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別人開早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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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編者按:在大銀幕上為優秀共產黨人光輝形象樹碑立傳,伴隨著新中國電影事業的發展。不論是江姐、趙一曼、董存瑞,還是上世紀90年代的焦裕祿、孔繁森,新世紀以來的任長霞、楊善洲、鄭培民、鄒碧華等等……這些銀幕上的優秀共產黨員形象,感動著一代又一代的觀眾。

特別是近二三十年來,英模紀實和扶貧脫困題材中湧現的共產黨員形象分外生動鮮活。與一般劇情片不同,依據真人真事改編,依據現有的歷史材料描繪典型環境,藝術摹寫、呈現其人其事,且片中主人公就是以傳主的真名示人,都讓這類反映優秀共產黨員事跡的電影,共同匯聚成了意蘊豐贍的共產黨人形象譜系,積極擴充了國產人物傳記片的內涵與外延。

《橫空出世》海報

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上空成功爆炸。騰空而起的蘑菇雲,標誌著中國正式邁入“核武器俱樂部”,成為其時全球第五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原子彈的爆炸,以及而後氫彈(1967年)的成功試爆,“東方紅一號”衛星(1970)的翺翔太空,一並被稱之為“兩彈一星”。這些偉大的成就,不僅拱衛了新生的人民政權,更極大地提振了民族士氣和凝聚力。50後著名演員李雪健,在一次接受采訪時回憶說,“鼓舞了全國人民奮鬥的鬥誌。原子彈本身是一個物質原子彈,但這個消息在全國傳開以後,也是一顆‘精神的’原子彈。”

《橫空出世》裏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上空成功爆炸的畫面

1999年,時值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橫空出世》在當年年底公映。電影講述了馮石將軍和科學家陸光達帶領著科研部隊在方圓十萬平方公裏的戈壁灘上戰天鬥地,憑借著對祖國和人民的無限忠誠與熱愛,克服萬難,成功研制出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故事。在次年舉辦的第20屆中國電影金雞獎上,該片一舉奪得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陳國星)、最佳女配角(陳瑾)、最佳攝影(張黎、池小寧)、最佳美術(林潮翔)、最佳錄音(鄭春雨)六項大獎。

由於歷史原因,《橫空出世》在當年並沒有取得非常好的票房收益。歲月流轉,由著口碑相傳,這部電影在日後聲譽日隆,而今打開該片的豆瓣頁面,9.4分的高分,堪為歷來的主旋律電影之冠。熱度所及,在新媒體傳播的當下,由著片中一段 “中國人可以說NO”的獨白不時出現在朋友圈,就可見一斑。

當年錯過的人們不妨找來片源補上這一課。開場十分鐘:頂層設計一錘定音,外電美聯社消息,“從朝鮮撤回中國國內的一支部隊,消失在茫茫戈壁灘上”渲染出神秘色彩。片中兩位主要人物是這麼登場的:馮石將軍(李雪健飾演)出場先是一臉茫然,“我不會啊(造原子彈)?”“我會嗎?美國佬會,蘇聯老大哥也會,可是他們不會白白送給你。”老首長隨即下達命令,“七天之內,必須到任。”留美歸來的科學家陸光達(李幼斌飾演),由著一場政審戲登場,“你願意一輩子隱姓埋名嗎?”

陸光達(李幼斌飾演)

汽笛長鳴,一列蒸汽機車行進在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悶罐車裏的戰士操著四川口音,“再往西,一道關接一道關,嘉峪關、玉門關、還有陽關。團長,書上說‘西出陽關無故人’吶。”電影的第一個小高潮隨即到來:1958年的一個深夜,馮石將軍披著大衣,舉著油燈,夜觀敦煌莫高窟西魏時期的壁畫。他情不自禁地吟哦了一首詩,“翩翩舞翩翩,年年復年年。千古飛天夢,何日上九天?”

馮石將軍(李雪健飾演)

“《橫空出世》豆瓣評分9.4,是分數最高的一部主旋律電影。同時,它也是電影頻道播出次數最多的一部主旋律電影,每一次播收視率都下不來。”導演陳國星近日在北京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專訪,以下以他的口述形式呈現。

2009年,陳國星導演在天安門廣場觀禮。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口述】

“宏大歷史背景前的人物塑造”

《橫空出世》改編自“夏衍電影文學獎”的劇本《馬蘭草》,是咱們國家核武器研制基地兩位軍人出身的作家寫的,偏重從部隊的視角,回顧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那段歷史。這固然沒錯,但我還想再加入一個知識分子的視角——重大的國防工程由軍方領導,全世界都是如此。但在新中國這塊貧瘠、落後的土地上造原子彈,條件太艱難、太不容易了,那真是電影裏臺詞說的,“鬥風沙、抗嚴寒、啃鹹菜、喝鹽水”。這不是一個人、幾個人的功勞,或者是某類群體的功勞,一定是集體智慧、集體力量的產物。可以這麼說,聶榮臻元帥、張愛萍將軍重要,鄧稼先、程開甲也很重要。這些人當年都是隱姓埋名,所以一開始我們就確定了,電影反映的歷史是真實的,但真實人物的名姓不在片中出現。

《橫空出世》劇照

我想寫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群體。寫一批餓不死、打不垮、壓不倒、忠心耿耿、不怕冤屈、一息尚存努力不懈的群體。他們當中有第一代領導人、有軍官、有歸國科學家,也有普通戰士,共同來把這一件事做成功。他們在茫茫戈壁灘上,在寸草不生的沙漠裏,“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視祖國的利益高於一切,視民族的需要為第一需要,為民族振興做出了巨大的、歷史性的貢獻。原著劇本為什麼叫《馬蘭草》?就是寫這批人像是馬蘭草一樣紮根戈壁,並在嚴酷的自然條件下還能開出馬蘭花。實際上,當年核試驗基地生活區的名字就叫“馬蘭”。

這個題材,要想搞情節劇,搞標準化的戲劇式敘事,不大可能。因為它構不成通常意義上的戲劇化的故事。它是重大歷史事件,但沒法按戲劇糾葛、曲折離奇、懸念跌宕……這些元素來結構劇本。它是特殊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之間充溢著民族精神、昂揚著民族誌氣的壯劇。所以沒有任何陳規、任何先例和範本可以借鑒,只有自己重新摸索劇本敘事的方法。

劇中人物飾演者當年留下的照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我當時和編劇們商量,還是要按照電影《孔繁森》的結構路子,把人物先立住,再按照人物性格和人物情感的線索來結構事件,組織衝突。尤其是《橫空出世》,它是宏大歷史背景前的人物塑造。要把人物從表現規範的“結構”中脫出來,解放出來。否則,太小氣、太矯情、太“規範”,必然見物不見人,看不到真正的歷史,也看不到歷史中的傑出人物,更打動不了觀眾。

《橫空出世》裏面有兩位代表人物,馮石將軍(李雪健飾演)和科學家陸光達(李幼斌飾演)。陸光達的其中一位原型,就是我國核事業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的鄧稼先院士;馮石將軍的原型之一,則是我國的第一位核司令張蘊鈺將軍。除了兩位真實人物的事跡,我們實際上也把很多當年參與者的形象融匯了進去,並做了藝術加工和提純。

我們從采訪、搜集中得到的事件素材和許許多多動人的細節,要有機地組織起來。當年互聯網還不發達,很多歷史信息也沒有解密,翻遍了這方面的著述。比如有本書裏提到,蘇聯科學家撤走後,留下一些數據,咱們的科學家重新演算,怎麼算都不對,那就要集中更多的人一起算,這時想到了算盤。書中只是提了這麼一筆,幾句話,但我覺得這個點非常好,算盤是中國人老祖宗的發明,其次這麼先進的原子彈研發,竟然用到了人工打算盤的形式來推演?!

《橫空出世》劇照

有反差,就有戲。當時全國只有一臺大型數字計算機,放在中科院,幾層樓那麼高,二炮(現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部隊)要用,總參也要用,別的大型基建項目也要用,大家往往要排著隊,一個部門用半天,根本來不及。我向清華大學打報告,借用了他們的圖書館閱覽室當拍攝地,墻皮上掛著八個大字,“自己動手,從零開始”。又找來了幾十名會計,打算盤是技術活,不會不行,打得不熟練也不行,而且反映的年代正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所以胖子也不行,群眾演員特別難挑。《橫空出世》後來在不少青年導演當中反響不錯,比如王小帥導演有一次跟我聊天,他就對這場戲印象深刻,特別是裏面有句臺詞,一屋子科學家在打算盤,劈劈啪啪,門口站崗的小戰士好奇,看見連長來了,就問,“連長,他們在幹啥呢?”“幹啥,幹革命唄。”我告訴他,這詞兒是張宏森寫的,絕了。

六位編劇潤色每一句臺詞 主要人物帶有父親影子

我記得80年代的時候,看過一部前蘇聯的電影《馴火記》(1972年)。達尼爾·赫拉布羅維茨基自編自導的傳記片,講的是蘇聯火箭之父、總設計師巴什基爾采夫的故事,得過全蘇電影節大獎。那片子特別感人,科學家在臨終前回憶自己的一生,講到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虧欠家人,特別是對不起新婚妻子,剛結婚就要離別。家庭線之外,讓我觸動的是電影並沒有塑造一位慣見的社會主義勞模,而是把男主角刻畫成一個科學狂人的形象。在籌備階段,專門把《馴火記》從中國電影資料館裏調出來,在大銀幕上重新放了一遍。當時我還叫上了《孔繁森》的劇本統籌張宏森一起看。

建國以來,我們拍攝了一批優秀的主旋律影片,也湧現了一批十分優秀的主旋律導演。我個人比較喜歡成蔭、湯曉丹導演的《南征北戰》。這部片子是1952年拍的,後來還被稱作“老三戰(指電影《南征北戰》《地雷戰》《地道戰》)”之一,裏面的人物無論大小都是活靈活現,非常貼近現實,所以深受觀眾喜愛。我認為它並不“老”,現在依然對廣大電影工作者有啟迪意義——如何完美地展現電影的主題?歸根結底,在於人物的塑造,畢竟電影打動人心的還是裏面的人物,我們要探索的是如何開掘人物、挖掘人性。另一個因素也很重要,就是完成影片,完成人物塑造,還要考慮市場,考慮主流觀眾對我們的電影觀念是否認同。有時候,我們甚至要以此為出發點,反過來往回推,考慮用什麼手段來展現。

《橫空出世》劇照

我拍《橫空出世》時,這一點體會得比較多。《橫空出世》所處的歷史時期風雲激蕩,人的普遍的價值觀是忠於自己生存的理想與信仰。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人對理想、信仰的忠誠、堅持與獻身精神,可以讓我們去寫人物性格分明的兩面,兩面都可以是單純的,那時候人是單純的,可能我們用激昂的東西,用相對簡單的東西去渲染他們是成功的。

《橫空出世》的編劇團隊可不得了,一共有六位。除了《馬蘭草》的兩位作者,還有張宏森、江奇濤、高滿堂等加入。大家群策群力,幾乎每一句臺詞都反復潤色,每一個橋段都多次推敲。好電影有一個標誌,就是看片頭十分鐘,你就能看出它的成色。我有這個信心,《橫空出世》放十分鐘,就能抓住觀眾的心。

另外我這部戲的攝影師是張黎,學攝影出身,我倆都是1982年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江奇濤在劇本裏為科學家陸光達設計了很多生活細節,比如考慮到他海外生活的經歷,平常喜歡喝蒸餾咖啡,愛聽意大利歌劇,徹夜工作的時候,唱片機裏放的是《圖蘭朵》的《今夜無人入睡》。拍這些橋段的時候,我也調動了自己的生活積累,因為從小長在清華園,除了自己的家庭環境,身邊很多老教授,他們的生活習慣,乃至神態動作,我都有印象。

《橫空出世》劇照

我來拍這部電影,多少是有點家學(笑)。其實我的父親,他分身為電影中“一文一武”,在馮石將軍和科學家陸光達這兩個角色身上投射了父親的影子,也灌註了我對父親一生的回憶和情感。老人家1989年逝世,他的上、下半生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父親曾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的老兵,是挎著短槍的文化教員,上過戰場,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五大戰役,所以在我身上流淌著軍人的血液。我記得,小時候家裏餐桌上有一把刻著“US”字樣的小刀,那就是他當年繳獲的戰利品,我天天早上就是拿這把戰利品來切面包或饅頭吃早餐。電影開篇,一支誌願軍部隊回國,坐著悶罐車開赴大西北,戰士們手裏拿著陶瓷缸,這樣的缸子我們家就有,上面印著“贈給最可愛的人”。

從小父親就給我講他的戰鬥故事,比如講到抗美援朝期間,親眼目睹火焰噴射器和燃燒汽油彈如何殘害誌願軍戰士的慘狀和悲壯。他的講述是不大帶有誇大渲染的語氣和色彩的,卻種在了我童年的心裏,終生影響著我的行為舉止。父親後來考上了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算是“棄武從文”,又當了半輩子知識分子。所以在我的印象裏,他身上既有拍桌子的暴脾氣,也有文化人審慎的一面。一部作品,一部好作品能成功,肯定多多少少和這位導演的身世經歷有關。

“雪健的戲太好了!”

電影裏,原子彈第一次試爆前夕,馮石將軍深情地回憶往事,講到朝鮮戰爭先是氣憤而後為死難的戰士痛心。李雪健是噙著淚完成了這段表演,“我忘不了,我們的士兵被凝固汽油彈炸成了火人,他們掙紮著,喊叫著,喊著爹,喊著娘……”“應該說美國是一個美麗的國家,可他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要欺負你,讓你就想對他大喊一聲,NO,去你媽的!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片中馮石將軍這段臺詞被許多觀眾奉為經典

這句臺詞還被許多網友做成了表情包

李雪健出演馮石將軍,我之前剛剛和他合作了反腐劇《抉擇》。為了這個戲我們又見面了,當時劇本還沒有最終成型,我就給他大致講了下這個故事——這裏有點遺憾,當時我們劇本開篇是馮石將軍一個人站在長長的跑道盡頭,頭頂上空一架轟-6(轟炸機)呼嘯而過。查閱歷史資料,中國在核彈研發和試爆過程中曾經發生過一次事故:載有氫彈的轟炸機臨到投彈的時候,突然發生故障,機械還是手動操作都反復試了,都無法把氫彈扔下去。做了各種預案,就是沒想到戰機怎麼載彈降落?!因為戰機做了改造,氫彈不是在機腹彈倉裏,而是外掛式,萬一降落的時候出現險情,那中國的核事業至少得倒退15年。當時有個說法,國民經濟那麼困難,這枚氫彈是全體中國人民一人一塊錢捐出來的,飛行員怎麼也不舍得自己跳傘,堅持申請帶彈著陸。李雪健飾演的將軍把所有的科研人員都攆走了,自己站在機場下拿著步話機指揮降落……雖然這場戲最終沒拍成,但李雪健聽完血脈僨張,當即就說,我演!

雪健的戲太好了,我沒法說出他在《橫空出世》裏哪段表演最精彩,因為都很精彩。就說說馮石將軍在全軍面前講話,第一次告訴大家來到戈壁灘就是為了搞原子彈吧。片場李雪健沒有用麥克風,我們也沒在後期過多處理,完全憑借他在空政話劇團舞臺上練就的功力。那麼大的場地,他講話一字一頓,聲情並茂,全場聽得清清楚楚。

“同誌們,國內的仗打完了,國外的仗也打完了,一沒讓披紅掛彩開慶功會,二沒讓回家看望爹娘。一聲令下,你們跟著黨,跑到這大戈壁灘上,至今家裏的親人不知道我們在哪,不知道我們是死是活……現在中央軍委指示,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大家了,我們就是要在這個大戈壁灘上,用我們自己的雙手,搞出我們中國自己的原子彈!” 他講完,那些戰士們真的是群情激昂,情緒到了根本不用排(排練),全場振臂高呼,“搞出原子彈,挺直腰桿子!”恍然間,就是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橫空出世》劇照

作為群演的軍人們太可愛了。他們脫了軍服,不拍戲的時候也天天穿戲服,就是為了穿出年代感,而且還一定要曬出汗漬,才有生活氣息。軍人們來自五湖四海,片中我也特意把戰士們安排成來自祖國各地。片頭戈壁灘上行軍,大家排著長列,一個挨一個傳口令, “往下傳,不準問幹什麼,不準問到哪裏去。”一句臺詞有河南話、山東話、四川話……串起了南腔北調的口音。

當時我們還精選固定了一套二、三十位群演組成的班子,從排長以上到通訊兵、勤務兵,這裏面有娃娃兵、有老兵、有炊事兵、有留大胡子的,每天通告都跟李雪健在一起,說戲排練都在一起。而且我安排了七個副導演,每天跟他們說戲排練,所以《橫空出世》裏的群演是加分的,形象上一個是一個,能讓人過目不忘。現在有些影視作品,拉來套上軍裝就開始演,挺胸擡頭都不會,一看就不是個兵。

《橫空出世》劇照

雪健對自己要求非常嚴格,在片場吃住條件都特別差,沒有蔬菜,吃水果都是罐頭,結果他臉部有點浮腫。有場戲是全體觀看《上甘嶺》,采用了戲中戲的形式——電影裏這支隊伍中就有“上甘嶺英雄連”,他們又在基地觀看電影《上甘嶺》。觀眾在看他們,他們在看“自己”。郭蘭英唱《我和我的祖國》時,鏡頭從所有人臉上劃過。雪健臉部浮腫,但他非常有經驗,現場做了個一手托腮支頤的動作,既表現出出神的狀態,也給遮過去了。

“豆瓣評分9.4,分數最高的一部主旋律電影”

我父母家就在清華大學,家裏也有人在大學裏做核物理研究。李幼斌和陳瑾的定妝照,就是仿照我父母當年在頤和園的合影拍的:陳瑾穿著旗袍外面套著呢子大衣,李幼斌穿得則是“人民裝”——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男性最典型的穿著。從中山裝改良而來,還保留上身明顯的四個暗兜,只是把中山裝的圓領子改成了新式尖角領。

王茹慧(陳瑾飾演)

陳瑾飾演的王茹慧,是片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我當時全國選角,找了兩個多月了,突然看到她的照片,一下子就打動了我:溫婉賢良的外表之下,能感受到她心底是有主見的,這就是我心目中知識女性的形象。那時陳瑾演過電視劇,還沒有演過電影。第一次見面,我說不用試戲,就是你了,但你得把辮子剪了。那會兒她的頭發長到及腰,可寶貝了。這位演員極有個性,看完劇本說,“就這麼點戲份啊?我還不想演呢。”(笑)

陳瑾到了片場就把頭發剪成了齊耳短發。拍王茹彗和陸光達在戈壁灘見面那場戲,是場雨戲,而且兩個人都得泡在水中搬運資料。創作這段故事有來歷的:原子彈靶場上有一棵“夫妻樹”——當年調幹第一句話,就是問你“願不願意隱姓埋名”。在基地還真有一對夫妻,前後腳來的。分別前,告訴對方都只說自己要出個長差,結果在基地呆了一個多月,一次在榆樹下偶遇了,百感交集……張愛萍將軍聽到這件事後感動地說,真是一雙中華好兒女,這樹就叫“夫妻樹”吧。我把這個故事給兩位演員一說,他們也非常感動。

那場戲是在塔克拉瑪幹沙漠裏拍的,一查當地天氣預報,就那天下雨,全月都是大晴天。攝影師張黎一定要個陰天的環境,陳瑾那天正好女同誌身體不方便,但她二話沒說答應了。拍攝那天,她先灌了幾口白酒,我們又找來幾塊塑料布,讓她在衣服裏裹上,硬是跳下水實拍。張黎也是,他覺得機器架在岸邊拍不出效果,扛著機器也跳下水,大家沒一會兒就凍得直打哆嗦。戈壁灘早晚溫差很大,而且河裏的水是冰川上流下來的。陳瑾嘴唇都凍紫了,還哆哆嗦嗦衝我喊,“導演,這條沒拍好,要不要再來一遍?”這,就是一位好演員的職業精神。

《橫空出世》劇照

我是學表演出身,太明白作為導演,你一定要千方百計地保護演員的個性、主動性、激情和藝術感覺。很簡單一個道理,每個演員都是一個獨立的、個性鮮明的人。如果你選他,就因為了解他,相信他。“放松”,是最要緊的第一位的任務。有場戲是陳瑾飾演的科學家在受盡委屈後,突然有一天,被請去給高級將領們授課。就一句臺詞,“大家知道,構成這個世界最基本的物質是原子。”陳瑾演得感情充沛,分寸準確,十分動人。可不成想,不是片盒裏膠片正好差幾尺,就是軌道車出了故障,陳瑾硬是先後哭了三回。這個“哭”戲還特別難,不能哭出聲,也不是掛著淚,還得帶出欣慰和高興,不真正進入到角色裏,絕演不出來。

陸光達這個角色,我起初是按照田壯壯的爸爸,田方老師的形象去選的,田老師是我青少年時期的偶像。明澈的眼睛裏要帶出深邃,形象要帥氣,身形瘦削,肩膀要寬,看上去要像個南方知識分子,一開始考慮過王誌文。後來我在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的錄音棚裏第一次見到李幼斌,他當時正在給一部戲做配音。在這之前,我看過他出演的《刑警本色》,演個大反派,戲不錯,但觀眾對他還不大熟悉。李幼斌試妝後,我一看,就他了。因為棱角上很像我父親,一名知識分子軍人的形象。

好演員就是演誰像誰。《亮劍》之後,大家一提李幼斌,總覺得他是“李雲龍”,要麼演農民要麼演大老粗型的軍人。不是這樣的,北京人藝前不久推出的《老式喜劇》,李幼斌史蘭芽夫婦在裏面演的就是一對中年知識分子。那時李幼斌還沒在大銀幕上演過男一號,《橫空出世》在清華大學首映時,師生們對陸光達這個角色更感興趣,起來發言都誇他這個教授演得像。李幼斌特謙虛,說戲裏黑板上的公式都是導演找清華數學系老師寫的,他不過就是最後畫上一筆。

《橫空出世》劇照

還有位老教授起來提意見,說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吃不飽飯,片中李幼斌給陳瑾削蘋果那場戲出現了“瑕疵”——觀眾覺得那個年代吃蘋果哪還要削皮,而且他這皮兒削得也太厚了(是一種浪費)。李幼斌站起來道歉,說自己從來不會削蘋果,只能現學現賣。由於體驗生活學習不夠,破壞了人物的真實感。其實這個責任在我,我當時還讓道具找來個帶著蟲眼的蘋果,想到了年代條件艱苦這節,但當時片場膠片的監視器都蒙著布,跟現在數字拍攝的監視器呈現畫面完全沒法比,看不清畫面裏太小的細節。

電影是遺憾的藝術,《橫空出世》作為建國五十周年的獻禮片,我們做到了問心無愧。由於當年的國際形勢,電影公映前在宣傳推廣上受到了一些限制,現在回想起來,虧欠了北影一部十億票房電影,虧欠我個人一部過億影片……1998年項目上馬,我在基地過了兩次生日(5月18日)。人的一生能有這麼一段經歷,也是一種驕傲。當年拍攝的時候調動了上萬的參演部隊,又是飛機、坦克車輪滾滾的,後來聽說羅布泊上空的間諜衛星一度都多了好幾顆(笑)。

大家全身心撲在創造上。那時演員哪有什麼助理,都是自己來、自己走,吃飯都是在一起,甚至連每人一輛車都配不了,經常擠在一輛車上就去片場了。電影總投資是1100萬人民幣,放現在可能還不到一個明星片酬的十分之一。《橫空出世》豆瓣評分9.4,是分數最高的一部主旋律電影。同時,它也是電影頻道播出次數最多的一部主旋律電影,每次播,收視率都下不來。

責任編輯:張喆

校對:張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