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親戚家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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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淩、竺娜亞夫妻倆,

27年前,放棄高薪外企的工作,

回到小縣城學手藝,

他們的老師,同時也是徐淩的父親——

瓷器泰鬥徐朝興,

國家級龍泉青瓷“非遺”傳承人,

他創作於1982年的作品便被譽為

當代哥窯瓷器“國寶”。

20多年來,夫妻倆幾乎天天待在一起,

是同行,也是知己;

是朋友,也像兄妹。

在藝術上,彼此欣賞,

在生活中,被慕為神仙眷侶。

如今,他們一家人生活在3200m²的“朝興苑”,

這棟依山而建的住宅,

集住家、工坊、展廳、會客廳於一體。

今夏,一條來此拜訪。

撰文 陳沁 責編 陳子文

漫步在龍泉大師園區,猶如走進一個與世隔絕的森林小鎮。

盤山車道,穿過12戶高低錯落的建築,周邊成片樹林環繞,擡頭望去,是一碧如洗的長空。眼前12戶人家,每一戶都是做青瓷的。

上山兩三分鐘後,我們駛進朝興苑後院,見到了徐淩、竺娜亞夫婦,他們帶我們穿過頗具設計感的建築長廊,來到會客廳前:落地門窗前面,兩方水池被石砌的走道切割開,穿過去,是夏日裏雜草瘋長的小花園,兩棵紫薇古樹,一棵500歲,一棵200歲。

夫妻倆做青瓷已經快30年了,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如影隨形,卻互不幹擾,兩人之間有一份溫潤而深厚的中年人的浪漫。

一棟建築的二樓,是徐淩拉坯的地方,而整個暑假,竺娜亞都在工坊裏,和學生們待在一起。

1996年,用徐淩的口吻,他“把竺老師拐回了龍泉”。沒料到,後來夫妻倆都愛上了青瓷。父親徐朝興親自上陣教學,徐朝興師承著名龍泉青瓷匠人李懷德,從藝60多年,被譽為當代青瓷泰鬥,作品被收藏在國家博物館、中國美術館和人民大會堂等地。

從父親那裏學習、傳承,到形成各自的風格,在青瓷領域,夫妻倆逐漸找到自己的位置。

龍泉青瓷泰鬥徐朝興

夫妻倆獲得過諸多陶瓷獎項,國內的展覽外,作品也去到美國、土耳其、日本、韓國等各國展出。現在,他們不僅做日用器皿,也做藝術類創作。喜歡他們器物的人,室內設計師、茶藝師居多,收藏者遍布各個行業。

在五線小城裏,生活一直平順,卻不安逸,因為心有信念——青瓷早已成為他們生命裏、甚至是家族傳承裏的一部分。

朝興苑一角

以下是竺娜亞和徐淩的自述。

20多年前,

從高薪外企辭職回五線小城學手藝

我們回龍泉,一轉眼快30年了。

1993年,我在杭州學繪畫,徐淩念設計。一到周末,他就跑到我們班上去玩,一來二去,就認識了。畢業後,他到余姚外企工作,不久後,我也回到故鄉余姚。

很巧 ,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每天都會看到他騎著自行車,從我家樓下經過。

我的工作是陶瓷釉彩繪畫,他說他爸爸是做陶瓷的,所以我經常會找他問問陶瓷釉料、燒成的技術問題,像溫度要怎麼控制,才能讓釉面不起氣泡。

我們是很自然的,都是一大堆朋友在一起,我記憶裏,很少兩個人單獨約會,他也沒有特意追過我。

1995年底,徐淩打算辭職回龍泉老家,跟父母學青瓷手藝。當時在余姚,他的工資有1500-1800元,很高了。在那個連取款機都很少的年代,我們已經開始用信用卡。他爸爸在龍泉國營瓷廠當技術工人,工齡長、職稱高,擁有很多榮譽稱號,工資只有800多元。

他回來了,所以我就跟著一起回來了,很簡單。當時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情況。

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見活的豬是在這兒。我記得坐了一夜大巴,淩晨4點多到了龍泉,徐淩來接我,我們坐人力三輪車往家趕,看見遠遠的馬路上,一個白晃晃的東西在走,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頭豬。

頭幾年的光景,要聽懂方言挺難的。我從小住在海邊,但這裏靠著山,幾乎沒有什麼海鮮,本地人把鯊魚做成腌制的鯊魚幹,和辣椒一起炒,算是他們的海鮮。

茶席

那時候最盼望的事,是開通高速公路,因為地理偏僻,要進出一趟都很難。記憶裏最恐怖的一點,是坐晚上的大巴回龍泉,上下兩層的臥鋪,一個女孩子如果旁邊躺著一個陌生人,真的是要憋著一股勁兒才行。

當年回來,一家4個人一起做青瓷,像個家庭作坊。我們都沒有什麼功底,都是和他父親從零學起的,學習青瓷如何從泥變成坯,從坯變成瓷。

我們在家中的院子裏,用瓦楞搭了一個棚,裏面有灌漿臺、石膏模,找農民租了塊地,在旁邊造了一個像寮一樣的房子,在裏面放一個小小的窯爐。我對裝飾性的東西上手比較快,之前也做過唐三彩,就先輔助這一部分的工作,慢慢邊學邊做。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刮臺風,把寮的整個屋頂給吹沒了。現在想想,環境還挺簡陋的,但是住家跟工坊在一起,這種模式至今也沒有變。

剛回來,年紀也小,“少年不知愁滋味”,日子還挺快活。燒窯的窯邊上,有一個大溝,溝裏有很多魚、泥鰍,水通往不遠處的溪裏,我和徐淩一邊燒窯,一邊垂個魚竿在那兒釣魚,能釣上來也行,不釣上來也沒關系,就在那兒等著。

白日裏幹活,傍晚,去溪邊遊個泳,牽著狗去田埂上溜溜。院子大門一打開,眼前是一大片稻田,夏天,麥苗長得蠻高了,風吹過來的時候,像浪一樣起伏。

我們那時候的生活,節奏很慢,也很單純。

同行、朋友與夫妻

我剛來龍泉,印象中青瓷是很傳統的東西,多數都是拿來擺著看的。

頭幾年,龍泉國營瓷廠仍在,青瓷私有化還沒有起來。整個大環境,是很低迷的,環境也很封閉。

龍泉窯遺址

1999年,國營企業全部都倒閉了,所有技術工人,都出來自己開小作坊,競爭越來越大,我們也開始做一些創作類的作品,去參加一些評比、獎賽。

我們生活中,和普通夫妻差不多。徐淩其實承擔了很多角色,因為我當年到了龍泉之後,沒有同事,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只有他一個人。

有的時候他像個哥哥,比如說我要去哪兒,他會陪著我一塊去。早兩年剛到龍泉,我只要上街他肯定在邊上,我都幾乎沒有單獨出門過。有的時候他會承擔父親的角色,比如逼著我吃點什麼食物,逼著我吃藥。

大部分時間,我們會像朋友一樣相處、聊天。

和其他夫妻不一樣的是,我們是同行,天天在一起做青瓷,而且就在家裏做,但我們很少介入對方的創作,都是比較獨立的。

我們做的東西,風格不一樣,但審美觀是一樣的,對美的感覺很相近。

徐淩的作品,我一直都很欣賞,我覺得他是一個有天賦的創作者,作品大氣蓬勃,而且是有一種動感滲入在裏面,思路很清晰。

《海的呼吸》拉坯成型

他利用水的語言比較多,《海的呼吸》,主要是通過拉坯成型,再用擠壓的方式,把海浪的形狀捏好,半幹之後,再修坯、雕刻,外面扁一點,細節處則體現著浪花的脈動,像一個大的洗。

我的作品裏,則是山的元素比較多。我覺得被山包圍著的感覺,特別有安全感。

一開始是用露胎的方式,用線條雕刻出山紋。後來,在創新的形式和材料的運用上,去做一些突破。

《暮村》 盤泥條成型

做大件作品時,我不太拉坯,因為力氣小,拉大坯對我來說比較吃力,我就換了另外一種成型方式:盤泥條成型。不過,瓷土盤泥條的話,成型難度非常大,容易開裂,隨時需要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

古代對於龍泉青瓷的審美,都是要達到玉的質感,表面平整光滑,瑩潤度非常高。我在創作的時候,把胎土的表面做成波浪起伏的小點,留下指紋按壓的痕跡,再將釉填滿,光線照射到凹凸不平的面上,會形成很美的光影變化。

15年前,我們有一次聊天,聊到創作的靈感。其實我覺得,靈感是什麼?

靈感是建立在每天重復做同一件事情。一年一年積累以後,自然有經驗了,視野也打開了,這些都是手上功夫。

世界非遺,如何活在當代

龍泉青瓷,在宋代已經達到藝術巔峰,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從南晉開始,窯火一直燒到現在。

中國人從古至今,崇玉、尚玉,這種審美觀念一直延續到現在,而青瓷燒成以後,是最接近玉的。

從外觀來說,它是單色釉,最為著名的是粉青釉和梅子青釉。和景德鎮的白瓷釉上繪畫不同,它特別單純。

梅子青釉(上)粉青釉(下)

粉青釉偏白、藍一點,有點像天空的顏色;梅子青釉,顏色綠一點,像五月份掛在枝頭青梅的顏色。

另一個,是因為青瓷的泥料裏有紫金土。紫金土鐵的含量比較高,包括粉青跟梅子青釉,它的發色主要是靠鐵的成分來發色的。

我們龍泉這麼小的一個山城裏,古代就有寶劍和青瓷,最重要的元素就是鐵,一千多年前,都是就地取材了。龍泉青瓷是世界非遺,龍泉寶劍是國家非遺。

徐淩的父親,是龍泉青瓷“非遺”傳承人。1999年,我們蓋了第一個“朝興苑”,在小城的另一端。現在位於大師園區的朝興苑,是2011年開始建的。場地的轉換,對我們只是一個平順的過渡,對他父親來說,可能更加有觸動。

龍泉青瓷,風格其實可以更多元化一些,宋代的審美,現代人是不是真的需要?我覺得我們不能還是按照宋代的樣子去走。

我們可以做傳統的,也可以做現代的。可以做日用器皿,也可以做藝術作品。

像我們父親這一代人,都是師傅帶徒弟,接下去,我們的下一代,青瓷的工藝教學、審美教育都是很重要的,整個行業才能欣欣向榮。

我們自己的小孩,我們非常尊重他所有的選擇。如果他想要從事青瓷,全家肯定很開心,而且很多平臺建設已經完成了。假如他不願意做這個行業,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做他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個是最重要的。

兩年前,我受聘麗水學院,現在多了一個身份——陶瓷藝術系的老師。龍泉有很多手藝人,手上功夫很好,但他用語言表達不出來。所以我也在不斷提升自己,學會如何去表達,把技藝教給學生。

今年暑假,我自己班裏帶的幾個學生,就在我的工作室裏工作。我的工作臺和學生的工作臺連在一起,經常做著做著,邊上忽然站著一個學生,來問我坯子拉的到不到位,型準不準,厚薄怎麼樣呀……能為他們解決這些問題,也讓我產生價值感。

我們回來快30年了。其實最初辭職回來,並沒有什麼大的抱負,不是為了做大師,也不是為了接班回來的,其實就是想分擔分擔家庭的壓力,畢竟做陶瓷也是個體力活兒。

幾十年過去了,不知不覺青瓷已經印在我們的生命裏。

我一直覺得這裏的天空特別美。下過雨後,雲一撥開,就是粉藍色的,像粉青釉的顏色,也是我們最鐘愛的釉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