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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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人人都有,然而有的翻身即逝,有的則終身難忘。一般人對平常的夢不會特別在意,因為它畢竟不是現實,短暫而虛幻;然而,文人對夢則情有獨鐘:

如浪漫的夢,馥郁的夢;春意萌動的夢,富於想象的夢;提示疾病的夢,預示禍福的夢;夢中事、夢中景;夢中語、夢中聲;夢中的他人、夢中的自己,將其為之長篇,或為之短文,時過境遷,自己讀來,可以重溫舊夢,體味其中真諦;他人讀之,一可窺探作夢者當時的心態,一可尋覓其中的余韻……

蘇東坡在一生中留下了許多有關夢的優美詩文,其謫居黃州時期的夢,讀起來頗有回味。

元豐三年(1080)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初晴。就在天將亮時,蘇東坡在臨臯亭臥室內夢到自己到一人家作客,主人用剛剛降落的雪水烹沏龍團菜,在美女優雅的歌聲中,主客相對,邊飲邊聊。當茶味正濃之時,蘇東坡乘興作了一首回文詩。可惜醒來後,只記得其中有關趙飛燕唾花的一句,即“亂點余花唾碧衫”。根據夢中情景,余興未了的蘇東坡續作了兩首回文詩,以《記夢回文二首並敘》為題。其序雲:“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始晴,夢人以雪水烹小團茶,使美人歌以飲。余夢中為作回文詩,覺而記其一句,雲:‘亂點余花唾碧衫’ ,意用飛燕唾花故事也,乃續之為二絕句雲。”二詩如下:

其一

酡顏玉碗捧纖纖,亂點余花唾碧衫。

歌咽水雲凝靜院,夢驚松雪落空巖。

其二

空花落盡酒傾缸,日上山融雪漲江。

紅焙淺甌新火活,龍團小碾鬥晴窗。

回文詩,雜體詩名,通常是指可以順讀倒讀的詩篇。回文詩還可以反復回旋,得詩更多。相傳始於晉代傅鹹、溫嶠,但詩皆不佳。今日所見以東晉時前秦女詩人蘇惠《回文旋璣圖》最為著名。據《晉書·列女傳》載,竇滔因罪被戍流沙,其妻蘇惠織錦為《回文璇璣圖》以贈。錦縱廣八寸,圖本五采,總共八百四十一字,縱橫反復,皆成章句。後好事者為之尋繹,共得詩7958首。後指代男女相思的特殊文體。

趙飛燕,《漢書·外戚傳》記載說:“孝成皇後,本長安宮人。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之。及壯,屬陽阿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唾花,典出《趙飛燕外傳》,趙飛燕與其妹婕妤坐在一起,後誤將唾液沾染其妹衣袖上。其妹曰:“姊唾染人紺袖 ,正似石上花,假令尚方為之,未能如此衣之華。”

飛燕唾花

酡顏,紅顏。此指紅酒。空花,王文誥案:“‘空花’借作雪解,猶言自空而落也。”焙,微火烘烤。龍團,宋代貢茶名。真宗鹹平中,丁謂為福建漕,監禦茶,進龍鳳團。仁宗慶歷中,蔡襄知建州,別擇茶之精者為小龍團十斤以獻,一斤為十餅。龍團鳳餅遂名冠天下。

二首詩倒讀如下:

其一

巖空落雪松驚夢,院靜凝雲水咽歌。

衫碧唾花余點亂,纖纖捧碗玉顏酡。

其二

窗晴鬥碾小團龍,活火新甌淺焙紅。

江漲雪融山上日,缸傾酒盡落花空。

元豐四年(1081)二月初,蘇東坡到岐亭看望陳季常,中途宿於離黃州五十裏的團風鎮。當晚夢見一位面部破壞而流血不止和尚來到自己身邊,若有所訴,但東坡當時未曾明白。到岐亭後,蘇東坡把夢中的景象告訴了陳季常,陳季常一時也說不出其所以然。

在岐亭,陳季常陪蘇東坡遊覽了附近的名山勝水。當兩個人深入山中一座古廟時,看到其中有一個古塑羅漢,儀狀甚奇偉,可惜面目已被人破壞,陳季常猛然間悟到此阿羅漢與東坡夢中的那位破面和尚十分吻合,於是對蘇東坡說:“此豈夢中得乎?”蘇東坡經陳季常這麼一提醒,立刻明白是這位阿羅漢夢中求助於自己,於是與陳季常一起,將阿羅漢塑像載之以歸,隨即用船順著舉水河將其運回黃州,請安國寺住持僧繼蓮命工修復,然後安置於安國寺中。當年四月初八,即釋迦牟尼佛生日,為紀念阿羅漢落戶安國寺,蘇東坡作《應夢羅漢》一文紀實說:

仆往岐亭,宿於團風,夢一僧破面流血,若有所訴。明日至岐亭,以語陳慥季常,皆莫曉其故。仆與慥入山中,道左有廟,中神像之側,有古塑阿羅漢一軀,儀狀甚偉,而面止為人所壞。仆尚未覺,而慥忽悟曰:“此豈夢中得乎?”乃載以歸,使僧繼蓮命工完新,遂置之安國院。左龍右虎,蓋第五尊者也。

仆,自己的謙稱,即我。團風,古名烏林,今團風縣治所在地。繼蓮,安國寺住持和尚,一作繼連。

元豐五年(1082)正月十七日夜,蘇東坡夢到自己與朋友乘船渡江。船至江中,回望赤壁棲霞樓中歌樂之聲交織,船中有人說:“黃州太守閭丘公顯正在樓上會客。”夢中醒來,蘇東坡覺得十分奇怪,因為閭丘孝終是自己的好朋友,當時已經致使,在蘇州閑居。於是填《水龍吟》一詞,詞前亦附小序:

閭丘大夫孝終公顯,嘗守黃州,作棲霞樓,為郡中絕勝。元豐五年,予謫居黃。正月十七日,夢扁舟渡江。中流回望,樓中歌樂雜作,舟中人言:“公顯方會客也。”覺而異之,用作此曲,蓋《越調鼓笛慢》。公顯時已致仕,在蘇州。

小舟橫截春江,臥看翠壁紅樓起。雲間笑語,使君高會,佳人半醉。危柱哀弦,艷歌余響,繞雲縈水。念故人老大,風流未減,空回首,煙波裏。 推枕惘然不見,但空江。明月千裏。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雲夢南州,武昌東岸,昔遊應記。料多情夢裏,端來見我,也參差是。

泛舟

《越調鼓笛慢》,即《水龍吟》詞,屬越調,《鼓笛慢》是其異名。致仕,交還公職,即退休或辭官。危柱哀弦,演奏弦樂器。危柱,指弦擰得很緊的琴軸。哀弦,弦聲淒婉哀怨。“五湖聞道”三句,《史記·越王色踐世家》載:範蠡以為佐勾踐平吳之後,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樂,乃裝具輕寶珠玉,浮海出齊,變姓名,止於陶。唐·陸廣徵《吳地記》引《越絕書》佚文雲:“西施亡吳國後,復歸範蠡,同泛五湖而去。”五湖,今太湖,一說太湖流域一帶湖泊,乃範蠡和西施歸隱之處。“雲夢南州”二句,指黃州。黃州在雲夢澤之南,武昌(今鄂州市)對岸。“料多情”三句,估計是你重感情,特此闖進我的夢中見我,大致是這個原因吧!

元豐五年(1082)十月十五日夜,蘇東坡與四川綿竹道士楊世昌、潘大臨泛舟遊於赤壁之下,三個人在船上歡歌暢飲,不知不覺一玩就玩到了夜半。就在這時,一只大鶴從江南飛來,沿途嘎然長鳴,從蘇東坡乘坐的小船上飛過。遊完赤壁,蘇東坡與楊世昌、潘大臨回到臨臯亭。

當晚,熟睡之中的蘇東坡做了一夢,夢中見一道士,穿著道袍飄然而至,行禮後問東坡說:“赤壁之遊樂乎?”東坡問其姓名,那道士俯身不答。蘇東坡突然想起來:“哎呀!您不就是昨日從我船上飛過的那只大鶴麼?”道士聽後笑了起來。蘇東坡從夢中驚醒,急忙開門,想看清那道士的模樣,但不知他到何方去了。根據這件事情,蘇東坡寫一篇有名的文章,這就是膾炙人口的《後赤壁賦》。

元豐六年臘月二十七日天快亮時,蘇東坡又做了一夢,只見幾位官吏拿著一張紙,紙上書有“請祭春牛文”五字,那意思是請蘇東坡為春牛寫一篇祭文。蘇東坡拿出筆,略加思索後,提筆疾書三十六字。筆剛停下,一吏微笑著說:“此文後兩句一定又有人憤怒的。”另一吏說:“沒有關系,這是喚醒他。”蘇東坡從夢中醒來,覺得此夢很有情趣,便根據夢中的以上情景,寫了一篇短文,這就是《夢中作<祭春牛文>》:

元豐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欲明,夢數吏人持紙一幅,其上題雲:“請祭春牛文。”予取筆疾書其上,雲:“三陽既至,庶草將興。爰出土牛,以戒農事。衣被丹青之好,本出泥塗;成殷須臾之間,誰為喜慍?”吏微笑曰:“此兩句復當有怒者。”旁一吏雲:“不妨,此是喚醒也。”

三陽,春天開始。十一月冬至日晝最短,此後白天漸長,古人認為陰氣漸去而陽氣始生。故言冬至一陽生,十二月二陽生,正月三陽開泰。庶草,眾草,百草。語出《尚書·洪範》:“庶草蕃廡。”“此兩句復當有怒者”,是借指蘇東坡寫詩反對王安石激進變法,令王安石惱怒之事。

蘇東坡在黃州,經常夢至杭州西湖,而夢中也知道是夢。在元豐四年的一次夢中,蘇東坡又來到西湖,見湖上有大殿三重,其東一殿匾額上書寫著“彌勒下生”四字。夢中的蘇東坡說:“這是我過去書寫的。”在來來往往的僧人中,有一大半相識,其中還有辨才、海月這些大和尚。蘇東坡當時散衫策杖,在驚喜的同時抱歉地對眾人說:“夢中來遊,不及冠帶。”第二天,喜得芝上人曇秀的來信,蘇東坡復理前夢,於是作《夢彌勒殿》一文寄給芝上人:

仆在黃州,夢至西湖上,夢中亦知為夢也。湖上有大殿三重,其東一殿題其額雲:“彌勒下生。”夢中雲:“是仆昔年所書。”眾僧往來行道,大半相識,辨才、海月皆在,相見驚喜。仆散衫策杖,謝諸人曰:“夢中來遊,不及冠帶。”既覺,忘之。明日得芝上人信,乃復理前夢,因書以寄之。

蘇東坡和僧人

彌勒下生,彌勒,佛名。佛經中說彌勒生於南天竺婆羅門家。繼紹釋迦如來之佛位,為補處之菩薩。先佛入天,生於兜率天院內。自今經五十六億七千萬歲,下生人間,於華林園龍華樹下成正覺,初過去之彌勒,值佛而修得慈心三昧,乃至成佛,猶立是名。《法眼語錄》卷上說:“釋迦彌勒,動地雨花。文殊、普賢、觀音、勢至,各據一方,助佛揚化。”海月,《釋氏稽古略》載:杭天竺靈山寺明智大師祖韶有二弟子,曰慧辯,即海月禪師;曰元凈,即辨才大師。海月,華亭人。芝上人,即曇秀。盛儀《維揚誌》說:“山光寺,隋大業中建。芝上人,名曇秀。”

元豐六年三月十六日,蘇東坡害眼病,不能開眉。一天夜裏,東坡又做了一夢,夢中有一位杭州人送給他幾斛龍團茶,蘇東坡將其一飲而盡。醒來的蘇東坡不知此夢為何意,於是寫信給朋友徐得之,請他替自己解夢,信中說:

仆夜夢中,有一杭人多惠龍團幾斛,盡皆一時飲之,請解意何也?

不久,蘇東坡在《答陳師仲主簿書》中寫道:

軾於錢塘人有何恩意,而其人至今見念。軾亦一歲率常四五夢至西湖上。此殆世俗所謂前緣者。在杭州嘗遊壽星院,入門便悟曾到,能言其院後堂殿山石處,故詩中嘗有“前生已到”之語。

當年某月日,蘇東坡於夢中見到一位僧人手拿二鏡求東坡作詩,那僧人將兩面鏡子置於太陽之下,鏡子的影子立即出現奇異的現象,其中一鏡影如芭蕉,一鏡影如蓮花,夢中的蘇東坡於驚異中作詩說:

君家有二鏡,光景如湛盧。或長如芭蕉,

或圓如芙蕖。飛電著子壁,明月入我廬。

月下合三璧,日月跳明珠。問子是非我,

我是非文殊。

湛盧,劍名。相傳春秋時歐冶子所造。芙蕖,荷花的別稱。文殊,菩薩名,全名“文殊師利”,又名“妙德”,以智慧辯才著稱,傳說住東方清涼山(即五臺山)。以上《法演語錄》卷上“文殊、普賢、觀音、勢至,各據一方,助佛教化”中的文殊即是。

元豐七年三月十日,天快亮時,蘇東坡又作了一夢,夢中有客人攜詩文來看望自己。夢中的東坡對其中“道惡賊其身,忠先愛厥親。誰知畏九折,亦自是忠臣”一詩最為欣賞。除詩之外,夢中的蘇東坡認為有幾句像銘贊一類的短文也寫得非常精美,如“道光所以成,不害其耕;德之所以不修,以賊其牛。”第二天,蘇東坡將此夢回憶起來,寫了一篇短文,名之為《記夢中詩》——

昨夜欲曉,夢客有隨詩文見過者。覺而記其一詩雲:“道惡賊其身,忠先愛厥親。誰知畏九折,亦自是忠臣。”又有數句銘贊者雲:“道之所以成,不害其耕。德之所以不修,以賊其牛。”元豐七年三月十一日。

有趣的是,元豐六年(1083)三月,詩僧參寥自杭州來黃州看望蘇東坡。一日,二人過江遊武昌西山,沿途作詩唱和,歡樂極了。當晚,蘇東坡做了一夢,見參寥攜一軸詩來看東坡。夢中的東坡對參寥“寒食清明都過了,石泉槐火一時新”二詩句提出質疑:“火可以說新,泉怎麼能說新呢?”參寥回答道:“民間習俗以清明淘井,故泉能言新。”根據夢中問答,蘇東坡作《記參寥詩》一文說:

昨夜參寥攜一軸詩見過。覺而記其《飲茶》詩兩句,雲:“寒食清明都過了,石泉槐火一時新。”夢中問:“火適新矣,泉何故新?”答曰:“俗以清明淘井。”當續成一詩,以紀其事。

與此夢時隔七年,蘇東坡出守杭州。時值清明,蘇東坡與客泛舟西湖,往謁蔔居智果院的參寥。智果院有泉出於石縫間,甘冷適宜烹茶。參寥見東坡到來,汲泉鉆火,烹黃蘗茶。蘇東坡忽悟黃州所作之夢,與此景無異,眾客聞之大驚嘆。東坡作文記之說:

仆在黃州,參寥自吳中來訪,館之東坡。一日,夢見參寥所作詩,覺

而記其兩句,雲:“寒食清明都過了,石泉槐火一時新。”後七年,仆出錢

塘,而參寥始蔔居西湖智果院。院有泉出石縫間,甘冷宜茶。寒食之明日,

仆與客泛湖,自孤山來謁,參寥汲泉鉆火,烹黃蘗茶。忽所夢詩,兆於七

年之前。眾客皆驚嘆,知傳記所載,非虛語也。元祐五年二月二十七日。

眉山蘇軾書並題。

吳中,今江蘇吳縣,春秋時為吳國都,古亦稱吳中。黃蘗,木名,俗作黃柏。樹高數丈,經冬不雕,皮外白裏深黃色,根結塊如松下茯苓,皮與根可入藥。元祐五年,即1090年。

如果說以上詩文中所提到的夢雖然飄渺,但仍屬實實在在的夢境的話,蘇東坡有的詩文並不真的因夢境而創作,因為在蘇軾的眼中,人生本來就是一夢。當人撒手西歸,這個夢就中止而徹底破滅了。縱觀蘇東坡謫居黃州的詩詞,將人生作為大夢的描寫甚多,現略舉例——

元豐五年(1082)七月,蘇東坡填《念奴嬌·赤壁懷古》一詞說: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這首詞,歷來被人認為蘇詞中具有豪雄氣格的代表作,是北宋詞壇上最為引人註目的作品之一。然而,蘇東坡在對於千古風流人物周瑜的功績作了一番掀天揭地的刻畫之後,最後還是回到了“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的無可奈何的感慨上去了。

當年九月,黃州太守徐君猷乞郡湖南,將離開黃州。回想起謫居黃州三年。每年重九都要與徐君猷會於棲霞樓,而此別又不知還有無會期,心中惘然,於是作《醉蓬萊》一詞:

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還重九。華發蕭蕭,對荒園搔首。賴有多情,好飲無事。似古人賢守。歲歲登高,年年落帽,物華依舊。 此會應須爛醉,仍把紫菊紅萸,細看重嗅,有手栽雙柳。來歲今朝,為我西顧,酹羽觴江口。會與州人,飲公遺愛,一江醇酎。

此詞首句“笑勞生一夢”,即化用李白《春日醉起言誌》中的“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詩意。勞生即勞苦一生。“羈旅三年”,即他鄉作客三年。許多的無奈,全在這九個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