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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之上》劇照
剛入行時，因為長得醜，
張譯被說：“演戲就是個死”，
被副導演扔簡歷、進組後被換角、
百花獎輸給李易峰……
32歲才演到電影處女作，
2018年40歲第一次當電影男主，
成年度票房冠軍。
用江浙方言演《八佰》中的老算盤，現場演哭管虎
為《一秒鐘》中的張九聲瘦到脫相
2020年8月至今，
他9個月上映5部大片，
成為疫情後撐起國產片半壁江山的男人，
把管虎演到在監視器後掩面流淚，
張藝謀一口氣和他合作三次，
說他琢磨角色比導演還透徹。
43歲這一年，
這個小眼睛終於逆襲成功，
迎來了自己的時代。
撰文 閆坤沐 責編 石鳴
論長相沒贏過，比演戲沒輸過
張譯哭戲的處理一直很有看頭。
《士兵突擊》中真摯的哭戲
2006年的電視劇《士兵突擊》裏，班長史今被編劇蘭小龍形容為“軍中之母”，犧牲自己，成全許三多的成長。退伍前，領導帶他去看天安門，在汽車後座，他嘴裏含著奶糖哭到撕心裂肺。那時候，張譯是全情投入掏心掏肺地哭。
後來，他學會加一些細節。
電影《親愛的》裏，他演一個丟失孩子的土豪。黃渤飾演的田文軍找回了自己的孩子，在慶功宴上，張譯衝上去深深地吻了別人的兒子一口，強忍住眼淚離開現場，直到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才蹲下大哭，一邊哭，一邊還要四處望，生怕被人註意到他的崩潰。
再後來，他已經不再需要流淚。
知乎有一個問題：有哪些一個鏡頭就能體現出演技的演員。最高贊的回答是張譯在《雞毛飛上天》裏和戀人久別重逢的場面。
他們分別在開往不同方向的火車上，停車時有短短幾分鐘交匯，張譯飾演的陳江河看到了對面窗邊的駱玉珠。他探出頭來，想喊，卻一直發不出聲音，激動又著急到幾近窒息，調整了很久才終於喊出了聲，卻是沙啞到幾乎撕裂的音色。
最終兩個人終於見到，張譯的下意識反應不是痛哭，而是先撓頭笑了。
對於張譯眼睛有多小這件事，有網友做過對比：還沒有趙薇雙眼皮的褶子大。他說這很影響演戲，睡夢中突然驚醒的情節就演不了，傳達情緒也很困難。
然而在《我和我的祖國》裏，他演一個兩彈一星工作者，大多數戲份都戴著口罩，只能露出兩個眼睛，甚至連臺詞都很少，卻把情感表現得飽滿充沛。
這次在《懸崖之上》，還有更誇張的。這是部諜戰片，他飾演的特工張憲臣因為被敵人折磨，臉上沾滿血汙，不僅只能看到眼睛，而且還只剩一只眼睛能睜開。然而就靠這一只眼睛，張譯完成了全片最重的一場戲。
編劇史航評價張譯把角色“都鑿在腦子裏”，用來形容他的細膩和深度。張藝謀的評價更簡單直接：“任何一個導演都希望跟這樣一個演員合作。”
習慣性自卑
中國電影男演員有個有趣的規律：長相和成就成反比，越醜演技越高，帥哥反而很少。張譯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
因為長相，他一路走來沒少經歷坎坷。
《黃金時代》主人公蕭紅的住處與張譯的家只隔一條街。出於這個情結，張譯給許鞍華發短信，主動爭取出演電影
他1978年出生在哈爾濱，天生羞澀，在人群中會下意識去撕桌布，用這種小動作來緩解不安。他從小就時候極度在意面子，到了褲子上沒有褲縫都不出門的程度。再加上家裏條件不好，住半地下室，自卑是他性格的底色。
一開始，張譯沒想靠臉吃飯。他一連考過兩年北京廣播學院播音系，專業課都通過了。第一年因為高二不能高考錯過，第二年又被別人以少數民族加分反超。
後來，他來到北京，考中戲和解放軍藝術學院都被拒，最終以自費生的身份考進戰友文工團，在部隊一待就是9年。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來拍了大量軍旅題材的戲。
《我的團長我的團》評分10年漲到9.5
在部隊，他被初戀女友的父母形容臉像被人一屁股坐了，像大隊會計，反正就是不像個演員。啟蒙老師彭澎說初見時，覺得他長得像面條，站起來三道彎。團領導的話更權威也更傷人——“張譯演戲就是個死”。
在劇團，長期以來只有他演不到主角，從頭到尾跑龍套，因為文筆好，他常常負責一些筆頭工作，領導建議他可以往文職幹部的方向發展。
有那麼五六年，張譯每天去劇組遞資料。假模假式向副導演打聽這個戲的情節、周期、資方等信息，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還是個演員，實際上心知肚明：人家對他根本沒有興趣。
在最壓抑的時候，張譯獨自紮進暴雨裏瘋跑，在雨中，他編了一個求而不得的故事過戲癮，一會扮演可憐的自己，一會扮演驕傲的公主，被冰雹砸得齜牙咧嘴也不在乎。
張譯和他的貓
他還一度轉行去做編劇。從小品短劇開始，好不容易拿到一個20集的項目，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常常一天只能吃上一頓飯，寫了18集，然而就剩2集要完工的時候，接到片方發來的終止合作函，幾十萬字瞬間打了水漂。
除此之外，他還經歷過已經進組了，被通知換角；飾演歷史人物被家屬投訴長相不符合，最終不得不離開。
團裏排話劇版《士兵突擊》，他被分到的角色是只有一句詞的警察，大部分時間擔任場記。但張譯還是把整部戲的詞都背下來，每天排練收工後，所有人都散了，他一個人在排練廳把整出戲走一遍。
得知這個故事要拍成電視劇，他手寫了3000多字的自薦信，列出16點適合出演的理由。但因為太內向，遞給導演康紅雷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塞下信就跑，最後還是康紅雷主動找他請他吃飯，告訴他決定邀請他演史今。
等了將近10年的機會，老天也不讓他順利拿到。這次拍攝和部隊的任務時間衝突，無奈之下，張譯下定決心遞交了轉業報告。拍史今退伍那場戲的當天，他的退伍手續也正好辦下來，於是那場痛哭，既為角色，也為自己。
正因為知道求而不得、隨時被人取代的滋味，張譯的不安全感深深根植在心裏。2012年，他的境遇終於有所好轉，在拍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的同時，還拍了兩部電視劇，有一個月，每天只睡兩個小時。
他身體累，精神上卻興奮而享受。他說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忙個半死，“老天爺就說，你看，你不是想忙得半死嗎？我讓你忙得全死，忙死你，我太感謝了，我真的太高興了。”
《搜索》中飾演王學圻的秘書
我賭他今年拿影帝
不管境遇和外界評價如何，謙卑和樸實一直留在身上。
《親愛的》劇組在威尼斯
2014年，電影《親愛的》在威尼斯電影節放映，現場觀眾鼓掌聲音長達四分鐘之久。晚上聚餐，他問陳可辛：這是出於禮貌呢？還是禮貌呢？還是禮貌呢？陳可辛告訴他，觀眾的禮貌最多只會持續一分鐘，他才松了口氣，開始享受電影節的氛圍。
金雞獎現場，一只蝴蝶停在張譯的領結上
2015年，他又憑借這部電影拿到金雞獎最佳男配角，那是他職業生涯第一個有分量的電影獎，他在臺下幻想自己上去很酷地說一聲謝謝就下來，可是實際上臺後，他一口氣誠懇地感謝了17個人。
在訪談節目《易時間》裏，主持人易立競讓他說一個周圍人給他的最準確的評價，張譯的回答是來自賈樟柯的兩個字：“能行”，源於他們合作《山河故人》。這部片子被影迷形容為賈樟柯寫給趙濤的情書，而張譯的角色就有很多賈樟柯本人的影子。
張譯是這麼解讀這個評價的：還可以，有一點點不錯的意思，不是絕對的“太好了”、“太棒了”，也不是一味地打擊說不怎麼樣。這種克制卻還留有進步空間的好評才讓他覺得真實、安心。
看張譯早期的訪談節目，會發現他並不是個悶葫蘆，性格裏有東北人自帶的幽默，而且也許是因為珍惜機會，面對任何人都有一種掏心掏肺的真誠，恨不得把所有經歷都講成段子，努力讓觀眾覺得有趣。
他會開身邊人玩笑：《武林外傳》裏演燕小六的肖劍是他在部隊的室友，他有好多段子都是吐槽肖劍個子不高長相不佳，但這些玩笑最終都會落到更狠的自嘲：這說明他連醜都不是最有特色的。
《北京愛情故事》劇照
張譯喜歡讀書，家裏有兩面墻的書，還有幾千本復印來的劇本、專業書。他在自傳裏引用阿城，說《我的團長我的團》是穿了軍裝的《紅樓夢》，形容讀劇本時的感受：“故事大綱像枷鎖，死死扼住我的睡眠”，“淩晨五點，最後一個字收錄進大腦，眼淚已經不可遏制地噴薄。”
拍戲期間，他會在手機上把修改意見直接寫成劇本，發給工作人員供他們參考。張藝謀也說，拍戲之余，最喜歡拉著張譯聊劇本，拿不準《懸崖之上》的章回體結構怎麼處理時，也是找張譯來商量。
張譯花了30年證明，人的成就可以與家庭條件、先天質素都無關，唯一重要的是——你有多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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