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已故奶奶牽兩頭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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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雲

俗話說“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人擬獸聲或可以假亂真,獸做人語則除了鸚鵡、八哥之外絕無可能,所以古代筆記中的動物“忽作人語”,就顯得極不可信。相比之下,假如動物不是直接開口而是“托夢”,可信度似乎可以提高不少……事實上,無論“說話”的方式是怎樣,仔細閱讀這樣的故事,總能勘破些許隱藏在字裏行間的世道人心。今年是牛年,不妨就從那些記載著“牛托夢”的古代筆記說起,品一品個中三昧。

一、“老牛”竟是外祖母

“民以食為天”,古代農耕社會中,人與牛的關系十分密切,由於農民必須借助牛的勞力才能耕作和收獲糧食,所以說是生死相依也不為過,因此絕大多數筆記中提到牛總是跟仁厚、溫順、善良、服從這些詞匯聯系在一起的。但與此同時,大概是看到耕牛勞作的樣子實在太辛苦了,所以相信“轉世”的古人便認為,一定是前世造了什麼孽或欠了什麼債,今生才會變成牛,任人驅使躬耕。

先看“造孽說”。明人筆記《續耳譚》中寫金壇縣有一個人名叫鄧成十六,此人正德年間在鄉裏擔任小官,掌管賦稅,家中非常有錢,鄉中的老百姓因為窮困潦倒經常跟他借錢,鄧成十六趁機放高利貸,導致很多人家破人亡。後來鄧成十六死了,一年後,他的兒子做夢,夢見其父說:“我活著的時候盤剝鄉民,被陰司罰作轉世為豬,後來被殺,又轉世為牛,已經被以若幹銀兩賣給一個農民。明天早晨,他會牽著我到橋下,你一定要不惜重金將我買下,以免除我的勞作之苦。”其子驚醒過來,渾身是汗,趕緊把這個夢告訴了他的母親,其母說自己也剛剛做了同樣的夢。於是母子倆拿了銀子,匆匆趕往橋下等待,不久果然見一農民牽著牛過來,一問他買牛的價錢,正與夢中的錢數對應,“遂增值買歸”,好生將養,不僅不讓它勞作,一日三餐有所保障,夏天還專門做了紗帷來遮蠅擋蚊。那牛“回到”家中不久,就開始四處巡視,好像活著時監督奴仆有沒有偷懶一樣,有個仆人知道它乃是舊主的轉世,拿了皮鞭狠狠一頓抽打,邊打邊罵:“你已經變成了畜生,還想像當初一樣管著我們嗎?!”

鄧成十六還算走運,老婆孩子信了他托夢的話,總算撿了一條命。假如不信,結果往往就悲劇了。明人錢希言在《獪言》中寫江陰縣一個名叫張鵬的人,以屠牛為業,有一天夜裏夢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對他說:“我是你的外祖母,因為生前作孽太多,地府罰我變成老牛一頭,幸而被你家買走,明天千萬不要聽信人言而宰殺我啊!”張鵬醒來,跑到自己日常屠宰的場院裏,發現果然綁縛著一頭老牛。他跟家人講述了自己的夢境,但家人都覺得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不必真的放在心上。張鵬本是個重利之人,便打算聽家人的話,照常將這頭老牛殺掉。“其牛便下跪於地,兩淚雙流。”張鵬橫下一條心,將它殺死。當晚,張鵬出門,“暗中見一大鬼,身如牛形,衝突其胸”,張鵬一聲慘叫,撲倒在地。家人連忙將他擡回床上,張鵬只覺得“四肢百骸,針鋒交刺,楚不自勝”,哀號了幾天還是死去了。

二、前生欠債今生還

除了前生造孽之外,今生有可能變牛的“更大宗”原因就是欠債。明代陸粲所撰筆記《庚巳編》中記載了兩件“人變牛”之事,統統是因為欠債。

《庚巳編 客座贅語》

蘇州大鹿巷有家姓唐的人,以磨面為生,媳婦陸氏有個弟弟,死了四年。有一天唐某睡午覺,夢見妻弟突然來找他說:“我死後被罰變成牛,現在賣給了你家,因為這層親戚關系,請一定善待我,看到眼睛上有白翳者,那就是我。”唐某驚醒後問傭工,得知兩天前家中剛剛買了兩頭牛,其中一頭眼睛上果然有白翳,再找到販牛者一問,說這頭牛剛好四歲。唐某想起,妻弟生前跟自己做生意,明明欠了自己一大筆錢,卻耍賴不還,還起誓說“我若欠你一文錢,來世變成畜生償還你”,誰知竟然應驗。

還有嘉定富人王全,曾經夢見其亡父說:“我生前欠一個江陰人一大筆錢,地府罰我托生到他們家變成牛償還,現在期限已滿,你去把我贖回來吧,我全身白色,不管對方開價多少,都一口答應,不要講價。”王全尋至江陰那人家中,“視欄內果有一白牛”,請求買下,可對方因為這頭白牛“徤而善運”,堅決不答應,王全提高價格,才得以買回,“覆以帷幙,擇芻豆精好者飼之”。

清代王椷所著筆記《秋燈叢話》裏,亦有兩則因為欠債而“人變牛”之事。

聊城有一位姓丁的老人,性格敦厚誠實,品德高尚,當地的富戶都非常信任他。有個姓虞的賭徒,欠了他人一大筆賭債,想要找富戶借錢還上,便求丁老出面作保。丁老認為他品行不端,不肯同意,虞某拿出利刃來脅迫他,老頭子害了怕,只好同意。等到虞某用從富戶那裏借來的錢還了賭債,便絕口不再提及此事,富戶來要錢,丁老為了不破壞名聲,只好拿自己的錢替他填補窟窿。有一天,丁老在路上遇到虞某,把這個情況跟他一說,讓他還錢,虞某竟伸手要毆打老人,老人只好踉踉蹌蹌地逃走。虞某得意洋洋地回到家,旋即生病,昏迷不醒了整整五年才恢復正常。這時丁老已經去世,他的兩個兒子都染上了賭習,家財揮霍一空,十分貧瘠。虞某聽說後,親自登門,勸他們不要再賭。兩個人起初不聽,後來嫌他煩,破口大罵,要把他轟出去。虞某正色道:“只要你們聽我的,戒掉賭習,我一定保證你們能過上小康的生活。”倆人一聽便答應了。虞某說:“你們家牛欄內埋有金子,挖出來足以幫你們恢復舊業。”兄弟倆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一鋤頭下去,果然見到了金子,都十分驚訝,問他怎麼知道的?虞某把當年讓丁老作保,卻賴債不還,還舉拳欲毆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後羞慚地說:“冥司攝我魂魄,罰為牛,昔爾家所產之犢即我也,竭力五載而斃,我乃獲蘇,金系爾父所埋,我所目擊者。”今天特意來相告的目的,就是希望讓兄弟倆知道賭博的罪惡,並報答丁老的恩德。

清乾隆四十三年刻本《秋燈叢話》

三、牛鞭原是姻緣線

《秋燈叢話》中所記另外一事,發生在乾隆己醜年,這一回牛沒有托夢,卻用“紋身”的方式亮明了身份:蓉城有個姓藍的與姓邱的是好朋友,藍某貧困,邱某常常借錢給他,但從來不要借據。邱某死後,他的兒子找藍某要債,藍某說邱某從來沒借過錢給自己,並發了個“昧良轉畜”(倘若我昧著良心說假話來世就變成畜生)的毒誓。不久,藍某去世,邱家的母牛突然產下一犢,“色黃,獨背有白毛,旋轉成字,即藍之姓名也,筆畫皎然”。這一下轟動了全鄉,引來觀者如織。藍某的兒子趕了過來,“牛見之淒然欲語”,藍某之子便懇求買下這頭牛,邱某之子不允,經過再三懇求才同意。誰知當晚,那牛又從藍家跑回了邱家,怎麼都不肯離開,心甘情願地在邱家“做牛做馬”。從此它每天老老實實耕地,“力勤倍他牛,不須鞭策”,直到後來老了,才回到藍家,“藍子殷勤餵飼,不數日而斃”。

在諸多筆記中,《續耳譚》裏有一條是十分罕見的“人變牛”直接現身並開口說話的:“陽山農民養一牛已二年,健而善耕”,一天晚上,那頭牛忽然失蹤了,農民四下尋找,很久都沒有找到,直到來到一處水田,見一黑衣人兀立水中。農民問他可否見到一頭無主的耕牛,那黑衣人說:“我就是那頭牛,因為生前欠你家錢,死後變成牛,幫你家耕作兩年以還債,今天期滿,你可以將我賣給西山霍家了。”農民嚇得掉頭就跑,跑了幾步回頭看去,黑衣人不見了,丟失的那頭牛就站在剛才黑衣人所立之處。農民將它帶回了家,第二天依牛所言,以五千錢賣之。

上述筆記,雖然情節不同,人物各異,但表達的共同理念是世間存在著“報應”,所欠之物必須奉還,只是其他動物還的“前生債”,大多是情,而耕牛也許是跟社會生產實在太過相幹的緣故,還的主要是錢——牛本身給人一種木訥的印象,故而表達還債之意只能是在夢裏,這倒也符合訥於言者往往“心聲”更加豐富的特征。

真正意義上的牛叫聲,在有些古代筆記裏被認為有驅鬼之效。慵訥居士所撰之《咫聞錄》寫滕陽人王恪“勤於力田,家遂小康”,一年酷暑,他放牛來到小溪邊,在松陰下鋤草,餵飽了牛回家,因為心情歡悅的緣故,一邊用牛鞭在空中揮舞,一邊學著牛叫。忽然,他的鞭子好像抽到了什麼,有什麼重物落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只見一團黑煙,冉冉而沒。當時前村有個姓儲的女孩,相貌美艷,每天夜裏做夢,都會夢見一個少年書生,自稱鬼仙,說與她有緣,前來交合,女孩嚇得不行,想呼救卻又叫不出聲,只能任那少年擺布……“日久神氣耗散,容色漸槁。”女孩的父母懷疑她生了什麼怪病,多方延醫卻不見好轉。這天恰是王恪揮鞭之時,女孩正在對鏡理妝,忽聽那鬼叫苦不疊:“今年莫非是鬼衰之年?竟聽見牛鳴不已,此地不可久留也!”言罷逃去。女孩很驚訝,讓其父查問一下剛才門外是否有人趕牛經過,其父一打聽,才知道是王恪所為,王恪也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剛才那一鞭子抽下的黑氣,竟是鬼物。女孩的父親知道王恪未娶,便把女兒嫁給了他——村裏人都說牛鞭子即為月老所牽之紅線也。

牛鳴乃是驅鬼,揮鞭乃是迎新,也許沒有哪一篇筆記,能比這一篇在此時此刻帶給我們更多的共鳴和感動了吧!

責任編輯:顧明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