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去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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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詩人余光中在高雄醫院過世,享年89歲。我們選取了余光中先生的11首詩歌,來做告別與追憶。

詩人余光中

一世鄉愁

從故鄉江南到遷居臺灣,再到美國和香港讀書任教,最後回臺灣落腳、終老,余光中一生都在漂泊,一如他自己稱作的“蒲公英的歲月”。羈旅流浪的生涯讓余光中的“鄉愁”日益增深,這裏面有思鄉情、遊子心,更有中國夢。1966年,不到40歲的余光中在美國密西根州寫下了《當我死時》這首詩,詩中他所想到的最圓滿的歸宿就是葉落歸根,回鄉,回到生命開始的地方,就是生命最好的終結。

鄉愁

小時侯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風鈴

我的心是七層塔檐上懸掛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嗎?

這是寂靜的脈搏,日夜不停

你聽見了嗎,叮嚀叮嚀嚀?

這惱人的音調禁不勝禁

除非叫所有的風都改道

鈴都摘掉,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

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

我說也沒用

但這兩次哭聲的中間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蕩了整整30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當我死時

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

之間,枕我的頭顱,白發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

聽兩側,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

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

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從前,一個中國的青年曾經

在冰凍的密西根向西瞭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饜中國的眼睛

饕餮地圖,從西湖到太湖

到多鷓鴣的重慶,代替回鄉

浪漫情詩

除卻鄉愁,在余光中詩歌中最有存在感的恐怕就是情詩了。在他800多首詩歌中,情詩就占了100首,其中,寫給妻子的歷歷可數。1956年,余光中與遠房表妹範我存(乳名咪咪)結婚。1986年,在兩人結婚三十周年(西方稱為“珍珠婚”)的時候,余光中買了珍珠項鏈作為紀念。從早年熱戀時期的《咪咪的眼睛》到晚年的《珍珠項鏈》,我們仿佛可以看到,兩人傳統婚姻裏那種緣定三生的古典韻味。

咪咪的眼睛

咪咪的眼睛是一對小鳥,

輕捷的拍著細長的睫毛,

一會兒飛遠,一會兒飛進,

纖纖的翅膀扇個不停。

但他們最愛飛來我臉上,

默默地盤旋著下降,

在我的臉上久久的棲息,

不時撲一撲纖纖的柔羽。

直到我吻著了我的咪咪,

他們才會合攏飛倦的雙翼,

不再去空中飛,飛,飛,

只靜靜,靜靜的睡在窩裏。

等你,在雨中

等你,在雨中, 在造虹的雨中

蟬聲沈落,蛙聲升起

一池的紅蓮如紅焰,在雨中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

每朵蓮都像你

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永恒,剎那,剎那,永恒

等你,在時間之?在時間之內,等你,在剎那,在永恒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裏,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會說,小情人

諾,這只手應該采蓮,在吳宮

這只手應該

搖一柄桂漿,在木蘭舟中

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檐

耳墜子一般的懸著

瑞士表說都七點了,忽然你走來

步雨後的紅蓮,翩翩,你走來

像一首小令

從一則愛情的典故裏你走來

從姜白石的詞裏,有韻地,你走來

珍珠項鏈

滾散在回憶的每一個角落,

半輩子多珍貴的日子

以為再也拾不攏來的了

卻被那珠寶店的女孩子

用一只藍磁的盤子

帶笑地托來我面前,問道:

十八寸的這一條,合不合意?

就這麼,三十年的歲月成串了

一年還不到一寸,好貴的時光啊

每一粒都含著銀灰的晶瑩

溫潤而圓滿,就像有幸

跟你同享的每一個日子

每一粒,晴天的露珠

每一粒,陰天的雨珠

分手的日子,每一粒

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全憑這貫穿日月

十八寸長的一線因緣

夢回古代中國

余光中從鄉愁中延伸出去的,是對古典中國的向往。他最喜歡詩仙李白,先後寫過《尋李白》《戲李白》《與李白同遊高速公路》等,"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這句,更是廣為人知。若說孤寂與浪漫,同時又承載盛唐的魅力,李白無疑是最好的註解。

星之葬

淺藍色的夜溢進窗來夏斟得太滿

螢火蟲的小宮燈做著夢

夢見唐宮夢見追逐的輕羅小扇

夢見另一個夏夜一顆星的葬禮

夢見一閃光的伸延與消滅

以及你的驚呼我的回顧 和片刻的愀然無語

尋李白

——痛飲狂歌空度日

飛揚跋扈為誰雄

那一雙傲慢的靴子至今還落在

高力士羞憤的手裏,人卻不見了

把滿地的難民和傷兵

把胡馬和羌笛交踐的節奏

留給杜二去細細的苦吟

自從那年賀知章眼花了

認你做謫仙,便更加佯狂

用一只中了魔咒的小酒壺

把自己藏起來,連太太也尋不到你

怨長安城小而壺中天長

在所有的詩裏你都預言

會突然水遁,或許就在明天

只扁舟破浪,亂發當風

樹敵如林,世人皆欲殺

肝硬化怎殺得死你?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從一元到天寶,從洛陽到鹹陽

冠蓋滿途車騎的囂鬧

不及千年後你的一首

水晶絕句輕叩我額頭

當地一彈挑起的回音

一貶世上已經夠落魄

再放夜郎毋乃太難堪

至今成謎是你的籍貫

隴西或山東,青蓮鄉或碎葉城

不如歸去歸哪個故鄉?

凡你醉處,你說過,皆非他鄉

失蹤,是天才唯一的下場

身後事,究竟你遁向何處?

狼啼不住,杜二也苦勸你不住

一回頭四窗下竟已白頭

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

匡山給霧鎖了,無路可入

仍爐火示純青,就半粒丹砂

怎追躡葛洪袖裏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許那才你故鄉

常得你一生癡癡地仰望?

而無論出門向西哭,向東哭

長安卻早已陷落

二十四萬裏的歸程

也不必驚動大鵬了,也無須招鶴

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

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飛碟

詭緣的閃光愈轉愈快

接你回傳說裏去

藝術不朽

在一次采訪中,余光中說,玉雕作品“白玉木瓜”既讓人想起孕育真正木瓜的泥土味,又藏著藝術本身弄假成真的不朽氣息。真實的東西總要腐爛,但是藝術卻可以永恒不朽。這也是我們今天重溫余光中詩歌的原因,人會死去,但詩意永存。

白玉苦瓜

似醒似睡,緩緩的柔光裏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從從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澀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瑩

看莖須繚繞,葉掌撫抱

哪一年的豐收像一口要吸盡

古中國餵了又餵的乳漿

完美的圓膩啊酣然而飽

那觸覺、不斷向外膨脹

充滿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翹著當日的新鮮

茫茫九州只縮成一張輿圖

小時候不知道將它疊起

一任推開那無窮無盡

碩大是記憶母親,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還是大幸這嬰孩

鐘整個大陸的愛在一只苦瓜

皮靴踩過,馬蹄踩過

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

一絲傷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這奇跡難信猶帶著後土依依的祝福

在時光以外奇異的光中

熟著,一個自足的宇宙

飽滿而不虞腐爛,一只仙果

不產在仙山,產在人間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為你換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萬睞將你引渡

笑對靈魂在白玉裏流轉

一首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所謂永恒

所謂永恒

豈非是怕鬼的夜行人

用來壯膽的一句口令

在吹熄火把的黑風裏

向前路的過客

或後路的來人

間或遠遠打一聲招呼

暗傳一個動人的傳說

說是有一座不夜城

野花綻蕊迸放的千燈

邊界一過赫然就在望

從不可逼視的中央廣場

迎面激射而來的

那路,原來是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