛你,但卻不得不為了我的家族傷害你。

我石墨辰這一生,不負皇家,不負天下,唯負了你一人。

我失去了你,是我咎由自取。

卿兒,你說你不恨我

可是我恨透了我自己。

9

日記看完,書冊從我手中慢慢滑落,一如臉上的淚,重重地掉在地上。

我無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是欣喜還是痛苦?十多年的單戀,今天終於有了答案。我愛的人,原來也愛我。

可這場被錯過的相愛,而今雖然真相大白,卻更讓我痛苦心酸。命運讓我們走到了如今的地步,還有什麼挽回的機會?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然後慢慢握緊袖中的令牌。

現在橫在我和墨辰面前的已不只是我們之間的愛恨,還有王爺和心怡的性命。我必須先保全他倆的安危。

我睜開眼睛,準備離開石府,回到王爺他們身邊。

可剛一出書房,門口卻已被重兵把守。

那天下的至尊,一襲黃袍,耀眼無比地立於正中,冷傲地望著我這只甕中之鱉。

“果然不出朕所料,過不了城防的檢查,你們必定要將註意打到盜取令牌上來。木卿,朕看你今日還能往哪兒逃!?趕緊乖乖束手就擒,告訴朕,朕那個大逆不道的皇弟現在躲在什麼地方?!”

我冷笑一聲,抽中手中的劍:“今日就算一死,我也絕不會出賣王爺。但我要告訴你,你所看重的皇位在王爺眼裏根本一文不值,他從來沒想過要威脅你的地位。一直以來,根本就是你庸人自擾、作繭自縛!”

“你放肆!來人!給朕殺了她!”

一時間,衛兵一擁而上,我揮劍相抵,左右拼殺,卻耐不住以一敵數,體力不濟。就在我的體力越來越虛弱時,一道劍影向我襲來,可我已是無力抵抗。

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之時,突然有人擋在我的面前,為我格開了衛兵的武器。

“墨辰?”當看清他是誰時,我驚訝不已。

他沒有轉身看我,只是牢牢地將我護在身後,為我擋去一切的攻擊。

可攻擊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他將我拉到身邊,面向一個方向,然後給了我一個眼神。

我們認識了十幾年,雖然數年背離,但那些並肩作戰歲月,早已深烙心底,彼此間不需要言語便可知道對方的意思。

我們一起發力向著一個方向反守為攻,試圖殺出一個突破口。對方的包圍被我們默契的攻勢逐漸衝散。

墨辰看準時機,猛然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卿兒,我拖住他們,你快走!”

我擔心地看著他,可我沒有時間猶豫,王爺和心怡還等著我去救,我不得不走。

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費力向後門衝去。奔跑間,我仿佛聽到身後的對話。

“反了!石墨辰!連你也要背叛朕嗎!?”

“石家和我石墨辰永遠不會背叛陛下。可臣也無法背叛自己的心,無法看著所愛身處險境。”

10

我飛快地跑回王爺和心怡的藏身處,將令牌交給他們。可我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墨辰的安危,便又匆匆地趕回了石府。

等我重新回到石府,墨辰依舊還在奮戰,只是那握劍的手已有了些顫抖。他正在拼盡全力地為我爭取逃跑的時間。

是不是他也曾這樣默默為我付出了許多次,只是我沒看到……我究竟錯過了他多少的深情?

到了今時今日,我已算不清我們之間到底是誰傷了誰的心更重些。

我也無力再算。

我不願再去想過去的種種,此刻我只想看著他。現在的他,還是一襲的黑袍,卻被血跡斑駁了;還是一頭的黑發,卻被汗水浸透了;還是一雙冷峻的黑眸,可現在我卻能讀懂那幽幽眸色後隱藏的情深了。

如果今生註定了錯過,那至少讓我最後再一次,為他而戰。

我腳尖輕點,從圍墻之上飛身而下,為墨辰擋開背後的攻擊。

墨辰詫異,還來不及和我說話,新一波的攻擊已經襲來。

奔走了一天,此時的我早已精疲力竭,可我依舊牢牢守著墨辰的後背,讓他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廝殺。我從小做得最擅長的事,就是守護他。哪怕自己身受重傷,也要在他的背後護他周全。

等墨辰回過神轉身過來時,我已因為受傷過重倒在了地上。

墨辰驚呼:“卿兒!”

我的眼睛已經模糊,可依舊還是能清晰地聽到他在我耳邊的撕心裂肺的嘶吼。

朦朧間,我聽到那個冷血的一國之君跟墨辰說:“她已經重傷,你護不住她的。把她交出來,你協助逆犯逃脫的事兒朕就既往不咎了。墨辰,這是朕最後給你的一次機會。為了你自己,為了石家,該怎麼做,你應該清楚。”

墨辰將懷中的我摟得更緊,然後看著眼前這個他曾忠心不二的君主:“為了石家,為了陛下,臣付出的還不夠多嗎?為了陛下的地位,為了石家的名譽,我收起了善心,大開殺戒,我甚至連真心也一並收起,將我愛的女人,傷得千瘡百孔。

這些臣都沒有怨言,哪怕沒有心、失了情,我都願意承受。可我唯一求得就只是能保她一個周全。為什麼陛下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準許臣!陛下,您的心裏除了那至尊的寶座,真的就沒有別的什麼是能讓您看重的了嗎?親情、愛情、友情,這些在皇權下就那麼的不值一提嗎?”

“你!……”皇上的臉一陣蒼白,胸膛間翻湧了無數波瀾,片刻後,舉起手指向墨辰,“反了!都反了!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滾!都給朕滾!永遠都不要再讓朕看到你們!”

親情、愛情、友情……這些最平凡的感情,對一個帝王而言才是最奢侈的。他唯一的弟弟、唯一真心喜歡過的女子心怡、唯一當成朋友的墨辰,都離他而去了。是他,是他為了權力親手逼得他們遠離自己的。

最終,他逼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一年後

在遠離朝堂的江湖,新出現了個橙衣女俠,一張絕色,一身武藝,為這個陽盛陰衰的武林註入了一抹亮色。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正在召開,大家商議著對抗邪教的出戰人選。

“算我一個。”我走進武林大會的會堂,高呼了一聲。

此時的我已再不復過去的模樣,那些深藏眼裏的哀傷已隨時光散去。而今的我,自信、爽朗,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我,真真正正的木卿。

眾人看到我都是一喜:“好好好!有木卿女俠和石大俠相助,我們必定能大勝邪教!”

我一聽,垮下了臉:“是我要參戰!關那個黑面神什麼事!?”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了會堂最角落的那個黑影:“那個……可是石大俠剛才已經報名參戰了。”

這一年江湖忽然出現的不只一個橙衣女俠,還有那個永遠隨在她身後的黑衣大俠。至於兩人的關系,眾人也只能好奇,卻不敢多問。

我不在乎眾人那充滿好奇的目光,徑直走向角落的那個黑影:“石墨辰!你怎麼陰魂不散吶?我去抓賊你跟,我去比武你也跟,我現在去打邪教,你還跟!”

石墨辰的面色依舊平靜無波,可眸中蘊了幾許溫柔:“你跟在我身後十幾年,現在,換我跟你。”

我沒好氣的問:“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跟到你同意嫁我。不過,嫁了我後,我還是要跟著你。所以,正確來說,是跟一輩子。”

聽完這話,我雖然表情依舊倔強冷傲,但唇角還是藏了笑意,臉頰還是染了紅暈:“那你慢慢跟著吧~我要先去打邪教。”

石墨辰寵溺得回:“好。我跟著。這次換我守著你的背後,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我繼續道:“打完邪教,我還要去大漠看王爺和心怡。”

“好。我跟著。運氣好的話,還能讓王爺幫忙主個婚。”

“想得倒美!我還要去江南、去塞北、去天涯海角。”

“好。我跟著。你到哪兒我都跟著,一步都不落下。曾經錯過的年華,我要用今後的日日夜夜來補償。”(原標題:《回憶,已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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