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無頭活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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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張曉輝

昨天還溫暖如春,一夜之間墜入寒冬。

我出門轉了一圈,趕緊回屋裏,邊跺腳邊說,“真冷真冷,風裏像帶著刀子,刮在臉上生疼生疼哩。今天那個大姐肯定不會來了,她那一群雞鴨鵝還得幫她餵吧?”

我家李師傅頭也沒擡,很不屑地回了我一句,“誰都像你一樣,冬天怕冷夏天怕熱,幹一點活吆喝半天,人家早來了。”

“怎麼可能?從市裏到這兒騎車得一個小時,聽說大姐的老板搬家到東區住了,那就更遠了,沒有一個半小時到不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去,人家不僅來了,還帶著兩大袋子菜市場撿來的菜葉。”

我打開大門一看,果然,大姐像往常一樣,撿來的菜葉給我們分一袋子,扔在大門口。

這得多早起床啊,起床後要做一家人的飯,等大人上班孩子上學後,再去菜市場撿菜葉,撿完菜葉騎車帶著往這裏趕。

我替她算了一下,這一早上的工作量相當於別人一天的了。

“吃了飯再去撿菜葉哪裏還有,她都是先去撿了菜葉再回家做飯,吃完飯直接過來的,要不然咋會來這麼早,又咋能撿到那麼多菜葉子?”

“撿個爛菜葉競爭也這麼厲害嗎?我要是大姐,我早就不幹了,這是保姆幹的活嗎?不僅要給人做飯,還得跑幾十裏地餵雞餵鴨餵鵝種菜,一年四季,風雨無阻。”

李師傅斜了我一眼,不願意再理我。

顯然,我這種掂輕怕重的人已經讓他無話可說。

幾年前,朋友說她老板想找個地方暫時安置一下他那幾十只雞,原來養雞的地方不讓再養,讓馬上搬走,她知道我家有地方,就來找我說。

臨時安置是可以的,院子角上還有兩間小房子。

只是誰來餵呢?我家那一群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勉強顧著活命,再來幾十只,我怕會餓死。

朋友說,不用管了,老板家保姆天天會去餵的,就這麼多,養大殺吃了就不再餵了。

就這樣,一群雞連夜入駐。

第二天保姆大姐就帶著兩袋爛菜葉子來敲門了。

說是臨時安置,這一臨就臨了好幾年。寒來暑往,雞鴨鵝換了一批又一批,不變的是保姆大姐每天一趟來投餵。

大姐說一口很不普通的普通話,帶著極重的鄉音,不仔細聽輕易聽不懂,偶爾回家碰到她,互相打個招呼而已,我自認為自己在語言上有幾分天賦,聽她說話能懂個八九不離十。

李師傅他倆對話,一人說的是ABC,另一個人回的卻是123,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必須配上手勢才能勉強交流。

大姐養雞在院子的最西北角上,專門用鐵絲網隔出來一個小院子,為了出入方便,還在院子邊上開了一個小門,這樣她不用再來敲門通過大院去小院。但是大院和小院之間的隔擋,完全是形同虛設,還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我們在院子這邊種了很多果樹,有櫻桃、杏、桃子、石榴、酸棗,甚至還有蘋果、梨、核桃等等,種的菜也不少,一到收獲季節,枝頭碩果累累。

大姐在這裏養雞好幾年了,除非我們邀請她過來吃個水果,她就算從樹下走來走去也一笑而過,頂多誇幾句果子長的真好。幾乎做到了瓜田不彎腰,李下不擡頭,讓我不由心生敬佩。

暮春的某天,我在院子外邊摘構樹棒槌,就是構樹結的不知道算是花還是果實的東西,蒸蒸菜很好吃。大姐忙完了過來幫忙,她動作很快,操作潑辣,敢上樹,樹梢上的又大又肥,我看著眼饞沒辦法,大姐麻利地攀上樹枝,一會兒摘了半籃子遞給我。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她,發現她發根處已經很多白頭發,發梢染過,是很刻意的墨黑色。臉上皺紋很多,往日只是看體態,覺得她有五十多歲,近距離一看,實在猜不出她有多大年齡,快六十,或者六十多,快七十?

也是在那次,我了解到大姐家鄉是南方一個出產高中低檔鞋子的城市,據說商賈如雲富人滿街,哪裏都有人吃肉有人喝湯,大姐顯然是喝湯的一類。

她在十年前跟著老板一家來鄭州幫忙帶孩子,十年間帶大了兩個孩子,大的上初中小的上幼兒園了,早飯後大人上班小孩上學,一整天大姐都在賦閑狀態,她感覺自己的工作岌岌可危,好在老板一家愛吃家養的雞鴨鵝,在都市裏,這些有錢都不大好買,先在黃河邊找了個破舊院子養了兩年,也是大姐每天來來回回跑著餵。

鄭州黃河灘

遇上黃河邊整頓環境,又從城北搬到了城南,養雞養得顛沛流離卻癡心不改,一家子頂級吃貨,一周吃一只鴨一只雞算是標配。要不停地吃了大的養小的,從養、宰殺到烹飪都是這位大姐一手操作,從而把自己的工作穩穩抓在了手裏。

我問大姐,幾個孩子,孩子多大了?沒等我問老伴幹嘛呢,她已經從老伴開始向我詳細說明。

她和老伴都在鄭州打工,老伴在工地幹活,偶爾偷閑倆人可以約個會,碰個面。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經成家,孫子好幾個,最大的已經上中學。

我說你出來幫別人看孩子,自己的孫子不管,孩子們有意見嗎?

大姐很有經驗地說,管了意見更大,就我一個人,夠給誰管?咋管?還不是要鬧意見,還不如誰也不管,出來掙點錢,給他們錢就好了。

做保姆工資不算低,一個月好幾千,吃住都有主家管,自己也花不了什麼錢,錢最終都給了孩子們,今天這個買房,貼上點,明天那個買車,給上一筆,誰家孩子生日再給個紅包。

這樣的媽媽,讓我想起奶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卻是牛奶和血。

只是常年這樣來來回回城裏城外的跑,安全隱患不小,我不止一次給朋友說,你們老板膽挺大的,敢這麼用老年人幹活。也一再提醒大姐路上註意安全。大姐篤定地告訴我沒事的,她會小心騎車的。

從大姐開始來養雞,幾乎沒有請過假,今年夏天卻打來電話讓我們幫忙餵幾天雞,說是生病了,要輸液。

我不免替她擔心,離家幾千裏,也沒個孩子在身邊,給人家做保姆的,難不成生病了還讓主家伺候嗎?

誰知道沒過兩天,大姐又生龍活虎地出現了,特地敲門過來道謝,說是前幾天被馬蜂蟄了一口中毒了。

看樣子已經滿血復活,我說怎麼不多休息幾天呢?她很不在乎,說,哪有那麼嬌氣,也不能老麻煩你們給餵雞。

大黃狗

養雞養了好幾年,一直相安無事,大姐還在雞圈門口開了一塊地種起了青菜。

一天大姐忽然說雞少了一只,這裏一直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一只大活雞怎麼會丟了呢?

我們四處幫她找雞以證清白,果然在溝邊上找到了無頭雞屍。

大家一起用法醫的眼神查看起來,李師傅說兇手可能是黃鼠狼,為了加強安保,特地牽了只大黃狗給大姐,讓她拴在雞圈裏做保衛工作。

並且告訴她,最好圈起來,免得狗監守自盜咬傷了雞。

可是第二天一早,大姐又提著一只無頭雞過來告狀,我說不是有狗嗎,怎麼還會出事呢?

我和李師傅到現場勘察了一番,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大姐圈起來的是狗,雞子在外邊自由活動。

我說為啥把狗圈在雞籠裏呢?

大姐說,你們不是說狗會咬雞嗎?我的天,是我不會表達,還是她理解能力差?

兩天損失了兩只雞,很擔心大姐回去不好交待。

不過老板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大姐匯報情況後,得到的指示是,把雞全部殺了,凍冰箱裏慢慢吃,這樣就不怕黃鼠狼吃了。

這樣的確是萬無一失,任憑黃鼠狼再來拜年都沒用了。

那次,我算是見識了大姐的能幹,早上還是格格噠噠亂叫的一群雞,到中午已經變成一堆白條雞。

我對大姐說,雞全部處理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不用天天跑了。

雞運動訓練場

大姐說哪裏能休息,老板有套房子專門用來養小雞,已經養到半成年,這幾天就用車拉到這邊養了,又買了一批小鴨。

貧窮嚴重限制了我的想象,有錢人的腦回路我永遠不懂,為了吃個肉,城裏浪費一套房,村裏浪費一個院不說,還得請人專門飼養,我替她算過每個月的水電費,隨便一用都比日常過日子用的還多。夏天好說,不用開冷氣,冬天開電暖氣,哪個月電費都好幾百。

我一邊搖頭嘆息一邊說,不劃算不劃算,能有多好吃呢?

不過這樣也好,大姐這樣的人才才有了用武之地,假如大家都省吃儉用不消費,沒法拉動內需不說,勞動力閑置也是問題。

天寒地凍,出被窩都要靠毅力的時節,不用說,大姐的養雞事業還要繼續,我一直在想,她的孩子們知道她具體幹了什麼工作嗎?她的老伴有沒有為她擔心過?有沒有人心疼過她的辛苦,感動過她的付出?

我只知道,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姐姐,帶著頭盔、口罩和圍巾,從頭到腳武裝到親媽也不認不出,靈巧地跨上大電摩,電摩後邊綁著一捆青菜,用蹩腳的普通話道再見,然後絕塵而去。

好吧,大姐,祝你平安!(全文完)

作者簡介 張曉輝,社旗縣興隆鎮羅莊村馬莊人,妙齡大媽一枚,當年瘦小離家到大城市鄭州謀生。熱衷自主創業,匆忙半生,並無建樹。白天忙生存,夜晚碼文,感性和理性並存,一直認為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明天的茍且,但一定有詩和遠方,一直堅信住什麼房子不重要,和誰住一起更重要。堅持吃粗茶淡飯,過簡約生活,寫溫暖走心的文字。鄉土賒旗特約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