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小豬咬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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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行業裏沒有任何過往經驗可以參考,卻向前狂奔的過程。

文 | 陳來來

編輯 | 楚明

運營 | 以繁

抉擇

長久以來,動畫編劇牛海隴過著一種靠熱情才能支撐的生活。他每天的工作往往持續到清晨,迎著早上蒙蒙亮的天光入睡,睡兩三個小時,7點就去送孩子上學。回到家裏想睡回籠覺,很多時候也睡不著。同事們大多在辦公室裏備了行軍床,生活就是睡眠和工作之間的交替。能讓他堅持下來的是對動畫的熱情,這份熱情最終也得到了回報,他全身心投入的這個項目,成為了豆瓣8.3分的國產3D動畫電影《靈籠》。

▲ 《靈籠:研發記錄》紀錄片B站播放量776萬,牛海隴討論劇本。圖 / 受訪者提供

隨著年齡漸長,他開始感到這樣的生活讓身體垮得厲害,“挺不住了”。這時候,一個出乎意料的職業機會降臨了:電話那頭的人告訴他,一家北京的在線教育公司“猿輔導”急需動畫人才,以制作教學用的動畫,誠邀他加入。

是繼續追求藝術上的“高精尖”,還是在全新環境裏制作傳統動畫行業“瞧不太上”的課件動畫?選擇後者好像不僅意味著對十年動畫生涯的背叛,也意味著巨大的未知。

要不要轉行,不止是牛海隴一個人的困惑。

《白蛇緣起》上映時,作為主創的魏永亮會前往電影院,看陌生人對這部影片的反應。有人哭有人笑,他心裏仿佛洪水終於泄閘,五味雜陳。電影從籌備到上映的一年半時間裏。要跟時間賽跑,工作起來“沒黑天沒白天的”,“都是身心疲憊的,是一種煎熬的過程,像一個皮球一樣不斷地被壓縮,然後最後終於壓縮到幾乎要質變,整體都爆開了那種感覺。”

▲ 魏永亮與參與作品海報合影。圖 / 受訪者提供

做《魁拔》同樣是“特別苦,印證了所有前人說做動畫苦的經驗”。不止是每天畫到晚上十一二點,在做這部動畫片的四年裏,龔亞英有兩年春節都沒有回家過年,新年裏只有一天假,大家聚在一起吃個火鍋,第二天繼續幹活。

電影上映之後,因為缺宣傳經費,全公司的人都要跑到各個影院去宣傳。龔亞英第一天負責西單大悅城,但是被保安趕了兩回,傳單沒發幾張就被收走了,當時薪資低,她在西單選了最便宜的麥當勞吃也覺得心疼。第一天中午宣傳結束後,團隊裏一半的女生都哭了。但到了第二天,事情有了變化,有兩個觀眾看完電影後,問你們是不是《魁拔》劇組的,買了一堆奶茶送給他們;第三天,看到有觀眾帶朋友來二刷、三刷。

龔亞英最初做電影《魁拔》時,行業技術還不發達,是要純手繪的。她每天就伏在拷貝臺上,一張一張地畫。能支撐她的是對動畫的熱愛,這種熱愛可以追溯到童年偷偷地在家裏看《美少女戰士》的時光。後來她學了美術,跟隨自己的理想選擇了動畫方向。

但是,在極度的辛勞和爆肝下,要不要放棄自己已經付出了這麼多的行業、走了那麼久的方向?

這時,一個轉行的契機是,在在線教育的課堂裏,正使用大量的動畫來教小朋友們知識。而制作這些課件的動畫師,對大眾來說雖然是一個隱秘的職業,但對於處在動畫行業的專業人士來說,是一個已然清晰的就業方向。

一天淩晨,北京的一個好朋友給糾結中的牛海隴打來電話。“是把你當兒子看才跟你說這些。”在這次淩晨通話裏,朋友跟他分享了自己在工作選擇上錯過時代機遇的親身經歷,並且囑咐他:“現在正是教育行業的動畫片缺少方法論的時候,所以才從傳統動畫片行業招一些人,之後這個窗口可能就關上了。”

魏永亮是從一個已經轉行的朋友那得知,教育行業急需專業的動畫師。對方拉他入夥的話裏打動他的是,轉行雖然意味著無法繼續有些縹緲的藝術理想,但是“十幾年的專業知識也有了更有意義的用處”。思考了兩三天,他向猿輔導投出了簡歷。

龔亞英的糾結倒是沒有那麼深。雖然愛動畫,但是她並不覺得動畫電影是她人生能走的唯一一條路,相反,她更強烈的底層渴望是做些“有意義、讓世界變得更有趣的事情”。

▲ 工作中的龔亞英。圖 / 受訪者提供

但轉行是否能成功,不是靠一次決心,一個跺腳。教育行業對電影動畫師們來說是全新的行業,從底層思路到工作方法,都需要重新探索。

新世界

全新的東西撲面而來。雖然在動畫行業有十年的工作經驗,但到了教育行業,大家都還是“新人”。

魏永亮感受的第一個衝擊發生在入職第二天。這一天他參加了和教研組一起開的會議。在巨大的會議室裏,整齊地坐著一排老師。他們先進行自我介紹,有教育專家、數據專家、心理學及腦科學專家,在場人士中最高的學歷是博士研究生,這給魏永亮留下強烈的印象,“都是些各方面比較高精尖的人才”。這麼多人坐在一起,居然只是為了研究小孩子要看的東西。

“當時就覺得,這事不簡單。”魏永亮說。入職第一周,“信息量有點大”,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對應不同的教學體系,有的禁忌是他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的。

魏永亮所熟悉的成人向動畫,為了娛樂大眾,要想盡一切辦法讓畫面看起來既刺激又酷炫,故事情節上講究精彩和反轉,但是面向兒童的教學動畫要從小孩子的角度出發,“我以前的那些經驗完全不適用了。一開始還是挺摸不著頭腦”。

其中一條與成人世界不同的準則是:煽情感人的情節被排除在外。“我不想讓孩子們在歡樂的課堂上,垂頭喪氣的,或者因為傷心哭了。”一位動畫編劇說,“所以我們要做一些歡樂熱鬧的東西,讓孩子們體會一下這個快樂星球。”

來自孩子的反饋往往與成年人不同。曾經在用於低年級的動畫裏,有動畫師做了一個稍顯誇張的特效。用於教學後,有一個小女孩和老師說,她看到那樣的畫面有些害怕,是閉著眼睛聽完的。動畫師們馬上就要對這樣的畫面進行修改。魏永亮則舉例說,他在做一只老虎咬到一只小兔子的情節裏,必須規避掉血腥可怕的場面,比如老虎要不那麼兇,用一種滑稽的方式去咬小兔子。

▲ 制作過程中的動畫分鏡腳本。圖 / 受訪者供圖

剛進公司的時候,魏永亮在會議上了解到,猿輔導的動畫內容裏劃了很多的紅線,主人公們必須是團結友愛的,人物不能去野湖裏遊泳……當時已經一百多條禁忌,且還在不斷地增添。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動畫裏的小孩不能晚上獨自出門,如果情節需要一定要出門,就要先和家裏人打個招呼——這是為了在教知識的時候,融入對小孩至關重要的生活安全常識。

魏永亮幹脆放平心態,“有意識地拋掉自己的一些經驗,就把自己當成一個有些技術手段的小白好了”。

牛海隴則是這一百多條禁忌的重要貢獻者之一。

適應猿輔導這份工作,他的邏輯,是在陪伴自己兒子成長的5年裏,一直在看教育心理的內容,了解了小孩子的認知成長過程是怎麼回事。

“小孩不同年齡層應該看東西看到一個什麼程度、角色表演大概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我們這個角色如果需要有缺點,調皮搗蛋應該到達一個什麼樣的程度。這件事如果沒有之前那段經歷,是很難把握的。”他說,例如,一二年級小孩看的內容,不能讓他們自己去野湖玩,可以改成城市內的湖,然後給湖邊放個警察,讓小孩形成一個他能在什麼範圍內活動的認知,“要找故事的精彩和教育的社會責任感之間的平衡”。

也有些東西是來了猿輔導才知道的。之前,他覺得小學的學習內容都差不多,學學加減乘除,學學語文英語。但是系統接觸了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年級要掌握什麼知識點,之前覺得差不多的內容,其實要分步走慢慢地餵給小孩。

▲ 牛海隴編劇會現場。圖 / 受訪者供圖

至於如何適應這些變化,用牛海隴的話說,“跟著走就完了”。令他感到踏實的是,“猿輔導給的空間比較大,不會畏畏縮縮的。不會因為怕出錯就不去創新”。

龔亞英2019年加入猿輔導的時候,她所在的團隊才4個人,現在她變成了管理一條學科動畫制作線、帶一百多人團隊的管理者,也見證著新的同事們不斷入職,編劇、音效、分鏡的專業人士都在不斷加入到這個事業裏。

從零開始到管百人團隊的過程,其中的磨合期龔亞英是“哭著走過來”的。她要從關註每一個鏡頭、每一道題的階段,快速跨越到把流程跑順、做排期審核,讓團隊能接住洶湧而來的教學動畫生產需求——一個動畫編劇一天的寫作量可能要達到四五千字——而且表達內容方向還是對的、質量是好的。“帶十個人的時候是一次認知上的顛覆,帶三四十個人的時候又是一次顛覆。”而周圍所有人、所有部門運轉速度都特別快,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超大型創業項目。

她的思維方式發生了變化,“學會了要去抓核心問題”。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她不可能一一處理到位。所以她養成了新的工作習慣,在晚上下班前把事情歸納清楚,復盤一天的情況,再把明天的規劃寫出來。“只能是強迫自己去成長,肯定會很頻繁地犯錯,這對心理素質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這是一個行業裏沒有任何過往經驗可以參考,卻向前狂奔的過程。

價值

做動畫,不是做看起來像動畫的課件。

龔亞英經歷了猿輔導動畫部門的草創期。在此之前,老師們上課用到的素材都是靜態的PPT,“能不能把中間一些故事做成動的?”“做題的部分很無聊,能不能弄得有趣一點?”這個部門就是這麼起步的,逐漸再“讓故事跑起來”,變得更像電視動畫。

來到猿輔導之前,牛海隴猜他的工作“就是做動畫把題串起來”。但當他仔細審視教育行業的動畫時,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不滿意的地方:“課件動畫可能就不太動,一個人物往往只是走兩步、說兩句。”他提出了新的標準:“我極力希望我們的動畫質量能向在電視上播出的傳統動畫片水準看齊,人物的表現、表情能夠展現出張力。”

比如,他發現以前的角色只會走路,在10秒的做題時間裏,從畫面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他首先做的,就是讓角色“該躥的時候就躥,該笑的時候就笑,整個情緒、動作的指向是準確的”。

角色設定也要再調。之前的動畫裏,有小孩張口就說:“天空飄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牛海隴察覺到這句話過於成熟,並不應該出自小孩子口中,什麼年齡應該說什麼話。甚至每個角色都應該說符合自己人物設定的話,他舉例說,《小豬佩奇》裏小狗丹妮的性格、說話特色鮮明,因為她的角色是一個爸爸去航海了、長大時父母不在身邊的小孩。

龔亞英做互動課堂時,會把遊戲裏的做法融合進去。學生們如果連續答對了題,動畫會給予他們心理上的獎勵。而解鎖全部的成就是一個相對長而難的過程,達成了要讓孩子覺得成就感爆棚。牛海隴則把《超級瑪麗》遊戲裏的集金幣模式,作為新的互動環節寫進了課堂動畫裏。

做課堂裏的動畫不像做動畫片,沒有“皮球爆開”的時候,需要的是日復一日的不斷積累和精進。像《米樂米可》這樣在電視臺播出的動畫片,從制作到播完要一年半;一部出現在視頻網站的《靈籠》再快也得好幾個月,而現在在線教育公司“就更快一些”。每次上完課,他們就會收到反饋,發現問題後及時調整。

2018年,牛海隴的母校電影學院辦活動。當時請來很多動畫界的大咖做講座,只要是成年人向動畫制作人的講座就爆滿,兒童向的無人問津,做兒童動畫也為自己做的是“低幼內容”感到低人一頭。當時他就感覺非常費解:“動畫片起步就是給孩子看的,後面才慢慢擴展到成年人,那為什麼要以給成年人看、表達哲學理念為理想呢?給孩子看一個輕輕松松、幫助他們長大的內容不是很好嗎?”畢竟,小孩的娛樂主要就靠看看動畫和繪本,他們才是動畫的“剛需人群”。

▲ 課堂動畫。圖 / 受訪者提供

有人問過魏永亮,會不會覺得可惜,原本在影視行業做高精尖的東西,突然之間就來教育行業了。在傳統動畫行業的人看來,教育行業出品的東西就是一些比較低端的產品。在過去,魏永亮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當他真正投身其中時,他的認知發生了改變。雖然在技術上,課件動畫比擬不了動畫片。但是在它所聚焦的領域,課件動畫把內容做到了極致。

不過,幾位動畫人一致的看法是,現在教育動畫的水平,距離自己心中的標準還頗有一段距離。牛海隴剛來猿輔導時,對之前的動畫編劇團隊提出一些更高的要求時,“同事們可能會覺得過分了”,但現在,至少“大家的思路已經碰齊了。我們猿輔導的動畫片質量在往上走,在往傳統動畫片靠齊”。

加入新公司三個月,魏永亮的轉變明顯。晚上下班,魏永亮會刻意繞路經過小區遊樂場,留意孩子們在聊什麼玩什麼。過去他對爸爸這個身份的認知是“有了一個孩子”,現在他會更細致地觀察自己孩子的行為在表達什麼,然後給予更理想的回應。他覺得自己更知道怎麼做爸爸了。

牛海隴的小孩在上猿輔導的課程。對於他意義重大的一件事情是——他的孩子也在認可他的工作。在學校的時候,他的孩子總是到處問同學,你上了猿輔導的課沒有?看了裏面的動畫片嗎?聽到別人肯定的回答,他會很驕傲地說,那是我爸爸做的。

▲ 牛海隴和他的兒子。圖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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