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老鼠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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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千戶苗寨寨景。照片均為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羅羽攝

侯艷江(左前)在自家農家樂與遊客交流。

西江千戶苗寨銀飾街夜景。

西江千戶苗寨夜景。

西江千戶苗寨一景。

新華社北京10月19日電(記者完顏文豪、羅羽)10月19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老屋“不宜居”只“宜看”,沒有老屋誰來看?——西江千戶苗寨文旅脫貧成樣本,可持續發展須擺脫“深層糾結”》的報道。

黔東南大山裏的雷山縣西江村,是全國最大的苗族聚居村落——這裏居住著1920戶人家,被稱為“西江千戶苗寨”。

在這片群山環繞的美麗村寨,有宏偉壯觀的吊腳樓群,傳承上千年的苗族風俗。當地民居和民俗構成了獨特的苗族文化,村民們卻世代過著貧困的日子。

從2008年開始,當地打造旅遊景區帶動經濟發展,新興的西江苗寨逐漸有了名氣,可與黃果樹瀑布等貴州老牌景區相媲美,並在發展中實現多贏——產業興、百姓富、民族文化得以傳承,逐漸擺脫了“富饒的貧困”。

在政府有為、市場有效、社會有序的合力驅動下,這個依靠文旅脫貧的發展經驗,被學者總結為“西江模式”。

同時,西江經濟發展與文化保護的矛盾,如何在前進中得以化解與平衡,實現民居、民俗與民生“三條腿走路”,也值得思考。

(小標題)“看西江而知天下苗寨”

清晨的西江千戶苗寨(以下簡稱西江苗寨),薄霧籠罩著山谷,古樸的村寨依山而建,白水河蜿蜒流過。遊客們簇擁在觀景臺上,欣賞這秀美的景色。

山腳下一棟3層木樓內,“侯家莊農家樂”食客爆滿。老板侯艷江是地道的苗寨村民,12年前靠著3萬元貸款,白手起家闖進餐飲業。如今,農家樂年營收500多萬元。

“幹過建築工,當過地攤漢,做過推銷員,什麼苦都吃過,但都沒攢下錢。”回憶起外出打工經歷,39歲的侯艷江感慨道。

西江村村主任李松介紹,上世紀末,有九成村民外出打工,由於缺少文化,大多以幹力氣活為主。

歷史上,地處雷公山深處的西江苗寨,人多地少、交通閉塞,2005年人均年收入只有1431元,不到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

貧窮的村寨卻蘊藏著富饒的文化。村民多屬於苗族內部的“長裙苗”,傳說是蚩尤的後裔,歷經多次大遷徙後定居於此。

西江村由8個自然村寨組成,留存著上千棟木質吊腳樓。“老大”羊排與其他寨子之間,是父子或兄弟關系,歷史上曾長期不通婚。

絢爛多彩的苗族服飾,熱鬧紛繁的“苗年節”,歡樂多姿的蘆笙舞……苗族厚重的文化匯聚於此,“活化石”般傳承至今。文化學者余秋雨曾到訪這裏,並發出“看西江而知天下苗寨”的感嘆。

在發展旅遊業前,秀美的山水和豐富的民族文化,難以轉化為財富,村民守著薄田過窮日子,長期陷入“富饒的貧困”的尷尬境地。

當地官員介紹,從2000年開始,雷山縣加大投入發展西江旅遊業。但囿於交通落後、基礎設施差,“只賺吆喝不賺錢”,未形成有效的盈利模式。

直到2008年,第三屆貴州旅遊產業發展大會在當地舉辦。借助這個契機,雷山縣改造升級西江苗寨的基礎設施,解決制約旅遊業發展的瓶頸問題。

次年,貴州省西江千戶苗寨文化旅遊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景區公司)成立,通過市場化運作,塑造苗族文化的旅遊品牌,將文化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發展優勢。

瞅準商機的侯艷江返鄉創業,把自家老屋改造成農家樂。“很多在外打工的村民,回來出租房屋或創業經營,迅速積累了財富。”侯艷江說。

西江苗寨有九成以上村民,搭上了旅遊業這趟快車,直接或間接參與餐飲、民宿等產業。

(小標題)山下人忙賺錢,山上人想“破壞”

踏著青石板路,從山上的觀景臺走向山下的景區中心,臨街店鋪、民宿鱗次櫛比。白水河兩岸,吊腳樓群與青山綠水融為一體。

一家5口住在白水河北岸山上老屋的侯偉,在當地小學當保安,每月2000元工資,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這片山上的位置不利於搞民宿和餐飲,所以發展相對滯後,每年從景區分到3萬元,就是很大一筆錢。”侯偉說。

景區發展之初,由西江村委、景區公司與縣政府等多方協商,設立了民族文化保護發展的利益共享機制,每年按門票總收入的一定比例發放給村民,從最初的15%增加到現在的18%。

據當地提供的數據顯示,隨著旅遊業的發展,西江村民的“分紅”由2012年的800多萬元,上升至2019年的3200余萬元,已累計獲得超過1億元。

“經費的40%按人頭分,60%按各家房屋年限和保護程度分,房屋年限越長、保護得越好,分得也就越多。”67歲的唐守和見證了這一機制的設立運行。

根據貴州民族大學教授李天翼等人的調研,對於景區位置較偏的片區村民、旅遊參與較弱的家庭,這筆錢成了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在苗族群眾脫貧致富中,追求發展的內生動力更為重要。8月初,侯偉的妻子吳連梅終於等來了創業機會——“抽簽”獲得景區工藝品攤位為期一年的經營權。

西江苗寨景區共安置了270多個攤位,分為小吃攤、工藝品攤、照相點等。每年8月,所有村民均可根據經營喜好報名,抽簽決定攤位經營權歸屬。

年初疫情暴發後,景區一度經營困難,仍按約定從有限的收入中,拿出近40萬元,作為上半年的民族文化保護經費。

隨著景區逐漸恢復生機,吳連梅看到了賺錢的希望。據官方統計,2007年,西江苗寨居民人均年收入為1700元,10年後增長到22100元,增長了13倍。

然而,共享機制還無法帶來同步富裕,由於區位優勢各異,村寨存在發展不均衡的現象。剛開始山下村民日子紅火起來,山上村民受旅遊業帶動有限,眼見山下人掙錢,一些人心理不平衡,曾想破壞山上的夜景燈。

隨著景區旅遊逐漸興旺,山上家庭能分到部分經費。嘗到甜頭的村民,心生更大的致富渴望,想要改造老房或重建新房。

33歲的唐文鋒住在白水河北岸山上,家裏的老屋已有百年歷史,是西江最古老的房子之一。除了現在每年分到兩三萬元經費,全家人靠賣飾品賺些微薄收入。

“很少有遊客爬上來參觀,何況進屋一看破破爛爛的,也待不下來。”唐文鋒說,保護較好的老屋,位置偏路難走,缺少發展機會。

(小標題)村民跟遊客一樣,都想住新房子

蔣宏的滿心希望化成了泡影。

這位西江苗族博物館的保安,去年拆掉了30多年的舊屋,拿出積蓄加上借款,又湊夠40多萬元建了4層框架房。他原本打算出租,每年能賺30多萬元。但受疫情影響,至今沒人來租房投資。

“旅遊興旺擡高了整體工錢水平,如果自己創業,裝修和配套還得再花100萬元,拿不出這麼多錢,風險也承受不起。”蔣宏無奈地說。

10多年來,有資本有經驗的外地人,湧入西江“掘金”旅遊市場。本地村民亦有“分一杯羹”的衝動,想要拆舊屋建新房。

“截至2018年,西江有房屋和門面出租的家庭,占整個村寨的30%左右,年租金在5萬至50萬元之間。”李天翼告訴記者這樣一組數字。

改造老屋時,侯艷江要拆除谷倉等功能性設施。父母卻執拗地認為:“那是對苗族建築的破壞,更是對苗族文化傳統的大不敬。”

“發展就是要重塑傳統,有創新也有破壞。”侯艷江心裏並不服氣。這個小家庭的觀念衝突,更是西江苗寨發展與保護之間矛盾的縮影。

相連成片、錯落有致的吊腳樓群,作為苗族文化的物質載體,是吸引遊客的重要資源,但破舊臟亂的老屋,難以滿足遊客的現實需求。

一些村民謀求發展的內生動力在利益面前,演變成跟風逐利的“拆舊建新”。盡管當地出臺了細致的限制規定,但仍擋不住部分村民“拆舊建新”的衝動,甚至有人甘冒被罰款的風險。

本為鼓勵保護傳統建築的利益共享機制,卻陷入尷尬境地。

“過去12年,因村民住房困難、老屋破舊無法修復等原因,批準‘拆舊建新’的房屋有192棟,嚴格落實了管理保護規定和程序。”雷山文化旅遊產業園區(西江鎮)綜合執法局副局長劉安榮表示。

作為管理者,他也坦言面臨的保護壓力,“就拿保老寨建新村來說,新村建設沒有指標,也沒有啟動資金。不讓住房困難戶改造房屋,他們意見也很大。”

對於山上家庭來說,“拆舊建新”盡管難以帶來可觀的收入,卻反映他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

“小時候家裏窮,一大家人擠在老屋二樓,既擁擠又不便。總想哪天有錢了,建個大房子過得舒服些。”唐文鋒說,沒人願意永遠住老屋裏,為了保護原生態,讓人身居“陋室”不太公平。

侯偉也深有感觸:“如果沒人住,日曬雨淋三五年就壞了。但住在裏面連個幹凈的衛生間都沒有,老鼠、蜘蛛還經常光顧。”

“遊客難得來探訪,上個旱廁都害怕,他們嘴上說喜歡老屋,實際跟村民一樣,都想住新房。”侯偉坦言。

2年多前,他家鄰居重建了新房,經營起民宿。“雖然這樣做3年內分不到民族文化保護經費,民宿每年只掙一兩萬元,但他們覺得比老屋住著舒服,還有創業的希望。”侯偉說。

“以前的老屋雖然簡樸,但整體錯落有致、高低有序,有內在的韻律和美感。現在建得高大、裝修堂皇,有些地方卻高得突兀或如同凹陷,整體失去了韻律。”唐守和遺憾地說。

同時,他並不完全反對“拆舊建新”,但要在保護老屋的基礎上,循序漸進自然更替,按照傳統工藝和風貌建新房,根據現代生活需要適度改造。

“完全保留老屋也行,把山上村民搬出去,遊客就能看到原生態的房子,但這未必是遊客想要的。”侯偉苦笑道。

遊客希望看到原生態的老屋,又不願意住進去,但如果老屋拆沒了,犧牲了原生態,景區如何吸引到遊客?這種“深層糾結”是當地文旅產業可持續發展必將邁過的一道坎。

(小標題)“苗族文化的靈魂不能丟”

與兒子蔣宏“押寶”流行的民宿業相比,蔣正平謀生則依靠苗族傳統文化。

每天一早,這位70歲的老人便穿戴好苗族服飾,走到附近的“古歌堂”,向遊客展示、傳承苗族古歌,蔣正平一天能拿到45元工資。

這是他的第二次“轉型”。苗族有殺豬過節的習俗,他曾是村裏出了名的屠夫。2008年,這項營生不利於景區環境,他轉型當起木匠。

過去,苗寨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不少村子淪為“空心村”,民族文化遭遇保護與傳承危機。

隨著旅遊業興起,西江苗寨制定了《雷山縣西江千戶苗寨民族文化保護評級獎勵(暫行)辦法》,探索“景區集中管理,家庭分散保護”的機制,不僅讓村民在旅遊業中受益,更引導他們參與民族文化保護。

除了西江苗族博物館,西江村打造出古歌堂、鼓藏堂、銀飾坊等20多個苗族文化點。村民自辦了40多所家庭博物館,構建起多元的民族文化活態展示點。

唐守和從教師崗位退休後,在鼓藏堂做講解,“守護和傳播苗族文化,是一份沈甸甸的責任。”在村寨的變化中,他總覺得“有些不變的東西需要堅守,苗族文化的靈魂不能丟。”

從當地走出的學者李天翼,跟蹤研究西江苗寨多年,主編了《西江千戶苗寨景區十年發展報告》。

在他看來,西江苗寨景區以苗族特色文化資源為載體,以旅遊開發為發展導向,在經濟、社會、文化、經營、脫貧等方面產生規模化效應,形成了一系列成功經驗和可操作的運行體系。他把這些經驗總結為“西江模式”,這正是當地擺脫“富饒的貧困”的發展“密碼”。

走進西江苗寨,總能看到一身盛裝的苗族女性,旅遊給她們帶來了更多機會。

31歲的李孫麗,自幼喜歡苗族歌舞,曾到外地打工。回到村寨後,在苗族情景歌舞劇中當舞蹈演員,每天參加兩場演出,過得忙碌充實。

像雲南麗江等地一樣,西江苗寨的商業化也遭到過質疑,甚至有人直言:“看到的全是表演,商業味較重。”

一位當地走出的高材生曾向侯艷江抱怨,商業化讓西江失去了原生態。“你努力讀書改變命運,最終落戶城市,為何不願回到原生態的農村?”侯艷江反問道。

在侯艷江看來,西江苗寨作為人文景觀,有人生活就會有發展,也不可避免會有發展中的矛盾。

“商業和文化保護是互相成就,景區雖然有些商業化,但苗族歌舞劇很受遊客喜歡,他們能感受到厚重的苗族文化。”李孫麗說。

“苗寨保護和傳承的對象,既有物質的,比如吊腳樓,要處理好保護現存舊屋和改善民生的關系;也有非物質的,苗族的民俗、技藝,以及吊腳樓的工藝和美學價值。”李天翼說。

發展中的苗寨既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空蕩蕩的博物館,民族文化不能關起門來搞保護,市場力量帶來商業機會,不僅為文化保護提供資金支持,更讓其傳承有了持久生命力。

“西江的未來需要創造性保護。”一些村民和專家早已有這種共識,但當理念遇到具體的現實問題時,如何平衡發展與保護的關系,把握創新和原生態的尺度,解決過度商業化的難題,值得人們思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