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看呢？晌午了呀，哖【方言：你們】咋吃飯呢，就在我這兒下點面條吧？”
準備離開古寨的時候，路邊站著一位大叔，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出村的路就在大叔那間向右傾斜的房子邊上。
近日，行走伊河沿岸，來到欒川縣獅子廟鎮秦王寨，這是一個被時光遺忘了的山頂古村落。如果說豫西偏僻山村還保持著土墻瓦房，算是上世紀後期的模樣，那麼這兒，除了土墻瓦房之外，木柵欄抿上泥巴，甚至荊條編制的荊笆，都可以作為建築材料。
村子正中央有一個水坑，收集了全村下雨天屋檐流下來的積水，表面飄滿了浮萍，這兒是他們用來餵牛和澆地的唯一水源。
大叔姓賈，告訴我們：村子原有近200口人，年輕人外出打工的打工，搬下山的搬下山，現在山上還留有常住人口9家不到20口人。這些人家基本都在山下鎮上買有房子，或者分有扶貧安置房。賈大叔在山下也有一套房子，兒子外出打工，自己兩頭住，有時候在山下，有時候回來看看地裏的莊稼。
“你別看咱這山頂上住著不方便，好地可是不少，頂上都是黃土，你比方說種小麥吧，這地不怕旱，交公糧那時候，咱這兒的麥子都是一級品。主要是現在沒有人了，種麥子種不成。咱山裏人都還是手割的，割割背到那邊場裏，隊裏有打麥機，自己掏電費就行了。關鍵是沒人手，村裏都是6、70歲的老葛棒子，幹不動。年輕人，你就別想叫人家回來打麥了。你算算，咱種一畝地，一年按種兩季，多說不過弄兩千塊錢，你敢算撒那肥料？下那功夫？一天還不劃20塊錢，撿個破爛賣賣也比這強……”
“上級是叫俺這兒整體搬遷的，有這些地，誰舍得走？都是閑了下去住，到忙天時候，回來捏個【湊合】幾天。你看看俺吃這水，我估計哖看看就不會在這兒吃飯……”
大叔彎腰掀開墻邊的兩口水缸，介紹說：高的水缸裏面是下雨時候從屋檐接的雨水，矮的水缸裏面，是從吃水坑裏挑回來的塘水。
“這水也是下雨攢的，村那邊還有個人吃水的坑，地邊都修的有渠，一下雨，地裏頭水順著渠流到坑裏頭，擔回來澄澄，就吃這。我這已經澄了兩三天了，還是混哩，就這樣了，不會再清了。現在地裏都上化肥，還好一點，沒啥臟東西，以前上頭飄著牛屎片、羊糞蛋，去擔水了，得帶個罩濾，給上邊臟東西撈過去。要不說娃子們就是回來，也都沒人想在家吃飯，我也不想，那咱不是沒辦法呀……”
賈大叔做的午飯是撈面條，他說：“不想費事，下點面條吃吃就行了，捎回來的有雞蛋，地邊有韭菜，炒點菜吃撈面條。”
山頂不好耕種的地裏栽成了樹，也沒人管理，有些地裏的草比樹都高。大叔說現在種菜不行，缺水，種出來的菜還沒有野菜鮮嫩，下午的時候去那些荒地裏剜兩把野菜，就夠吃一頓了。
大叔家在鎮上的房子是自己買的，他說：“買早了麼，咱這兒不是住著不方便，好些都是在底下瞎好買了房子，買完沒過幾年，興扶貧了，俺算是倒黴透了，想著娃子們上學近一些，貸款、借錢買房子，後來的都是政府免費發的房子。要說起來，咱也不眼氣【羨慕】他們，下去住咋了，不是還得回來種地？他們住不掏錢房子，家裏老房子都扒了，有哩人回來沒地方住，住到以前那牛棚、羊圈裏頭，那不美。我這，好賴吧，還有個窩……”
“就是呀，你看這麼多菜呢，給哖下兩碗面條吧？”撈著面條，賈大叔又重復了一句。
“上來路老是陡，開車下去也得20多分鐘。原來上來沒有大路，都是小路，在樹林子裏頭繞。修這路那時候，一家都出了800塊錢呢，出人還得出錢。那時候娃子小，正上著學，咱沒有錢，挖了一囤麥賣了賣……前二年，公家給路上了水泥。上個月不是下雨，正拐彎那地方塌了，也沒人管，俺那閨女回來哩，我拿著撅頭、鐵鍁，剜了半個小時，給路修開，車還是上不來，就在那兒說了會兒話，人家就走了，也沒上來……”
“我這竈火，不是打的夯土墻。年輕那時候砍得木頭，胳膊那麼粗的，用葛條捆住，頂上鋪的瓦。瓦是咱自己燒的，也沒有花錢。木柵欄墻透氣，冬天不是老冷麼，和點泥糊糊，就成這了。不中了，快塌了。女婿回來看看說，等秋罷了，給這扒了，弄成鐵皮瓦那種房子。”
“這地下溝裏，有個景區，不過跟俺們不是一個村的。原來那老板說再從景區戳一條路上來，給這兒也開發嘍，兩邊大隊幹部吵架呢，就撩到這兒了，也沒人管。別的啥都好說，就是吃水太困難，只要水解決了，咱這兒也是好地方。經常有洛陽的、鄭州的人上來，有的是來照相的，有的是來畫畫的，他們說整個洛陽，還能跟咱這兒一樣美的地方不多了。我想著說那是球，只怕是就咱這兒看著最窮了吧？別的村子房子越蓋越好，俺這兒，哎呦，只怕有50年沒有再蓋過房子了……”
一直有人說：“城市存不下靈魂，農村安不了身心”，對於喜愛攝影和繪畫寫生的人們來說，秦王寨是一個保持完好的上世紀中期農村景點，土墻、青瓦，覆蓋了整面山墻的爬山虎，以及隨處可見的竹木籬笆，在樹蔭下恬然甩著尾巴的白牛，甚至是在屋頂踱步的公雞，是很美的一幅幅田園風光畫，而對於當地居民來說，他們更希望扒掉老屋，蓋成山下的樓房……
有沒有一種更好的辦法，讓這片定格了時光的古樸村寨，與現代化的生活方式共存，讓外地遊客穿行在上世紀風格的古老村子裏，卻能夠回到現代建築設施休息，讓這個有著濃郁時代痕跡的山頂古寨，更好地保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