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棺材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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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勝波

太陽升起一竿高了。莊稼地間小道上走著三個肩扛鋤頭的男人。

三人趁早趕路,是要到七裏地外的徐莊鎮“賣工夫”,就是打短工,為雇主打理莊稼活,掙點錢糧養家糊口。今天又是徐莊趕龍母山會,他們順便看看熱鬧。

收過麥子快一個月了,天已入伏,盡管是早晨,卻很悶熱,三人都走得汗水涔涔。

走在頭裏的精明漢子叫慶坤,他邊走邊看向兩邊的玉米地。只見田地被旱魅折磨得千瘡百孔,土地裂開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口子,像一張張怪物的嘴猙獰醜陋。這時玉米本應高及人頸,實際卻只有過膝高,稀稀疏疏呈灰綠色的玉米棵蔫巴巴地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慶坤擡頭看天,天空瓦藍,不見一絲雲。他長嘆一聲:“快倆月沒下雨了,玉米本是幹天時種下的,再不下雨都就幹死了,看樣子又是一個災荒年。”

走在後邊的兩人只顧湊嘴兒。

那個三十出頭體格粗壯的人,自顧自低頭走路,他耷拉著眼皮,像是沒睡醒,一副蔫裏吧唧的樣子。

另一個二十二、三歲精瘦矮小的小夥喊道:“我說老蔫兒,你怎麼老是三扁擔擂不出個屁來?你倒是說句話呀。”

被叫老蔫的人甕聲甕氣地回應小夥:“枕頭,你昨晚沒叫你老婆給踹到炕旮旯裏?”說罷,他和慶坤哈哈大笑,小夥的臉紅了,也跟著笑,說道:“知道你憋不出個好屁來。”

小夥叫興福,枕頭是他的外號,這個外號源於他和他老婆打的一場被窩仗。

興福生性頑皮好動,對一切都感好奇。他長得短小精瘦,討個老婆卻五大三粗,有些蠻力。老婆屬“河東吼獅”性情,常常與興福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把興福按倒在地,騎在身上,飽以老拳。有天晚上,夫妻已脫衣睡下,不知為了什麼,二人在被窩廝打起來,工夫不大,老婆把興福一腳踹到炕下,發出“蔔咚”一聲響。睡在另一鋪炕上的興福媽聞聲問道:“福兒,是怎麼回事?”興福靈機一動,回道:“是枕頭掉到地上了。”老婆聽了“撲哧”笑了,第二天她把這事當笑話講給鄰居婆娘聽,鄰居婆娘是個長舌婦,把這事又傳給別人,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村的人都知道了這事,人們據此給興福取個外號叫枕頭。起初興福聽人叫他枕頭還煩惱,久而久之習以為常了,有人叫他枕頭他也就順口答應,一來二去人們好像忘了興福的大號,外號枕頭倒是叫開了。

三人都是好莊稼把式,鋤鐮鍁鐝,件件農具拿得起;耕耬耪耙,樣樣農活幹得來。近兩年,他們忙完自家活兒,便結伴到徐莊“賣工夫”。有些農活要幾個人合夥幹才行,三人正好搭檔,常被雇主一起找去幹配套的活兒。

他們邊走邊聊,枕頭指著玉米地說:“看玉米幹成什麼熊樣了,地幹得連棵草不長,咱扛著鋤有什麼用?已經白跑兩天了,我看今天去也是白搭。”

老蔫慢騰騰地說:“再幹下去,一粒糧也打不著了,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但願老天快下雨。”

枕頭說:“就是下雨了,對玉米也沒用了,只能趕種點蕎麥。”

慶坤說:“縣城裏有的是活兒,可是日本鬼兒在城裏鬧得兇,常常抓夫到據點做苦力,誰敢到城裏去。到徐莊運氣好了找到點活兒,總比蹲在家裏好。”

走過梨園、河套,到了青龍河,河水早已幹枯,裸露著滿是黃沙和鵝卵石的河床。穿過河床,又走一段田間小路,就到徐莊了。

徐莊是個大鎮,離西北邊的本縣縣城十五裏路,距西南邊鄰縣縣城十八裏,三處地方呈三角形鼎足而立。當下,兩處縣城被駐紮的日本兵折騰得民不聊生,市井蕭條,鄉下人不敢前往做事、貿易,集市買賣逐漸轉移集中到三角區的另一角—徐莊,因為徐莊從沒來過日本兵騷擾。這樣一來,徐莊反倒比前幾年繁華熱鬧了。

徐莊東南有塊空地,每年在農忙時集聚著“賣工夫”的打工農民,等候雇主來“尋工夫”,成交後去為人幹農活或其它零活兒,空地由此被人稱作“工夫市”,由於“賣工夫”的都是窮苦農民,空地又被稱為“窮漢市”。

枕頭等三人走進工夫市,和窮漢們打著招呼。由於天幹莊稼生長差,地裏活不多,工夫市上賣工夫的窮漢比往年少,但也有四、五十號人,有拿鋤等人雇去鋤地的,有帶鍁、鐝、釘鈀,等著為人家種入伏後下種的蘿蔔、白菜的;有人空手等人叫去幹零雜活。

今天是山會,工夫市裏多了些賣東西和賣小吃的攤兒,顯得比往日熱鬧。

有的小吃攤現場支起爐竈,當眾制作食物,攤主邊忙活做食品,邊高聲吆喝招徠生意。有家賣包子的,把現包的一屜屜圓圓白白的包子,擱到爐竈上蒸;有兩家炸面魚的,鍋裏沸騰的油“滋滋”響冒著泡兒,攤主用兩根長長的白鐵筷子,翻動著沸油中的面魚,面魚由白變得焦黃;有一家攤兒,竈上燒著大鍋,竈旁放一小水缸,攤主正用大鐵勺從鍋裏向水缸舀做好的麥糕。麥糕的做法,是把蔥、姜等作料用少許豬油爆鍋,再放上經水泡發過的麥粒、大黃米和豆粒大的肉丁,加水煮熟,實際上就是肉麥粥。攤主用鐵勺輕敲缸沿,扯開喉嚨喊道:“缸底的麥糕,用今年的新鮮麥粒、鮮肉丁做的麥糕,又香又稠又糯,鮮香可口,快來吃了啊!”由於人們錢緊,買吃的人少,多數人看過就走開了。攤主又喊道:“麥糕麥糕,不吃又滾了。”人們都知道,這是所有賣麥糕慣用的吆喝語,其一語雙關,像是在說鍋開滾了,麥糕又熟了,實際上是暗罵不買麥糕走開的人是“滾蛋”。

太陽升到東南天,早到吃早飯時了。工夫市上有很多趕早來的窮漢空著肚子。打小吃攤上飄散的香味彌漫開來,刺激著饑餓的窮漢的味蕾,他們饞涎欲滴,看著誘人的食物,多想吃上幾個包子、幾根油條,喝上兩碗麥糕……怎奈囊中羞澀,錢鈔無幾,只好咽下口水,壓住饞蟲。他們忍住餓,等一個賣飯的人來。

真是困了有人送枕頭,餓了有人送飯來,這時從村南的路上,打西邊走來一個挑著一擔水桶的人,手上提著一只盛著瓷碗的籃子。那人大步流星向工夫市走來,擔杖在他肩上上下顫悠,看來水桶裏盛滿了東西。

有人說道:“看,鞋拔臉挑疙瘩湯來了,他終於來了。”

被叫鞋拔臉的人進了工夫市,剛放下擔子、籃兒,賣工夫及一些趕集的人便蜂擁而上,圍住他,吵嚷著亂成一團。

鞋拔臉高聲喊:“都別擠,再亂擠就不賣了,來,挨號,挨號。”挨號是當地對排隊的俗稱。

一陣騷亂後,人們排成一隊。鞋拔臉從籃中拿起鐵勺,從桶裏把疙瘩湯舀到碗中,賣給排隊的人。

鞋拔臉長得奇醜無比,他的長相真如他的外號,臉形狹長,前額窄小,嘴巴朝前凸出,鼻子凹陷,從側面看他的臉,真像用於提鞋的鞋拔子,在這張臉上,長著一雙暴突眼,扁鼻下嵌著朝天鼻孔,大嘴岔,開口說話便露出滿是褐黃牙垢的門板牙,散發著混合有大蒜、煙油氣味的口臭。有人說鞋拔臉的相貌真像《繡像大明英烈傳》中朱元璋畫像的臉。

鞋拔臉是徐莊人,家中只有他和老娘,在他不記事時爹就撒手人寰。知根底的老人說,他爹年輕卻不務正業,常常在夜間和些歹人去掏窯子,即盜墓,幹這傷天害理事兒的人卻有一個好聽的名,叫摸金校尉。當他們得知七裏八村內有家道殷實的人家死了人,就會在夜間到塋地掘墓開棺,把死者的陪葬物洗劫一空,再把棺木照樣掩埋。掏窯者中鞋拔臉他爹膽最大,撬開棺材後,他敢於跳入棺中,把屍體上部扳起,用一根布帶系成的環套,套住自己和屍體的後頸,與屍體面對面,就下手摘取死者頭上的金釵、銀簪、耳環。有一年流行傳染性極強的瘟疫,附近村有個財主老太婆染上疫病死去,下葬當夜,摸金校尉們去掏窯,鞋拔臉他爹第一個跳進棺材,又用前法摘去財主婆頭上首飾,不想幾天後得了瘟疫,很快身亡,人們說他是因掏窯中了屍毒,必死無疑,實際上是被傳染上瘟疫。

鞋拔臉他爹死後,他娘倒沒另醮,拉扯著他勉強度日。後來他娘利用本村趕集之便,做起賣疙瘩湯的小生意,早飯時及集日中午飯時,到工夫市賣疙瘩湯,賺點窮漢和趕集人的錢。鞋拔臉長大了,由他擔著湯賣,他娘專在家中做湯。

鞋拔臉因為有個名聲壞的爹,家境貧寒和醜八怪的模樣,直到三十多歲,沒有女人肯嫁給他。徐莊賣工夫的人說,在做生意時,鞋拔臉貌似親切熱情,其實他性情暴戾兇橫,好勇鬥狠,是個惹不起的主兒,囑咐窮漢們別招惹他。

別看鞋拔臉人醜,他家的疙瘩湯卻做得好,湯水不稀不稠,淡鹹適宜,鮮香可口,口感又糯又筋道;更有一樣令人稱奇,湯中的面疙瘩大小均勻,大者只有黃豆粒般大,小者只有麥粒般小,且大多是圓圓滾滾,形狀耐看。大多數人家做不出這樣的疙瘩湯,吃過他家湯的人都好奇,相互議論他是怎麼整出那樣的面疙瘩?有次枕頭問鞋拔臉:“老哥,你的疙瘩湯的面疙瘩怎麼擺弄得這麼好?教教我吧。”不知鞋拔臉從哪兒學得兩句文雅話,他狡黠一笑,回道:“這是家傳秘方,恕不奉告。”

鞋拔臉的疙瘩湯形、味俱佳,相對其他小吃價格便宜實惠,一碗湯還不到一個包子的錢,因而很受手頭拮據的窮漢們的青睞,每當鞋拔臉擔來湯,大家會爭搶著買。

一會工夫兩桶疙瘩湯賣光,有人還沒買到,人們喝著湯就著自帶的地瓜幹或菜葉團,吃得津津有味;有未帶食物的幹脆買兩碗疙瘩湯,稀裏呼嚕地喝。鞋拔臉站立一旁等著收回瓷碗,他得意洋洋地看向旁邊生意清淡的小吃攤,賣小吃的還以他嫉妒的目光。

鞋拔臉收齊碗,擔起空桶,臨走喊道:“中午賣蛤蜊雞蛋花鮮湯鹵疙瘩湯,加價有限保供應,我早早來。”

枕頭等三人在家吃過早飯,沒買疙瘩湯。

飯後人們在幾株刺槐、柳樹蔭下等候雇主。有人在談論旱情,抒發日子難過的感嘆;有人在地上畫了棋盤下五子棋;有人靠著樹幹昏昏欲睡。因為幹旱知了出得少,幾只知了在樹梢有氣無力地叫喚。

半上午時,終於陸續來幾個雇工的,窮漢們呼啦圍上他們,一番騷動爭執,有幾人被叫走去種蘿蔔,還有二十多人定在下午幹各色雜活。徐莊楊大戶的管家找到枕頭三人,下午去為廂房披新麥稭草,報酬是每人給十斤玉米粒,三人為攬到活和報酬優厚而高興。

慶坤說他先去徐莊他舅家借披房用的泥板、拍板,中午在舅家吃飯;他吩咐枕頭和老蔫早點吃午飯,把麥稭用水浸一下,下午早幹活兒。

枕頭是個閑不住的人,他看看離吃午飯時尚早,就想到山會上看看熱鬧,他拿出僅有的零錢給老蔫,說等鞋拔臉來了,為他買兩碗疙瘩湯,他要到附近轉轉,老蔫迷迷糊糊接了錢,又打起瞌睡。(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王勝波,山東萊陽市人,1954年生,曾在煙臺市農行、農業發展銀行工作,經濟師職稱,現已退休。酷愛讀書,略通古詩詞。願與書為伴,樂享人生。已有多篇文章刊發在《金融文壇》雜誌、中國金融作協微信公眾號、中國金融作協山東創作中心微信公眾號、齊魯壹點號“海島尋夢”專欄。其中《瀟瀟秋雨中,我見到敬愛的周總理》獲492.4萬人次閱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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