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死去的父親幕地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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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 翟星理

編輯 | 翟瑞民

2003年,李兆會接手的海鑫鋼鐵是山西省乃至全國最大的民營鋼鐵企業之一。真正促成少帥李兆會接班的,是這家企業自創立之日起就被註入的家族式管理風格,和父權決策基因——在家族內鬥中,大家長李春元(李兆會的爺爺)拍板,少帥李兆會上馬。

接班之始,受益於他初期的工作熱情和鋼鐵行業持續走高的行情,海鑫鋼鐵一躍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民營鋼企,年納稅額創下歷史紀錄。但家族企業留給他的,不止財富和榮耀,還有父親在世時就已做好布局的資本領域。通過入股民生銀行後減持、拋售套現數十億元,李兆會在資本市場一發不可收拾,但最後從實際成效看難言成功。

無心鋼鐵產業、家族式管理模式漏洞百出、戰略冒險失敗,曾經的巨無霸鋼企走向敗亡。

2014年年初,海鑫鋼鐵全面停產,債務壓身。據當時運城市中級人民法院查明,截至2015年5月25日,總計954家債權人申報債權總額為234.09億元,確認債權143億元,不予確認的債權23.9億元,待確認債權66.7億元,待確認債權包括稅收債權、擔保債權和普通債權。

2017年12月,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將李兆會列入失信人名單,並限制其出境;2018年山西太原中級人民法院發布敦促被執行人履行法定義務的通告也顯示,李兆會成為“老賴”。

此後3年,李兆會蹤跡全無。直到2021年9月15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發布一則懸賞公告稱,提供真實有效且法院尚未掌握的李兆會名下的財產線索,山西美錦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將支付舉報人最高2160萬元的獎賞。李兆會重回公眾視野。

危局

李海倉是山西省運城市聞喜縣東鎮川口村農民李春元的兒子。李春元育有六子,李海倉行三。

1987年初,李海倉集資40萬元,在當地開辦了一家洗煤焦化廠。此後,他大約以一年辦一個新廠的速度擴大經營,企業發展成下設三鐵焦化廠、海鑫鋼鐵有限公司、海鑫投資有限公司、海鑫軋鋼有限公司、海鑫國際鋼鐵有限公司、海鑫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海鑫鑫公水泥有限公司等七個獨立法人企業,共有14個分廠、7000多名職工、總資產達30億元的大型民營企業山西海鑫鋼鐵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海鑫鋼鐵”)。

川口村村民李成亮是李海倉的發小。李成亮介紹,李海倉創業初期,最重要的合夥人是辛存海,“海鑫”這個企業名稱即來自李海倉名字中的“海”和辛存海名字中的“辛”,因“辛”字出現在企業名稱中容易讓人聯想到“辛苦”,所以取其諧音字“鑫”,寓意三金皆來。此外,李海倉的五弟李天虎也長期在海鑫任職,李海倉的主要精力花在制定企業戰略和應付各種政企關系,企業的實際管理工作大部分由李天虎負責。

李成亮回憶,海鑫鋼鐵發展壯大的過程中,大批當地農民進入該企業工作,李海倉待人接物小心謹慎,對待下屬極其溫和。此外,發家後的李海倉以父親李春元的名義在當地投資公益事業,修建春元廣場,幫扶貧困村民。這些都為李海倉贏得口碑,當地人對其仍稱小名“海海”。除了經營企業,李海倉被槍殺前還擔任運城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全國工商聯副主席。

2003年年初,李海倉在海鑫鋼鐵的辦公室內遭馮引亮槍殺,時年48歲。馮引亮在殺人後開槍自殺。

李成亮介紹,他與李海倉、馮引亮是小學同學。馮引亮是聞喜縣東鎮南街村人,與李海倉同歲,兩人曾是摯友,兩家相距不足一公裏。少年時代,李海倉與馮引亮曾與眾人一起下河遊泳,兩人在水中當著眾玩伴的面發誓今生互不相負、彼此幫扶。

改革開放後,馮引亮率先通過開辦造紙廠發家,李海倉創業初期曾因資金周轉問題找馮引亮借款,馮引亮拿出30萬元供李海倉周轉。

後來,馮引亮在聞喜、甘肅等地經營的造紙廠因環境汙染問題相繼被政府部門取締,企業發展無路可走。李海倉被馮引亮槍殺時,李成亮在東鎮鎮政府任職。他介紹,根據公安部門當年調查,馮引亮的企業陷入危機後,多次找李海倉借錢,李海倉並未滿足其全部要求,遂遭馮引亮槍殺。

海鑫鋼鐵當時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李成亮說,案發時,創業元老辛存海負責企業的黨務工作,日常經營由李天虎負責。李天虎當時已經做了八年的總經理,並且深度參與了李海倉生前操盤的一項重要戰略布局——在福建寧德投資開辦一家新的鋼鐵廠。

福建寧德是國內為數不多的天然良港,2000年以後快速發展為東南沿海一座以有色金屬冶煉、鋼鐵、石化產業為主的工業重鎮。李成亮評價,“按照事後寧德的發展來說,李海倉是很有戰略眼光的。”

奪帥

李天虎被當地政府視為合適的接班人選。運城市招商系統一位退休幹部告訴界面新聞,李海倉被殺時,無論員工規模還是納稅額,海鑫已經是運城市最重要的一家企業,時任當地主政者非常關註企業的走向,在案發後不久就派駐幹部進廠安撫員工情緒,“希望海鑫能迅速穩定下來,正常生產經營,李天虎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大家長李春元認為,海鑫由李海倉創辦,且李海倉持股比例超過90%,無論從哪個層面說都是李海倉的財產。“李春元雖然自己也在外面開工廠,但是傳統觀念很重,他就認為,老三(李海倉)有兒子,企業應該是人家兒子的,讓老五(李天虎)接班算怎麼回事。”前述退休幹部回憶,為確定接班問題,李春元曾召開數次家庭會議,最終以大家長的身份拍板由李海倉的獨子李兆會出任董事長,李天虎仍擔任總經理。

前述退休幹部稱,在其中一次家庭會議上,發生了頗值得玩味的一幕。因李海倉生前未立遺囑,按照法律規定,其父母、子女、配偶、兄弟姐妹等直系親屬均有繼承權。李春元帶頭表態放棄繼承權,隨後李海倉的遺孀也附和放棄,李家一眾親屬面面相覷。而按照當地民間習俗,李海倉的家產也不會傳給女兒李兆霞(李兆會的妹妹),因此事實上獨子李兆會繼承了李海倉的全部股份。

李兆會當時僅22歲,槍案發生時正在澳大利亞留學,遂緊急回國奔喪。在李春元的支持下,李兆會成為海鑫鋼鐵新的掌門人,但他既沒有企業經驗,對鋼鐵行業也不了解。而海鑫鋼鐵最大的優勢,正是國內先進的技術設備和過硬的產品質量。

在確定接班人的各方博弈中,李兆會持何種立場?前述退休幹部告訴界面新聞,“他很聰明,沒說一定要,也沒說一定不要,李春元讓他幹,他也沒拒絕。現在外界流傳一個說法,說李兆會表態先幹兩年,幹不好了再讓叔叔們接手。李兆會有沒有說過這個話我不知道,但是他絕對是要掌握這個企業的。”

該退休幹部介紹,李氏家族不是對年輕的李兆會沒有約束。李兆會接班後,海鑫鋼鐵成立過一個類似總調度的機構,由李天虎、辛存海等幾位元老擔綱,負責海鑫的重大決策,以免因李兆會的決策失誤葬送海鑫鋼鐵。實際上,這個機構架空了李兆會。

李海倉生前親近的一位秘書回憶,李兆會上任後第一個重要活動是和五叔李天虎、六叔李文傑一起去福建寧德考察李海倉生前部署的鋼廠投資項目,但考察結束後李兆會表示也許在廣西欽州投資新鋼廠更好。最終,寧德的項目無疾而終,而欽州的項目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接觸。

此外,這位秘書告訴界面新聞,李兆會上任初期,李天虎對其工作態度和強度均有意見,一次李兆會準備乘車離開,還一直說著項目的李天虎拉開車門就坐到李兆會旁邊,遭到李兆會訓斥。不僅如此,李兆會想買豪車,遭到李天虎的反對,結果李兆會報復性地一口氣買了四輛,連不會開車、常年住在村裏的母親都分到了一輛。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李兆會接班後不到半年,李天虎辭職,並退持海鑫鋼鐵的股份。作為交換,李兆會把盈利的海鑫水泥廠劃給李天虎,這是獨立於海鑫鋼鐵的法人企業,李天虎正式脫離。2004年年初,另一位元老辛存海被調到海鑫鋼鐵太原辦事處,至此遠離海鑫鋼鐵權力中心和決策圈,被徹底邊緣化。

界面新聞通過中間人向李天虎、辛存海發送采訪提綱,截至發稿未獲回復。

輝煌的頂點

受益於鋼材行情持續走高和中國大基建時代的發展戰略,以生產建材為主的海鑫鋼鐵在2003年的總產值超過50億元,上繳利稅超過10億元,為當地財政貢獻3億元,是海鑫鋼鐵歷史上發展最快一年。2004年,海鑫鋼鐵的總產值達70億元,實現利稅12億元,成為當年中國民企第一納稅大戶。

一位海鑫鋼鐵曾經的代理經銷商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表示,鋼材主要分為建材和板材兩大類。其中,建材主要用於建築行業,板材主要用於汽車、船舶、家電等制造行業。

該經銷商稱,2003年、2004年海鑫鋼鐵的快速發展,除了受益於市場大環境,更重要的原因是李海倉時代留下的基礎,“海鑫的原材料、生產設備在國內鋼鐵企業裏算是最優質的,他們的鋼材在運城地區直接免檢,拉到工地就能用。一直到最後海鑫倒閉,他們的鋼材質量都是最好的。”

但前述李海倉的秘書說,李兆會接手海鑫鋼鐵後,因為不懂技術,實際上並無任何創新舉措。而且,李兆會對企業經營的熱情在接班兩年之後就消耗殆盡,兩年後李兆會離開聞喜縣前往北京等地居住。僅從這兩年內的工作成果看,李兆會的工作只有兩點:投資一億元建高爐煤氣發電廠;小幅度提高了員工待遇。

“這兩件事,都是守成,沒有創新。”這位秘書說。高爐煤氣是在高爐煉鐵中產生的一種可燃氣體,高爐煤氣發電實際上是高能耗的鋼鐵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通過廢物再利用從而節約成本的一項措施。而提高員工的待遇,從企業運營的角度看,當時缺乏必要性。

該秘書強調,“但是那兩年的行情太好了,生產出來多少都能賣掉,從李兆會的角度說,他可能覺得沒有創新的必要性。而當年李海倉就不一樣,時刻在關註行業內的新技術、新設備、新方法。”

該秘書認為,實際上在這一時期,李兆會面臨的最大挑戰仍然是如何在海鑫鋼鐵進行人事布局。李天虎出走後,李兆會最小的叔叔李文傑出任海鑫鋼鐵總經理。李文傑與李兆會年齡差距並不大,兩人有過一起留學的經歷,關系較為親密。李兆會的妹妹李兆霞在結束留學後也回到聞喜縣,在李兆會的授意下逐漸接管海鑫鋼鐵的財務工作。李兆會並不完全信任除李文傑、李兆霞之外的李氏親屬,對其母親娘家的一眾親屬也難言滿意,但李氏親屬和外戚已經盤踞在海鑫鋼鐵的各個關鍵崗位上,李兆會找來一幫同學和發小,嘗試制約家族成員,但成效不佳,這一時期,李兆會學會了抽煙。

“海鑫鋼鐵的衰敗其實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家族式企業的管理幾乎就沒有成功的案例。如果借這個機會建立現代企業制度,海鑫鋼鐵後來也不會亡。但是他只是帶進來自己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還是老樣子。”該秘書說。

不過,龐大的家底暫時掩蓋了海鑫鋼鐵在管理機制方面的先天不足。2008年,李兆會資產達到了125億元,成為當時的“山西首富”。2010年年初,李兆會與女演員車曉在聞喜縣舉行婚禮,場面豪華,當地主要官員到場祝賀。李兆會與海鑫鋼鐵,一起迎來各自輝煌的頂點。

然而,一年多之後,李兆會與車曉離婚。海鑫鋼鐵的暴風雨也即將來臨。

資本大冒險

如今,海鑫鋼鐵曾經的員工、代理經銷商和運城當地幹部都很難弄清楚,究竟是李兆會原本就對鋼鐵行業毫無興趣,還是他在資本市場嘗到甜頭之後才逐漸對鋼鐵行業失去興趣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李兆會與資本市場的初次接觸,實際上仍然是李海倉生前的戰略布局之一。

2004年,李兆會以5.94億元的價碼從中色股份手中拿下民生銀行1.61億股法人股,成為民生銀行的第十大股東,後續其持有的民生銀行股份經過分紅擴股進一步擴大。此後幾年時間裏,李兆會通過多次減持民生銀行的股票,被推算獲益達26.59億元。其中,僅在2007年,李兆會拋售民生銀行約1億股股份,單次操作即套現約10億元。

值得註意的是,李海倉被槍殺前不久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下一步的工作是擴展投資領域,不再局限於鋼鐵行業本身。李海倉的另一個身份,是民生銀行的董事。

根據公開資料,投資民生系是李兆會在資本市場最成功的操作,也是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除民生銀行外,李兆會還持有民生人壽的股份。民生人壽是原保監會直管的7家全國性保險公司之一,2002年由全國工商聯牽頭組建成立。經過多輪次的股權轉讓和增減持,李兆會一度持有民生人壽13.15%的股份,位列第三大股東。

在民生人壽的股東中,只有李兆會被認為是投資界新人,其他幾大股東為萬向系、泛海系,均為大佬級別玩家。在萬向系與泛海系爭奪民生人壽控制權的博弈中,第三大股東李兆會倒向萬向系。萬向系由此一舉擊垮泛海系,取得民生人壽這塊優質資產的絕對控股權。

後來,李兆會先後在資本市場購買了中國鋁業、興業銀行、益民商業等上市公司股權,但決策眼光和操盤手段仍顯稚嫩。一個例證是,2007年年底,李兆會以11.8億元的高價競拍到銀華基金20%的股份,這也是在資本市場除民生系外,李兆會持有的最有價值的資產。但2012年年初,西南證券以11.8億元的價格從李兆會手裏收購了這筆股份。也就是說,這筆投資經過五年的時間,沒有增值。

海鑫鋼鐵總經理李文傑曾公開表示,2007年,公司在資本市場的收益達20億元,即使在市場慘烈的2008年,其收益亦逾10億元,超過鋼鐵主業的凈收益。但外界普遍認為,這是一個被誇大的數字。

不過,雖然李兆會本人從未公開解釋過從鋼鐵行業轉投資本領域的具體原因,但是他的實際行動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給出了答案。

前述李海倉的秘書告訴界面新聞,李兆會入手民生系股份之後,就開始常年在北京、上海等地活動,交際資本圈朋友和影視圈名流,一年回到聞喜縣的次數一般只有兩三次,實際上已經放棄了對海鑫鋼鐵的管理,並且曾在與鋼鐵行業的合作夥伴洽談時不耐煩地表示其對鋼廠毫無興趣。

李兆會離開企業還造成一個十分嚴重的後果:聞喜縣、運城市的主要官員因工作需要求見李兆會,但是根本見不到,“就算是回來,他也是坐私人飛機落地運城機場,根本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李海倉時代妥善處理各方關系為海鑫鋼鐵謀求生存的傳統,被李兆會徹底拋棄。

該秘書分析,這也是2014年海鑫鋼鐵破產時,當地幹部普遍感到海鑫鋼鐵已因管理不善而難以幫扶的一個重要原因。

最後一塊多米諾骨牌

李兆會離開企業總部之後,海鑫鋼鐵的日常經營混亂到什麼程度?曾在海鑫鋼鐵工作的一位員工告訴界面新聞,“不是混亂,而是刑事犯罪,主要是內盜。”

他舉例說,2010年8月,公司一個倉庫班長、一個倉庫保管員、一個電腦操作員和一個門衛班長合謀,偷出一車40多噸鋼材,出售15.7萬元。雖然工廠報案後幾人迅速被捕,但是“幾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就可以成車偷貨,有點管理權的更是不可想象。”

另外,當地一位幹部告訴界面新聞,在海鑫鋼鐵破產重組的過程中,他們清理出一筆債務:海鑫鋼鐵竟然拖欠了三四十萬元的掃帚采購款,按照5元一把的批發價,這意味著海鑫鋼鐵一年采購了七八萬把掃帚,可見報賬的漏洞之大。

海鑫鋼鐵的一位代理經銷商則告訴界面新聞,當年拉貨時他們甚至需要給海鑫鋼鐵的司機送禮。因為司機拉貨時通常會多拉幾噸當成正常誤差,行業內稱為“漲庫”,經銷商巴結司機,可以讓司機把這車貨賣給他們。

海鑫鋼鐵高層的人事混亂也達到頂點。前述李海倉的秘書告訴界面新聞,李文傑因支持李兆會而上位當總經理,但隨著李兆霞全面接管海鑫鋼鐵的財務工作,李文傑與李兆霞漸生嫌隙:李兆霞弄不明白海鑫鋼鐵的賬面為什麼總是沒錢,直到發現掌管物流的李文傑報上了遠超市場價格的運費,一怒之下把文件撕碎。

李兆會站在李兆霞一邊,於是李文傑黯然退場,轉戰陜南經營礦業。但是,海鑫鋼鐵的經營狀況並沒有因此好轉,李兆霞也沒有經營一家鋼鐵企業的能力。此外,隨著鋼鐵行業整體下探,海鑫鋼鐵也無法獨善其身,逐漸出現虧損的跡象,這在海鑫鋼鐵的歷史上幾乎沒有出現過。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經歷上述與李文傑的衝突之後,李兆霞在上海、浙江寧波成立公司,全面接管海鑫鋼鐵的原材料采購和成品銷售。這意味著,山西聞喜縣的海鑫鋼鐵,已成為李兆會、李兆霞新公司的代工廠。

在海鑫鋼鐵的代理經銷商看來,這無疑向行業釋放了兩個信號:海鑫鋼鐵內部發生了原因不明的重大經營戰略轉變;海鑫鋼鐵實控人疑似在主動與海鑫鋼鐵進行切割。

“反正給人感覺就是他們可能要出大事了。”該經銷商說,“事後看,這個操作是壓垮海鑫鋼鐵的最後一塊多米諾骨牌。”他解釋說,上海、浙江的公司實際上是空殼公司,雖然控制著公司的原材料采購和成品銷售,“但海鑫鋼鐵要是虧錢了跟上海和浙江的公司可沒關系。”據他觀察,海鑫鋼鐵的混亂和貪腐行為反而愈演愈烈,“好像大家都知道船要沈了,趕緊再撈一把。”

不僅如此,他判斷,李兆會在資本市場也屢屢碰壁,理由是李兆霞的新公司對經銷商開出了極具誘惑力的預售方案:提前打款500萬元,出貨後能給800萬元的貨。“他們兄妹的現金流肯定出了大問題,需要找我們套現。”他說。

導火索

從2011年年底算起,李兆會在資本市場上通過三次減持、拋售套現大約15億元。2013年年初,李兆霞在上海的公司向銀行申請5.2億元授信額度,由李兆會和李海倉的故交姚四俊擔保。姚四俊是美錦能源的主要控制人之一。

2013年,鋼鐵行業不斷下探,至2014年、2015年步入寒冬期,全國鋼企一片虧損。2014年年初,李兆霞的公司給經銷商打電話,要求立即打預付款,款項越大優惠越大。

海鑫鋼鐵的一位主要代理經銷商是李海倉的朋友,在李海倉創業初期為其提供過便利。李海倉發家後,此人辭去公職,做起海鑫鋼鐵的經銷商。他接到電話之後,立即打過去900多萬元。但短短數日之後,他收到了李兆霞公司被法院封賬的消息。

幾乎在同一時間段,海鑫鋼鐵因一筆30億元的貸款逾期無法償還,被債權人催賬。一時間,各大金融機構、全國4000多名債權人紛紛擠兌,這也成為海鑫鋼鐵破產的導火索。

這些錢用在哪裏了?李兆會瘋狂套現、李兆霞頻繁貸款、要求經銷商提前付款,目的是為了挽救海鑫鋼鐵嗎?沒有人能夠回答。

2014年3月,海鑫鋼鐵6個高爐中1個保持悶爐,其余5個全部熄火。債務纏身、被多方擠兌的李兆會向運城當地法院申請破產重組。當時,海鑫鋼鐵估值100多億元,負債234億元。

海鑫鋼鐵資金鏈斷裂初期,不少外省鋼廠進入聞喜考察情況尋求合作。聞喜縣一位幹部告訴界面新聞,一家河北鋼企表達了強烈的合作意願,但到海鑫鋼鐵廠區考察時並未找到負責人,遂尋求當地政府幫助。當地主官接待了這家鋼企的考察人員,並實言相告,“並不了解海鑫鋼鐵內部的真實情況,我們也想了解,但見不到他(李兆會)人,其實我們也願意為你們提供幫助。”

前述經銷商有大約1000萬元的債務沒要回來。他到鋼廠裏駐守了幾次,終於見到李兆會。他想問李兆會,套現和貸款來的錢,他到底花在哪了?但李兆會遠遠望了他一眼,扭頭走向李海倉的墓地。李海倉死後就下葬在海鑫鋼鐵廠區的老辦公樓前。

他說,看到李兆會落寞的背影,不禁心生淒涼,“不能說他搞資本運作就是不對,企業需要多元化經營。但是這麼大的企業,這麼厚的家底,確確實實敗在他手上,他脫不了幹系。”

2015年秋天,在海鑫鋼鐵破產重組的一次聽證會上,運城的相關幹部、李兆會和債務人代表出席。一位參會人士告訴界面新聞,李兆會穿著一件藏青色毛呢大衣,頭發往後梳,全程幾乎沒說話。

輪到他發言,他當時說,“很多人說我轉移資產,我願意接受調查,一旦查實,我願意承擔任何法律後果。”隨後,他又低下頭,留下一個又一個謎團。

值得註意的是,海鑫鋼鐵破產前剛上馬了一套價值十幾億元的板材生產加工設備,至破產時一爐鋼都沒生產。僅僅在破產重組後半年,鋼鐵行業回暖,尤其是板材領域,接盤海鑫鋼鐵的鋼企憑借嚴格的管理制度和海鑫豐厚家底造就的巨量產能,迅速滿血復活。

前述經銷商說,“這就是對他(李兆會)的懲罰。憨憨(方言,意為糊塗人)。”

(應受訪者要求,李成亮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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