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金龍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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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故事】

作者:董華(北京房山坨裏村人,中國作協會員,著有《草木知己》《大地知道你的童年》《十裏不同鄉》等作品)

生活在幸福裏的人,容易淡忘過去。改革開放剛過了40多年,過去幹過的農活兒,使用過的工具,有些農村老人已記不全了。青年人更無法得知。以古老農具、農藝為根基,中華農業文明大廈卓犖於世界數千年。現在我們所能做的,是將這些成果記錄下來,讓後人看看,一輩輩人是怎樣走過。這些農具、農藝不一定用得上了,但它所閃耀的中華智慧和所承襲的農田倫理,卻不能不使人敬而生畏、仰之彌高,借此強韌我們敬祖報本的筋骨,也說不定!

——題記

打谷場,也稱場、場院。

農業社會,與水井並重,人居不可缺離。

選擇在無沙礫、空曠、敞亮,排水條件好之處。

《辭海》為“場”作解:平坦的空地,多指農家翻曬糧食及脫粒的地方。

打谷場一般配有場房,收存場上專用器具。赴力者夏時避雨,冬季避寒,守夜人值更,以它為營。

雖不設圍墻,也界線明顯。

場上使用器具,大型的有連枷、扭軸、鍘刀、囤圈、搶杈、扇車;小型的有木鍁、三股杈、四股杈、哈杈、沙耙、大小撞板、竹掃帚、杪掃帚、大眼篩、細篩、笸籮、簸箕、擡筐、大繩、絞根、砘子、水缸、磨刀石等數十種。

連枷,《辭海》解釋:一種手工脫粒農具。由手柄及敲桿絞連構成。工作中,操作者持柄使敲桿繞短軸旋轉,敲擊鋪在地面上的植物穗莢,使之脫粒。

扭軸,亦稱“碌碡”。長一米余,直徑六七十厘米,兩側中心嵌著“海眼”(供旋轉的鐵芯),帶有框架的石頭軲轆。用畜力拉動,於場上繞圓心運動,是軋場脫粒必須配備的重型工具。

扇車,也叫“風車”。《辭海》上解:一種清糧農具。由車架、外殼、風扇、餵入鬥及調節門等構成。工作時,轉搖風扇,開啟調節門,讓谷粒及其雜物緩緩落下。谷物在落下過程中,輕雜物被吹出機外,落下的谷粒由出糧口排出。用於清除雜物中的穎殼、灰糠及癟粒等。

茲將辭書中關鍵詞的解說擺明,食谷受生之我,就要翻一翻農人詞典,斂一斂打谷場上的風情了。

杠場

未曾打場先杠場。

經了一冬一春閑,雨雪後車輪碾軋,堆物、積肥,打谷場已一片憔容。

麥收臨近,頭宗要事即為“杠場”。

先拾掇場院。清除一切堆放物,撿走磚石瓦片,讓場的環境看著利落。

下面所做的是杠場實際內容。

頭一項,潑場。用清水將整個場潑遍。形成了習慣,場近處挖一個可長可圓存水坑,就近取水,以水坑裏的水潑場。水源地離場院較遠,大人無須近前,只有村裏孩子聽了水車叮叮當當響,跟著水流向前跑,嬉笑打鬧著追到坑邊。

等著挑水的都是壯勞力,青年居多。見水灌滿坑,早忍不住了,扔了鞋,挽起褲腿,圍著水坑站成圈兒,扁擔不下肩,側身提筲梁,爭搶著灌頭一挑水。兩只筲咕咚滿了,奪路忙奔。腳步輕盈,像踏著琴弦。領頭的潑場,從場最遠一面開始,由遠及近,別人以此效仿。

一筲水灑成一個月牙,灑成了一個弓背,月牙和弓背多了,一片挨一片,又如魚鱗相疊,一個大半圓擴展開來。來來往往,呱唧,呱唧,隨著一趟趟濕腳印濺起來的一片片水花,逐漸均勻地濕遍全場,完成了一個大大句號。

地濕漉漉,洇透了,趁潮乎勁兒耪場。十幾把大鋤,或從一面齊頭並進,或從兩邊夾擊,或分散瞄向高面,抻開膀子耪。耪松軟了,大場留下道道鋤痕。接著,換了平耙,以平耙找平,直到憑視覺覺得修理平了為止。

潑場、耪場,只是和杠場對上榫。以下方為正規其事杠場。眾人抱來頭年滑稭(麥稭),鋪開,撒勻,金晃晃一片,像是蓋了一層鵝黃被。這時,就看把式作為。把式打著響鞭,把一兩頭大牲口拉的扭軸趕過來,他把長長韁繩一端拴在牲口籠頭上,另一端掛在自己肩上,開始了周而復始的滾軋。以他為原點,韁繩為半徑,一輪一輪,由大及小,反復畫著同心圓。隨著圓周縮小,散亂滑稭軋伏實了,新場也就杠完了。之後,眾人斂走滑稭,光溜溜、平展展,光潔如鏡的場面兒顯露出來。

杠場目的,把沙土壓下去,打出來的糧食幹凈。

光腳丫在新場上走一走,涼絲絲,心裏舒坦得很。

麥子進場

盼啊盼,盼到了麥子進場。

繞過桑樹墳,頭一輛拉麥子車越來越近。馬車裝得有技巧,上寬下窄,雖然像座山似的高大,大繩勒緊了,並不顯十分搖晃。麥車頂上趴著一個跟車的,向前打量。路好,道平,牲口和人松心。

頭一日拉麥子,車把式已然做了裝扮。駕轅的白馬前額掛著紅穗,把式的鞭子加了紅纓,鞭梢也換了新的。把式愈顯精神,吆喝聲洪潤,甩起鞭子“叭叭”作響,坡根起回音。

一輛車就是一道風景,一群孩子高興地追逐,車把式兩腿劈開,站立車轅,昂首挺胸、威風八面。

場頭指揮,車把式一聲:“卸車了!”七八個人扛著杈子圍了一邊,把式和跟車的解開了駁棍,松了繩子,撤出了絞根,幾把杈子一同插進麥車中上部位,一齊吶喊,多半車麥子應聲落地。很快將車卸幹凈,車把式鞭桿一揚,一抖響鞭,馬車出場,又奔向了麥地。

場上幹活,全聽場頭招呼。場頭精通百般活計,掌握節奏,扣準天時,既指引不幹“愚活”,又保證效率。此時,他已安排了人鍘麥根。

兩條板凳上搭一塊門板,放好一口鍘刀。掌刀人站在門板上,鍘刀兩側,各有一人。一人靠著剛卸下的麥垛,搬麥牛子(即麥捆兒)入刀,把住麥根,另一個把住麥牛。

講配合。遞麥牛子入刀的,要使麥牛緊貼刀根,鍘起來省勁。接麥牛的往裏扔,接麥根的向外甩,對他二人要求,不能讓這些東西擋道。其中最累是摁刀者,不停地探身、壓臂、摁刀。運力要足,“哢嚓”一刀下去,必使首尾兩斷。摁刀者身形總是一仰一合,就管他叫“磕頭兒”。

晚上卸了最後一車麥子,要將當天麥根運到大糞坑。先往那裏卸,潑水、壓土、倒大糞,造肥待以後。秋天耩麥子做底肥。順腳兒清除麥根,當下是避免混淆,便於打場脫粒。

一眼觀三,農人做的活計遵循有道,是有程序的。

攤場

攤場要來好些人,但多半不是主要勞動力。攤場很重要,關系到軋場效果。它不是隨意將麥子抖開就行,要使它們互相支架著、蓬紮著,讓陽光照射透。上邊太陽猛曬,下邊熱氣蒸,能聽到幹透的麥稭稈爆開聲兒。

過去,小家主種地,麥子少,也缺少場。晾麥子,在院裏晾,脫麥粒用搓衣板墊著搓。家庭婦女挽著袖子,吃了早晨飯、中午飯就搓,胳膊被麥芒紮得盡是花花搭搭的小紅點兒。過麥秋,怕陰雨天,每天都是由院裏把麥子盤到屋裏,過後又將麥子盤到院裏,盤來盤去,那份勤苦,過來人想都不願意想。

攤場的活適於有耐心的中老年,不適合青年,青年幹不痛快。幹完了又像什麼都沒幹。歇也歇不了多會兒,總得要翻場。一行人持木杈一字排開,一個跟著一個,把攤開的麥子從一側翻到另一側。一回回翻過,抖松開,越是在中午,越是緊幹。

曬了一天,還沒曬好,到晚上就要堆起來,苫上。苫麥用苫子和葦席。苫子是谷稭和麻筋打成的。秋天揀粗的谷稭選出來,叫“苫子稈兒”,打苫子時候,在場地兩端各釘兩個木橛,橛與橛距離大約兩拳寬,縱著拉兩道細繩,沿細繩鋪麻筋,一回回放苫子稈,一根根用麻筋緊勒,繞個扣,終而成了平時捆著、用時打開的苫子。

軋場

軋場那天,所有能幹活的幾乎全來,如臨一場決戰。

牲口要餵飽,打場用具要備齊,趕牲口、放軸的,要給送飯。知道把式辛苦,過去地主要管一頓烙餅攤雞蛋。

響晴的天,全體杈子上陣。麥子早晨攤開,隔一小時翻一次。經了足崩崩老陽兒曬,麥稭曬得嘎嘣嘎嘣響,白光閃耀,明晃晃刺眼。赤腳入裏,麥稭燙腳。

將近午時,軋場了。

一盤碌碡,一犋牲口,加上放軸的和趕鞭的倆人,一個工作單元,叫作“一軸”。有條件的放三盤軸,差的放兩盤軸。就像推碾子似的,一步壓一步,轉著圈軋。

碌碡,選最粗的,一個五六百斤,像個老牛腰。

最開始,人和牲口都特別累。挑起的麥稭兩尺多高,特別暄,人和牲口走不動。趕鞭的“哦”、“哦”轟趕,放軸的斜挎大繩,拽著腰跟著轉。暴土揚場,灰頭土臉,啐出的唾沫,擤出的鼻涕,全是黑的。只剩掛塵土睫毛下的兩只眼,還閃光。

歇人不歇馬。人累了,口渴,可以替換下來,喝喝水。拉碌碡的牲口,不能歇,一幹到底。

暄騰麥稭軋平了,就省勁了。中途用杈子挑兩遍,抖一抖頭遍粒。底下的受力小,把底下的翻上來,挑松了麥稭再軋,剩余麥粒再軋一遍,就軋得周全。

估摸四個鐘頭,全軋透了,場頭扒拉開麥稭看看。自己點點頭,認為行了,該起場了。

牽出牲口,卸了套,先拉出去打滾兒,解解乏,打兩個響鼻,算給它解放了。大黑驢體壯膘肥,渾身油亮。黑家夥一見青草,就昂著頭直叫。它先仰脖子,後撅尾巴,叫起來“兒——啊,兒——啊”吼半天,難以喝止的叫聲比馬的嘶鳴震耳朵。再渴也不能給牲口飲水,當時飲會炸肺!

軋好了場,起場。

起場是糙活,也要求細致。每一杈子,上下抖落,抖凈麥粒。將麥稭挑成一堆。挑走麥稭,場上剩下一層麥粒。歸攏麥粒,不可使竹掃帚,用杪掃帚。掃不動了,用撞扳子推。帶兩個矮木軲轆,伸出十數個大象牙似的長齒,像古代兵器滑車的搶杈,推麥稭最頂用,省了一杈杈跑。沙耙的形狀雖像平耙,但耙子齒微翹,耙起來,齒尖不劃地,用項為摟麥粒上的浮遮物。麥粒聚成堆,苫好,就等風兒了。

摟走了麥稭,要打垛。盤算好麥稭數量,打好底子,最有經驗的一個人站在垛中央,接應四面挑上來的麥稭,一杈杈的續,打勻、打圓。一層層加高,最終成倆仨人高、上大下小的圓垛。供垛的人,一邊往上揚,一邊清理垛身,使之成為美好造型。

揚場

揚場是一件技術活,除了把式,配備仨人:一人供料,二人打料。一組人員,都是幹活能手。

把式是主力,用簸箕揚。他經驗十足,縱觀了場地,揚一簸箕試試風向、風力,就定好主意往哪一邊揚,該使用多大力。像諸葛亮借東風那般運籌。

供料講究手頭準,扣上一鍁正好大半簸箕,揚起來合適。

把式側過手接料,雙手從左下腰間掄出去,腰、臂、腕,扭、掄、抖,一系列動作渾如一體,看不出間隔,姿勢舒展,神情既莊嚴又自若,是一個農人技藝的完美展示。揚起的麥粒,在空中劃出弧形,既澎湃又輕盈,像彩虹般美麗。微風穿透彩虹,帶走碎殼、枯葉,幹凈麥粒自然落體,地上成了一,飽粒在前,癟粒在後,麥糠、麥魚兒各飄落一邊。“臂參三昧妙,足附五雲齊”,觀摩詩境中人姿態,可否這般比擬?漸漸,麥增寬、增厚,像一條很美的晾脊大魚,平靜而臥。

風是完成任務的中介,是必須借助的力量。沒有風,揚上去的麥子整攀整落,等於白幹,吹不走雜質。風一停,必撂下木鍁和簸箕,靜靜等候風來。這時候,最能催醒人的意識:過去農人進廟燒香,為何祈求風調雨順。得及時雨,莊稼長得穗大粒滿;豐收的莊稼收回來,就需要風調。風遂人願,輕輕吹著,人揚場不高不低,輕輕省省拿到了純凈糧食。

打料使用杪掃帚,麥兒一邊站一個人。他倆將帆布口袋或者麻袋底兒窩成三角,三角套頭上,身上披麻袋。這麼做,頭部躲過了麥子雨襲擊。在飛揚的麥舞中,把揚遠了的麥粒歸攏,把麥穗、麥魚子分離,轟出去。麥子、麥魚子、麥糠,了了分明。

麥子揚場很臟很累,可是一檔人,從未聽得說臟說累,麥粒堆起的金山就是無限的喜悅。喜悅早將疲勞趕跑了。

最後,大眼篩子篩麥穰子,細篩子篩麥魚子。拿麥魚子,又看把式手藝。會篩的,三五下,就能使麥魚子在篩子上集中成小碗那麼大一堆,一捧就幹凈了。

打第二遍場,又一個輪回,程序同上。

麥子打了兩遍,已無掛礙。趁人力充足,順手就把再垛起的麥稭垛封頂了。封頂,邊摞麥稭邊踩實,麥糠和泥,大鐵鍁往垛頂揚,大鐵鍁拍,攤大餅,抹一巴掌厚。麥糠俗稱“陰陽瓦”,麥糠泥不裂口兒,下多大雨,鬥笠型麥稭垛都不滲漏。保護好麥稭,也是一項產值,冬天當牲口飼料,春天供社員所需。當年蓋土坯房,房頂壓箔,壘墻、搭炕,壓箔脫坯全是和滑稭泥。用滑稭由生產隊長批條,向出納交錢,保管員過秤,每百斤兩三塊錢。一星半點就不收錢了。因為大家需用,封頂就很仔細。遠處看,場邊聳著尖頂隆圓麥稭垛,像個大花盆。好看。

這些全部完成,收拾家什入庫。

搶場

麥季,叫“龍口奪糧”,雨水多。

哪個麥季,都不會一帆風順,都有搶場事情發生。

老輩人曾經講,過去麥收季節常遭雨襲,短則罷了,若一連幾日不開天,牲口槽也長出了蘑菇,把農人愁壞了,用笊籬撈麥子,雖不經常,也不罕見。

天有不測風雲。麥子正午攤在場上,人們幹得正歡,一陣狂風大作,傳來幾聲悶雷。風是雨頭,眼見西北空黑成了鍋底,閃電舞著金龍,烏雲像飛奔野馬,卷過來。

電閃雷鳴,場上人趕緊收拾!搶杈、木鍁、大小撞板交錯,人都帶小跑。看場老爺爺,趕緊搬來了苫子。

家裏人知道遇上情況,撂下吃奶的孩子,撂下餵豬的泔水盆,門都不鎖,一個個顛顛兒往場跑。

剛降落的雨點稀,雨點大,落地摔開像銅錢兒。隨後為風裹著的傾盆大雨。草帽被風刮跑了,雨衣被風撩開了,雨水直澆身體。濕衣服緊貼身上,頭發打了綹兒,已無能力分辨出是雨水,還是汗水。

為了奪糧,為了活口,莊稼人豁得出去。

好在還算及時,麥粒未受到損害。

搶過了場,雨還下,人們走不了,擠進了場房屋。幾十口子人,沒處坐。一個個站立。男人脫下褂子擰水,女人兩手捋頭發、揪開汗衫兒透風。男人餿汗味嗆鼻子,女人體香味幽幽,香的、餿的,雜味充滿了一屋。

房檐流水,成了簾子。半樁小子禁不住屋子悶,擠門口看雨。“哇,下雹子啦!”一聲吶喊,屋裏人一驚,有的看,有的不看。蠶豆大冰雹,雨水裏蹦高。

倏地,一股涼氣上身,濕身子起了雞皮疙瘩。

雨停了,個個水雞子似地回家,街道已成河,河水飄著麥糠、麥魚兒和麥稭稈,河上飛著“黑老媽兒”。

麥場風情

麥子上場忙碌、糾結,不假,但也不是無閑話可說。多少輩子傳習,麥場延續麥場快活。

麥子打好,裝麻袋入囤,小夥兒來扛。一麻袋麥子二百斤重,兩個年紀大的人抄手擡起,小夥子探身,其中一人聳一把,麻袋立於單肩,稱“立肩”。若使重麻袋橫亙脖頸,稱為“臥肩”。小夥子可以單手扶,也可以不扶,麻袋穩穩而立,走起步來像唱歌一樣輕松。這麼棒小夥兒,姑娘心儀。說不準入了寒冬,那貼著艷紅“囍”字的房舍,會是她嫁去的地方。

場上凈了下工,小夥子們比力氣,摳磅、翻碌碡。賭摳磅,在磅盤蹲下身,腳尖踮起,兩手摳磅底,看誰有力氣能使磅換大砣。幾個砣,往往指向千斤。賭翻碌碡,挑選像老牛腰那樣的,五六百斤,看誰一努勁,將躺倒的碌碡豎起來。下巴頦啃著碌碡石,脖子青筋暴流,胳膊三角肌聚成了青蛙,屁股給力,大碌碡便豎了起來。精力充沛的青年,以這樣方式增強體魄,以不枉自身莊稼人子孫。

光溜溜場上打幾個“二起腳”,擰幾個“旋子”,來一圈倒立“蠍子爬”,翻幾個跟頭,側肢甩一趟“紡車兒”。張三、王六、鄭石頭、翟大毛就此“習武”。

嘿嘿,月光下麥場還是青年談情說愛的凈地吶!先問你見過月亮場麼?那太誘人了。月亮從東坡樹上露頭,樹枝還遮擋一些,只一小會兒,冰盤大一輪月懸於天際。月表親親藹藹,看得清晰,就覺得它離得近,迎上去能抱住它。月亮場好白啊,一地皎潔,讓人不忍心踩。明月當空,銀河恬淡,還有什麼環境比得上這裏聖潔、靜謐?傳來了笛聲,一曲接著一曲,《五哥放羊》《三十裏鋪》《沂蒙山小調》《唱的幸福落滿坡》《喜洋洋》,笛聲悠揚,等著心上人到來,也說得上“吹簫引鳳”吧……

小東西湊熱鬧,自不一樣。很多動力氣招式他們不會,就滾鐵環、抽“漢奸”(即陀螺),就支起架子摔跤,就在場上打滾兒,拍手唱兒歌:

打、打、打蒙兒場,

你放豬來我放羊……

還有兩個人玩的遊戲,叫“背缸蓋”。倆人背靠背倒勾胳膊,背起另一個離地,念一句,顛一下。頭幾句是共同念,輪流著顛:“大缸蓋,小缸蓋,胡蘿蔔纓腌鹹菜。又好吃,又好賣,老牛打水——臥下……”念到此處,倆人蹲下,對白。一個問:“地下有什麼?”答:“有井。”問:“井裏有什麼?”答:“有蛤蟆。”又問:“蛤蟆怎麼叫喚?”共同學蛤蟆叫:“咕呱!”“咕呱!”倆人背靠扣手站起,重來一遍,還是一個仰身一個馱,輪流顛。

有噶咕小子,軋場時混進場,捉弄趕鞭的。見趕鞭的往外手轟牲口,瞅準機會,提前喊:“誰是兒子”,等來恰是趕鞭的吆喝:“哦、哦”,孩兒們就樂,大人笑。見到鍘麥根蹦出了青蛙,“我的,我的”,追著搶。

看場老爺爺端著煙袋鍋,蹲在場房門口臺階上,樂得合不攏嘴。一根艾蒿繩的青煙兒,拂著笑紋。

老爺爺也愛傳授氣象知識,每每在“歇盼兒”時候,一一講起。“早看東南,晚看西北”,“小龍斑不過三,大龍斑不過天”,“山戴帽,雨來到”,“晚霞沒有雨,早霞不出門”,“水缸起裙,大雨淋淋”,“天上鉤子雲,地上雨淋淋”,“螞蟻過道燕兒飛高,莊稼佬不信拔艾蒿”,“雹走老路”……一套一套。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老爺爺知識是從他爺爺那裏得來的,他又傳給下一輩。

還要提及兩樣,一是參加打場的人,與其他處生產環節不一樣,空身來,空身走,所有農具都寄放在場院,直到封場。二者,對於種子糧的處置,要單打單放,不能暴曬,要晾幹,精心保存起來。

《光明日報》( 2021年03月12日14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