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開車撞死狗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看了電影《路邊野餐》,我嘆服於導演對人類意識活動的深刻洞見與創新表達。電影很明顯是在潛意識主導下的夢境重現。

眾所周知,夢是短暫跳躍的、荒誕離奇的、毫無邏輯、光怪陸離的。為什麼夢如此特殊?因為所有人只記住了部分的夢,或某個夢的部分內容,大部分夢的內容(情節)沒有記憶、或記憶遺失了。因此夢帶給我們的便是片段化的情節或者生命截面的感覺。

夢裏是沒有時間概念的,甚至也沒有空間概念。有時候我們主觀認為夢裏面的事情是過去發生或未來可能發生的,這是我們的分別心起作用。

夢是沒有邏輯的——三維空間人清醒時的思維邏輯。夢的上演遵循的是做夢者的信念、情緒、記憶和習性等。夢裏面出現的一切都可以叫做意象,依據意象我們可以解析夢境。(如《周公解夢》)但是意象的象征意義並不唯一。夢是潛意識活動的產物。潛意識像總導演,它負責調用意象來創造故事。

所以我們習慣把符合以上特性的事物或情境稱做為夢或夢境。《路邊野餐》是導演為我們描摹的一個充滿憂憤、隱痛和寄托的人生之夢。

夢境與現實的界限被衝破,夢境即現實,而且一切都是潛意識的投射。

夢境與現實的相互映照與銜接是影片獨特的敘事風格。

影片剛開始時,主角陳升正在觀看電視,電視機裏面就播放著關於一部影片的演職人員名單,而此名單便是電影《路邊野餐》的真正的演職人員名單。

這是不是陳升做的第一個夢呢,也許是吧。他在觀看影片,銀幕前的我們也在觀看影片,並且是同一部影片,如果陳升觀看的是自己的人生,我們看的或許也是自己的人生。

影片一開始便給我們建構了光影語言的雙重寓意:夢境即現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相關的,聯結在一體的。

在上下顛倒的火車從舊屋的蚊帳中駛出後,陳升就做了一個夢,他看到在大海的深處,漂浮著一雙繡花鞋。這兩個細節的設計,顯然暗示一個新的夢萌發了。

薩提亞家庭治療的冰山理論把心靈比喻為一座冰山,浮出水面的是少部分,代表意識,而埋藏在水面之下的大部分,則是潛意識。深深的大海隱喻陳升的潛意識,陳升頭腦裏面一直存有對母親的懷念及不能盡孝侍奉的愧疚,而此通過繡花鞋的意象表現出來。

陳升與老醫生聊夢時,他說,聽到苗族人圍著母親吹奏,心裏不舒服。老醫生說她經常夢到兒子手上拿著帶血的蠟染。陳升還介紹自己夢到原來的黑老大(花和尚)兒子托夢給父親要手表,後來,黑老大幹脆開鐘表店去了。老醫生笑笑說:我們開診所也可能是這樣的原因。後來陳升去母親的墳地燒紙了。

又一次交流夢境,老醫生說夢到老情人生病要見自己。於是囑托將去鎮遠的陳升帶些東西去看望他。這才有了後來陳升的換衣服、尋吹蘆笙的人等故事。老醫生的夢就像另一個夢的導言。

一般人對於夢境有著一份謹慎和依賴,根據夢的提示而在現實世界采取主觀行動,於是,夢境與現實發生了交融與滲透,它們互為因果。

當陳升得知了送他的小夥子名叫衛衛時,他不禁感慨道:“像夢一樣。”原來,做夢的人與夢中的人是同時在線的,夢境和現實沒有阻隔。

美國思想家、心理學家約瑟夫·墨菲在《潛意識的力量》中說,

當意識轉化為潛意識時,會在大腦皮層留下生理印記。一旦你的潛意識接受了某種觀念,它就會立刻開始實踐這種觀念。它召喚無窮的生命潛力和圓滿智慧。

潛意識像一個忠實的仆人,執行意識給它的命令。那些負面和破壞性想法也隱藏在潛意識裏面,而它們遲早會轉化為現實,從而改變人生。

潛意識雖然缺乏意識的理性思考和邏輯推理,並對接受到的意識內容不會篩選、辨識,但是它的能量和力量是驚人的。

一旦意識滲透進深層的潛意識之中,潛意識的能動性就會體現出來——你刻印到潛意識的各種觀點、信念,都會最終表現為你實際經歷的事件和體驗到的周圍環境。

夢是潛意識參與生活的一種途徑,夢境的指向、指引、暗示會影響意識的變化以及人們的行為。這也是人們常說的夢想照進現實。

另一方面,榮格認為,人的精神生活不僅受到過去原則的影響,還受到對未來所希望的目的的支配。

每當意識中有新的東西闖進來——某些懸而未決或者懷疑、可疑,那麼潛意識會引領我們更進一步地創造全新的思想和有創意的展示——那是從心靈幽暗深邃處生長出來的。

依據影片展現的人物背景,陳升對母親和亡妻無比懷念、愧疚和不舍,對小衛衛的憂慮、關愛、呵護,對過往經歷的審視和對未來歲月的懷想,這些復雜深沈的情感深深烙刻在陳升的思想感情裏,成為他的意識藍圖。

陳升遭遇的一切都是潛意識的顯化。所以,在尋找衛衛的過程中他遇到了長大的衛衛及女友、遇到自己青年時的媳婦、遇到吹蘆笙的苗人,甚至遇到了時間的倒流,而串起這一切的是意象。

意象的重組和呼應,達到整體與局部的統一、虛幻與真實的協調、意識與潛意識的平衡。

豐富精彩又充滿張力的意象表意是影片的又一特色。

人、事、物、時空皆是意象,意象構築夢境和現實的景象。通過意象的重組與呼應,觀眾不僅體驗到人物、情感、事件的緊密關聯,還體驗到歷史與現實、記憶與夢靨、畫面與詩篇的相互輝映,襯托與閃耀。

器物意象方面:

鐘表在影片出現很多。小衛衛在房屋墻壁手繪鐘面,大衛衛在火車外壁塗畫鐘面;小衛衛小時候在手腕畫手表;大衛衛的手腕上也畫著手表。黑老大的兒子喜歡鐘表,晚年開了鐘表店。陳升父親晚年也開鐘表店,車上放置著許多手表。

紐扣,陳升上衣需要縫制紐扣,然後他偷拿了幾顆。小衛衛上課正需要紐扣。

老醫生與老情人之間的紐帶:花襯衣、磁帶、手電筒,陳升與理發師互動時全部用上了。陳升穿著花襯衣和理發師見面,用手電筒為理發師演示海豚,《告別》的磁帶也送給了理發師,

現時閃球懸掛屋內,回憶中的陳升與妻子見面的場所也有閃球。

人物意象方面:

小衛衛與大衛衛愛好重合,陳升妻子與理發師氣質對應,花和尚與陳升父親經歷相似。9年前撞死野人的人是酒鬼,順風車的駕駛員也叫酒鬼,他還去酒坊賒了兩斤酒。人物意象的這些特征暗示相關人物的同一性。

情節意象方面:

故事伊始,陳升就與販售香蕉的人有語言交流,後面有一次又去買香蕉。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這樣安排。看管香蕉倉庫的人就是那個精神不正常的常穿假軍服的小夥子,後面有他被人責罵、坐於報廢車輛裏面玩耍的鏡頭。更為關鍵的是,當陳升找到父親時,遠處的樓房墻壁廣告寫著:批發香蕉。這樣聯系起來,我們就可以體悟到,陳升獄中及出獄後是想念花和尚(父親)的,陳升父親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做香蕉生意的人,所以陳升與販售香蕉的人閑聊,或許是為了打聽父親的消息。

陳升帶衛衛到公園玩火車,衛衛數著數字;大衛衛被人欺負,站在路上也在數數字。

陳升在順風車上聽唱兒歌,後來陳升在演出現場將兒歌送給了理發師。

陳升夢到圍著母親吹奏的蘆笙的人,在影片末尾苗人吹著蘆笙走在山路上。

時空意象方面:

反復出現的鐘表寓意時間的扭曲與穿越。為什麼時間倒流,卻出現長大後的衛衛?假設陳升就是衛衛的話,他回到自己的少年、青年時期,這就較為合理。導演對時間的理解遠遠超越了我們的固有思維框架。

緊張焦躁時,我們會感到時間很長;愉悅興奮時,我們會感到時間過的很快。時間本身是一種主觀性的心理體驗。

洋洋在河邊繞了一圈,又回到起點。這一安排隱喻命運的輪回,既然時間已然模糊,起點與終點還有什麼分別?衛衛既在起點,又在終點;陳升與理發師的眼緣,正是與先妻的相識、相戀過程的輪回和復制;老醫生與老情人的邂逅同樣交織在陳升與理發師的情感之中……人物的情感輪回猶如影片的詩篇一樣,貫穿著年年歲歲的意猶未盡的悵然。

在這樣一個濃縮的畫面、定格的生命片段中,過去、現在、未來同步上演,歷歷在目,恍如跨越時間的藩籬、空間的鴻溝。

40分鐘長鏡頭的運用,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人在跟蹤拍攝,這是潛意識的視角在尾隨,不管是鏡頭的擺晃,還是畫面的顫動,都是無形的力量在展現它擊碎時空的伎倆,傳達命運循環往復的悲涼。

整個影片沒有獨立的意象,全部包涵潛意識的重新組合與相互呼應,而這種重組與呼應,雖然看上去顯得混亂、失序,卻極大地增強的影像鋪陳的表意空間與想象空間,達到整體與局部統一、虛幻與真實的協調、意識與潛意識的平衡。

導演的“非自覺”與觀眾的自覺,如同夢境的本然。

畢贛導演在接受訪談時提及一個詞“非自覺”,這是他拍攝時的意識傾向。我很認同。生活就是一場夢,世界也是一場夢,一切我們以為的真實或虛假都是夢,人類一直追尋夢的釋放、補足夢的細節、澄清夢的緣由、實現夢的圓滿,進而演化為我們熟知的人生。

影片無論從人物的設置、語言、狀態、行為,還是從劇情的推進、光影的效果看,完全都是生活化呈現,絲毫看不出演飾與做作,這是自然流淌的生活形態。所以我想導演無需縝密思慮和刻意營造、渲染、裝點、加工,在總體架構明朗的情況下,從小耳濡目染的情緒、故土風物的味道、人物情感的象征會自發的從內心的深海浮現出來,這是潛意識運作下意象的自動歸位與必然到位。

有些觀眾受習慣思維的影響,喜歡探究人物的復雜關系的可能和情感線索的多義,有的潛心補充邏輯空白,讓故事更圓融。其實不必如此費心,如此自覺,你只要細心覺察生活,便可以看到隨處可見的情感輪回、意象重疊、時空扭曲,這是世界的本然、夢境的本然。

榮格曾說:“完成一個人的命運,就是人生最大的成就”。夢是人生之旅的資源。當一個人有了“人生如夢”的覺察,他大可不必消極、頹廢。對夢了解越透徹,對自身的命運及內在“真我”的洞察就越清晰——而這種洞察,必然引向“真我”的實現。

陳升找到衛衛後,天空開始晴朗,光線廓照,“心裏的蜘蛛模仿人類張燈結彩”,一路追尋而至,我們和陳升一樣,收獲到蓬勃向內的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