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掉大便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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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初冬窗口,刺骨的風,自枯敗婆娑的樹稍吹來,月色如水,冰冷地灑滿廣場。這個閏年的冬季,寒冷,透著徹骨的悲傷,驟然降臨,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如同那些往昔的舊事,那些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埋葬的,藏在記憶深處的痛,總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未康復的傷痕,它們似乎從寒冷冬天的昏睡中醒來,重新滴血,撕人心扉:總有一個地方,一輩子不再提起,卻永遠也不會忘記;總有一個人,令你一生心疼,刻骨銘心;總有一段情,一直住在心裏,卻告別在生活裏;總有一個位置,在心裏至高無上,一直沒有改變。人,年紀大了,有時候突然就脆弱了,突然就不快樂了,突然就被回憶裏面的某個細節揪住不放了,突然地陷入沈默了。很多時候,你以為自己都放下了,卻總在不經意間,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一濕,沒有什麼原因,就是懷舊,突然地難過,突然地走進淒風苦雨的童年 。

虞溝是一條小河,又叫虞姬溝,它發源於新沂市荻邱山,一股清泉緩緩而下,從新沂市邵店鄉的劉衝村流入沭陽顏集,途經廟頭鎮、賢官鎮等鄉鎮,接入薔薇河入海,全長一百多公裏。但是,過去聽有年紀的人講,真正的虞溝得名,就是從新沂市邵店鄉劉衝村流入,從劉衝入口算起到顏集街的十幾公裏。這十幾公裏的河流叫虞溝,而這十幾公裏的河岸叫虞溝埃,也叫吳溝埃。據說項羽自刎烏江後,虞溝埃虞姓人家擔心受到株連,紛紛把虞字頭去掉,改姓吳了。即是現在,虞溝埃吳姓人家也是大族。我的童年,就是在虞溝埃度過的。

虞姬溝西頭有一個村莊叫潘莊,現在已經合並在虞姬村,改作潘虞村了。當年的潘莊有一所村小學,叫潘莊小學,學校由南北兩排門窗相對的茅草房子組成。那時候農村房子都是土墻茅草屋,墻是用泥土夯實壘起來的,兩邊山頭不是用磚而是用土基壘砌的。屋頂是茅草繕的,只有屋脊頂是一排青磚壓著。稍微富裕的人家,使用紅瓦壓屋脊,學校是大隊蓋的,比較隨意,便用青磚壓屋脊。學校有五個年級,北面一排最東兩間是一年級,最西兩間是二年級,中間兩間:一間是教師辦公室,挨著一個套間就是校長室兼校長宿舍;南邊一排是三四五三個年級。教室內的課桌是土基壘砌的,每張課桌配六塊磚頭,三塊磚頭搭成一個凳子,就是學生的板凳了。土基,就是用爛泥與碎麥草攪拌,然後用長方形的木頭模子拓好,放在太陽下曬幹,有點像今天燒磚的毛坯。老師辦公室的條件要好一些,都是村裏幹部從村北松樹林旁的亂葬坑裏撿回來的棺材板做的,黑亮發光,有的還裸露出長長的棺材釘。記得那時候新學期開學是春節後。冬末春初,春寒料峭,下著小雪,父親牽住我的手到辦公室報了名,交兩元學費,領到兩本書,一本書是語文,一本叫算術。一個姓吳的老師拉著我進了一年級教室,安排我坐在一個高個子男孩旁邊。這個男孩細長精瘦,大眼睛,亂糟糟的頭發上沾著稻草,上身穿一件空心破棉襖,說是棉襖,其實基本看不到布紗,就是一掛臟兮兮的爛棉花,用一根稻草繩子困在腰間,露出胸前凍得泛青的皮膚。下身穿一條大人的褲子,掛滿補丁,因為太長,在腳腕卷起幾道,也用稻草紮起來。腳上沒有鞋,是用雙層包谷皮包著,也用稻草纏緊。長臉,愛傻笑,鼻子下面拖溜著兩管黃黃的鼻涕,慢慢下垂,當拖溜到上嘴唇時候,用力一吸,便無影無蹤;過一會,又慢慢垂下來。後來吳老師常說:這孩子將來上嘴唇會被鼻涕磨透了,長大就是一個豁唇。他就是我的同桌,聽說他前面兩個哥哥都沒有落住,夭折了,他排行第三,因為嘴笨不喜歡講話,又愛傻笑,大家都喊他愚三。

童年時每個農村孩子家裏都很窮,吃不飽飯,衣服都是大人穿舊的衣服改的。我身上穿得比愚三好多了,有一件打補丁的方格絨舊棉衣,是母親從大舅家要的,下面穿一條厚厚的大腰棉褲,是奶奶用父親的舊棉褲改成的,褲腰又大又高,在面前疊成雙層,然後用一條布帶子紮緊,褲帶基本勒到胸口上面;腳上還穿一雙蘆葦花編成的棉鞋(又叫貓窩子),全副武裝,雖然笨了些,但特別暖和。聽說愚三母親是個病秧子,常年不能下床,苦不到生產隊的工分,家裏吃飯就成問題。他父親在集體勞動回家,經常提著一個破瓦罐子到鄰縣新沂去要飯,以糊口度日;他父親還有石匠手藝,也常見到他背上背一個破牛皮做的袋子,裏面放一把鐵錘和一個鏨子,幫人家鏨磨。我和愚三見過他鏨磨:把磨盤掀開,兩人用力將上面半盤磨仰放地上,他父親坐上去,用鏨子沿著磨逢一路鏨開,火星四濺,鏨完,先用手抹去一層大一些石頭碎片,然後嘴對著逢一路吹過去,新的磨逢嶄新出現了。上下兩片磨需要一天功夫可以鏨完,結束後,主人安排吃一頓比較豐盛的飯:一個雞蛋參和半碗玉米面做的雞蛋糕,再炒一個番瓜條,吃的是稀飯和山芋幹煎餅,吃飽喝足,再贈送兩張山芋幹煎餅,用紗布包好帶回家,愚三和他母親就可以勉強吃一頓飯了。愚三其實沒有自己的褲子,褲子是他母親的。每次上午放學,他都匆匆往家裏跑,說母親等他的褲子,回家要脫給母親穿,上廁所,做飯,裏裏外外需要穿褲子才能走出去。剛開始時候我和愚三關系並不是太好,也很少講話,只是偶爾回頭看他凍得簌簌發抖,有時候感覺心疼和同情。有天下午,愚三父親突然提著破瓦罐,站在距離教室很遠的墻角向愚三招手,愚三飛快跑出去,扒著父親手裏破罐子望著說著什麼,一會兒又突然跑回來,拉著我的手一起跑回去。原來,他父親今天走時運,在新沂的邵店討飯時候遇到一戶好人家,討回來一對湯圓,那湯圓漂在稀飯裏面,紅高粱做的,紫紅滾圓,誘惑我們兩個口水直流。愚三一定讓他父親撈一個給我吃了,然後他自己也吃一個。石匠摸一下愚三的頭,又摸一把我的頭,說一聲:好好的,就走了。我們回教室以後,愚三輕輕貼我耳朵說:今天我給你湯圓吃的,我們兩個要做好朋友,今後俺大(方言:父親)再要到湯圓,我還給你吃。你個頭小,如果有誰欺負你,我幫你揍他。一個湯圓下肚,讓我與愚三成了好同桌,好朋友。

老家顏集這個地方是一天吃兩頓飯,早上八九點左右吃一頓,晚上三四點左右吃一頓,沒有午飯。老師學生都是走讀,只有校長一個人住校。校長姓楊,叫楊家春,顏集大莊人,忠厚善良。校長屬於機關幹部,機關幹部吃的就是三頓飯,而且,經過長期觀察,他頓頓都喜歡吃面條,喜歡在面條裏面拌著烏黑的醬油。每到中午,老師學生都放學回家了,愚三就用胳膊抵我一下,讓我留一下。因為我小時候長得比較漂亮,人家都說我像電影裏面的潘冬子,加上學習認真,一節課下來馬上會背課文,甚至會默寫課文,如第一課:毛主席萬歲,第二課:中國共產黨萬歲,第三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等課文,老師這邊教過,那邊我就會讀寫。因此,楊校長特別喜歡我,每天中午吃中飯時候,一旦見我在教室,就會故意在鍋裏留一些面湯,然後伸長脖子喊:潘冬子,過來,鍋裏面條尿喝一碗!面條尿就是面條吃光以後,鍋底下面留下的面湯。愚三知道以後,就故意讓我留下來,他也不走,兩個孩子在教室裏面靜靜等著楊校長那一聲叫喊。然後急急跑過去,楊校長已經把面湯盛好在碗裏,讓我先喝,說留點碗根子給愚三就行了。我會端著碗走出來,故意讓愚三多喝點,但是愚三總是讓我先喝,說他先喝鼻涕容易拖進碗裏。

一年級教室東山頭有一個大柳樹,又粗又高,往東北方向斜著生長。在柳樹最高的一個枝丫裏,有一對喜鵲一冬天都在砌窩,一會兒銜來樹枝,一會兒銜來破棉絮,窩越做越大。我是最早發現的,就對愚三說:等喜鵲下蛋了,我們兩個爬上去掏鳥蛋,掏下的蛋我們倆燒著吃。但是,後排一個叫萬五反的同學硬說是他最早發現的,說等下蛋時候他要掏,而且,他每天上廁所時候,都要用樹枝挑一些大便回來,在柳樹根部一圈一圈塗抹做記號,不讓其他任何人靠近。我有一次去上廁所,順便仰頭端詳了一下那個喜鵲窩,想判斷一下裏面是否已經下蛋了,結果被萬五反發現,他跑過來把我按到在柳樹下,騎在我身上狠狠揍了我。萬五反大個頭,比較兇惡,平時喜歡欺負個頭矮小的或成績好的同學。班級裏面他最喜歡欺負的就是我和大白兔,大白兔是班上一個臉白白的同學。愚三見我被他按倒打,趕快跑過來,一邊罵著一般用手擦了一把黃黃的鼻涕,狠狠地抹在萬五反的腮幫子上面,然後用另一只手抓住他頭發,把他從我身上拖下去,用包著包谷皮的腳,兩腳把萬五反踢跑了。愚三還不解氣,下課時,發現萬五反光著屁股坐在大便池上解大便,那時候農村小學廁所是男女混合使用,大便池就是一個水泥槽通著外面化糞池,愚三不知從什麼地方搬來一塊大石頭,從廁所外面化糞池對準萬五反拉屎的水泥槽,猛地扔了進去,四濺的尿屎水從坐便槽飛出,濺得萬五反一屁股,嚇得他提著沾滿尿屎的褲子鬼哭狼嚎往外跑。放學時候,發現萬五反還不敢回家,一個人躲在草垛旁,手抓稻草一點一點在擦衣服上的屎,我看了心裏特別解氣。幾天後,為了感激愚三,我決定偷偷爬上柳樹掏鳥窩,萬一裏面掏下來鳥蛋,一定燒熟分給愚三吃。愚三聽說後也流口水,答應幫我一起上去掏。

掏鳥窩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後,等同學們和萬五反都放學回家時候,我和愚三來到大柳樹下。我脫了鞋,在手掌心吐幾口唾沫,騎著愚三肩膀爬了上去。樹很高,加上那天風大,爬到半截時候突然感覺很害怕,想退下來。愚三在地面高喊:上去吧,也許下蛋了呢!一聽說也許有鳥蛋,我就不顧一切往上爬,快了,馬上就要夠到鳥窩了。我一陣激動,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了,伸出雙手去掏鳥窩時,只感覺身體一下子懸空了,輕飄飄地落了下來,在愚三的驚叫聲裏,失去了知覺。等我醒來的時候,是躺在我父親懷裏。後來聽愚三說,我一掉下樹,愚三就哭喊著跑到我家,父親從生產隊田裏勞動剛收工到家,急忙跑過來,抱著不省人事的我就往方大姑家跑。方大姑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原先是個香頭奶奶,書上稱作巫婆,平時村裏大人小孩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她。後來村裏成立了醫療點,她就是村部唯一的醫生,叫做赤腳醫生。父親抱著我坐在方大姑面前,放大姑先抓幾把鍋底的草木灰撒在我膝蓋和額頭兩處受傷地方,止住了血,再用紗布包起來。多年以後,我在沭陽中學讀高中,一天下午上課時候,感覺膝蓋下面皮膚發癢,用手撓一下,皮膚破了,感覺皮膚下面有異物,用手指頭使勁按下去,一塊大拇指般的石子帶著血肉從皮膚下面竄出來。這塊石子就是當年和愚三一起掏鳥窩時候,摔地上雙膝跪地,擠進皮肉的,被方大姑用草木灰包紮後長進肉裏的。當時方大姑說我是從樹上掉下來,把魂嚇丟了。於是用白瓷碗盛半碗涼水,又拿過來幾張火紙,她把火紙蒙在碗上,用手慢慢地撩一些水灑在紙上,在紙下面就生成一個個水珠子,然後就大聲叫魂:“孩子啊,下馬來家嘍!”,我父親就在旁邊大聲答應:“回來嘍!”這喊聲在我耳畔越來越遠,我昏昏沈沈進入了夢境,夢見自己周圍都是火苗在慢慢燃燒,大柳樹也著火了,鳥窩也著火了,教室也著火了,課桌上書本也著火了,自己周圍都是火苗亂串,耳畔都是呼呼的風拉著火四處蔓延的聲音。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是兩天以後,醒來時候躺在家裏地鋪上,父親在我地鋪前蹲著抽煙,愚三趴在我面前,鼻涕噠溜下來觸著我脖子一陣涼爽,我慢慢睜開眼睛,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口渴,要喝水。父親幫我餵水時候,說多虧這幾天母親和愚三到大柳樹下喊,把我魂喊回來了。原來,在我昏睡的兩天裏面,母親把我棉襖蒙在掃帚上,拖著掃帚每天都到大柳樹下面喊:孩子,下馬來家啵。然後愚三就跟在後面大聲答應:回來嘍。這樣,就把我丟掉的魂喊回來了。但是,吳老師不相信這些,他後來告訴我:你從樹上跌下來,頭和腿上傷口沒有消毒清洗,受了感染,應該是破傷風才發燒兩天兩夜的,這種病一般治不好的,你命大,自己抗過去了。是的,在那個年代,餓死病死都是常事,記得虞姬村北面松樹林旁那個亂葬坑,每年都有幾個死了的孩子扔在那裏,破被子爛棉花在林子裏四處飛舞,陰天或夜晚,大人和孩子都不敢走那邊的路,說那裏餓鬼太多。幾天後,我的同桌愚三死了就是扔在那裏,成了那裏的一個餓鬼,我記得清清楚楚。

愚三死的那天早上先是下著小雨,後來,就是小雨夾雪,天氣特別冷。第一節課上課期間,平時喜歡呼啦呼啦抽鼻涕的愚三,突然就默不作聲了,我回頭望他一眼,發現他渾身發抖,面目發紅,眼裏無神,像要睡覺的樣子。上課的吳老師也發現不對,就喊我:你摸摸愚三的頭,是不是發燒了?我伸手摸了他的額頭和面部,像火炭一樣灼手。我手還沒有縮回來,他的頭就使勁往後面勾,一股白沫子從嘴裏噴出,我和旁邊幾個同學慌忙把他扶起。吳老師也同時派學生去喊愚三父親。石匠很快哭喊著跑來,蹲下來把愚三抱在懷裏,抱著跑著去找放大姑。雨雪中,我望著愚三在他父親的肩膀上不停地往後仰,白沫子和鼻涕塗滿他父親露出破棉絮的肩上。中午放學時候,大家都在議論:愚三死了,得的是當時最厲害的疾病:大腦炎。據說抱到方大姑家的時候,已經沒有氣息了,他才八歲,不是成年人,按風俗不能進家門,他父親就向鄰居借了一塊破席頭,又從大隊部傍邊草垛上扯幾把稻草,把他包好,直接扔在村北松樹林旁的亂葬坑裏了。

下午放晚學時,幾個大膽的同學在萬五反的帶領下,壯著膽子要去松樹林看看愚三,我也跟了去。鄉村的初春,雪已經停了,田地蓋著一層薄薄的雪粒,透過那層薄薄的雪,可以看到下面僵化的土地,硬凍而幹裂。春天雪,賽毒藥,這場遲來的寒冷預示著今年還是沒有好日子過。空曠的田野,冷風呼嘯,像刀子一樣往人胸口亂戳,走在田埂上的幾個孩子左右搖晃,透心刺骨,渾身發毛。悄悄走近松樹林,陰森森的松樹被風搖曳得吱支地響,像在悲泣,又像在瘋狂地舞蹈。林子下面是一座座高低錯落的墳塋,有的被雪淹沒,有的依稀露出破敗的墳頭。而亂墳之間的窪地裏,散落著破席子,爛筐頭,飛舞著爛稻草,破棉絮以及沒有燒完全的紙錢。不遠處,橫放一個破席頭與稻草紮成的捆兒,沒有被雪全部掩埋,估計就是愚三。膽子大點的萬五反說:往前走走!結果就看得清楚了:一雙長長煞白的腿清晰地印在雪地上,身子被稻草和破席頭裹著,頭卻看不到,不知是遭遇了野狗還是埋進了雪裏了。這時,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喊一聲:愚三爬起來嘍!大家立即扭頭就跑,邊跑邊叫:愚三追來嘍!愚三追來嘍!我也跟著一起往回跑,一口氣跑回家裏,破棉襖已經濕透了:有雪水,有汗水,也有淚水。畢竟,愚三是我讀小學時候最好的同學和同桌。

事情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但是,愚三田字形寫字本封面上,吳老師幫他寫的名字我依然清晰記得:吳以策。

寫這篇文章時候,就想起了前一陣子很牛逼的電影《芳華》,本來不想提這個電影,因它實在是馮導不過一個將電影拍到笑料為止的導演,確實不足一評。但是那麼多貧民百姓不知就裏地跟著一起高潮,跟著一起懷舊,跟著一起贊頌,跟著一起熱淚盈眶,跟著一起懷念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感覺特別可笑:作為大院紅色貴族氣息的文化底蘊與濃郁的主人味十足的記憶,真的不是我們這些貧苦百姓的愛恨與情仇,不知就裏地帶入感實在悲傷莫名。他們的傲慢與偏見,乃至文化上的所謂高傲和冷漠,與我們這些輕浮如草芥、弱小如螻蟻的正宗草根小民的卑微低賤、茍延殘喘從來都格格不入;他們的生就霸氣,與我們這些山野寒門的內心自尊,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天生驕傲。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與激情陪著他們,去懷念那些從來都不屬於我們、也與我們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愛恨與情仇。那時候,他們不缺糧票有飯吃,不缺布票有衣服,不缺糖票有糖吃,不缺肉票有肉吃;而我們除了這條小命卻什麼都沒有,是在死亡線上掙紮著的孩子。所以,這個芳華是他們的青春歲月,非我們的苦樂年華,與我們饑寒交迫的、羞澀的青春表情沒有半點的相似。不要看別人高傲地回憶歷史時,自己就沒來由地跟著哀傷了,我們自有我們自己的哀傷,那是一種卑微低賤的哀傷,是為了生存而奴顏婢膝的哀傷;我們更不要無視今天豐衣足食的美好生活而懷念過去的路不拾遺和夜不閉戶了,那時候的夜不閉戶是因為家徒四壁,那時候的路不拾遺是因為路邊的草都被我們砍光了,樹皮都吃光了!《芳華》不是我們農家孩子餓肚子保生命的童年記憶,我們自有我們自己的苦難記憶。而這種記憶時刻如鉛般沈重壓在心頭,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