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已過世的姑姑擁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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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這首曾經由齊豫唱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名叫《橄欖樹》,而這首歌詞作者的名字更加令人熟悉,她就是三毛。

三十年前的今天(1991年1月4日),未滿48歲的三毛在臺灣榮民總醫院去世,辭別了她曾經無比熱愛的世界。數十年來,這位傳奇女子用她的文字感動了世人,《撒哈拉的故事》至今以各種文字在國際上流傳,很多人都想活出像她一樣的自由靈魂。正如為三毛拍下最後一張肖像的攝影師肖全所說:“三毛最大的精神是決定自己的人生。”

作為三毛一手帶大的侄女,陳天慈用22篇回憶性質的散文,回顧了自己幼年與姑姑一起生活的日子。她說:“小姑不會被遺忘。三毛在用她一貫充滿幽默和創意的方式帶領大家,體會人生的美好與遺憾。故事未完,她的足跡永不消失。”

以下內容節選自陳天慈所著的《我的姑姑三毛》一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我的姑姑三毛》,陳天慈著,果麥丨上海文藝出版社2020年12月版。

原作者 | 陳天慈

摘編 | 安也

我們懷念的您

三毛一直是個幽默的人,她的荷西也有著西班牙人的熱情和風趣。他曾對三毛說“雨是天上下來的粉絲條”,我小時候聽到這兒就常在想,下大雨時張嘴就能吃飽吧!

我倒覺得雨是情人發來的信息,總在你沒防備時發來,常常一發就好多條,也不管你是不是在線準備好,他想發就發,有點任性和小調皮。敏感的人聽出其中的急切和渴望,熱戀的人聽出愛意和想念,三心二意的人聽出試探和懷疑。

三毛是重感情的人,在雨季裏寫出了年少的暗戀——《雨季不再來》,那種單純的喜歡和遠遠的欣賞,確實是現在來匆匆去匆匆的行程裏很奢侈的花費。今天的我在新年剛過的日常中靜下來,聽到惆悵和懷念,這是每年都逃不過的來自心底的情人的信息。

這就是我的小姑,你們認識的三毛,那個傳奇女作家,旅居他鄉的獨立女性。我從小認識的親人、玩伴,用獨特的方式帶領我成長的人。小姑如果在世,也有七十七歲了,雖然我們都很難想象那個留著兩個小辮子,說話輕聲輕語,勇敢追愛,充滿好奇心和童心的三毛有一天也會變老。她用她的方式在我們心裏凍齡,今天我們用我們的方式讓她重生。

十三歲小姑因為不適應當時模板式的教育體系,選擇休學。十四歲她開始寫作,當時的作品多半是少女對初戀的期待和懵懂人生的觀察,有著超出同齡孩子的成熟與敏感細致。童年的拔俗,讓小姑對我和雙胞胎姐姐的教育產生了很多啟發。

我們常常一起去東方出版社書店,在那兒一待就是一個下午,直到抱著一箱箱的書籍往車上搬才願意離開。閱讀是受小姑影響的好習慣,寫作卻是小姑和我都沒想到的一條路,早在那些我和姐姐陪小姑在房間筆耕的深夜,悄悄種下了因子。小姑二十四歲去西班牙留學,認識了一生摯愛荷西,也開始了對異國生活的記錄。《撒哈拉的故事》至今以各種文字在國際上流傳,除了中文版,還有英文、西班牙文、日文、荷蘭文、挪威文、越南文等版本。二十四歲的我來到加拿大溫哥華,踏上異國的土地,沒有小姑當年環境上的艱苦,卻深知小姑當年文化差異上的難處。也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又或者是小姑不想離開我們吧!

三毛與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的家中。

1979年,小姑短暫回臺北時,我已上小學。初見時覺得很陌生,害羞的我不敢直視她,敏感的孩子偷偷看著這位和其他家人完全不同的小姑。漸漸地小姑成了會開車帶我們到處走的玩伴。常常會遇到很多讀者看到小姑興奮地尖叫,或者叫出我和姐姐的名字呵呵地笑。看到學校裏的老師對小姑的崇拜,我和姐姐才對這位平常很隨和的玩伴刮目相看——原來她在外人面前是個大人物,原來很多人搶著買她演講會的票,很多人以她為人生標桿學習仿效。那位每天接近中午要我們兩個小孩叫起床的大孩子,走入我們的童年、青少年,直到如今還是我們身上的標簽和心裏的印記。

我雖然沒有親身參與小姑和荷西姑丈在西班牙的相遇,雪地上的六年之約,結婚後在撒哈拉沙漠的生活,卻在她書裏不忍心地讀到她的辛苦和堅強。在1970-1980年代的華人世界裏,小姑是讀者的眼,帶讀者看世界。她開了扇窗,無意間做了先鋒,在遠方留下足跡。作為把中西文化交流滲在生活裏的平凡人,她只是實實在在地過日子,卻活出當時千萬讀者想要的樣子。

前陣子聖誕期間我看了一部激動人心的動畫片《尋夢環遊記》,這部動畫片擺脫那種一切都很完美、甜蜜的大主流,拍出了大膽的體裁,著實引起我的註意。電影源自墨西哥的亡靈節故事。講述了一個熱愛音樂的十二歲男孩米格不放棄夢想和親情,幫助逝去的親人找回尚在人世的親人並得到諒解的故事。

電影中提到當人世間最後一人都忘記逝世的家人,不再看他的照片,不再談論他,不再想起他,靈魂就會被關在“遺忘區”,再也無法被人記起,也永遠無法投胎。電影有著豐富的文化色彩,滿滿的拉丁風情和神秘感,還帶點小詭異。相信每個人在看這部電影時,都會想起自己逝去的親人,擔心他的現況。我雖然沒有來世今生的概念,卻在電影中看到生與死的樂觀面和現實面。

死亡是一個很多人不敢、不願意觸碰的話題,其實是源於未知和害怕。逝去,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無奈,沒得選擇只能接受,任你再不願意,也得向上天的決定投降。活著的人不舍,逝去的人又何嘗不是?雙方怎麼放下,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答案,只有用時間慢慢埋葬,眼不見心不想的逃避是大多數人的自救機制。時過境遷,再想起時不會再有當時的熱淚,取而代之的是沈沈地壓在胸口的悶,不用多說,也不想多說。

小姑走的時候是在我高三那年,心情被模擬考試燒壞,那是其他什麼事都不敢想,天真地以為上了大學就一切都會好起來,所以努力忍耐的年紀。1月4日那一天,回到家時家中空無一人,這很不尋常。被課業壓夠了的我和姐姐雖然感到奇怪,也為突如其來的寧靜感到放松,誰也不想理誰,各自待在客廳的一角。那是沒有手機的年代,等待是唯一的選擇。

三毛與陳天恩、陳天慈姐妹。

我們無意識地開著電視當作背景音樂。正值傍晚的新聞時段,此時電視裏放出小姑的照片,很大一張,她笑得很燦爛,雙手合十,微卷的頭發自在地垂下,肩上還披著她喜歡的藍綠色絲巾。我忙著背文言文課文應付明天的考試,並沒有放下語文課本,以為又是一次演講或其他活動的報道,小姑常常出現在新聞主播的口中,我們已經習以為常。此時,粘在墻上的橘色直立型電話卻驚人地大響,“叮……叮……”我懶懶地起身,慢慢走到墻邊,就在這一秒,從新聞主播李四端先生的口中宣布了小姑的噩耗,一時間我沒有回過神來,楞住了。

“你們知道小姑的事了吧?”媽媽強忍難過,故作鎮定地說,說到“小姑”兩個字時還是忍不住透露出哭聲。

小時候的我很內斂也比較呆,聽到李主播和媽媽同時宣布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個第一次經歷死別的高三學生真不知道應該冒出什麼話。

“嗯,是真的嗎?”我停了一下,抱著一絲希望怯怯地問。

“嗯,是的,我們都在榮總。你們自己在家,冰箱有吃的,自己熱一下。”

媽媽交代完就掛了電話,好像生怕再多說幾句就忍不住眼淚,在孩子面前掉眼淚是母親最不想做的事。

1991年的這一天,大人們在醫院忙著,一直沒空,或者也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拖到傍晚才告訴從學校回到家的我和姐姐。當天在學校的我和姐姐渾然不知,還在為了搞不懂的數學和永遠睡不夠的黑眼圈悶悶不樂,後來想想那些都是生死面前的小事。

一個最最親愛的家人選擇離開,大人們除了鎮定地處理後事,也只能暫時冷藏心裏的悲傷,為了爺爺奶奶,也為了先一步走的小姑,回到家靜下來時才能釋放,才敢釋放,隔天早上起來又得武裝得成熟淡定,好長的一天。想想做大人真不容易,總在生活一次次毫無預警的波折中逼自己成長,誰說碰到這種失去時,大人不會軟弱和無助?忍耐是成長的標配,挫折是人生的顏料,當人離開時,這些都只是傳記裏的劇情,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已經一起埋在親人的心裏。

接下來那幾天,我和姐姐常常處於失去親人和玩伴的空蕩中,在學校時也感到同學和老師的關心。那天導師王姓歷史老師找了班長通知我到辦公室聊聊,我心裏想:不會在這種日子還要訓我那無可救藥的數學成績吧?意外的是善良的老師只是要安慰一個聯考生,並建議如何面對大考在即和人生中第一次失去的課題,還有媒體上的報道和家門口日夜守候的記者。我無法記起她跟我說了什麼,只記得她自己也很難過,數度哽咽,因為小姑來學校演講過幾次,全校師生早已把她當自己人。我只是直挺挺地站著、聽著,不想回話,心裏還是感激的。

上課鈴響時我才跑回教室,感到許多目光投在我身上。回到座位,桌上放了一堆小紙條,白色的、黃色的、粉紅色的,折成小紙鶴或簡單的對折,那個年紀的女校同學特別溫暖。那堂英文課我什麼也沒聽進去,下課鈴聲一響,立刻打開紙條,同學、老師們背著我偷偷寫好一字一句安慰和關心的話,再偷偷給我,事後也沒有人再用言語多說什麼。小姑替我選的學校,六年了,今天這個學校的師生們替你安慰了你的兩個侄女,她們也想念著你。

三毛與陳天慈。

放學回家時,總是膽怯不敢去本該每天報到的爺爺奶奶家。一直堅強保護小姑的爺爺奶奶,此時此刻該如何堅強面對這一切,想到這些,我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擠出勇氣跟著爸媽去了爺爺奶奶家,只能盡盡陪伴的孝道,除此之外慚愧地幫不上其他的忙。我從小不是個甜言蜜語、會討喜的孩子,默默在旁花時間陪伴也是當時的我唯一能做的。奶奶拿著手絹,眼淚沒停過,嘴裏說著“妹妹,你怎麼先走了”。我們不知道怎麼安慰,只知道安慰也是多余,只能在旁邊杵著。在旁嘆氣的爺爺是很了解小姑的人,他忍著悲傷和大姑、爸爸、叔叔們商量後事,讓心疼的小女兒走完最後的一程,希望合她的心意,是這對很不容易的父母能給女兒最後的愛和寬容。

喪禮上一堆的記者,哭聲混著嘈雜聲。我在心裏問小姑,會不會太吵?她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也矛盾地希望見到愛她的人記得她。這是一場沒有劇本的戲,出乎意料卻只能接受永遠沒有續集的結局。

這幾年每到1月4日,我常常在三毛讀者的微信群、微博、朋友圈等處看到大家對小姑的懷念。小姑走了快三十年了,還是有很多人沒有忘記她,甚至很多年輕朋友也在時時刻刻說著她的故事,念著她的好,傳揚著她的善。三毛的作品——書、電影、音樂劇、歌曲、演講錄音和訪問,都是她的人生,她的信念。她和荷西姑丈柴米油鹽中的愛,她走過的路,她對親情和家鄉的思念,都是她留給我們的足跡,是她貼心為我們留下的想念她時的憑借。

在這裏,我的文字也許會讓你再次陷入想念,而我更想轉述的或許是小姑想說而沒機會說的話:“謝謝你們的想念,我去找荷西了。你們要好好生活,偶爾想起我時,請記得微笑和保持自由的靈魂。我的形體已離開,你們的人生要好好繼續。”

爺爺曾在一次訪問中說,小姑只是從人生的火車上提早下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終點站。旅途中相伴一場是緣分,是遇見,是給彼此交集的機會,分開後想起的悸動,是只有你和她才懂的心理交流。前幾天,荷西姑丈的六姐卡門和友人捎來聖誕的祝福,通過網絡用中文和西班牙文串聯起對三毛的各種懷念和喜愛。我終於安心了,小姑不會被遺忘。三毛在用她一貫充滿幽默和創意的方式帶領大家,體會人生的美好與遺憾。故事未完,她的足跡永不消失。

如果你也和我一樣想念她,偶爾在忙碌的夜晚不小心擡頭看到星星也會想起她的名字,她就一直都在,就在那塊我們默默為她耕耘的夢田裏,就在那棵經年累月開枝散葉的橄欖樹下。

作者 | 陳天慈;

摘編 | 安也;

編輯 | 李永博;王青

校對 |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