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頭發生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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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燕 講述於 杭州冠盛大廈醜友會 采寫 / 牛牛 編輯 / 木木 全文6316字,閱讀約12分鐘

01 爸爸抱著我,攔在馬路中央

我6歲這年的深秋,杭州天氣很冷,我已經穿毛衣了。

那一天,媽媽去上班了,家裏只有爸爸、姐姐和我。姐姐大我7歲。

午後,客廳,爸爸蹲在一張小圓凳上,面前是一張稍高一點的方凳,上面擺著酒盅和一小盤蘭花豆。爸爸拿起酒盅,輕輕地嘬上一口。

爸爸對姐姐說:“去廚房看看煤爐上的水開了沒有。”

姐姐跑回來說:“還沒呢。”

“應該快開了,你就在邊上等一會吧。開了把水衝到熱水瓶裏。”爸爸說。

“好吧,”姐姐牽起我的手,說,“一個人太無聊了,陪我玩一會吧!”

“廚房有什麼好玩的。”我嘟囔著,跟著姐姐走進廚房。

廚房裏,我和姐姐面對面、手牽手轉著圈……咕嚕咕嚕,我聽到水沸騰的聲音。

“水開了,姐姐。”

“哈哈,再玩會嘛,再玩會嘛。”姐姐說。

我們倆越轉越快,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外甩。

突然,姐姐的手松開了,我甩飛出去,撞向了煤餅爐。煤爐倒了,水壺翻下來,開水淋在我的身上,從肩膀一直淌到手背。我感覺到一陣熾烈的疼痛。

姐姐“啊”了一聲,跌坐在地上。

爸爸衝進廚房,一把抱起我,順手操起一把剪刀,衝向自來水龍頭。爸爸一邊用冷水衝淋我的手臂,一邊用剪刀快速地剪開我的毛衣袖子。

“我帶妹妹去醫院,你在家待著,等媽媽回來!”說完,爸爸把我橫抱在胸前,衝出家門。

爸爸一口氣跑到馬路上,一輛公交車駛過來。爸爸抱著我衝上去,橫在馬路中央。

“孩子燙傷了,救救她,救救孩子!”爸爸大聲乞求道。

司機詢問了其他乘客的意見,同意讓我們上車。公交車徑直開往浙二醫院。

爸爸抱著我衝進急診室:“醫生,快救救我的孩子!”

醫生查看我的傷口。我的手臂火辣辣的,燙傷的地方,鼓起了一個個水泡,醫生拿著一根針,把水泡一個個挑破。

眼淚在爸爸眼眶裏打轉,他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最堅強的爸爸。

02 萬千寵愛是父親

我們家兩姐妹,姐姐長得像媽媽,我長得像爸爸。我總覺得,媽媽更愛姐姐,爸爸更愛我。

爸爸皮膚黑黑的,身材魁梧。不管去哪,他都帶著我,抱還不行,我一定要騎在他脖子上。爸爸不同意,我就賴在地上,不肯走。

爸爸說:“這孩子,真拿你沒辦法。”然後笑瞇瞇地抱我起來,讓我騎在脖子上。

家裏三個女人,洗衣做飯都是爸爸一人承擔。我幫忙洗衣服洗碗,爸爸看見了,都會讓我放下,說:“爸爸做就好了,你去鄰居家看電視吧。”

我們家條件不好,但是每年的六一兒童節,爸爸都會給我買一條新裙子。

冬天,我頭上長虱子,爸爸給我洗頭。

我說:“我要出去玩。”

爸爸說:“你這個頭發再不洗,同學都要嫌棄你了。”

他找來藥粉和白酒,把我頭發塗得滿滿的,再用毛巾裹上,悶著。

半小時後,爸爸打來一盆熱水,讓我把頭低下去,幫我塗洗發水,然後用手輕輕地抓,給我按摩頭皮,用熱水衝洗幹凈。

洗完頭,他還不放我走,搬來椅子,讓我坐在太陽底下,一邊幫我梳頭,一邊陪我說話,等頭發完全幹了,才讓我出去玩。

我們家住老農大邊上,爸爸是杭州茶葉廠的職工。不上班的時候,他帶我去城河邊釣魚。

爸爸釣魚一本正經的,一點不好玩。為了引起他的註意,我在邊上撿石頭,打水漂,專門往浮標的位置丟。

爸爸說:“你這個臭小孩,爸爸的魚差點就上鉤了。”

如果他不理我,我就假裝摔跤。聽到我“啊”一聲,爸爸趕緊放下魚竿,跑過來。

爸爸把我抱起來,關切地問:“摔到哪裏了?痛不痛呀?”

看他這麼著急,我有一種計謀得逞的喜悅。我一咧嘴,笑著說:“哈哈,騙你的!”

爸爸喜歡一邊釣魚,一邊喝酒。一口白酒下肚,再抿上一口蘭花豆,一顆豆要抿三口,才肯吃下去。

有一次,爸爸騎車去丁橋喝酒。我坐在後座。

喝到很晚,爸爸才帶我回家。我太困了,腳不小心卷到自行車輪子裏。爸爸把我送到醫院,醫生診斷,軟組織挫傷。

爸爸非常自責,抱著我說:“爸爸錯了,爸爸再也不喝酒了。”

要是爸爸從此真的不喝酒就好了。

03 大年初一,最愛我的人給我臨終囑咐

爸爸嗜酒如命。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喝一口酒。一日三餐,他都要倒上一杯,白酒或黃酒,沒酒就吃不下飯。

1986年,因為長期飲酒,爸爸肝臟出了問題——酒精性肝硬化。醫生說絕對不能喝酒了,再喝下去肝要壞了。

但是爸爸住院期間還偷偷跑出去,買酒喝。

回到家,爸爸開始整夜整夜的肝疼,在床上輾轉反側,汗珠像豆子一樣蹦出來,表情非常痛苦。

爸爸越來越瘦,臉都凹陷了下去,面色蠟黃,皮包骨頭。因為肝腹水,肚子是鼓起來的。爸爸日子不多了。

1990年,我12歲,上小學五年級。大年初一,媽媽叫來了姑姑,準備給爸爸料理後事。

中午,爸爸把我叫到床前。他聲音很輕,我把耳朵貼近他。

爸爸吃力地說:“爸爸囑咐你兩件事:第一,爸爸不在了,你要聽媽媽的話;第二,要節約用錢,不能大手大腳,媽媽賺錢不容易……”

我聽到爸爸嗓子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會兒,爸爸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聲音了……

傍晚,家裏人都在忙碌。鄰居家的男孩來找我,問我要不要出去放煙火,我說好的。

剛準備出門,姑姑攔住我,說:“今天,對別人來說是新年的第一天,但是今天,你爸爸走了,再也不回來了。你怎麼可以出去玩呢?”

我大哭,因為她不讓我出去玩。我沒有意識到爸爸走了,我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第二天,大年初二。爸爸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媽媽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拿毛巾給爸爸擦臉。媽媽發現,爸爸的眼睛是睜開的。

媽媽對爸爸說:“你放心走吧,家裏有我在,我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的。”

媽媽用手合上爸爸的眼睛,但是手一拿開,爸爸眼睛又睜開了。試了幾次,都是這樣。

媽媽叫我:“你趕緊過來,把昨天爸爸和你說的話,說一遍。”

我跪倒在爸爸床前,抽泣著說:“爸爸,我答應你。我一定聽媽媽的話,節約用錢……”

等我說完,媽媽再次合上爸爸的眼睛。這回,爸爸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這一刻,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走了,我永遠見不到爸爸了。

我的天塌了,世界一片黑暗。

04 爸爸走了,媽媽開始學做飯

爸爸走後,家裏就困難了,媽媽一個人的工資,要養活兩個孩子。

媽媽在公交公司上班,是公交車售票員。她淩晨四點出門,沿著鐵路,從老農大一直走到艮山門的公交公司。她背著一個舊舊的布包,裏面是零錢和票根。

爸爸走了,媽媽開始學做飯。她連魚都不會殺,家裏要吃魚,就去菜場花一塊錢,讓人幫忙殺好,再拿回來燒。媽媽心疼那一塊錢,看了幾次,自己就學會殺了。

我上小學,家裏交不起夥食費,只能走回家吃。

中午下課,我走回家,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眼巴巴地看著弄堂口,等媽媽回來做飯。我經常丟東西,媽媽沒給我家裏的鑰匙。

弄堂口有一家小賣部,墻上掛著石英鐘,我隔一會就去一下,看一下幾點了。我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媽媽能趕回來。

有時,媽媽很早就回來了,她動作快,生爐子,炒菜,三兩下就做好一頓飯。也有等不到的時候,只能餓著肚子回學校。

長期吃不飽飯,我有點營養不良,身材瘦小,頭發又黃又長,腦袋很大,整個人像一根黃豆芽。

後來我開始自己帶飯。拿一個鋁飯盒,裏面撒一把生米,加水。食堂會幫忙把飯蒸好。

我的“菜”是一點點醬油和豬油。太寒酸了,我不敢和同學坐在一起吃。

有個同學是吳山烤雞店老板的兒子,他天天帶葷菜,不是紅燒肉,就是烤雞,還帶過幾次蛇肉。他經常夾菜給我。

放學下大雨,校門口有很多家長來送傘,我知道裏面肯定沒有我媽媽。我多麼希望她來接我一次。

過年了,家裏買了兩件新衣服,媽媽一件,姐姐一件。

我問媽媽:“為什麼我沒有?”

媽媽說:“你這小孩子,穿你姐姐的不就好了。”

我覺得這是不公平的待遇。我跑到外面,對著天空流淚。我想爸爸。他是我痛苦時的寄托。

05 醒來,枕頭都哭濕了

我和媽媽開始了激烈的對抗。

早上,我賴在床上不起來,等媽媽來叫我。她叫我起床,我偏不起床。她叫我吃飯,我不會馬上去,一定要等她生氣才去。

晚上,媽媽和姐姐一起睡大床,我一個人睡小床。我想和媽媽一起睡,媽媽說:“我才不和你一起睡。”

我很難過,為什麼爸爸不在了,媽媽不把她對姐姐的愛分我一點?我覺得,媽媽愛姐姐,不愛我。

我對媽媽說:“你對姐姐那麼好,對我那麼不好,我一定是撿來的,麻煩你把我送到親媽那裏去!”

1991年,小升初。我還考得不錯,進了重點班。

剛開學的時候,我是副班長,語文課代表。可是我不想學了。一個月後,我成績墊底。語文老師說:“你是一個對文字特別有感覺的人,但是你這樣自暴自棄,太讓我失望了。”

媽媽去學校找老師。媽媽對老師說,這孩子太叛逆了,她管不了,希望老師在學校管一管。

上課了,班主任把我叫到走廊上,說:“我看你在學校裏脾氣還可以的嘛,沒想到,在家裏對媽媽是這樣的。”

我覺得特別沒面子,回家憋著一肚子氣。我質問媽媽:“你為什麼要去我學校?”

媽媽說:“我去學校也是為了你好。”

我說:“你跑到學校去,搞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太丟臉了。”

我們倆越吵越兇,我跑到外面去,朝著天空大喊:“爸爸你快回來。”

因為手臂上有一大片傷疤,我特別自卑,大夏天也穿長袖。我討厭夏天。

1994年,中考前,全班同學一起去醫院檢查,要脫掉外衣和褲子。我第一次把手臂上的傷疤裸露在別人面前,同學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有人說:“怪不得她平時都穿長袖,原來手上有這麼可怕的疤痕。”

醫生看了看我手上的疤痕,大聲說:“你這個孩子,手上這麼長一道疤,考不了警校,也考不了衛校的。”

他們的話像一把把刀,插在我的心上。回到家,我把房門一關,躲在臥室裏流眼淚。

媽媽敲門,喊我吃飯,我說不想吃。

媽媽問我:“又怎麼了?”

我朝她吼道:“你不要來理我。”

難過的時候,我會跑去爸爸墳前,坐上兩三個小時,向他訴說。我覺得他一直在某個地方看著我,我說的話他都能聽見。

我會經常夢到爸爸,有時候在釣魚,有時候在幹活,但是他從來不說話,就是笑瞇瞇地看著我。

醒來,枕頭都哭濕了。

06 媽媽想走到鐵路中間

1994年秋天,我就讀杭州市第一機械技工學校,專業是冷作電焊。畢業後,我去了南肖埠一家保齡球館,做前臺接待。

保齡球館的生意非常火爆,從早上9點營業到次日淩晨4點。工作兩班倒,上兩個早班兩個晚班,才能休息兩天。

後半夜,困得不行,我聽著球館裏亢奮的音樂,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一分一秒地熬著。

淩晨打球便宜,客人也多,大都是酒吧喝完酒過來的。經常會遇到一些無理取鬧的客人,罵人、砸東西。

有一次,幾位客人喝完酒來打球。打了一會兒,其中一位中年男人到服務臺來,提出要加時間。我一看時間,快打烊了,沒答應他。

他一下子火了,朝我大吼著:“你們說要多少錢吧,老子就是有錢。”他抄起邊上的煙灰缸,要砸我。同事把他攔了下來。

他們走後,我坐在前臺流眼淚,覺得特別委屈。同事安慰說,做服務行業就是這樣,顧客永遠是對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要時刻面帶微笑。

淩晨四點下班,整個人都是飄的。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只有昏暗的路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明明是夏天,風吹到身上,卻感覺冷颼颼的。

球館離我家不遠,我走路回家。路過油條店門口,有人喊了一聲。我一回頭,看到油條店老板,站在店門口的人行道上,赤裸著身體,當街洗澡。

我嚇得趕緊逃走,一口氣跑回家。

躺在床上,我想起了媽媽,她每天上班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她要沿著鐵路從老農大一直走到艮山門。

那條路,我晚上也走過。沒有路燈,烏漆墨黑的,只聽得到火車的轟鳴聲。四周是田野和墳地,睡著很多流浪漢。無論刮風下雨,媽媽都會走那條路上班。

我一直睡到中午。媽媽叫醒我。她端來了飯菜,放在床頭。我從床上坐起來,媽媽給我披上衣服,讓我吃完再睡。

我忍不住問媽媽:“媽媽,你走那條路不害怕嗎?”

媽媽告訴我,走那條路,也遇到過流氓,但是她一直往前走,因為她知道,家裏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活。

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她想過走到鐵路中間,等列車飛馳而來,碾碎她。

最後關頭,她告訴自己,必須活下去。家裏還有兩個女兒,不能把她們帶到這個世界上,又不管她們。

爸爸去世那年,我12歲,媽媽42歲。我失去了最愛的爸爸,媽媽失去了最愛的男人。她還要獨自承擔照顧兩個孩子的重擔。

我懂了,釋然了。

這一天我結束了和媽媽的抗爭。放過了媽媽,也放過了自己。12歲那年,爸爸走了,我的天塌了。現在我感覺它又慢慢立起來了。天又亮了。

工作第一個月,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資,七百五十塊錢,我給媽媽和姐姐各買了一份禮物。

媽媽,我,姐姐

07 我欠媽媽一個道歉

2000年,在保齡球館,我遇到了我先生。他比我大6歲,我想找一個像爸爸一樣給我溫暖的人。

2006年,女兒出生,我做了全職媽媽。挺辛苦的,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事要操心。我想媽媽一個人帶我和姐姐,一定更辛苦。

今年,女兒14歲,進入青春期了。

有一天,女兒回來說:“媽媽,我們老師說了,女人四十多歲要進入更年期的,我覺得你也挺啰嗦的,肯定是更年期了,我希望你更年期早一點結束。”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青春期時說的那些話,是多麼傷媽媽的心。媽媽已經73歲了。

6月,父親節前,好朋友在電臺做主持人,他邀請我參加“驚喜躲不開”電臺節目。

他問我,想和誰說一段心裏話。

我說,快到父親節了,我想和天堂的爸爸說一段話。

朋友說,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珍惜眼前人。有什麼話,想對身邊的人說?

我想到了媽媽。這麼多年,媽媽一直同時扮演著爸爸媽媽的角色。我覺得,我欠媽媽一個道歉。

節目中,我在電話裏和媽媽說:“媽媽,對不起。在你最辛苦的日子裏,我還一直和你唱反調,現在想想,自己是多麼不懂事。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能成為你的女兒,我很知足。媽媽我愛你,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我們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媽媽聽著,哭了,反復說著:“謝謝,謝謝你……你是個好女兒!”

那一刻,我和媽媽的心無比貼近。

上個月,我帶媽媽和女兒一起出去玩。媽媽興奮得一晚上沒有睡好,就像小學生第二天要去春遊一樣。我買了一大堆零食,媽媽和我一起吃棒棒糖,開心得像個孩子。

我開車,女兒坐後面,媽媽坐副駕駛。媽媽說她第一次坐副駕駛,有點緊張,連安全帶都扣不好。

我幫她扣好安全帶,說:“媽媽你不要緊張,以前你一直照顧我和姐姐,以後讓我來照顧你。”

我和媽媽和解以後,爸爸又一次來到我的夢裏。

夢裏,爸爸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站在巷子裏,一句話不說,只是笑瞇瞇地望著我。然後轉身,慢慢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那是我最後一次夢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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