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提著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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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家住在玉泉河邊,常去河裏摸魚摸蝦,可是從沒有見到過大魚。每當我提著幾條捕獲的 “小魚仔子”從敬老院經過的時候,坐在藤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品著用玉泉水泡的茶的常爺爺,就會不屑地說:“真不開眼,這麼小的魚仔子也值得逮?”我聽了很是不爽。他70多歲,瘦長個,小眼睛,尖瓜臉,稀疏灰白頭發,梳著一條細細的辮子耷拉在腦後,他在宮裏和頤和園裏當過太監,脾氣大,看什麼都不順眼,外號“活不長”。我只好回答說:“常爺爺,我逮來餵貓的。”他咂了一口茶,對我說:“昆明湖中有大魚,大的像龍一樣。”我好奇地纏著他問,“真有那麼大的魚?”他並不搭理我,而是閉上眼睛舒服地曬太陽,在他眼裏,周圍沒有值得他搭理的人。我灰溜溜地回家,問我爸爸,昆明湖裏真有大得像龍一樣的魚嗎?爸爸告訴我,傳說,慈禧太後活著的時候,就喜歡放生,每年都放生很多魚,再加上昆明湖一直禁釣,所以偌大的湖泊,百余年來,魚會長得比較大,傳說最大的有三四米長,腰身比大水缸還要粗,遊動起來,把水面劃出小山峰似的水波,但只有少數人見過。我爸爸也沒有見過。我常去昆明湖去玩,也沒有見過傳說中“龍”一樣大的魚。

但是,有一年大雨磅沱十多天,京津冀發大水,平原一片汪洋,我家所在村莊周圍原來本是平地的地方,變成了湖泊,頤和園昆明湖水滿得外溢,所有閘門都打開了,大魚便紛紛逃逸。鄰居中的大小夥子、大老爺兒們,都從家湧出來,跳進家門口汪洋的湖泊中去抓魚。人與魚搏鬥的場面,非常壯觀。大魚遇到水淺處,劈裏啪啦激濺起巨大水花。“大魚!大魚!”人們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了,一條大約有兩米長的黑色的大魚便成為人們圍捕的對象。畢家老二,是個黑塔似的壯小夥子,第一個搶到前面,張開兩條黑亮粗大的胳臂,一下子抱住了這條大魚。他彎腰試了幾下子,但是沒有把魚抱起來。別人要過來幫忙,他說:“別過來,這是我的,夠我家吃一個月的!都別過來,誰過來,我和誰急!”

那是一個災荒年,青黃不接,家家吃不飽肚子,如果誰要是真能抓到這麼大的魚,肯定能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於是,在畢家老二怒目圓睜下,沒有人敢過去幫忙。那條魚是他先搶到的,理應屬於他。我和姐姐站在高坡上,眼睜睜地看著他,英雄般地抱住那條撲騰的大魚,為他喝彩!畢家和我家住在同一個四合院裏,畢家哥兩個,還有一個老媽媽,一家三口,住在南房,是我家的房客,我們兩家關系很好。

畢家老二,那年二十郎當歲,濃眉大眼,膀闊腰圓,壯碩得很,還練過武功,在一個運輸隊當裝卸工,聽說他一次能扛4袋子白面,也可以一次扛起兩大麻袋玉米。也就是說,搬動三四百斤的重物不在話下。我和姐姐目睹他再次運足了氣力,把那條大魚猛地抱了起來,踉蹌地在水裏走了幾步,試圖走上坡地,但是,只見那條大魚的尾巴來回猛掃,啪啪兩下,扇到畢二哥的臉上。他一個趔趄倒在水中,痛苦地撒開了手,那條大魚劈裏啪啦地跳著遊走了。“捉住它!別讓它跑了!”水中的男人們大聲喊著,箭簇般撲向那條大魚。可是,那條大魚左衝右突,時而跳起,時而用強有力的魚尾扇掃侵犯它的人,有的人被它撞到,有的人被它咬傷。“打死它!”有個男人高舉著魚叉,刺向那條大魚。但是,刺歪了,魚叉落在渾濁的水裏。這條大魚再次跳起來,躲過了一群饑餓的男人的圍追堵截,衝入滾滾洪流中,向下遊漂去。畢老二從水中站了起來,雙臉臉頰被魚尾巴扇得紅腫,一只眼皮也腫得老高,眼睛不得不瞇縫著,他甕聲甕氣沮喪地說:“真掃興!讓它跑了!”

那是我平生第一見到的大魚,而且是一條活著的碩大的魚,生龍活虎,歡蹦亂跳,也許是慈禧太後放生的寵物,活了上百年。也許已經成精了,一條大魚精!

幾天後,洪水退去,聽說騷子營有一個老爺們在圓明園墻外的河溝裏用漁網抓住了一條大魚,兩三米長,腰身有水桶那麼粗。不過聽說他家開膛破魚肚子的時候,發現魚的肚子裏,有一條人的手臂,一個手指頭上還戴著一個金戒指。那是一條食人魚,但是最終還是被人吃了!我聽後,深感恐怖,大魚啊,大魚,為什麼要人魚相食呢?

從此,我再也不吃魚了。再加上那時所有副食品都憑票供應,能買到魚的機會比較少。偶爾買到帶魚,也是讓給我爸爸吃。幾年後,鬧起了造反派,副食品供應更緊張了。一天,我爸爸嘴讒,想吃魚了,要我為他買。我爸爸在家裏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他一人掙錢養家,因此,可以像個皇帝那樣指使著全家人圍著他團團轉。飯菜,當然他吃最好的,我媽媽、姐姐和我只吃我爸爸剩下的。再加上那時的艱苦樸素的教育,我對我爸爸的好吃是看不慣的。但是父命難違。那時,我還是個小學生,個子比自行車剛剛高出一個腦袋,剛學會騎自行車。兜裏揣著我爸爸給的兩塊錢,從頤和園後的青龍橋,向海澱鎮進發。那裏有個較大的菜市場,但是,我到了菜市場,發現,貨架上空空蕩蕩,連魚的影子也沒有。無奈,只好向城裏進發。

大約有三十裏,我用了一個多小時,到達東單菜市場,諾大的菜市場的貨架很多,但也都是空空蕩蕩的,連魚腥也聞不到。我問服務員:“同誌,哪裏可以買到魚?”那時人們的稱呼,都叫“同誌”,或“革命同誌”。一位個子不高兩鬢花白的服務員,穿著白色的工作服,看了我一眼,和藹地說:“小孩子,只有月初和月末,才憑票賣魚,平時沒有的賣。不過,前門菜市場剛到一條大魚,聽說比小船還大,是漁民送給毛主席的,他老人家要送給北京市民吃,剛運到。你去看看。”

我一聽有魚,喜出望外,趕緊騎著單車趕到前門。隔著店門的大玻璃,就看到一條碩大無比的魚,身子有水缸那麼粗,體長有兩米左右,躺在大櫃臺上,一個工作人員激動得臉通紅,正在用水龍頭向魚的頭和身上噴水,把它洗洗幹凈。並大聲喊:“毛主席萬歲!”“大魚萬歲!”店內店外圍滿了人,不少人跟著喊口號。“天啊,真有真麼大的魚!”更多的人們是在驚嘆。這是我一生中見第二次見到如此大的魚,和周圍的人一樣被震驚了。“還活著呢!”有人驚叫。我從人縫裏擠進個腦袋,伸長脖子向裏看,果然看到,那條大魚的嘴有臉盆那麼大,被水龍頭灌滿水後,張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動彈。它的眼睛,凸鼓著,像是瞪著我,在無聲地說:“我死了。我恨你們,你們這些貪婪的家夥。”我被魚凸鼓的白眼震懾住了,多好的大魚啊,多漂亮的大魚啊,而周圍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無數要吃它的肉的人。我為大魚悲哀。

開始賣魚了,不要票,有錢就可以買,因為這是計劃外的饋贈,是毛主席要北京市民嘗鮮的。人們擁擠著排起了長隊,我被擠到了隊伍的最後面。排了有一個多小時,聽前面的人鬧嚷著,“賣光了,別排了。”隊伍一下子散開了。買到魚的興高采烈,而沒買到的,一臉遺憾。我並沒有沮喪,反而為沒有買到這條魚的肉而慶幸。當然,空著手回家後,被老爸罵了一通:“真是沒用的東西!”但是,那條大魚凸鼓的白眼在我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第三次見到大魚是八十年代末,我作為記者隨國家主席李先念出訪西歐數國,其中的一個國家是盧森堡,是個世界上國土面積比較小的國家之一,但是非常富有。盧森堡大公,慷慨地邀請所有中國代表團包括隨行人員、記者在他的郊外古堡吃晚宴。古堡坐落在一個島上。車子穿過一片茂林的森林,停下了。所有人員要步行跨過一座木橋,這座橋有上百年歷史,連接著一條河流的兩岸。岸那邊是巍峨的古堡,河流連接著一片開闊的湖水,湖水包圍著古堡。四周非常靜謐,只能聽到鳥歡快地鳴叫,而沒有其他人煙,因為這裏是皇家禁地。在過橋的時候,我和其他人員都驚奇地發現,河流中緩緩遊動著數條大魚,最大的有三米多長,兩條有兩米多長, 人過橋的震動,吸引了魚群,它們遊過來,似在向我們問好。一條,兩條,三條,四條,啊,五條,我看到了五條碩大的魚排著隊遊過來,它們的頭有水缸那麼大,像潛水艇一樣在遊弋,時不時地仰起來望著我們這些來客。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魚吸引住了。“真大啊,這麼多大魚!”我由衷地贊嘆這裏的資源豐富,魚長得如此碩大,生活得如此安逸。我想起了我在前門店裏見到的那條大魚。如果它能在我國的河湖中自由自在地活著,該多好啊!

宴會非常豐盛,有很多菜肴是魚肉做的。我不敢吃魚,用英語問穿著白色圍裙金發碧眼的女服務員是否這些魚是在附近釣上來的,她嫣然一笑,禮貌地用英語回答我:“不,先生,這裏是禁釣區。整個湖都是禁釣區。所以魚長得很大。你們一定看到大魚了。那是古堡的驕傲,是迎賓的特殊儀仗隊。菜肴裏用的魚是菜市場采購的。放心享用吧。祝您胃口好。”我再一次 被感動了,被他們的禁釣感動了。難怪那些大魚如此安逸,它們受到了保護,並擔任著迎賓的特殊任務。人和自然是如此和睦相處,這是多麼美好的圖畫啊!動物的天堂。大魚的天堂。要是這個天堂在國內就好了。

第四次和大魚近距離對話,的確是在國內,在北京密雲水庫。那是不久前被邀請作為專家參加全國電視專題片和紀錄片界定的會議,地點是密雲水庫的一個隱蔽的小島。這個島至今沒有對外開放,島上別墅建於1960年。會議休息時,我來到島的一角看湖水,一望無際的湖水,清澈透底,波光瀲灩。讓人心曠神怡。我獨自坐在一塊石上,盡情享受這寧靜的風景。突然,“嘩啦”一聲,打破了安靜的氣氛。我順著聲音望去,發現是一條大魚躍出了水面。這條魚有兩米多長,水缸那麼粗。它沈下去了,可是又有兩條略小一點的大魚緊接著躍出了水面,似在向我問好。我激動地站了起來。啊,在國內真的有這麼大的魚!不是一條,而是三條,是一個家庭!它們在自由自在的遊動著。甚至他們遊到了我的腳下,望著我,似乎在向我索食。我手裏沒有食物,如果我回去取食物,又擔心回來的時候看不到它們了。所以,我沒有動,只是向它們揮了揮手,輕聲說:“大魚,你們好!很高興見到你們。不過,你們千萬別讓魚鉤和魚網逮到,別貪吃,魚餌不是好東西,是危險!別到有人的水域去,那裏危險!當心啊,我為你們祝福,為你們祈禱!”三條大魚在我的身邊緩緩地遊動了一會兒,然後沈下去遊走了。我的心似乎也被它們帶走了,希望它們安全無恙。

第二天,會議開得緊,連休息時間都沒有了,我抽不出時間來看望這三條大魚。下午在會議結束時候,在汽車開動前,我三步並做兩步跑到湖邊來看望,希望再能夠見到它們,可能是我的腳步聲音太大,也可能是時間太短,我沒有見到它們。但我知道,它們一定就在附近,沒有走遠,因為我感覺到人和魚和諧的氣氛,感覺到它們安逸的律動……

——摘自王永利中短篇作品集《貓臺》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