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水漲給牛洗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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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聽的故事,整理一下,加了工。)

民國時期,大部分地方水位都很淺,即使是北方,村子裏外,坑、溝、河裏都是水,魚也多。就有一些會遊泳、好摸魚的,天熱一點就跳水裏紮猛子,農活兒閑一點到處逮魚。

水娃兒一身腱子肉,幹活兒抵得上一頭牛,肚子往上,到胸脯那裏猛地高出很多,一是胸肌發達,再一個肺活量也大。他水性也好,一頭紮下去,半天不露頭,經常有人害怕,急著要下去打撈。

水娃兒水性好,逮魚也是好手,能用手抓鯽魚:鯽魚片兒,跑不遠兒!他很有經驗,經常這麼說。

下大雨,河裏水猛漲,水娃兒就用罾網搬魚;深水就撒網;秋季,水少了,河水淺淺地流著,他就把河溝堰起來,最深地方放濾網。水娃兒不喜歡吃魚,擔心卡喉嚨隙。逮到的小魚放掉,挑大的拿回家,留幾條讓婆娘收拾幹凈做給孩子們吃,分一些給鄰居。自己背膀手,街當溝來回溜達,聽各家“呲拉拉”煎魚,聞著香味兒,一臉成就。

有一年,雨特別多,退得也遲,河裏的魚一條比一條大,水娃兒犯了癮,白天睡覺,晚上整夜下濾網。隔一兩袋煙的功夫,下水清一下網,大的留下,小的重新倒水裏。

一連幾天,堅持不住,躺在河半坡打起瞌睡。

一陣涼風吹起,對岸樹葉嘩啦啦地響,水娃兒感覺有人使勁抱他的腳。水娃兒不言語,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小小的黑影,正在努力地把他往水裏拖。

水娃兒坐起來,問那黑影:“你弄啥哩?”

“你真沈!幹拽就是不動!”黑影說了話。

水娃兒明白了,仗著水性好,也不害怕。為了坐著舒服,剛來就在屁股底下挖了一個小坑,穩穩地卡住整個身子。

“那你會拽動我?我會千斤墜呢!” 水娃兒坐著不挪地方,黑影動不了他半步。安穩住心,水娃兒和黑影聊起天來。

原來,黑影是七八裏遠一個村子的,幾年前夏天,去城裏趕集賣羊。中午回來天熱,跳河裏洗澡,冷水激了一下,腿抽筋,一頭紮水裏沒出來。後來一直躲在河裏找替身,今天看見水娃兒,動了心思。

水娃兒壓抑著心裏的慌亂,摁了滿滿一鍋兒煙絲,點著了,遞過去:“抽不抽?”

黑影麻利接過去,狠抽幾口,咳嗽幾聲:“那時候我一天抽一布袋子,滾燙的煙核(hu)都吃下去。”

水裏啪啪地響起來,大魚進了濾網。水娃兒坐著不敢動。

黑影說:“我給你弄,你坐吧。”

黑影下水,沒有一點水花。放好網,黑影又不帶一點聲響回來,坐在水娃兒身邊,你一口我一口抽著煙,慢慢熟絡起來。

“爹娘該有七十了。有倆孩子,也該成家了。他娘會心疼人,地裏活兒幹完,回家還做飯。我對不住她,啥球不幹,到這邊才知道心裏虧欠她……”

公雞遠遠地叫起來。黑影身子咯噔一抖,滑下去。臨入水,對水娃兒說:“你別怕,我不毀你。你到俺家看看,今晚還來,給我說說。”

水娃兒等徹底沒了動靜,才壯膽下水收拾,大半袋子魚,比平時都沈。

回家睡不著,吩咐婆娘挨家送魚,自己緊走幾裏地,到那個村子打聽。

晚上,水娃兒硬著頭皮去了河邊,好歹得把消息告訴他,心裏安穩些。

半夜,黑影急急爬上來。水娃兒如實告訴他:

“那年恁爹找你,先去城裏,後去外鄉,到現在沒個影子。恁娘哭了幾年,眼瞎了,人沒有了。大兒子、二閨女都過繼給恁家弟弟。倆都尋下了,換親。”

黑影唧唧叫起來,水娃兒頭發立起來,順著脊梁骨一下涼到腚溝。

水娃兒和黑影成了朋友,每晚帶兩袋煙末,換手抽。婆娘每回都罵:煙末下那麼快,給鬼抽呢?火鐮兒才多長時間就小一塊!

水娃兒不說話,自管帶。

黑影教他看魚情:夏天溜水邊兒、冬天深水灣兒、大魚一陣旋兒、泥鰍甩水花兒……

晚上,黑影見魚不多,就下水裏趕,大魚拍著水四處亂竄。

街坊的鍋響得更勤快,腥香味兒滿街都是。水娃兒也開始吃一點魚,大刺兒容易用牙剔開,不卡喉嚨隙。

水娃兒不忘時常拿幾條魚,送給黑影的弟弟、兒子、閨女。閨女出門子,照樣打聽著送去。也會帶些消息給黑影:弟弟滿頭生白發、兒子有了孩子、閨女給他添了外孫……

水娃兒有時生病,歇幾夜才去,見了面,黑影就會唧唧地叫。水娃兒不再後背發涼,過去安慰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水娃兒變得很依賴黑影——不管年景好壞,街坊們都有口吃的。

看看又到了夏天,黑影不再準時出現,偶爾過來,也是雞不叫提前鉆水裏,有時又整夜對著水面發癔癥。水娃兒知道有心事,問了幾次,黑影總是說:不給你說,會壞事。

又過了幾天,下了雨,水漲起來。水娃兒看著水面,對黑影說:“這兩天該換罾網了,水深,籠子不好下。”

黑影不言語。過了很久,眼看公雞要開嗓了,黑影扭過頭來:“兄弟,你不能壞我大事,我才給你說。”

水娃兒拍胸脯發誓。黑影猶豫了一會兒:“明天這邊的橋會衝塌。以後我不能陪你了。到時間了,以後你多照顧自己,明天以後,四十九天內不要過來了。”

水娃兒明白了大概,再問,黑影只說了一句:“明天晌午頭兒,帶鐵帽子的。兄弟一場,千萬不要壞我的事!”

水娃兒敲鑼一般拍胸脯,脊梁骨涼到底。心裏疑惑:沒有發大水,橋會塌麼?

天亮,趕緊回家,躺下,囑托婆娘一個時辰後準時叫醒。

日頭斜斜的轉過來,快到頭頂。水娃兒火急火燎,出了村子,碰到有人返回來:橋塌了!

繞到上遊幾裏,小心趟過河,往進城方向又走了一段。擦臉白布疊成方塊兒,放額頭前,搭成涼棚往遠處望,沒有一個人影。滿頭曬出了油,水娃兒不敢擦一下,眼珠梳子一般遠近過濾著。

一個趕馬車的過來:光腦門兒,頭發辨兒纏著脖子。水娃兒怪怪地看他:革命多少年了,村裏早就剪了辮子,這人硬是留著,老古怪!告訴他橋塌了,長辮子不信。

馬車過去,伸長脖子看不到人影兒,看看日頭盤算一下:就算再來人,從眼光外走到河邊,時辰也會錯過。水娃兒轉過身,往家走。

冷不防,旁邊早玉米地裏一聲響,鉆出又大又圓的東西,灰裏透著黑,黑中反著光,刺眼。

一口大鍋!

飄到路上,大鍋的一邊高高舉起,漏出一張年輕的臉!一個大活人!

“天熱,才出城討一碗井拔涼水喝,壞了肚子。堅持到這邊,剛好早玉米這麼高了,蹲裏面好長時間,起來蹲下、蹲下起來。拿鍋罩著,涼快些。”說完,大活人跨大步回家:“晌午頭了,趕緊過橋,再晚到不家。遠著哩。”

水娃兒緊張起來:鐵帽子、晌午頭兒、大鐵鍋?

確定是他。水娃兒緊走過去,拉住他:“大兄弟,前面橋塌了,你得繞著走。”

那人不信:橋好著呢,天亮剛過來!

水娃兒發了急:“你躲著拉稀,沒看到我在這裏站這麼長時間?這麼熱的天,知道因為啥?給你說,千萬記住,往上走,八裏遠,不見橋不過河。今天,誰都能蹚水,你不中。記住,看見啥都不能下水。”

那人看著瞪眼的水娃兒,半信半疑地往前走,到了河邊,猶豫了一下,順著河沿往上遊走。水娃兒看那人走遠,水淺處輕輕過了河,回家。心裏念叨:對不住!得先對起人。

隔幾天,水娃兒放心不下,準備一根胳膊長的木棍,一頭削尖,插入褲帶。又穿了一件長衫,帶了漁具,背上裝滿藥的鳥銃,抹黑去了河邊。坐好,木棍兒從兩腿間插進河坡半截,整理好長衫,蓋住木棍兒,點著煙袋鍋,不再挪地方。

半夜,黑影過來:“你這兩天咋沒有來?”

水娃兒遞給他煙鍋,早已確定前天那個人沒事,放了心:“怕是前兩天受了涼,不敢見風,還沒好利索,今晚穿了長衫,後半夜擋風。”

“這是啥?這麼長!”黑影看見旁邊的鳥銃。

“這是大煙袋鍋,後半夜困很了再抽。”

今晚黑影話特別多,扯東道西,激動時又唧唧地叫。

後半夜,月亮明晃晃的。水娃兒閉上了眼,不說話。

黑影看他睡沈了,起身抱著雙腳往水裏拽,晃一晃,再拽。費了半天勁,終於放下。

水娃兒醒了,拿起鳥銃,對著黑影:“兄弟,咱換大的抽吧。”說著,敲打起火鐮。

“砰——!”

黑影唧唧地叫著,滑到水裏,翻滾起來。

水娃兒站起來,撕掉長衫,一猛子紮進河裏。

水娃兒本來水性好,又猛憋一口氣,再加上順著水流,只管扒拉著河底往前鉆。足有平時兩倍時間,水娃兒緩緩探出水面,回過頭。

黑影變得高高大大,伸長了腿,高蹺一般蹬著兩岸,彎著腰,胳膊如長長的竹竿——走一步,雙手抄一下,一遍唧唧地叫:“你壞我大事,又得等一輪!”

水娃兒沈下去,拼命往前鉆。拐過兩個灣,悄悄上岸。

水娃兒回家,大病一場,眼看著該準備後事。

有街坊想起娘家侄子舅舅家鄰居的幹爹,多年的中醫,去請。先生年歲大,腿腳不利索,孫子趕驢車送過來。見面認出水娃兒,原來孫子竟然是那天河邊跑肚拉稀帶鐵帽子的年輕人。老先生聽說,下力氣醫治,滿頭滿臉紮針。水娃兒哼哼幾聲,醒了;連著幾天喝了幾副湯藥,好轉起來。

水娃兒活了整整一百歲。河邊沒再去過,也不再逮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