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外公死後又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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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門前的小巷子旁有一棵槐樹。每至夏夜,搬一張竹床,或掇一把竹幾椅,三兩板凳於樹下,邀鄰人納涼,共談故事。其中奇聞軼事,數不勝數,恨不能親歷,又有婦人閑語,潑皮耍賴,使人啼笑,直至夜深露重,困意襲來。擡頭望見繁星如綴,嬌媚可愛,欣欣然也,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引人入夢。

槐樹旁有一棵樟樹,兩樹距離大約兩尺遠,是牽秋千的好地方。我家對面那家人姓袁,有兄弟兩個,各有一個女兒,都長我五歲。我小時的玩伴便是她們姊妹兩個,還有另一條街的洪姨的女兒,那都是我讀幼兒園時候的事了。我現在還記得她是因為她拿過我存錢罐裏的錢,後來她搬走了,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住在槐樹旁的用黏土砌成的小房子裏的吳姥姥,是個極講究的老太太。這個房子後來被賣掉了,她搬去兒子給她租的房子住,去年七月份,天氣實在太熱,死了很多人,她住的那間房頂著西曬,中了暑熱就死了。

在這之前,我放月假回來時曾在路上碰見過她,我喊她,她看了我一會兒才想起來“哦!是你!”但還是叫錯了我的名字,然後自顧自走了。我回頭再去看她,人怎麼可以老成這樣呢?心裏一陣悲涼。據說她死後三天身體發出臭味了才被人發現,被發現時光著身子,摔倒在地上,手伸著像是要夠什麼東西似的。吳姥姥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我家門口也栽了兩棵樹,一棵是樟樹,另一棵也是樟樹。四年級的時候爸爸栽過一棵石榴樹,沒多久就死了,初中畢業時家裏做新房子,於是把那棵略顯頹勢的樟樹也砍掉了。對樹,於我實則沒有十分深厚的感情,小時候那種微小的幸福感如今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我十五歲時模仿黛玉焚稿,燒過的日記的紙灰就埋在樹底,我那時以為這是絕情,要斬斷情緒,將來做一個無情無義的浪子,就不會囿於汙淖,分外幹凈。現在回想起來,更像小孩子做的一個比較詩意的夢。

我的家,我家門外的樹,與我朦朧的記憶已經不一樣了。小房子被推倒了,大槐樹下葬著我的兔子的亡靈,後來也被砍掉了,袁家兩姊妹已經到了要上班的年紀,而我也要去讀大學了。

昨天我在街上遊走,路過一戶人家正在辦喪事,熱鬧非凡,可見是喜喪。戲臺上一男一女演小品,唱劉海砍樵。大致的故事是,公公從鄉下趕來給兒子送土特產,恰逢兒子不在家,於是由兒媳接待,飾演公公的男人臉上抹著白粉,赤腳黑衣,操一口湖南話,給兒子打電話,說自己帶了一張二十萬的銀行卡要給他。兒媳突然殷勤異常,最後二人唱起了劉海砍樵,我想裏面是有諷刺意味。正驚奇怎麼如此露骨,演員結束表演時卻說起了贊頌兒媳的話,我沒看明白,大概主題本是要展現兒媳的孝義,為了制造笑點才安排那樣的哏,博人開心。在大家的熱鬧中,人世就完結了。

我身邊死去的人,第一個是軍伯伯,他是爸爸的好友,一名退伍軍人,很早以前的胃癌死的。第二個是方媽媽,小時候媽媽去打牌就把我放在她家,他有一個兒子,和我一樣大,不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還有爸爸單位裏的門衛張爺爺,他會算卦,我小時候魚刺卡在喉嚨裏了,去醫院看沒有辦法,爸爸就帶我去找他幫我做法,什麼時候好的我忘記了,還有舅舅,外公。

如果不寫下來,我想我很快就要忘記他們了。我有時候想起他們的時候會流淚,但不是因為我們很親密,就算是舅舅和外公,他們生前與我的接觸也極少。我覺得難過是因為,這個世上,在這個小小的小鎮,在小小的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他們存在的可能了。而我死後,對於還活著的人來說,會不會也因為這樣的緣故而感到難過呢?

有一天晚上,我夢見外公在前面走,我跟在他後頭,我喊“外公!外公呀!”他沒有回頭。我不確定那是不是他,因為記憶中的外公是坐在輪椅上的,他很衰老,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怎麼能夠走得那樣筆直呢?我的腿似乎有千斤重,邁不開步子,追也追不上,眼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等我醒來,發現自己握著拳,心跳得非常快,眼淚流進了耳朵,有隔世之感。

我做的夢,天色總是陰沈的。他們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想是有道理的,少年不識愁滋味,自己把愁苦看得過於鄭重,連夢都沾染了憂愁。

今晚的夜空非常好,夜色青森,繁星滿天。草叢裏傳來蟲鳴陣陣,不知道誰家的小孩子在哭。巷子裏遠遠傳來斷斷續續的犬吠,頓覺人世只因有這樣靜謐的夜,萬家的燈火,才顯得有如此現實的好。已經很多年的夏夜沒有去樹下乘涼了,當日愉快的人群中大概也沒有人再去想念那樣的夜,以後也不會了。

散文組 作者:周瑩 作品ID:1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