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熟人推銷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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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秦山 夏如初 實習生 單萍 林瑞 忻彤

“快速治療失眠的辦法,你想要的我都有。”一名藥品販賣者在二手交易平臺“閑魚”掛了一個虛擬的商品鏈接,等待買家。他口中的辦法即售賣列管的鎮靜催眠類一、二類精神藥品,以及摻有精神活性物質的“聽話水、乖乖水”。

花上280元即可通過這位販賣者購買十粒有“迷藥之王”之稱的一類精神藥品三唑侖。販賣者稱“一片昏沈,三片昏迷”,至於購買者如何使用,並不會多問。

2021年8月下旬至9月上旬,歷時二十余天,澎湃新聞暗訪調查發現,被嚴格列管,具有鎮靜催眠效果的一、二類精神藥品在地下市場大肆售賣。在百度貼吧、騰訊QQ、閑魚等平臺,藥販們尋覓自稱“失眠、抑郁、情緒低落”尋求網上購藥的群體,將一、二類精神藥品加價十余倍甚至幾十倍售出。

在百度貼吧出現的尋覓二類精神藥品氯硝西泮的網帖。本文圖均來自澎湃新聞

對於藥品來源,藥販們往往宣稱,托醫院或醫藥公司的熟人拿出,或假裝病人去醫院找醫生開藥後轉手倒賣。

互聯網的隱蔽性也掩蓋了買家的真實身份。在這些自稱“失眠”在網上求藥”的群體中,有圖方便不願去醫院憑處方購藥的人;也混雜著吸毒者,用具有成癮性的精神藥品代替毒品或用具有鎮靜安眠效果的精神藥品當作“迷藥”,達到違法企圖。

正規藥企生產的精神藥品在網上暗地售賣

“我想問問大家都是吃什麼藥失眠,在哪買啊。”在有21.9萬網友關註百度貼吧“失眠吧”,一位網友發了條網帖,很快收到了多位用戶在帖子底下回復“私”。

在一些貼吧及電商平臺,一些不法分子在自稱“失眠、抑郁”的網友發布的網帖下留言,違法兜售國家管制一類精神藥品三唑侖,二類精神藥品佐匹克隆、唑吡坦、咪達唑侖、阿普唑侖、氟硝西泮、氯硝西泮、右佐匹克隆、艾司唑侖、地西泮、勞拉西泮等藥品。

精神藥品是第一類精神藥品和第二類精神藥品的統稱。它指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系統,使其興奮或抑制,連續使用能產生依賴性的藥品。根據使人產生的依賴性程度和危害人體健康程度進行的劃分,第一類比第二類更易產生依賴性,毒性或成癮性更強。

記者收到的具有鎮靜催眠效果的一、二類精神藥品。

一方面精神藥品有很強的鎮痛鎮靜等作用,是臨床診療必不可少的藥品;另一方面不規範地連續使用易產生依賴性、成癮性,若流入非法渠道則會造成嚴重社會危害甚至違法犯罪。這種特殊的兩重性特征決定了國家必須依法依規對其管制。

昵稱為“思諾思左匹大倉”的網友在貼吧有多個“馬甲”,活躍在討論失眠、抑郁、戒藥、尋醫問藥的社群。“思諾思左匹大倉”向記者稱,他手頭有“思諾思(酒石酸唑吡坦片)、左匹(佐匹克隆片)、右匹(右佐匹克隆片)、氯銷西泮、阿普唑侖”等列管的二類精神藥品。

記者明確表示需要阿普唑侖片,“思諾思左匹大倉”隨即發給記者一個二手閑置物品交易平臺“閑魚”的鏈接,商品顯示為“電動剃須刀”,價格被改為350元。付款後,記者便收到了自湖南長沙天心黃土嶺營業點發出的順豐快遞,內裝有湖南洞庭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多板阿普唑侖片,合計100片,但沒有外包裝盒。

“思諾思左匹大倉”向記者稱,他的藥是找關系從醫院開出,安全保證質量。失眠的人每晚睡之前吃一片阿普唑侖片,沒效果加量,但不能超過4片,副作用是長期服用會對該藥產生依賴,也就是“上癮”。“朋友吃可以推薦給我,可以優惠一點。”

記者收到的湖南洞庭藥業生產的二類精神藥品阿普唑侖片。

為了證明手頭還有思諾思,“思諾思左匹大倉”又在二手交易平臺“轉轉”掛上一個二手塑料路障的商品鏈接,記者支付100元後,他隨之發來一盒賽諾菲藥業生產的7片裝思諾思。

之後,澎湃新聞又從網上多名藥品販賣者處輕松購買到了一些正規藥企生產的管制藥品。如,江蘇恩華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100片裝氯硝西泮片,瓶子包裝完好未拆封(順豐快遞,發自新疆烏魯木齊水磨溝區);齊魯制藥有限公司生產的佐匹克隆片,每片凈重7.5mg,共12片(圓通快遞,發自河南新鄉市)。這些藥品販賣者與記者達成交易後,會在閑魚交易平臺臨時掛出商品鏈接,以“高端壁紙”、“潔面乳”為幌子銷售管制藥品,在購買者收貨後,他們便會刪除這些商品銷售頁面。

一名藥品販賣者兜售各類管制精神藥品,支付135元後,他發給記者一板佐匹克隆片。

某三甲醫院專業的藥劑師也向記者介紹,患者通過門(急)診在醫院開鎮靜失眠類的二類精神藥品,像地西泮片一片0.33元、阿普唑侖片一片0.26元、艾司唑侖片一片0.45元、思諾思一片2.85元。

而這些藥品販賣者通過網絡,以十余倍甚至幾十余倍的價格高價售賣管制藥品,鋌而走險謀取暴利。

一類精神藥品三唑侖也在網上濫賣

除了鎮靜催眠類的二類精神藥品,一些藥販還在“黑市”疑似販賣鎮靜催眠效果更強的一類精神藥品三唑侖(Triazolam)。

為躲避監管,這些販賣者用一些諧音詞代指三唑侖進行售賣。三唑侖, 又稱海樂神、酣樂欣,是一種苯二氮䓬類鎮靜催眠藥,具有催眠、鎮靜、抗焦慮和松肌作用,長期服用極易導致藥物依賴。因該藥成癮性極強,我國於2005年將其歸為一類管制精神藥品,除國家定點生產企業外,其他任何單位及個人不得生產三唑侖,銷售途徑也受到嚴格管控。

一位疑似崔姓賣家在閑魚平臺上架了一個虛擬商品:“快速治療失眠的辦法,你想要的我都有。”感興趣的用戶點底部的“我想要”便能和其私聊。截至9月13日,已經有46人點擊表示“想要”。

另一名藥品販賣者在閑魚上架了一個虛擬商品:“快速治療失眠的辦法,你想要的我都有。”私聊後則為售賣包括一類精神藥品在內的管制精神藥品。

添加微信後,該賣家告訴記者,他所謂的“辦法”即售賣各類鎮靜催眠類藥物,“思諾思、阿普唑侖、佐匹克隆、三唑侖”等一、二類精神藥品都有貨。記者支付280元後,該賣家通過申通快遞讓負責發貨的“上家”從陜西西安市未央區西安工業大學的菜鳥驛站發給記者十粒用魚飼料袋包裹的淡黃色片劑,稱都是從醫院內部找關系拿出的江蘇恩華藥業所產三唑侖。

記者支付後,另一名藥品販賣者寄給記者10粒用魚飼料袋包裹的淡黃色藥片,稱為醫院弄出的三唑侖。

“吃一片就可以,沒有思諾思起效快,大概一個小時(見效),三片會昏迷。”該賣家特意提醒記者。

另一位賣家自稱患有間歇性的精神疾病,服藥已超過十年,手頭有阿普唑侖、氯硝西泮等二類精神藥品及一類精神藥品三唑侖。二類精神藥品是自己和家裏老人從不同醫院騙取所開,隨後轉賣。相比較而言,老人比較好開藥,一個人一個月能開三四瓶二類精神藥品,多跑幾家醫院就可以開很多。三唑侖為“上家”手中的貨,他是分銷。

記者支付600元後,該賣家通過順豐快遞從河北邯鄲市雞澤縣發來一個快件。快件中包著一瓶沒有外包裝的白色藥瓶,瓶口塑封膜信息顯示為“彼迪藥業”。

還有藥品販賣者從河北邯鄲發來一個快遞,其中包著一瓶沒有外包裝的白色藥瓶,瓶口塑封信息顯示為“彼迪藥業”,稱為香港產三唑侖。

“淡黃色,忌煙酒,吃完可能會頭暈無力。”該賣家稱,其所售三唑侖為香港彼迪藥業所產,每瓶100粒,效果好且副作用小。記者如果第一次吃三唑侖,藥勁會比較大,適應幾天就好。以後要的多,他可以便宜到400元/瓶。

購買完成後,該賣家隨即撤回相關聊天內容,並叮囑記者刪除聊天微信與支付記錄,稱他的閑魚賬號已被封禁。

三唑侖藥無色無味,可以伴隨酒精類共同服用,也可溶於水及各種飲料中。又因為三唑侖的半衰期較短,藥效比普通安定強45-100倍,可以迅速使人昏迷暈倒——如只服用0.75mg的劑量,能讓人在10分鐘內快速昏迷,持續時間可達4至6小時,故被稱為“迷藥之王”。

一名銷售三唑侖的藥販朋友圈,兜售來自香港的“三”,750元一瓶。

在社交平臺QQ上,檢索“聽話、失憶、催眠、蒙汗、催欲、侖子”等關鍵詞,彈出上百個社群,群成員多者達400余人。添加一個QQ群後,群管理員發給記者一個文檔,其中包含多款“迷藥、聽話水、催情水”,價格從200到500余元不等。根據說明,這些產品均可以加在酒裏或飲料中,使用者會快速失去知覺。

在QQ上,出現上百個涉嫌銷售三唑侖及三唑侖和其他精神活性物質兌成的“聽話水、乖乖水、失憶水”社群。

添加一個QQ群後,群管理員發給記者一個文檔,其中包含多款“迷藥、聽話水”,價格從200元到500余元不等。根據說明,這些產品均可以加在酒水或飲料中,使用者快速失去知覺。

前述疑似崔姓賣家則稱,普通失眠的客戶他們推薦三唑侖片劑,想用作“其他用途”的客戶會推薦專門調配的“聽話水、乖乖水”。目前,向他們買這類藥水的客戶很多,至於客戶買來做什麼,他們不會過問。

崔姓賣家還稱,該類藥水摻有三唑侖及其他鎮靜催眠效果的精神活性物質,三瓶起賣,售價680元。每瓶水可以用兩次,直接喝或兌在水裏。

該崔姓賣家稱其有一位“上家”,都叫他“博士”,專門負責將從海外寄回或醫院弄出的精神藥品加工成“聽話水、乖乖水”,再讓5位業務員推銷,每單拿提成。

9月上旬,澎湃新聞記者就前述所調查線索以及已購買到的所有精神藥品,全部交給了警方做進一步處理。

違法犯罪活動的“幫兇”

非法流入市場的三唑侖往往成為一些違法犯罪活動的“幫兇”。

廣東汕尾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年4月裁判的一起刑事案例披露,以過生日宴請名義,被告人周某把下了三唑侖的珍珠奶茶分別拿給施某燕在內的三名女子喝。不久,兩名女子後頭昏腦漲,施某燕則昏迷不醒。後施某燕在內兩名女子遭到周某的同夥奸淫,另一女子因反抗得以逃脫。

今年8月,四川綿陽警方破獲的該省首例走私販賣精神麻醉藥品案中,犯罪嫌疑人將三唑侖、咪達唑侖、七氟烷等精神麻醉類藥品走私回國,然後包裝成“失憶水”等毒品,售賣給國內買家。受害者服用後會昏迷、失去意識,進而被嫌疑人侵害。

“三唑侖的非法濫用,尤其會對青少年造成惡劣影響。”某禁毒大隊副大隊長向澎湃新聞表示,這類藥物在網上獲取方便、攜帶隱蔽,不像冰毒、搖頭丸主要在酒吧、KTV、夜總會等特定場合流通。而青少年缺乏判斷能力,法制和道德觀念尚在形成階段,加上性衝動自控能力較弱,很容易被身邊人影響去使用這類迷藥。

“從以往經驗來看,青少年很容易形成小社群,比如迷藥圈、冰毒圈、搖頭丸圈,通過一個帶一個的方式,像滾雪球一樣壯大隊伍。”該位副大隊長說道。

他指出,一般的毒品,使用者主要用來自己服用,滿足毒癮,這種通過警示教育,可以直觀看到使用毒品對自己造成的傷害,能夠起到很好的威懾作用。而三唑侖完全不一樣,是對別人使用,對使用者本人沒有什麼生理傷害,所以更容易被廣泛使用。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犯罪的工具。”上述副大隊長認為,需要對男孩加強性教育,不能放任其“動物本能”的自由發展,忽略人格的培養,進而形成“鬣狗式”的殘忍性格。

上海元達律師事務所律師沈卓青也向記者分析,行為人自制迷奸水劑、油劑在網上出售的行為,具備構成“販賣毒品罪”。此外,不論是為了促銷這類“藥物”還是什麼其他目的,告知、指導其他人使用相關“藥物”迷奸女性,則可能會構成“傳授犯罪方法罪”,甚至可能構成“強奸罪”的共犯,將面臨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購買者多自稱失眠,其中混有“癮君子”

記者調查發現,在百度貼吧、知乎、豆瓣、微博等平臺,通過非法渠道購買精神類藥品的購買者,除了前述可能用於違法犯罪活動的購買者,一部分或因失眠、抑郁癥,又不願時常奔走醫院;另一部分則是“癮君子”將這些精神藥品用作毒品服用。

“誰有右佐匹克隆,上班限制,平時去不了醫院,太難受了,騙子死開,只接受到付。”張江(化名)在“失眠吧”內跟帖求藥。據其介紹,他畢業不到一年,目前在一家制造業企業上班。這兩三年他出現周期性失眠。“一失眠就害怕睡覺”,最嚴重時,他連著三天都沒怎麼睡,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服藥緩解。最近上班時間調整為白晚班交替,暫時還無法適應,所以他希望買點精神藥品,幫助調整“生物鐘”。

但由於工作強度高,他沒有時間去醫院開藥,只能通過網絡私下購買。他主要服用右佐匹克隆片和佐匹克隆片兩種二類精神藥品。“都是睡前最多服用一粒,前者相對藥效快一點。”他介紹。

不過,張江此前的購藥經歷並不順利。他告訴澎湃新聞,之前遇到過微信轉賬後不發貨的情況,被騙了幾十塊錢,也有收貨時發現包裝有問題。所以他現在購藥非常小心,只接受貨到付款。

“主要是方便,不用經常跑醫院。”從事銷售工作的佟軍(化名)常年在外出差,服用安眠類藥物數十年,是一個“老藥罐”。以往,他定期去街道社區醫院配藥,藥物選擇也比較固定——14粒舒樂安定片(艾司唑侖片),15片氯硝西泮。偶然的機會,佟軍在網上看到有人兜售精神藥品,便下單購買。

他表示,雖然網上購買的藥品,價格翻了幾倍甚至十幾倍,但省去了去醫院的時間,他覺得劃算。

“方便”,不用經常跑醫院是很多人網上求藥的理由。多位精神科專家向澎湃新聞表示,根據處方管理條例和患者的適應征評估結果,第二類精神藥品一般單次開7天劑量,一些長期服藥的慢性失眠患者會適當放寬一些,但也不能超過1個月的劑量。想要長期服藥,的確需要多跑醫院。

除了“方便”購藥,一些情緒低落的群體也試圖從網上購藥“麻痹自己”。在記者的采訪中,不乏有一些年輕人因失戀或者其他原因導致的情緒低落而從網上非法渠道購買管制藥品。但他們低估了精神藥品對身體造成的副作用。一位來自江蘇省某三甲醫院心理精神科的不具名醫生向記者講述了她第一次服用思諾思後出現的致幻情況,以警示讀者。

該醫生介紹,有一天,淩晨2點,她完成一項緊急加班任務後睡意全無,為了不影響第二天正常上班,服用了小劑量的思諾思。吃完睡後十幾分鐘,她開始夢遊,“一直在摸墻上的畫,雙手在空中抓東西”,隱隱約約看出來的世界都變了形,“還有小人在晃動。”第二天,丈夫和她說起前一晚的種種行為,她腦子裏似乎有些印象,但總體依舊模糊,“大腦不受控制的時候,很容易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

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精神衛生中心趙敏教授向澎湃新聞指出,絕大多數在網上大量購買鎮靜催眠藥物的人,目的並不是單純的為了治療失眠。比如有些吸毒者將其作為毒品替代品濫用,或者利用鎮定催眠藥的特性,實施搶劫、迷奸等犯罪目的。

責任編輯:崔烜

校對:張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