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孤單芭蕾打一肖周公解夢的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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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來了一位舞者。太陽帽底下是一張57歲的硬朗面孔,他1米72的個頭,穿黑色連衣裙,袖口是蕾絲花邊。為了跳舞時凸顯身形,特地穿了胸墊。他推著自行車經過,到哪都是人群的焦點。

盡管人們的目光難以稱得上友好,但他已很滿意,“這裏的人挺好,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都不趕我”。

他一輩子生活在太原,對這兒的大多數人來說,男人跳芭蕾舞仍是離經叛道。他在廣場、酒店和超市門口都被保安趕過,難聽的話聽了不少,禮貌點就說他影響了工作,請盡快離開。他不會爭辯,不讓跳,他就走,只是免不了有些傷心。

很多時候,他只好在夜裏或淩晨出來尋找地盤。大街上沒人了,卻留給他足夠的自由。

在府東公園,他只能算半個常客,大部分時候他不進到裏面來,而是在外圍的馬路旁跳,地面是斜坡,音樂還混雜著不時呼嘯而去的車聲。南方周末記者來訪的這個午後,陽光正好,他在公園裏找到一處樹蔭,鋪上了紅地毯,旁若無人地換裝。

他從自行車後座上卸下小音箱,還有那些道具。芭蕾舞裙要上千元,他買不起,撿來一些紗布,用鋼絲撐起,縫縫補補,再纏上兩根松緊帶,就能把這件黑紗裙吊在身上。舞鞋倒是不貴,但沒有那麼大的碼數,他自己加長了後跟,再套上腳趾套,確保立腳尖時有了緩衝。

還有一些東西在正規芭蕾裏沒有,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手上舞弄的藍色紗巾,啤酒罐剪開做成的頭飾,耳邊垂掛著大大的易拉罐底座,有點新疆舞的風味。

這天的表演曲目是《離不開你》,歌裏唱道——“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全由你操縱;可今天我已離不開你,不管你愛不愛我。”

這支舞何建華跳過上百次,很難從他肅穆的表情裏得知,他是被誰拋棄、又離不開什麼。每一個舞姿都發自對音樂的感受:唱到“敞開懷抱”,要溫柔地張開雙臂;唱到“拋棄”,就把紗巾高高拋起;高潮處,一定要立起腳尖,雙腿有些顫巍巍,但也盡力地旋轉了一圈。

何建華相信,只要用肢體表達心裏的想法——“這就是舞蹈”。

沒有人慷慨地獻出掌聲使場面不那麼尷尬。何建華看過芭蕾舞劇《天鵝湖》以後,就認定大多數人無法欣賞芭蕾,“他們只看外在,跳什麼形狀、穿什麼衣服”。就像黑天鵝頂替了白天鵝,“真正美的東西可能不被人們發現,人們反而欣賞冒牌貨”。

他把自己跳芭蕾舞的視頻一條條上傳到快手上,賬號叫“芭蕾舞男”。他隨身攜帶一支長長的木棍,把它靠在樹或墻上,再用繩子綁住手機,吊在木棍上,用這繁復但廉價的方式替代了拍攝支架。

盡管現實世界對他冷嘲熱諷,但在網絡世界裏,他已有眾多粉絲,最好的作品有超過15萬次播放和四千多點贊,收到的大多是“加油爺爺”“註意保暖”這樣的鼓勵和關心。有人留言要給他寄裙子,他擔心郵寄不便,回絕了。有個網友說,自己在山上種地,信號不好,聽說他發了新視頻,專門翻了幾座山到鎮上的奶茶店去看。

何建華很感動,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音樂響起後的那幾分鐘,他進入了腦海中的世界——在那裏,他忘記了自己,以及不盡如意的生活。“通過跳舞,發現都不重要了。”

府東公園的春日特別專場結束,何建華收拾妥當,扶起自行車準備離開,忽然轉過頭,向面無表情的觀眾們揮了揮手,像是謝幕。

57歲的何建華跳了四年芭蕾舞,遭受過諸多不理解,卻在短視頻平臺獲得關註和鼓勵。為了保護腳尖,他跳舞時會把自帶的兩塊紅毯鋪在腳下。 (南方周末記者 馮飛/圖)

只要腳尖立起來,嘲諷也會變少

離退休還有幾年,何建華丟了保潔員的工作。早上七點半上班,他四點多就起來,早早到工作的地方練舞。領導說,他影響了整個團隊的形象。

有一次,何建華的姐姐何月平接到通知,讓她到弟弟的單位去一趟。物業主管問她,何建華老在樓道裏跳舞,“他會不會跳樓啊?”何月平解釋,弟弟只是跳舞,不會出格。對方不放心,要求她寫下保證書,保證何建華不會跳樓。

這件事何月平沒對弟弟說。那天何建華去單位,發現很多人望著他指指點點,再三問姐姐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家一說你就給寫了,其實是不對的,那就是妥協。”何建華不願意妥協,他希望可以向對方解釋清楚,“有可能他就同意你跳舞了,有很多人還是喜歡看跳舞的。”

何建華獨自生活多年,只有大他五歲的姐姐稍微幫襯著。自從他跳舞之後,總有人問何月平,你弟是不是不正常了?“我們覺得他這不叫跳舞,人家在舞臺上換衣服跳,你是滿大街跳。”何月平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你是一個普通人。”

因為看了邁克爾·傑克遜的音樂錄像帶,何建華迷上了跳舞,本來想學那個,但節奏太快,很考驗關節。他試過廣場舞,那麼多人一起互動,聊不到一起去,他不喜歡。後來他從碟片上看見了芭蕾舞,男演員蹦跳範圍大,女演員的動作幅度小,他肢體柔軟,更好實現。

何建華享受男扮女裝,芭蕾舞兼具柔美和力量,能讓他練出一雙比女性還美的腿。他認真對南方周末記者解釋,“最早的芭蕾舞是男人來跳的,有文字記載。”

芭蕾舞起源於意大利,興盛於法國,最早的演員均為男性,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親自表演,直到誕生一個世紀後才有女演員加入。

女住客和同事不要的衣服,何建華看著漂亮,就帶回家。一開始需要冒點勇氣,後來索性大膽承認,他就是偏愛女裝的布料和款式,舒適又保暖,“法律上也沒有規定(不能穿)”。

快手上有網友留言“大叔有一顆少女心”,他看了很高興。

和他共事過的蘇梅芳對南方周末記者回憶,何建華喜歡化妝、穿高跟鞋,但蘇梅芳跟他聊天,又覺得他說話挺有文化的,只是“做的事情讓人理解不了”。

何建華相信,如果自己跳到一定水準,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取笑他。他決定突破立腳尖的動作。這個動作有危險性,容易崴腳,專業芭蕾舞者需要扶著欄桿練習,何建華只能找了兩棵樹,在中間綁一根繩子,扶住繩子來立腳。

疼是肯定的,趾頭和趾甲經常變形,不能操之過急。“咋的能定住?後來我悟出道理來了,不是說立不起來,還是練得少。”

他感受到芭蕾的魅力正在於此:它考驗意誌力,要耗費漫長的時間去精細地打磨。

練了半年,他忽然可以立起腳尖了,而且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何建華把這視為他芭蕾生涯的轉折點,從此以後他感覺嘲諷變少了。那些過路人的眼神裏仿佛在說,“咱們太原還跳上舞蹈了”。

有學舞蹈的年輕學生給他留言,誇他立腳尖比他們學得還快。一個藝考生托母親給他寄來衝泡的豆奶,他很高興,想寄兩條裙子回報女孩。

不過,何建華依然找不到可以容納他的單位。有的是不讓跳舞,有的對跳舞沒意見,但不許穿女裝。有個主管要求,在外面想穿什麼穿什麼,只要進了廠門,必須換成工作服。有時候領導沒意見,住戶又拍視頻投訴他。

有段時間他在全民健身中心做保潔,雖然離家遠,騎車要一個半小時,但場地特別好,大樹綠油油的,跳舞正合適。那裏的主管沒說不能跳舞,就是不讓戴帽子、不讓背包——何建華喜歡穿戴女士太陽帽和精致的小皮包。

有一次單位辦文藝匯演,何建華報名參加,特意買了新的U盤和曲目。他穿著白色紗裙到現場,突然不讓上臺了,說是節目太多,安排不下了。

他看過舞蹈演員金星的訪談,她在美國進修時,同行出於嫉妒向警方舉報,導致她被拘留調查,錯過舞蹈節。何建華佩服金星能克服一切阻撓。

“你的心境比較寬敞,就原諒他們,不原諒他們這個坎更過不去了。”何建華清楚,“這個舞蹈其實並不受人歡迎,你在這跳,好像不是瘋子也是傻子。自己喜歡就去跳,只有自己能體會,別人根本體會不出來。”

但在網絡世界,何建華收獲了遠超現實的認可與寬容。粉絲們總是鼓勵他,“不要在乎外界異樣的眼光”。只要有人語露嘲諷,勸他回家跳或是換套服裝,立刻會有網友替他還擊:“只要他喜歡就好。”

何建華獨居多年,生活清貧,狹小的家中堆滿撿來的雜物,但與音樂相關的物品都是他花錢購買的。 (南方周末記者 馮飛/圖)

“人家覺得工作掙錢重要,我覺得跳舞重要”

何建華年輕時就曾被視為怪人,材料廠的工友叫他“一怪”,他歸結於“思維方式、看問題的方法和他們不一樣”。

二十歲出頭時,他學過小提琴。當時他在服務公司打零工,打鐵、搬磚、和水泥,一個月掙三十塊,用一個月工資買了把小提琴。培訓班的老師是蘇聯留學回來的小提琴演奏家,在當地小有名氣,一個月學費五塊錢,每周兩節課。

有個同學在路上碰見何建華背著小提琴,笑起來,“你還好意思背這個?咱們根本不是學這的材料”。許多年後他跳芭蕾舞,又遇到這位老同學,對方說,“兄弟,正不正常?”

何建華反復練習小提琴的固定把位,發現“拉樂器絕不比幹活輕松”,手臂不能打彎,手指要放松、有彈性,只有放松地揉弦,出來的音才是實的。

老師誇他進步快,在班上能排前三。他和其他同學看上去有點不一樣,他的琴托不是買的,母親用紗布包著棉花自己裹了一個。老師覺得稀奇,笑說“這個下了課能擦車”。

有一次老師問,你做什麼工作的?何建華說,搬磚。老師驚訝地說,“幹這種活是不能練小提琴的”——體力活讓手指變得僵硬,而小提琴需要靈活的手指。

父親反對他學小提琴,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何必費那個勁。“父親的意思是歲月不饒人,你成不了,就是白學。”何建華以孟母斷機的典故為父親解釋,“出發點就是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和精力。”

有一次上課,老師當眾說,“今天有個學員的父親來問我了,‘學這小提琴有啥用?’把我笑死了。我看是誰?”他環顧了一圈,指著何建華,“鬧不好就是你父親。”

何建華後來才知道父親偷偷去找了老師,他記得老師說,“小提琴在外國非常受到熱愛,咱們中國不行,但是你學會這個肯定有好處,它本身是文化、是一門藝術,一般人真的是學不了。”

“學吧,反正就當學著玩。”何建華沒把打擊當回事,繼續學了半年,後來他聽說,老師家裏掛了12把大小不一的小提琴,經過12把小提琴才能成才,但那得花太多錢,何建華只能收藏很多琴譜,自己在家練習。他報名參加太原舞蹈團的樂手招募,去了之後發現,“人才還是多,自己水平還不行”。

有次服務公司辦演出,把何建華叫去參加,他演奏了馬斯涅的《沈思》。一起幹活的工友對他說,聽得差點掉眼淚。何建華很高興,“音樂是通靈魂的,雖然他以前沒聽過,你聽見快樂的音樂,你也會快樂;你聽見憂傷的,你也會憂傷。”

不論是以前的小提琴還是現在的芭蕾舞,別人總是說,這東西對他來說沒用。但何建華對藝術的意義始終深信不疑。“人家覺得工作掙錢重要,我覺得跳舞重要。”他認為,“本來它們兩個不矛盾,因為現實中(有人)不理解,它們就矛盾了。”

辭去保潔工作後,何建華聽人說短視頻能掙錢,就試著註冊了賬號。後來發現也掙不到錢,不過“可以展示學舞的成長”。在每個不到一分鐘的視頻裏,他精心地策劃動作和配樂,剛開始不知道該怎麼把時長填滿,慢慢地適應了,他覺得跳了沒一會兒,時間就到了。

何建華跟姐姐說自己在玩短視頻,對方不以為意。快手根據流量給作者發些獎金,他上個月掙了一百三十多元。他覺得粉絲大多不在本省,沒法讓他去開培訓班。他拒絕植入廣告,“舞蹈真正的價值是登臺、教學或者參加比賽,做廣告是大材小用”。

為什麼弟弟非要跳那種奇怪的舞,何月平實在不理解,她多次勸他別再跳了,“我不是生氣,我是可憐你,在這跳跳跳,你不活了?你要想辦法生活。”後來發現根本沒用,只好隨他去。

因為家人不理解,何建華曾多次想過不跳了,但僅有的一絲信念告訴他,內心的苦澀,外人不懂,但舞蹈和音樂裏全有,這是一個普通人與藝術之間所能產生的最深的聯系。

“好像就和他們交到了朋友”

在東山煤礦宿舍,問人是否認識何建華,鄰居們會表示迷茫,但如果問知不知道那個跳芭蕾舞的男人,他們會立刻指向山坡最上面的那間平房。

那是何建華父母留下的房子,父親生前在東山煤礦開拉煤的絞車,分了這間房。如今九十多年歷史的老牌煤礦公司面臨轉型,宿舍區拆遷得七零八落,他的左鄰右舍都沒人了。

何建華的前半生並不算如意。技校畢業後,他在材料廠和陶瓷廠打過工,遇到下崗潮;1999年離婚,兩歲的女兒判給了前妻,多年來他想盡辦法打聽女兒近況,都不能如願。後來,何建華跟弟弟開了幾年書店,因房租暴漲而倒閉,最後做了保潔。

離婚後,何建華回到東山煤礦宿舍的父母家,父母去世後,他在這裏獨居至今。這個不到十平米的家堆滿雜物,進門後只有一條極窄的過道,通向屋中央那張短短的床榻。

何建華的家像座堆積如山的寶庫,山峰裏潛伏著腰鼓、吉他、電子琴和小提琴,每樣他都會一點。有一臺小電視,十幾年沒開過了,“沒什麼意思,劇情不實在,都是人編的”。

盡管吃穿用度很多是撿來的,但那些樂器和書卻是花錢買的。他從舊書攤淘了許多書,關於形體訓練、舞蹈、棋藝和佛經。

他有近十個U盤,裏面的音樂都是花錢請人下載的,因為沒有電腦整理,每一類曲目專門歸置在一個U盤裏。最貴的一首曲子花了八塊錢。

在人生最低谷,何建華問過自己為什麼活著,意外發現只有音樂能寬慰他。他最初從收音機接觸了古典樂,那些交響樂讓他震動,“很美,有時代感”,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國度和時代。

在街上聽到好聽的曲子,他就買回家來,用小型的音箱和CD機播放。很多曲目名字都是英文,他對不上號,只記得每個作曲家大致的風格。

他對舒伯特、舒曼、德彪西這些名字信口拈來,最喜歡的還是貝多芬,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和《田園交響曲》有“真正的靈魂”,“他不是用手在寫音樂,而是用生命在譜寫樂章”。何建華認為,一個人只有經歷過重大的挫敗,才能從貝多芬的音樂裏找到共鳴。

他樂於從電臺和書裏了解音樂家的生平,尤其看重他們坎坷和遭人非議的經歷。柴可夫斯基創作的《天鵝湖》首演時不受歡迎,一度郁郁寡歡,很久之後才被接納。許多音樂家生前從未受到認可,死後才聞名於世。“大家發現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所以排擠他,這個很正常。”何建華這樣解讀。

何建華對音樂的理解,總與他自身的經歷有不謀而合之處。LadyGaga、邁克爾·傑克遜的舞蹈之所以偉大,是因為“能夠打破傳統觀念,很有衝擊力”。汪峰的搖滾,表達“絕望的時候還能去拼、去衝”。

音樂讓寂靜的屋子有了聲響,尤其在夜裏。何建華說,“聽聽音樂,看看舞蹈,慢慢就發現,原來孤獨寂寞的不止是咱一個人。”

何建華不是無人來往,卻覺得“在思想靈魂的深處沒有朋友”,跳舞的時候,他恍然覺得在與作曲家交談,“好像就和他們交到了朋友”。

跳芭蕾舞反而為他清貧孤寂的生活提供了某種合理性。他吃得簡單,清水煮菜,幾乎沒有肉,剛好可以保持身材,吃太飽會妨礙跳舞。沒有伴侶,可以避免性生活,更好地為跳芭蕾保存精力。

他練芭蕾舞已經四年了。他認為想長進,就得天天跳,自己練得還不夠多,十天裏跳八九天,留一天休息。家裏沒空間,只能去外面跳,下雨了就在大橋底下跳,刮大風的時候,就等風平靜的那一會兒跳。

網友總擔心他容易著涼、崴腳,其實他覺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根本不覺得累。如果不能跳舞,“覺得人生都沒有意義”。

“天鵝很美,但是它老了”

不久前,何建華家不遠處的一間老房子發生了火災,社區嚴查火災隱患,派出所民警來了好幾次,要求他三天內把東西清空。

真正收拾起來,好多東西他舍不得丟。何月平看不下去,每次來他家,都要丟他的東西。很多是跳舞用的材料,在何月平看來毫無用處。有時候丟出去兩件,又被他撿回來。

何建華不是沒有想過找個人搭夥過日子,多年前,別人介紹了一個女孩,只是最後沒成。

跳舞的一個好處是能社交,一開始別人鼓勵他,跳舞的人多,找個伴也挺好。跳廣場舞那陣確實認識了些女性,有位瑜伽教練一起跳舞,個子挺高,對何建華說很欣賞他。不過他發現,“跳舞和成家是兩回事,成家不是那麼簡單的,得有組建家庭的條件”,後來慢慢就疏遠了。

何建華分析自己在婚戀市場裏的優劣:他身體素質好,但物質條件不行,“思想和別人有點不一樣”。

在何建華心裏,偉大的愛情是“精神上的愛情,雖然不太滿足,但是他們理解,共同過不太好的人生”。現實中他不再指望愛情,“愛情這個東西有時候挺狹隘的,沒有錢也不行”。

跳芭蕾舞之後,和異性算是絕緣了,有人對他說,“你跳的這個舞誰也不會,你只能一個人,越跳越孤單。”

欣慰的是知音遇到過幾次。何建華手機通訊錄裏的人不多,有幾個是完全的陌生人,他們偶然看見他在廣場上跳舞,對他表示過欣賞。

成都的婦產科醫生王立芝幾年前在太原出差,路過廣場,見到一群跳廣場舞的大媽正在驅趕何建華,氣勢洶洶。王立芝仗義執言,說這是公共的地盤,沒有資格趕人家走,“有的老大媽思想比較傳統,各有所好,人家沒妨礙你”。

對於這則多年前的小插曲,何建華忘了具體的情形,而王立芝忘了她非給何建華塞了一百塊錢。王立芝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己不懂舞蹈和音樂,只是認為“一個人能專註,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能夠進入自己的世界,有這種追求非常難得”。

雖然早已學會忽視外界的看法,但何建華內心仍然希求理解。“我不是希望別人幫助,能夠理解我就覺得挺愉快。”

到後來,何月平覺得理解弟弟了,他跳舞是源於生活太苦悶,“每個點都趕到他身上了,那怎麼辦,這就是命運”。她把跳舞的目的解讀為“要成功”,至於怎樣算成功,她不知道。

何月平對何建華唯一的要求是不能生病,她和兄弟姊妹幫他續上養老保險,等過三年他六十歲,就有養老金了。

何建華反復宣傳跳舞對健康的好處,七八年來連感冒都沒有過。只有一次去城區跳舞,回來已經下午,他沒吃午飯直接就躺下了,醒來的時候感覺不對,一下昏倒在地。好在後來沒大礙。

以前他會把頭發染黑,現在不管了,至少自己的精神面貌比同齡人強。關節偶爾會疼,不過說起來也怪,每天堅持練舞,它就不會疼,要是停下來休息幾天,反而疼起來。“就好像吃飯一樣,必須吃,必須練。”何建華說。

跳舞以後,時間變得特別快,他總感覺時間不夠用。他把芭蕾獨舞《天鵝之死》的動作完整扒了下來,反復練習。“美的東西最後也會消失,天鵝很美,但是它老了,也得面對死亡。”

何建華被深深感動,這是生命衰退、消逝前的奮力一跳,為了證明,自己曾真正地生活過。

南方周末記者 李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