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拿毛筆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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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後女生吳季禎的書法,

跟多數人想的不一樣。

除了用毛筆在紙上寫書法,

她也在水果、蔬菜上寫,

在木頭、浪板、玻璃上寫,

在人的身體上寫;

在美術館裏寫,在大自然中寫,在城市街頭寫……

不斷地拓展可以書寫的材料與場地。

她的字沒有一個固定的字體,

笑稱自己是“亂寫吧體”,隨性而寫;

書寫的內容則來源於自己和周圍人的經歷故事。

她把生活裏的感觸和情緒,

濃縮為一句話,寫出來,

表達內心最真實赤裸的想法。

她想,通過各種方式看到這句話的人,

可能會產生共鳴,得以慰藉,

並借此思考自己的境遇。

十月底,吳季禎剛剛結束了今年的三場展覽,

在臺北近郊的工作室和一條聊了聊。

自述 吳季禎 撰文 楊曜 責編 陳子文

在所有的社交媒體上,吳季禎的昵稱都是“今晚我是手”,簡介上寫著一句:是一個拍照寫字繡字偶爾還繡人頭的人。

這句有點文藝清新、又有點跳脫的簡介,正如其人。外形清雅恬靜的她,接觸後逐漸展現開朗健談的一面,和各種各樣打破我們預期的反差。

吳季禎1984年出生在臺北,形容自己“是一個蠻失控的小孩”,在與父母的抗爭和磨合中長大。寫日記的習慣從小保持至今,所有的想法、感觸都寫下來,以文字記錄。

201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把文字寫在了展覽的墻上,發現文字反而比圖像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便逐漸開始了文字創作之路。任何材料、任何地點,她都嘗試寫寫看。

《工藝之外》在臺北當代工藝設計分館

《13個房間‭‭ ‬看不見的城市》在臺中植光花園酒店

今年疫情之後,吳季禎在臺北、臺中分別舉辦了3場大大小小的展覽,10月底,回到臺北近郊的工作室,直稱自己“累壞了”。

以下是吳季禎的自述。

吳季禎在臺北近郊工作室

這個時代裏,用手書寫文字的人

我是1984年出生,成長過程中正好經歷從手寫字跨越到智能時代。

我五六歲就開始手寫日記,一直保持至今。我們這一代人,還是會懷念小時候寫字的感覺,手寫字比較慢,用毛筆的話會再慢一些,那一句話必須是經過思考、想過才下筆。

我大學念的圖文傳播,主修攝影。畢業後,進入臺北市立美術館當攝影師,負責拍攝所有展覽和隨之而來的論壇、活動。工作穩定,但公家單位裏還是會有一些規範限制。

2012年,我第一次離開家,到澳洲打工旅行,生活單純,每天拍很多自己想要的畫面,沒有人來要求我,很自由。也讓我篤定要繼續做自己的創作。

2013年開始有“今晚我是手”,因為生活裏寫字、拍照等大多數事情都依賴著手。初期的創作以影像為主,有一次攝影聯展的時候,我在四幅作品的空白處寫字,很多人覺得好奇,便逐漸開始文字的創作方式。

寫字記錄的習慣,其實父母帶給我的影響非常大。

小時候,一開始聽到父母爭執,我會想逃避,但後來發現捂住耳朵也會聽見。所以我當時幹脆很仔細地聽他們的對話,把我聽到的內容寫一封信給我爸爸,再寫封信給我媽,告訴他們其實對方是怎麼想的。

那時很單純地覺得,我如果幫他們化解,誤會爭吵是不是就消失了。當然長大之後明白了,面對家人、朋友、感情,各種各樣的情緒,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蠻復雜的。

所以我寫的內容,其實大部分都是在講人與人的關系。自己的故事、朋友們跟我講述的經歷,我把它們濃縮成一段話,寫出來。

在水果、蔬菜、人體上書寫

一開始我有嘗試各種不同的筆,比如蘸水筆、鋼筆、手寫板、用魚骨沾墨水、也有絹印,最後回到用毛筆創作。

先寫在宣紙上,再到各種不同形態、尺寸的紙,後來隨著主題的變化,不再滿足於紙上,我開始嘗試各種不同的材質,寫在水果蔬菜上、人體上、木料上、浪板上、透明的大球……能寫的我好像都會試著寫寫看。

圖源:香港體模社 攝影師:Simon C.

2018年,在臺南的海邊,我跟香港體模社合作了一系列作品。我寫在他們的身體上寫:該徹底忘記的是我的眼睛嘴角眉毛、我的臉、我的身體。你值得除此之外的每一種我的樣子。

人的身體其實是最自然的,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種身體、各種尺寸,他們都覺得自然的身體是很美好的。除了身體這個載體,人還有很多面向,所以我寫的那句話,意思就是該忘記的是我表象的東西。

後來有一次我去市場買水果,看到每一種水果蔬菜的樣子、尺寸都很不同,它們也是自然長成這樣,不同顏色、不同形狀。所以我嘗試著把我寫在人身上的字,也寫在蔬菜和水果身上。

宜蘭的南方澳,是一個小漁港,對我來說是故地重遊。看著同一片海,有不少感觸。我去拜訪了一個工藝單位“白米木屐村”,整個社區都在做改良過的臺式木屐。我看到他們有很多剩下的邊角廢料,各式各樣的形狀,就把當時的感悟寫在這些木料上。

我目前做過最大型的裝置,是臺北的華文朗讀節,寫完60片非常大的浪板之後做成展覽。浪板的凹凸面積很大,一開始字寫上去斷斷續續的,一直寫到第30片之後,好像已經不是浪板,已經像紙一樣,寫得非常快,會感受到自己從嘗試到習慣新的材質。

《事到如今你應該更殘忍地對待我才行》在臺中佔空間

前幾個月的展覽主題跟情緒和痛有關。每個人都會遇到情緒上的問題,我是一個負面創作的人,痛感會讓我有更多東西湧出來。因為我知道痛是會隨時間結束的,與其陷在其中,不如用一種方式去享受它,從痛裏面得到一些什麼。

當你去享受痛,一直反復地去思考、越想越透徹的時候,你會看到清澈透明的心,所以我就嘗試在透明的大球上寫。

我喜歡在大的材料上寫,寫字已經不只是手腕的感覺,還有整個身體的變化。

去年和另外兩個藝術家合作《流體光場》的劇場表演,從沒想過,寫字這件事可以成為一個表演。我跟舞者有一些適應對方身體的過程,我們閉著眼睛,然後我要拉著他完全放松的身體寫字,我的肢體很自然地產生一個韻律。他一邊舞動我一邊寫,有一種儀式感,讓我敬畏身體。

我很誠心地尊重他們讓我在身上寫字,這需要很大的信任。未來我想繼續嘗試人體書寫的方式。

每一句話背後代表一個故事

父母都有寫毛筆字的習慣,兩人字都寫得蠻美,我的字,一直寫不到父母對毛筆字的標準。

我也不覺得我自己的字是一個字體,“自己亂寫的”體吧。有一年去上海參加一個展覽,遇到一個人,他走進來他就說,你知道醜書嗎……

其實字體是會一直不斷改變的,文字內容本身才是我想要表達的東西。

現在大家看到的那些句子,都代表背後有一個故事。我試著把這些句子寫得比較中性,讓它以一個開闊的方式,可以接受100個人的100個鐘不同方式的解讀。

“願在向前的路途中,我們把彼此留下。”

有不同的兩派人的想法。有些人會覺得這句話很浪漫,想送給家人或夥伴;但有些人看到這段話會覺得好傷心哦。

幾年前我寫下這段話的時候,確實是想要留住身邊的某些人,一起往前;但幾年後,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我們兩個變成把彼此留在原地,然後各自往前。大家其實都會帶入自己的生命經驗去解讀它。

“當一個正常人一點也不重要。”

這段話其實是寫給我的一個同學,我們從高中到大學同學了7年,畢業的時候,Ta跟我說Ta想要變性,從男生變成女生,我是他第一個告訴的人。

一開始我是有一點震驚的,他想要跨越這個界限的時候,其實面臨到各方面的壓力和眼光。我想,為什麼大家要去定義一個人是不是正常?而正常的定義又是誰可以決定的?

《日常革命》於2014年展於臺北南海藝廊

“選擇我自己的生活方式,其實就是我的日常革命。”

這件作品的主題是不受框架限制無法被定義的我們。裏面的內容就是我自己和朋友們在不同階段中感受到的框架,不管是情感、工作、社會、自己的狀態,或是更大範圍的,關於人類、動物、環境和地球。當我們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時,其實就開始了一場生活的革命。整個社會價值體系,就是我革命的對象。

“好好活在時間裏的人們,用自己的步調走完這趟,旅程中一次表也沒看過。”

這段話,源於我的攝影老師跟我分享他在西藏的經歷。他在西藏的路上看到很多年輕人,就問他們,說小朋友幾歲?叫什麼名字?我可不可以幫你拍個照。那些年輕人回答他說:我們不知道我們自己幾歲,因為沒有記錄自己的出生時間。

這有點震撼到我,在這麼忙碌的社會裏面,大家的時間觀念都到確定的幾點幾分,卻有一個沒有時間的地方。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約對方出去,就會說吃完午飯的時候見。我那時候聽到這個故事,很著迷,就寫下了那段話。

共鳴

有些觀眾的反饋讓我蠻意外的。

起初我寫字是為了自己思考人與人之間關系,是比較內在或赤裸的事情。當我把它展覽,呈現給大家看的時候,有些人會在某些句子裏找到他們自己的故事,有些人會發訊息跟我分享。

我們兩個人、甚至一群人,因為一段話,心裏產生了共鳴。這種無聲的互動像是一個遊戲,我想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循環和情感流動吧。

其實我們人類每個人都很類似,大家會遇到類似的境遇和問題,只是時間上、程度上不同,面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不同。當我把我自己思考總結的這些話呈現出去,是希望看到的人能關聯到自己,對自己產生更多的思考。這也是我持續創作文字的初衷。

最近結束了展覽回到工作室,我就幾乎不出門了,不工作的時候我是能不動就不動。

即使在展覽之前,我花最長時間的其實都是想事情,一直想想想,反復想,有時候做夢還會想。但是你看我的人其實是沒有在動的,我可能從床上躺完之後出來就躺在沙發上,躺一整天。

父母也很支持我,雖然他們到現在還覺得:啊你字寫成這樣也可以啊?我們一路彼此練習,已經逐漸磨合成能理解對方,關系非常像朋友。

我今年36歲,身邊的人也不太覺得現在的女生一定要在幾歲完成結婚生子,或是我們一定要有一個家庭的規範,有一個穩定的收入——這些傳統觀念裏的事,對我們來說都擺在“想做的事”後面。

這次疫情也讓大家更近距離地感受到,其實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如果我們一定要照著社會價值觀的藍圖或範本去活的話,很快就過完了,但過完的時候,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我對自己的要求是,好好活著。至少在活著的時候,做你想做的事情,沒有愧對你自己。

部分圖片提供:Simon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